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在时楚说出这句话之前,江清燃就已经关上门朝着病床走过来,甚至开始倾身查看她脖子上的纱布是否缠好,这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以至于时楚几乎是贴在他耳侧开的口。
因为伤口的缘故,她说话时刻意压了动作幅度,声音因此而变得格外模糊,如夜河上飘摇的灯盏。
水纹散乱,灯影昏沉,唯有轻浅的笑语晕成一圈一圈的月光。
月色流过心头。
好一会儿没听到回答,时楚没有着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抬眼看向窗外。
江清燃顺着她的动作站直,目光移向一边,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圈又忍不住转回来,重新落在时楚身上。
信息素识别障碍。
江清燃知道时楚那个“所以”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的是,这东西的影响不是单方面的,腺体手术会降低信息素的分泌水平,在手术结束不足十二小时的现在,时楚周身的奶油味也几乎没有。
“我想能听你谈起从前那些事的人应该不多,这也是一方面因素,也许会让你分出太多的精力在我身上。”
江清燃一口气讲完这些话,视线终于彻底转到一边,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显出一副逃避的姿态。
他们现在的状况和Beta几乎一致。
但此时此刻,他能看见时楚微微发颤的睫毛,和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甚至用力到将手腕捏得轻微发红。
她没有刻意藏起这些生理反应,这本来是可以做到的。那样的话,无论听见的是答应还是拒绝,都可以游刃有余地把自己放在高处,仿佛并不在乎对方,以此取得感情中的主导权。
但是时楚没有。
“江老师。”
她没有开口,但每一个细小的肢体动作都在替她说话:你看,我很在乎你的回答,如果收到拒绝,我会很难过。
江清燃垂眼看着时楚的侧脸。
一直以来,她总是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忽视,在谈起旧事时,总显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时楚抬眼看他。
“从普世观念上来说,我也并不符合传统的Omega形象……无论性格还是长相。”江清燃轻声说,“而且我的工作很忙,平常基本没有什么空闲。”
场外因素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被完全剔除,信息素匹配度在这个瞬间约等于零。
她的声音里带着很轻的笑,如含着月光说话,黑色的眸子微弯:“我之前也一直在想,或许我并不是真的喜欢您,只是因为未经世事,所以将信息素孕育的情感误以为是自己的,从而产生这样那样的愿望。”
“嗯。”时楚偏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江清燃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说出的既不是应允也不是拒绝:“我比你大九岁。”
很多Alpha都会这样故意表露出“不在乎”的情绪,用这种冷漠来拿捏住Omega。
但是即使如此。
“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信息素匹配度不一定是独一无二的,随着年龄增长,能和你谈心的人会慢慢变得很多。到那时,你会遇到真正合适的人。”
时楚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绕到江清燃面前,让他不得不与她对视。
没有信息素,没有临时标记,没有戒断反应。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其实还有点感谢这场莫名其妙的事故,感谢它使信息素从我的人生里休个短假,让我更能看清一些东西。您刚刚说的那些,我都考虑过一遍了,它们的确有道理,有时也真的是阻碍。”
“但是此时此刻,唯一使我犹豫的只有一点。”时楚轻声地说,“那就是我如今才只十九岁,这个年龄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个阻碍,它让我说出的所有话、表露的一切感情,都显得又轻慢又难以信任。”
“但我依然希望您能相信我此时此刻说出的话。比如说,我真的想要送您一束白玫瑰。”
江清燃几乎一瞬间就回忆起在那张香水卡片上看见的句子。
“你是唯一与我相配的人。”他同时听见时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前没有,此后也不会有。
只有你。
时楚贴近过来,动作放得极慢,给足了江清燃避让的时间,然后在相距二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他则任由Alpha一点点靠近,没有动作。
“还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一下。”时楚伸出一根指头,俏皮地晃了晃,“从我个人的观念上来讲呢,您的性格以及长相,或者其他的任意一点,都非常完美。”
江清燃的眼睫猛地
眼睫猛地颤了下,这次很彻底地偏过头去不再与时楚对视了,刚刚说话时都没有显露出的紧张仿佛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现,他耳尖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呀。”
时楚说话时如同叹息,轻微的笑意如绒羽般贴着耳膜扫过。
她忽然用指节抵住江清燃的下巴,轻轻用力将他的脸朝自己的方向侧过来,然后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江清燃捏着桌角的五指猛地攥紧,但没有反抗,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和先前一样,时楚的动作犹如一整套慢镜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安排好的节奏,只要有半点抗拒,都能够轻易就转头躲开。
她垂着眸子,在没有感受到江清燃的抗拒之后,停顿片刻,又偏头亲吻他的唇瓣。
那触感和想象中一样,柔软而饱满,如同亲吻一片玫瑰花瓣。
“这算是答应我了吗?”
