第68章 夜谈
裴玄笑道:“殿下,恐怕贪得无厌的,不只是我们男人。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欲就是贪,没有欲望,人类何谈进步?只有一个贪字,才是人类不断强大、进步的原动力。人间百态,都离不开一个贪字,古人发明了弓箭射猎,是因为贪恋肉食,今人修仙求道,是贪恋长生,国家兴替,是有人贪恋权利……”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下,往太师那边撇了一眼。
国王本来想呵斥他以歪理邪说欺君,突然看到他的举动,顿时明白裴玄所指,心中暗道:“难道此人已经知道了孤的困境?”
裴玄继续说道:“是以说男人贪得无厌,贫僧只觉得正常,因为女人也是一样的。只是男人贪恋的大多是财富权力,香车宝马,美人环绕,女人也一样贪恋容貌、青春、华服、金银,如果有条件的话,一样会贪恋权力,甚至贪恋年轻健壮的帅小伙……从这一点上看,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一番话说得更加直白,几乎已经要点明太师的“贪恋”了,这大殿之上,哪有愚蠢的,国王和太师同时紧紧盯着裴玄,眼神复杂,竟然别有风味。
裴玄被两人盯得有些不自在,道:“女王殿下还是对男人有一些误解的。贫僧当然知道,一些男人的品性有问题,但却不能代表所有男人,就像一些女人的品性同样有问题,却不能因此对女人有偏见一样。现下的社会,的确是男女地位有别,这是社会分工不同造成的,男人做的一些工作,还是女人无法替代的——当然在贵国这种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但这是建立在全国没有一个男人,只能用女人的基础上的。不过我相信,总有那每一天,当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男女地位会真正平等,甚至女子的地位会高于男子。至少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就是这样,丈夫的所有收入都交给妻子,妻子说东,丈夫不会说西,妻子若是受了委屈,丈夫豁了命也要为她出气……”
国王此时心中已经大乱。她和太师在招裴玄为夫这件事上,虽然目的不同,但其行为是一致的,却没想到依然被裴玄发现了些端倪。之后裴玄说的话,她就没再放在心上,只是想着如何收场,眼看着这个和尚已经明白了她们之间的矛盾,那招夫这件事就又多了些变数,裴玄从一个棋子变成了下棋的人了,国王对付一个太师已经十分费力,可不想再找一个对手放在身边。
太师现在也后悔招裴玄赴宴了,她在国内的争斗中已经稍占上风,裴玄若是下场,必然是会对她造成影响,就算这个影响不会很大,但一旦裴玄成了国王之一,再有一些贪恋权力的想法,必然分润太师的利益。
裴玄见两个女人都不说话,道:“现下,殿下应该无心再招贫僧为夫,恰恰也成全了贫僧的大道。贫僧就此告辞,明日定来殿见,还请女王为我更换文牒,放我等西行。”
国王若有所思,尚未说话,太师已经说道:“那便请御弟回驿馆等候吧!”
立刻有宫女来引了裴玄出去。只是裴玄来的时候,还有步辇车驾,离开的时候却只能自己搭11路,此时天色已晚,街路昏暗,走得裴玄欲仙欲死,真是后悔没让三个徒弟跟来。
这样一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走错了好几次,才摸回驿馆,也幸好天黑,路上没有行人,否则又得与刚刚进城时一样,被无数如狼似虎的女子围观,闹不好还会弄出些强抢民夫,当街调戏的桥段。
他刚走入驿馆,那管驿馆的小官已经迎了出来,笑道:“御弟老爷,没留宿宫中?是思念奴家吗?”
裴玄被弄出一个大红脸,忙道:“只是与女王殿下谈论些西行事,并无风花雪月,你莫要多想,坏了女王殿下的清白。”
小官笑道:“什么清白?你这也算是奇货可居,与清白有什么关系,既然回来了,不如让奴家与你也谈论谈论西行的故事?”
裴玄连忙拒绝,逃命一样回到自己房中,关门闭锁,只留下那小官在门口一声一声的“御弟哥哥”叫个不停。裴玄暗叫可怕,却想到那小官的自称,奴家不是女子自降身份的称呼么,怎么这小官儿一口一个奴家?难道另有隐情?
悟空八戒沙僧知道裴玄在这女儿国中,安全无虞,所以并没有跟着他去赴宴,却也一直在等他回来,听到声音连忙来见,正好把那小官轰走。悟空叫开门,笑道:“师父怎么如此狼狈?”
裴玄拍拍胸脯,道:“太TM吓人了。”
八戒道:“师父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裴玄瞪他一眼,道:“屁!这叫什么福?被吃干抹净的福么?”
沙僧笑道:“我听过一句话,叫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可是师父现在的处境?”
三个徒弟不停调笑,裴玄却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他把今日宫宴的事情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猜测。悟空笑道:“如果是这样,今晚或明天,那女王还会来找师父。只因今日师父已经把她与太师的矛盾点透了,太师随时可能对她下手,她除了师父这个外来的和尚,可找不到什么会念经的了。”
裴玄道:“那太师挟天子以令诸侯,想更进一步,却又撇不开面子,我各种胡说八道,她应该已经气了个半死,巴不得我赶快滚蛋,明天交换文牒应该没什么问题。女王知道自己势力不够,若是想等别人来这西梁女国助她一臂之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悟空说的对,今晚女王会招我再聊,就算今晚不来,明天也不会轻易放了我。”
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上的任务。现在那女王对裴玄绝没有半点好感,只剩下利用之心,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系统电击随时来到,这才是裴玄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师徒四人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便各自睡去。
到了后半夜,裴玄正睡得香甜,突然有人敲门,道:“唐长老,可是已经休息了?”
