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故事慷慨激昂，傩戏名家也演得引人入胜。

白南蓉数次落泪，频频鼓掌叫好。

白羽却只觉得头痛欲裂，肺腑间翻江倒海。

这不是夸张的心理反应，而是生理反应。

每次来看傩戏，脑海中总会闯入他前世的一些模糊不清的碎片，搅得他心神不宁。

两百年光阴，活得比前世长太多了。

他早已忘了许多事，前世的景象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穿越前，也是在看傩戏表演。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一看傩戏就难受是因为触景生情罢了。

以往来此还能强撑着陪阿姐听完，今日这次不知为何，他是真的不舒服，反应也格外强烈。

“阿姐，我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白羽面色苍白地说道。

白南蓉吓了一跳，关切问道：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还不快去唤‘丹士’来！耽误了我弟弟的身子，我让你们今日便去‘归墟’！”她冷声喝道。

狐人领班吓得俏脸煞白，哪里敢耽搁，拔腿便要往外走，却被白羽挥手拦下。

“阿姐莫急，我没事儿，别难为他们。”

“我只是‘逍遥长乐茶’喝多了，觉得有些胸闷，想出去透透气，不必如此。”

白南蓉不太放心，轻揉他的后背并施法为其顺炁，柔声问道：

“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阿姐且宽心，不过咱们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去啊，我是真的坐不住了……”

白南蓉轻轻点头。

“好，等你回来，咱们就回家。”

白羽微微一笑，站起身出了雅间。

一出门来，顿时又觉得神清气爽了。

“真是邪门了……”

白羽揉了揉太阳穴，迈步朝外走去。

乐府内的空间极大，园林造景美不胜书，茶案棋坪坐落园中，颇为雅致。

不知走了多远，在经过一处茶桌前，白羽的脚步顿了顿。

那茶桌前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人。

白羽觉得他有些面熟。

而那老人见他停步望来，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如老友般向他热情招手。

“小友，许久不见，可来一叙否？”

白羽不知为何心下一颤，后背冷汗直冒。

他的潜意识疯狂地告诉自己不要停留，双脚却仿佛不受控制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当他回过神时，面前已经摆了一盏香茗。

看起来大概、好像、似乎……不像有毒的样子。

白羽还是没敢入口，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老人也不恼，只是微笑着自饮一杯，随后开口说道：

“小友戒心还是如此之重，很好，很好。”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望见谅。”白羽硬着头皮说道。

在这名老者面前，他觉得自己任何心思都无处遁形，所有秘密也都形同虚设。

而且他相信，只要这老人想动手，随时都能捏死自己。

既如此，那还不如开摆。

老人见他如此紧张，和蔼地笑道：

“小友且宽心，在下此番相邀，并无歹意，只是有一言相赠罢了。”

白羽一怔，开口问道：

“不知前辈有何赐教？”

“哈哈哈，不敢说赐教，只是一句忠告而已。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事想问一问小友。”

“前辈请讲，晚辈知无不言。”

老人赞许一笑，开口道：

“不知小友对于四神命格……可有了解？能否为吾一言？”

白羽一脸莫名其妙。

您老人家这么高的逼格，问我这个？？

大秦境内凡是蒙学的幼童都能倒背如流的事，你这么大年纪你问我？

可说归说、闹归闹，不拿小命开玩笑。

白羽此时也不敢冒惹怒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的风险，只能认真答道：

“夫四神者，名曰：

春神句芒，主东方，司青木。

夏神祝融，主南方，司赤炎。

秋神蓐收，主西方，司白金。

冬神玄冥，主北方，司玄水。”

“大秦历五千年夏至，建木竣，祭礼成，火神降，布命格而授大道。

同年及次年，秋冬春三神应四时而降，长生民皆可从中择一命格而行，以享神眷。

择四神命格者，具生异象：

春神勾芒者，鬓角生青羽。善法术，多俊美。

夏神祝融者，乌发生赤丝。善搏杀，多豪杰。

秋神蓐收者，双目生金瞳。善战法，多上位。

冬神玄冥者，神宫生玄蛇。善远谋，多隐士。

之后又历四千年至今，每百年四神降其一，传法布道教化信徒，从未间断。”

白羽一字不落地将课本上的文字背诵出来，引得老人连连捻须点头，甚是赞赏。

就好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在逗弄自家小孙子一般。

白羽心中有一万句脏话，却一个字都不敢蹦出来。

他再次为自己不能修行而感到无比悲哀……

要不是爷不能修行，非得干你丫的老杂毛！

奈何此时形势比人强，只能捏着鼻子，认当孙子。

“呵呵，小友所言确实工整，但有一事，在下倒是想要与小友辨上一辨。”

别别别，别杠，杠就是你对！小爷认怂！

白羽实在不想接茬，一句去尼玛的便要脱口而出：

“晚辈恭听教诲！”

神态相当恭顺，浑然天成。

老人摇头一笑，毫不在意。

“小友方才所言，长生民皆可从四神命格中，择‘一’命格而行，以享神眷。”

“老夫想说……”

“何不攫取四神之本源，纳入己身……以享真正的无忧长生，永世极乐！”

最后几字音量陡然拔高，仿佛黄钟大吕，直击白羽的心神！

白羽瞬间口鼻溢血，心神恍惚。

再回过神时，想要擦去血迹，却抹了空。

自己浑身上下，丝毫没有受伤。

老人也已不知所踪。

面前的香茗还冒着氤氲热气。

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根本不存在。

只有茶盏旁边，留有一行用茶水蘸成的小字：

“戏台之上，傩伶入魇。”

白羽瞬间通体生寒，如坠冰窟。

入魇这两个字，是大秦国民从小便被耳提面命植入骨髓的阴影……

形寿尽，入魇生。

亲不认，友不通。

不归去，不善终！

“阿姐！！”

白羽疯了一般起身，朝着白南蓉所在的雅间狂奔！

与雅间相隔咫尺的宽阔戏台之上，一位头戴面具的傩伶突然痛苦跪地，引得众人侧目。

白南蓉神情一肃，刚要开口询问……

“吼！！”

只听得那人口中一声狂暴又诡异的嘶吼，身形陡然异变！

其皮肤生紫，十指化爪，筋肉虬结隆起，骨相生生拔高近一倍有余！

由于戴着面具，尚看不清面貌，但从面具被撑裂开来所露出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只猩红狂乱的眼睛。

“入魇了？”白南蓉大惊。

来不及等她反应，那形貌可怖的入魇者便张开利爪朝她极速扑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