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SIX

隔天周日, 江凝照常起了一个大早，因为今天早上有一个家教的兼职。

乔桉桉也起了，跟她一块进的卫生间刷牙洗脸。

“凝凝,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啊？”乔桉桉挤牙膏的时候说。

其实没有熬夜，昨晚她洗完澡后就躺下了，那时候还没零点, 只是躺下了一直没睡着。

后面又做了一个噩梦。

导致没怎么睡好觉。

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踏实感，不知道为什么。

“你眼睛里有点血丝。”乔桉桉说。

江凝看了看镜子里，她眼睛确实有点红，抬手揉了揉。

“别揉，”乔桉桉说, “等会滴点眼药水吧。”

江凝用力掐着指尖。

能不能请你们保佑曲霍炎。

“曲太太，你的心情，我们都明白…”许贤忙说，衣服都被陈柔萍扯歪了。

江凝点了下头, “嗯。”

到底背景深厚，联系上陈柔萍后，医院多个专家齐上阵给曲霍炎做手术。

江凝蹙了下眉, 在手机电话簿里找到古阳山基地经理杨瑞的电话, 她之前存过, 这次曲霍炎去星城比赛，杨瑞是陪同的。

“嗯。”江凝应，“曲霍炎一直不回我信息，电话也关机了，他比赛还顺利吗？”

江凝订的航班推迟了二十分钟才起飞。

绝对不能。

他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

*

星城市人民医院。

“请冷静，曲太太，我们会尽力。”林涛和副院长上前拉开陈柔萍。

她相信。

响了好一会, 那边才接通。

“他，呃，他碍…”杨瑞想了想，还是说了，毕竟这么大的事，他总不能瞒着啊，望了望面前的抢救室，道：“小江，我说了你别被吓着啊，阿炎他，他出事了……”

越往星城的方向飞，天空越蓝，清澈透亮。

早晨十点，燕城上空变了天，乌云密布，不久后下起了大雨。

星城是西北部的一座城市，从燕城直线飞过去需要两个多小时。

“目前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他还是命硬的，毕竟从那么高的悬崖翻车摔下去，如果没有那两根粗树干……”

急诊室主任林涛说道：“他身上伤得不算重，右腿骨骼和左肩有些骨裂，我们已经给他做了手术缝合，休息好能痊愈，只不过…曲霍炎伤得最重的是脑部，所以到现在还在昏迷……”

林涛看了身侧的脑外科主任许贤一眼，这个问题，便由许贤回答了：“这个不能确定，得看他自己了，可能很快就醒过来，也可能……”

收拾好出门前, 江凝握着手机, 跟曲霍炎的聊天框里，他一句都没有回。

“也可能什么１陈柔萍突然吼出声，上前拉住许贤的衣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醒过来！１

不久后星城市人民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也来了。

杨瑞也在走廊上，一直守着没离开，今天凌晨两点过从航拍的监控镜头里发现曲霍炎翻车的时候，就立马启动了紧急救援，给市人民医院打了电话，及时采取措施将曲霍炎摔在悬崖半山腰的车用悬索绳吊回山上，之后送往医院。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看窗外排成一排的云。

*

挂了电话，江凝订了一张飞往星城的机票。

他并不知道曲霍炎母亲的联系方式，曲霍炎的手机设有密码并打不开，是医院联系公安部调取了曲霍炎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之后陈柔萍连夜赶了过来。

像一座座白色的小山堆积在天空。

过程中江凝的手机发不了信息，也打不了电话，得开飞行模式断开信号。

乔桉桉要出门去图书馆的时候，瞥见江凝这次没有往常细心，她手机的充电线还插在充电板上，充电板的电源没关，燕大宿管阿姨很抠细节，要求学生不在宿舍，必须关了插电板的电源，乔桉桉便帮江凝按了下充电板的电源开关，插线板上的那颗小红灯熄灭。

陈柔萍眉心拧着，“那他多久能醒得过来？”

拉力赛总有休息的时候，曲霍炎的性格, 他怎么也会给她回复的, 昨晚她已经试着给他播去过一通电话，但是那会他应该还在比赛，没接，此时江凝没忍住又拨去一个电话, 发现提示对方电话已关机。

外婆，妈妈。

曲霍炎一定会没事的。

什么行李也没拿，匆忙出的宿舍。

“喂，那个，小江吗？”杨瑞说。

他不能像她外婆一样。

曲霍炎已经被推出了抢救室，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陈柔萍站在门口跟两个医生交流，一个是急诊室主任，一个是脑外科主任。

人从车里托出来的时候，其实奄奄一息，满脸的血，右腿膝盖那破了大层皮，都看见了骨头。

几个专家的努力下，人才抢救回来。

只不过身体体征都恢复正常了，心脏，脉搏都在跳动，人却还在昏迷状态，醒不过来。

听见手机振了下。

杨瑞摸出来。

是江凝发来的信息：【我下飞机了，他怎么样了？】

打字回复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医生对陈柔萍问：“曲太太，你认得这只兔子吗？”

