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恢复期一般比较长，所以要尽可能少去或者不去人员密集的场所，更别说直接接触异体的信息素了。”医生盯着桌面上的检查单，敲了敲笔杆，“况且……”

医生朝诊室外努了努嘴：“年轻人，要做一个好A，不能沾花惹草埃”

他的眼神中包含着谴责、不满、同情，以及一点点难以置信——都这样了还到处撩O，啊？怎么想的？

尽管早已对腺体专科医生的八卦程度有所耳闻 ，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尴尬。

时楚艰难解释：“这个不是……之后我会注意的。”

几分钟后，她顶着医生谴责的眼神走出了诊室。

腺体专科因为病人比较特殊，诊室是不允许家属陪同的，江清燃一直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就立刻走上前问：“怎么样？”

“被教育了一顿。”时楚把化验报告递给他，“不过没问题，药都没开。”

医院走廊刚刚消过毒，淡淡的柠檬香精味弥散开来，虽然不好闻，却莫名有种提神醒脑的功效。

“……嘿嘿。”沈悦年尴尬地笑了笑，问，“你现在是去弄纪录片的事儿？你们商量好分工了？”

“啊，没有煎饼吗？我想吃煎饼。”一个男生问。

“不是，去实验楼，临时找学院借了个三脚架。”

期末考尽管已经结束，但各种事情仍然接踵而来，正式放假的第一天早上，时楚又背着包进了学校图书馆。

“你不如麻溜地滚蛋。”

“下午是怎么回事？”江清燃终于看完化验单，确认没有问题，才开始询问。

时楚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先商业再情怀吧，这题材容易拿奖，拍完正好赶上下半年评奖。”

围坐的人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件事筹备已久，上个学期就已经组织好了人手，二月份开学时就开始进行各项安排了，这次把人聚起来开了个小短会之后，很快就敲定了时间。

“不是什么大事，肖云，他……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或许是这个原因吧，他有点……”

“恐怕要两个星期，看样子，而且还不一定拍的出来。”担任负责人的女孩愁眉苦脸地叹气，“咱们选的题材太难拍了，剧本是挺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出效果。”

时楚顶着烈日走过湖心桥，顺便腾出手接了沈悦年的电话。

“来不及。”时楚刚走进实验楼，顿时在空调的凉风里舒了口气，“要修的课太多了，论文来不及写，交作品更方便——况且我一直很想拍纪录片。”

“早上好，都没吃早饭？”她将手里拎着的几盒鲜切水果和小蛋糕放在圆桌上，“喏，我多买了一点。”

“不行，那个是准备拿去评奖的，好几个人都读研了，不符合条件。”

“你们去学院楼集合吗？”

“冷处理吧。”时楚说，“这两年其实已经没什么了，平常根本不见面。再说，那时候我们年纪太轻了，朝夕相处，一时新鲜，才会这么在意……很快就会忘了吧。”

“煎饼味道太大了，到时候咱们直接在论坛出道。”

时楚轻轻吸气，感觉一下子从发腻的信息素里抽离出来了。

“你们那个微电影不能用吗？”

“好，如果去提前告诉我哦。”

时楚也回答：“我随时都可以。”

“差不多，被播音的鸽了，最后找了隔壁传媒大学的人来帮忙，今天试镜——一段出镜七八分钟，没有大问题就过了。”

由于人手不足，她兼任了剧本创作、拍摄和演员三个任务。

“宿舍不是有吗？”

“唉，也是。”女孩又问，“我打算提前两天去拍摄地看看具体情况，你能一起来吗？”

“就说是我信息素的味道……”

时楚思索了一会儿，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有点偏执。平常看不出来，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我那时懒得管，就没有理会。”

“差不多，分镜写了，道具买了，化妆师约了，场地也租了……你们最近有安排吗？什么时候开拍？”坐在旁边翻剧本的女孩环视周围，又提醒道，“咱们去外地不方便回来，有事提前说好。”

