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师父，他不是你该教的人

“母亲。”凌玉生有些担忧, 她一人管着整个凌家庄，不会这么好心的。

“他叫什么名字？”凌母问凌玉生。

凌玉生愣了下，就连慕言双也看向了他, 眼中有着几分探究，他想了一会儿道：“还没取名字, 先叫小言吧。”

“那既然要留下就好好跟着玉生, 像个凡间少年一样,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新家了，小言。”女子轻笑道, 温柔如水，却始终没给慕言双松开身上的绳索。

凌母安顿好慕言双后便走了, 君墨尘沉默地跟了上去。

白卿羽回到客房内，本以为幻境到了这儿会迅速变换到慕言双的下一幕记忆, 但出乎意料的是, 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似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借宿之人。

君墨尘直接穿门而入，现在的他跟幽魂没有区别, 什么都碰不到, 他对自己的状态适应得很快, 自觉去打听消息。

“师父, 这里不像是幻境。”君墨尘皱眉道, 每一个人都太鲜活了, 如果是幻境，只会以一人为主, 其他人只是纸片人, 不会思考。

白卿羽走到桌前, 拿起一张宣纸铺在桌上，道：“你将阵法图纸画下来，我看看。”

君墨尘：“？”

但这个阵法的效用很有限，只有曾在那个时空存在过的人才能回去，就算其他人误入阵法，修为高强的会像君墨尘一样变成魂体，修为不足的人会被阵法排斥在外。

这一刻，白卿羽觉得格外满足，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他能看到君墨尘，能触摸到君墨尘，若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

“小言，你从这些纸上选一个字作为你的姓，我知你不识字，你就挑长得好看的。”凌玉生指着那些纸对慕言双道。

一次次逃跑，又一次次被逮回来，愣是闹了一夜。

君墨尘挑眉，看向白卿羽：“师父，慕言双和你一样喜欢逃跑呢。”

然而，过了一会儿，白卿羽就看到他又被凌玉生恭恭敬敬地逮了回来，他走在前面，凌玉生走在后面，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话音刚落，鼻尖的幽兰花香忽然浓了几分，君墨尘凑到他面前：“我何曾逃跑过？”

白卿羽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下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现在该跑的是你了。”

说完，他很自然地拿起了墨块给君墨研墨，君墨尘也没多问，拿起笔勾勒图纸，每一笔都干脆利落，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幽兰花香似有似无，明亮的烛火将他的轮廓映衬得格外柔和，眼中就像落入了星光。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卿羽打开窗户查探，发现慕言双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墙边，企图逃跑，他手脚麻利地翻过了院墙。

如此随意的取名方式.

白卿羽倚着门看热闹，慕言双跑了一晚上都逃不掉，对逃跑的热忱早就被冷水浇灭了，他耷拉着脑袋，随便扯了一张纸，结果因为力气太大，一下子落下了两张宣纸。

白卿羽伸手环过他的肩膀，将人拥进怀里，眸中的光柔和下来，君墨尘的体温比寻常人的温度低，就算抱在怀中，隔着衣衫亦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凉的温度。

白卿羽为了隐藏修为，只得忍住想要布下隔音结界的冲动，但很快他就发现院中安静了下来，是凌玉生在他的房门处设了结界。

屋内只有一张床，白卿羽本以为今夜可以抱着君墨尘美美地睡一觉，但他没料到，某只未被驯化的小狐狸.精.力旺盛，一次又一次逃跑，爬了东墙，又爬西墙，就连狗洞都钻过了。

直至君墨尘把笔重新放回桌上，他才抬起头来，也不看君墨尘，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图纸，侧过身对着烛火去端详，像是看不清字的老人家。

有问题的不是阵法……白卿羽不禁有些心虚，这才认真地去看图纸，这一看就发觉不对劲。

“这阵法是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师父这一脸严肃的模样，让他心里一紧。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个阵法，与这个阵法很像，但又有些不同。”白卿羽那笔在图上改了几笔，阵法的走势瞬间变了，“这个是溯洄阵，能将人送回几千年前，准确地说是回到过去。”

白卿羽默默把目光移向了手上的墨块，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两下……

翌日清晨，白卿羽打开房门时，看到院中挂满了宣纸，就像是挂灯笼一般，每一张纸上都写着一个字，慕言双站在中央，似是被这个阵仗整懵了。

一个“慕”，一个“霜”。

“霜字过于冰冷，凌家庄本就置身于皑皑冰雪之中，不如取为‘双’字更有暖意。”凌玉生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提笔写下“慕言双”三个字，字如其人，娟秀而工整，写完之后，他又耐心地教慕言双读他的名字，尽管慕言双满脸不耐烦，他也不发脾气，一遍遍地教。

接连几天，凌玉生手把手地教慕言双千字文，后者虽不情愿，但也不曾动手反抗，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如果是我的徒弟，早就被逐出师门了。”白卿羽感慨道