裴玄一下子醒了,他如今天耳通已成,自然听出那声音正是国王的,连忙起身,说道:“还请稍候。”匆匆忙忙穿好衣服,用湿毛巾擦擦头脸,才去开门。
之间女王一身便装,站在院子中间,月光映照之下,如一朵雪莲般清雅脱俗,裴玄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才合十行礼,道:“女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女王道:“深夜冒昧而来,还请唐长老勿怪。”
裴玄听她换了称呼,觉得奇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当初女王一口一个御弟哥哥,是想诱裴玄入彀,把裴玄当成棋子,如今恭恭敬敬叫一声唐长老,则是把裴玄正式视为合作伙伴,这样一来,裴玄似乎也能好好的与女王聊一聊,而不是各怀鬼胎,心思不纯了。
女王道:“不知可否入内一谈?”
裴玄看看四周,心想:“真是女儿国,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忌讳。这个年代,别处就没有这么大胆的女子。”毕竟深夜走进异性的房间,就算是现代社会,也是需要一定交情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更何况西游世界设定的是大唐时期?就算唐代风气开放,也不至于此。
裴玄笑道:“女王殿下想入内谈谈,贫僧自然是不无不可,但女王不担心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污了殿下的清白?”
女王笑道:“孤看书中所说,男人不最喜欢女人这样么?何时顾及过女人的名节?唐长老如此作态,有些假。”
裴玄道:“也许有些男人喜欢女人自荐枕席,但贫僧却不行。不在乎对方名声的,是自私自利之人,这是品性问题,不分男女。”
他停了一下,也不等女王说话,道:“殿下言必说书,却不知道是否在书中看到过这些话: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女王道:“自然是读到过。不过……”
裴玄道:“读过就好。这都是圣人名言,或者民间俗语经验,女王在读家传记录的时候,不妨也带着这些名言警句的提醒,去看,去想,去体验。”
在女王眼里,这时的裴玄站在月光下,身材颀长,面色端庄,语气恳切平和,再加上他顶着法海那张颜值的确不低的脸,果然与众不同,气质超然。
女王定定神,不想再纠缠这些问题,道:“长老可知孤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裴玄走几步,到了女王身边,低声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女王真的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么?需要我这个和尚来帮你夺回权力?贫僧怎么想,都有些荒谬。”
女王道:“正如今日宫宴之上,长老所见到的那样。太师对我已经十分不敬,可我偏偏无能为力。知道为什么我能半夜出行么?就是因为太师认为我现在孤家寡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在这西梁女国,我不过是个摆在大殿中间的牌位,而那太师才是真正的当家人。任谁也不会对一个牌位有什么防备的心思。”
裴玄道:“若是如此,太师直接废了你,自己做国王不就行了?”
女王道:“这却没那么容易。我好歹也是世袭的王位,西梁女国的臣工,就算知道太师弄权,也不会承认她可以做国王,而那些草民,更是不知道这些宫中争斗,若是突然改天换日,也会引起动乱。而太师也需要忌讳,若是她推翻了我,那是不是还会有别人推翻她?如此一来,我暂时却是安全的。”
裴玄道:“有趣。这太师也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女王有些恼怒,道:“就是这个不成大事的,却也压了我十来年,我岂不是更加无用?”
裴玄道:“殿下无恼。事到如今,我倒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留下,诞下子孙,求一个长远的翻身的机会,对不对?”
女王道:“正是如此。”
裴玄笑道:“若是如此,女王请回,我玩玩不能答应。”
女王道:“今日初见长老,长老也有失神,想必是见了我的容貌,情难自已。如今我已经送上门来,长老也会拒绝吗?更何况,与我成婚,必然是荣华富贵,瞬息可得。”
裴玄道:“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容貌从来都是很重要的,但又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女王的确给我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第一印象,但我却不是那种只看脸的,女王利用我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我为何要故意跳到这个大坑里,卷入你们的争斗?”
女王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了,却没想到裴玄说出色衰而爱驰的话来,顿时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裴玄又道:“我佛门有一句话,人人都听过,就是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虽然此色非彼色,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无论男女,无论美丑,都是一副臭皮囊,关键的是内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的心口,接着道:“需要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为了自己的目标,能够付出到何种程度。”
女王愣了一下,道:“长老此言何意?难道需要我送出整个西梁女国,长老才能帮我解决太师的威胁吗?”
裴玄道:“殿下还是想多了。我是想让你想清楚,你夺回权利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你作为国王殿下的尊严?还是因为太师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更甚者,已经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如果都不是,那你不惜嫁人,也要争取权利的原因是什么?”
女王道:“这……这还有原因吗?西梁女国本来就是我的啊!”她此刻想不明白,双眼瞪大,红唇微张,倒是有些萌萌哒。
裴玄看得小心脏碰碰乱跳,连忙强行镇定,道:“国家,是你的,也是国民的,国民拥戴你,你就是国王,你爱护国民,你才配做国王。这不是争家产,这是在争夺一个国家,万千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