时楚走进其中一个隔间时，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了，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气温一天高过一天，A大南湖里的荷花成片绽放，在日渐洪亮的蝉鸣声中舒展着花瓣。

时楚想了想：“我不确定，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现在准备怎么处理？”

参与拍摄的其他人都是编导、广电专业的学生和隔壁电影学院的外援，只有时楚一个新闻专业出身的。

“你们俩都不在，我钥匙在你那。”

图书馆一楼是专门设计的讨论区，一大片空地被隔音玻璃分成许多小房间，里面安放了环形沙发和圆桌，很适合学生们小组讨论。

前段时间，她和几个同属新闻院的学生凑在一起，商量着要拍一个微电影，已经找学校申请了设备，预备暑假开拍。

时楚在小沙发上坐下，吃了一块冰西瓜：“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得拍一个月吧？”沈悦年计算着，“纪录片加微电影，那你这两个月都不在家？写论文不行吗？”

时楚走进电梯，觉得这场闲聊可以结束了，正要说再见，忽然听见沈悦年问：“那这样的话，你和你对象岂不是刚确定关系就异地？”

江清燃神色一滞，很快转开视线，不再说话了。

“算是吧。”

“……人家没意见？”

时楚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没有吧……我感觉。”

“你是怎么判断的？”

“我提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不会……看起来心情挺正常的？”

话是这么说。

但说实话，时楚确实有点看不出江清燃的情绪，他在清醒的情况下总是十分克制，临时标记的效果也逐渐转淡，很难再察觉到对方的想法了。

并且可能是习惯了的缘故，被亲也不会脸红了……

挂了沈悦年的电话之后，时楚没多思索，就急匆匆地迈出电梯去拿器材，又一路赶到约定好的地方，站在摄像机后看拍摄效果。

室内空调开得低，凉风贴着皮肤表面掠过，时楚看着摄像机屏幕上的画面，总是忍不住出神。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晚上回家。

她最后和微电影这边的领头人商量好了提前两天一起去，出发时间将近，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在收拾准备带去的衣服。

似乎直到开始整理行李，即将分别的事实才浮出水面，变成了一件确切的、近在眼前的事情。

她感觉心尖被刺了一下。

正发着呆，身后的房门

后的房门忽然响起被推动的声音，淡淡的茉莉花香和脚步声一起传来。

“江老师。”时楚弯腰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语气尽量自然而不含失落，“两边商量的拍摄时间有点重复，所以说……中间也没有空闲，我大概率会连续一个多月不在……诶？”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因为手臂被抓住而有些不好转身，问：“怎么了？”

搭在胳膊上的指节有些用力。

江清燃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带着微微的哑，明显非常紧张，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坚定。 他低声说：“标记我吧。”

“欸？”时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觉得江清燃不可能会忘记这些常识，但还是认真回答道，“现在不行，标记之后会有戒断反应，我很长时间都不在宁城，没办法……”

“不。”

江清燃很少很少打断时楚说话，但这次他几乎是有点急切地纠正：“我指的是永久标记。”

时楚惊讶地睁大了眼。

她转过身来，但没有说话。

“永久标记会伴随大量信息素的交换，不会有戒断反应，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江清燃将这段话说完。

他的语速仍然不快，如琴弦编织的抒情曲，被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包裹着，几乎像在念情诗。

也许就是如此。

时楚挺长时间没有回应。

“怎么突然提这个？”她最后思索着问，“我最近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了吗？”

这个反应在江清燃的预料之外。

他怔住了。

但是时楚紧跟着就解释：“我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我只是感觉……是在因为什么而不安呢？”

江清燃这时才想起来他没有贴抑制贴，而信息素正在忠实的履行着它最本质的职责——传递信息。

为什么不安？

解释这个问题比提出永久标记更让他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想法也许过于无理取闹，何况也过于敏[gǎn]了。

但是他轻声地说：“你对我也是‘朝夕相处，一时新鲜’吗？”

“嗯？”