“人送来我们医院的时候，他手里把这个攥得很紧。”

“想必，这兔子，肯定对曲霍炎很重要。”

林涛递到面前的“毛线兔子”，小小一只，半只巴掌大小，一半的身躯被血染红，脏兮兮的，他用一块布包着。

陈柔萍蹙了下眉，“不认识。”

*

“师傅，可以麻烦您快一点吗？”出租车上，江凝催促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要不是人长得太漂亮，他可能已经不耐烦了，说道：“已经很快了，小姑娘。”

江凝下飞机的时候，正是中午，小高峰期，道路有些堵，一路上江凝心情都很焦灼。

四十多分钟后，车终于在星城市人民医院门口停下。

江凝付过钱下了车，径直去往急诊部。

杨瑞事先收到过她发的信息，提前站在门口那等她。

“这！小江。”他一眼就捕捉到江凝的身影。

她一走进医院大门他就看见。

江凝小跑上前，“他醒来了吗？”她问。

“呃，没…”杨瑞说，“我带你上去看看他吧。”

陈柔萍站在走廊那刚跟曲然雄打了一个电话，曲然雄今天行程是满的，都是很重要的会议，他一个都不好推掉，只通过电话关心曲霍炎的状况，没办法一道来星城来探望。

挂了电话，陈柔萍瞥见杨瑞领了一个小姑娘回来。

那小姑娘，五官精致明艳，皮肤白皙。

不是江凝，还能是谁。

陈柔萍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这间。”杨瑞对江凝说着，准备带江凝进病房，看见陈柔萍走过来。

“阿姨，他是阿炎女朋友。”陈柔萍此前应该没见过江凝，杨瑞便介绍道。

“你不许……”陈柔萍出口，可她话还没说完，江凝看也没看她一声，也不想着礼貌喊她一声“阿姨”，直接拉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背影冷然。

陈柔萍蹙眉。

“曲霍炎。”江凝走到床边，手心出了层汗。

床上的人全身裹着白色的纱布，这个样子，几乎是往她神经上划刀子。

因为高二那年，她外婆出车祸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这是她脑海里最痛的记忆。

“曲霍炎。”江凝又喊了一声，碰了碰男人冰凉的手指，十指握祝

陈柔萍心里有一团火，走了进来，拉了下江凝，“你出去，别来这吵他。”

“我没有吵他，我必须要他把喊醒来。”江凝甩开陈柔萍的手。

她害怕曲霍炎会跟江珺珠那样，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回到床边，继续喊床上的人。

“曲霍炎，你给我醒过来１

陈柔萍惊得不行。

在一个高位坐久了，多年来，除了曲霍炎，还没有哪个小辈敢在她面前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曲霍炎是第一个。

他喜欢得不行的这个小姑娘就是第二个。

“你别喊了１陈柔萍出声，“如果不是你，我儿子能这样？１

江凝顿祝陈柔萍定定看着江凝，“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儿子现在才成这副样子１

“你，现在给我出去１陈柔萍一刻都不想看见江凝。

自古红颜祸水，现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

江凝这样的出身，本来就不应该也没那个资格跟曲霍炎扯上关系。

“听见没？！我要你出去１陈柔萍情绪十分激动，就要扇江凝的巴掌。

忽听见杨瑞出声：“人醒了！醒了１

多年后回忆起来，曲霍炎当时切实在了鬼门关的边上，可是一道熟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硬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什么也拉不住他。

神经和血液都产生微小的震颤。

“曲霍炎……”又是那道喊声，曲霍炎指骨动了动，睁开了眼。

后面陈柔萍给林涛打了个电话，告诉曲霍炎终于醒了，之后好几个医生重新回到病房。

对曲霍炎进行诊断。

家属都退到了病房外面。

“还是看不见吗？”

曲霍炎确实已经醒了，但是他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漆黑。

许贤用手电筒照了照曲霍炎的眼底，蹙着眉。

“所以，我是失明了吗？”曲霍炎声音淡。

用力按住左手手指指骨的位置。

他知道，此时小姑娘就在病房外面。

他之前听见了她的喊声了，也听见了陈柔萍对她的驱赶声。

许贤道：“嗯，你脑部受到的撞击太严重了，伤到了视觉神经组织。”

空气一静。

曲霍炎沉默了好半晌。

全身都在发抖。

“暂时的，还是永久？”他问。

许贤犹豫了会，道：“我们可能需要再对你进行一次眼部CT检查，才能告诉你答案。”

“那快做啊，愣着干什么。”曲霍炎语气恶劣。

许贤和林涛对望了一眼，能理解曲霍炎的崩溃，之后将曲霍炎推了出去，要去CT检查室。

走廊上，江凝上前拉住了曲霍炎的手。

她不说话，曲霍炎也能知道是她，在黑暗里寻找她的视线，对她道：“我没事，你别怕。”

攥紧了一瞬江凝的手心。

之后曲霍炎被推远了。

陈柔萍太强硬，情绪也剧烈，似乎江凝在病房那多待一秒，她会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