时楚贴着江清燃的耳畔低声问,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江清燃在这一刻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多活的那九年有什么用处,并不能让他更从容,或者甚至只是更平静。
他完全是在被时楚带着走。
“嗯。”
与此同时,宁城七中的教学楼内响起一声震惊的质问。
“找不到了?”
此时刚过五点,宁城七中下课不久,学生们都去体育活动或是吃晚饭了,教学楼里非常安静。负责管理档案的老师徒劳地把柜子翻了一遍又一遍,急出了一头大汗,最终还是不得不顶着赵令昀电灯泡般的目光艰难开口:“真没有,我们学校的档案都在这里了,您要的这个……这太久了,人要是活着都快五十了,三十年前的档案有缺漏也正常。”
“学号连着,前后几百个人的档案都在。”赵令昀盯着一地堆成小山的纸张,像盯着一个从五指缝里溜走的嫌疑人,“就这一份丢了?”
“确实是我们管理不周……”
赵令昀用力闭了闭眼,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赵队!A大这边没有楚苑的档案1
赵令昀一句脏话还没出口,听筒里又传来警员的声音:“但是您说的那个项目记录还在,总时长三年,应该是全的。”
“好。”好不容易接到个好点的消息,赵令昀提着的气一松,走出档案室门,说,“你把记录提走,如果权限不够就用公安的名义,联合调查的申请等会就能下来了。”
警员答了声好,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又被赵令昀叫住了:“先等等,哎,把电子版发给江顾问一份,让他看看能发现什么问题。”
“好的1警员很有干劲的回答道。
听筒里响起被挂断的嘟嘟声,赵令昀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扫了眼屏幕,发现刘队给他发了个消息。
是一张屏幕截图。并且只有一排数字和简单的文字说明。
他瞪着这行数字看了足有八九秒钟,然后调回通话界面给时楚打电话。
连听了两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之后,赵令昀才想起来时楚的手机已经在昨晚的车祸中碎成末了,原地转了两圈,忽然福至心灵,转而拨了江清燃的电话。
“喂?赵警官?”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赵令昀下意识把手机拿远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怎么是你接电话?”
“我在看您刚刚让人发过来的项目记录啊,顺手接的,您有什么事吗?”
“哦,那行,我正准备让你看来着。”赵令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查案的热情超出了一切,他想了想,找回了打这通电话的理由,“你见到那个司机是十年前吗?具体是几月?”
“月份吗?”时楚想了好一会儿,说,“当时后花园养了一种挺特别的花,那个花是夏天开,所以大概是……”
“是不是六月中旬?”赵令昀抢过话头。
“六月中?对吧,好像差不多是这时候,我等会儿去学校官网上查一下那次校友会的新闻。”时楚顿了顿,问,“您是查到了什么信息吗?”
赵令昀有点燥地敲了敲栏杆,迟疑几秒还是说了出来:“那个腺体摘除手术的研究项目,有一个成功案例的时间是那年的六月初,按照后续观察的记录,这个患者能行动的时间正好是六月中旬。但是这不能说明他和楚苑有关系,你还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有人要杀你吗?”
“这已经很能说明了。”时楚的语气依然很平静,“那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叫徐敬瑜,是我妈的大学同学,他们交往很密。”
“他现在就在信息素研究中心工作,我上次去的时候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