这个原因确实在时楚的预料之外，她茫然地回忆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一点信息，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闲聊中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

但是如果是这个问题……

除了空中楼阁一样的誓言，转瞬即逝的甜言蜜语，没有任何别的方法能够对未来的事情做出令人信服的证言。

“我当然不是那么想的。”时楚尽量逻辑清晰，“直到此时此刻，我依然确信我会永远爱您，但我的确不知道如何证明，我当然是认真的……”

这段解释没能说完。

因为江清燃忽然靠过来亲吻她，语气难得强硬。

“那就让信息素讲给我听。”

甜奶油的气味浓烈而迅猛，在空气中无形地流淌，如海面上摇荡船只的暴风雨，几乎拥有了现实中奶油的特质，流动着融化在皮肤表面，没入骨肉之中。

江清燃有点用力地咬住指节，轻轻一眨眼，浸入睫毛的泪水便向下滚落，如大颗大颗反光的钻石。

洇湿空气的茉莉花香一点点散开，又缓缓聚拢，凝结成无形的水滴。

“现在呢？”

时楚把他抱起来，指尖轻轻按着包裹着腺体的光滑皮肤，微微偏头，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问：“信息素说了些什么？”

江清燃闭上眼，感觉连思绪里都浸满了奶油的甜味，皮肤上晕开浅浅的红。

他说不出话，只是低下头，让腺体完全露出来。

时楚的眼睛弯起来，一点点亲吻他的后颈。

海面风雨飘摇，暴雨又至。

交融的信息素氤氲弥漫，将室内的温度凭空拉高一截，滚烫的情感伴着香气一同流动。

江清燃很久没有这种累到不想动弹的感觉了。

时楚坐在床边，端着杯子喂他喝水：“忽然感觉，我们好像一直在做一些过于迅速的决定。”

“嗯。”江清燃垂着眼应声，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横在面前的手腕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咬痕。

毫无遮掩的暧昧。

他被烫着似的匆忙收回目光，尚未出口的话也瞬间忘记，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时楚忍不住逗他：“江老师？”

不喊还好，一喊，江清燃更觉得难以面对她的目光，干脆把脸埋进被子里，打定主意要一言不发。

时楚笑起来，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灯很快被关上，细细的夜风从打开的窗户里流入室内，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凉风习习，花雾沉沉，香气也渐渐沉入睡梦。

没过多久，暑假的安排就照着原计划开始进行了。

与一开始的构想不同，两边的拍摄都比计划顺利的多，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等到工作开始收尾时，离预计的返程时间还有七八天。

时楚的事情已经做完，但因为要等待同伴结束任务，她没有提前走，而是在纪录片辗转的最后一个拍摄地多待了两天。

因为是文化纪录片，选择的地点也非常有古韵，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秀丽如水乡，一到夜晚，青石板街上就亮起了许多仿古灯笼。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其余的学生都留在住处休息，因为听说今晚有烟花表演，时楚一个人从酒店里出来，沿着街道随意散步，边走边等表演开始。

恰巧走到一座小石桥上，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江清燃打来的视频电话。

周围没什么人，时楚点了接通，想了想，把摄像头调成后置，举了起来。

“看这里的月亮。”她声音带笑，“和宁城一模一样，千里共婵娟呐。”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江清燃总是很配合，起身走到窗边，问：“要不要看宁城的月亮？”

时楚很积极：“要１

莫名其妙的折腾了一会儿月亮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时楚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忽然说：“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但时楚又不回答了。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卖了个关子：“我回去再说。”

没等时楚再说什么，一声巨响蓦地在古城上空炸开，伴着无数细小的碎响，照在身上地光猛然亮了一下。

烟花表演开始了。

时楚捂着耳朵，兴奋地举起手机：“看烟花１

烟花的光芒照亮夜空，五彩缤纷，明亮绚丽如一个能照亮整个夏天的幻梦。

如尚未出口的词句。

——朝夕相处，日久情浓。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