羽感慨道，愈发佩服凌玉生的忍耐力，好似这人天生就没脾气。

很快，他就发现了凌玉生会将慕言双带回凌家庄加以教导的原因——因为他的父亲本是入赘凌家庄，后来背叛他的母亲逃离了凌家庄，凌玉生自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凌家庄，追捕慕言双时是他第一次踏出凌家庄，所以不忍杀戮。 一日闲谈，凌玉生便说：“小言伤我凌家庄的人，若我不困着他，他就会被我母亲杀死，待他不再伤人，心怀悲悯之时，我会放他离开的，毕竟，困于笼中的燕雀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一个月过去，慕言双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但经常会望着院中的一棵枯树发呆，偶尔会在树下不知在捣鼓什么。

白卿羽觉得这棵树有些眼熟。

“这是紫落花。”君墨尘道，他曾被困在紫落花树的树林中，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这种树，“凌玉生房中挂着一副紫落花的画像，据说是他父亲所画，这本是一种生于南方的花，喜暖怕寒，尽管移栽到了这儿也是枯死之相，怎会开花。”

然而，千年后的霜凌镇却有一片紫落花海，是慕言双以血炼出来的花。

慕言双用手刨开了树下的冰雪，生疏地绘着一个咒术，从他的手法可以看出，他真的从未学过任何法术，只是凭着九尾狐的本能修成了人形。

此时凌玉生不在院中，除了白卿羽二人，无人知道慕言双开始自己学习法术了，虽然凌玉生教他时，他毫无反应，但应当是听进去了。

白卿羽本想旁敲侧击一下，但君墨尘挡着房门不让他出去，冷着脸：“师父，他不是你该教的人。”

“那你说，我该教谁？”白卿羽闻着满屋子的酸味，起了逗弄的心思，“尊者已是大乘之境，修为术法皆不用教，不如学学房”中术。

后面两个字被堵了回去，唇畔触及一抹微凉的柔软，白卿羽懵怔了一瞬，君墨尘主动亲他？

如品尝了世间最纯的美酒，只愿沉溺其中不复醒，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细品，耳边便传来“咯吱”的声音，房门开了，但无人进来。

君墨尘瞬间抽离，白卿羽若说不生气那是假的，眼底带着几分戾气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的柱子后面缩着一个红色的小身影，他瑟瑟地探出脑袋，手中拿着他画砸了的符咒。

凌玉生不在，他只能找白卿羽。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君墨尘，但白卿羽心里也生出几分懊悔，此时的慕言双还是个孩子，被一个孩子撞破，未免有些心虚。

“凌玉生还会教你这个？”白卿羽看了一眼那个符咒，竟是回生咒，能使枯木回生，这个咒术极为复杂，对于现在的慕言双来说是不可能画成的。

但仔细查看他的符纸，已经画得七八成了，他只看过书上的图纹，并不知道该如何落笔起势一气呵成，只能自己揣摩如何下笔，所以笔法上有些滞涩，导致阵法未成。

没想到他在符咒阵法上还颇有天赋。

白卿羽素来惜才，但又碍于自家徒弟是个醋缸，只能道：“我只画一遍，你若跟不上，那就回去问你家凌少爷。”

慕言双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白卿羽的手，直至符咒画完，他依然呆在原地，一盏茶后，他才跑回了枯树下，符咒一气喝成，暖意包围了枯树，但由于他的修为不高，符咒没能坚持多久就失效了。

他有些失望，垂着脑袋爬到了屋顶，也不知在看什么。

没过多久，凌玉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他将盒子往院中的石桌上一放，环视院子，终在屋顶上发现了慕言双，他的心骤然一松，还以为这小崽子又跑了，原是跑到屋顶上玩儿了。

“莫兄，这个是给你的。”凌玉生拿出一封绘着梅花的请柬，“山间梅花盛放，凌家庄正筹办赏梅大会，届时还望慕兄赏脸。”

白卿羽接过请柬，“梅花盛开本是好事，只是凌公子脸上为何不见喜色？”

凌玉生笑了笑：“年年皆有此景，看久了便觉无趣，极北之地，除了梅花也没有别的花了，据说江南之地百花盛放，尤为艳丽，只可惜此生怕是没有机会观赏了。”

“凌公子年少有为，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困在这凌家庄吗？”白卿羽问道。

凌玉生没有回应，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

慕言双忽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他将书递给凌玉生，然后钻进了书房，见凌玉生没跟来，又探出小脑袋看了他一眼。

这沉默寡言的孩子，跟日后那个健谈的慕言双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但他会用行动去沟通，虽然稚嫩，但很可爱。

回房后，白卿羽发现桌上多了几本书籍，一本是稳固本元的初级典籍，另一本是阵法的入门典籍，正适合此时的慕言双，君墨尘躺在榻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是谁说不准他教导的？自己倒是先上心了。

白卿羽挑眉，施法将典籍送入了凌玉生的书房中，“这些书哪儿来的？”

君墨尘没有睁眼，淡淡道：“捡的。”

“你说，如果凌玉生没有死，慕言双会不会像尚辰那样成为天下闻名的阵法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