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逃离
第二十九章 逃离
那黑影速度很快,易不悟拼了全力才堪堪跟上。一前一后进了易全书居住的福生苑,却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易全书房间灯还亮着,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朝亮灯的房间走去。
他现在对这位师父的感情很是复杂,师父待他不薄,说是将他看作半个儿子也不为过。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实在不怎么样。
他顶着大雨,走到那亮着灯的房前,近了才发现连门都是大敝着的,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强烈的不安顿时袭上心头,他放轻脚步,无声地踏了进去。却在进屋那一刻,一眼就看见易全书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震惊的那一刻,胸`前还留着一大片血迹,显然已经死不瞑目。
深深地用力吸了一口屋内的气息,发现这血腥气中还似乎混杂着些许酒气。
“中计了,赶紧走1他又听到脑子里那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他也顿时反应过来,心跳猛然加快。朝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房中毫无打斗痕迹,案几上还摆放着一壶雷东正送的酒,和他手中拿着的酒壶一模一样。
他顺手拿起那只酒壶,转身就往外走。
可刚走门口就和一个端着一碗汤走向房间的婢女迎面对上,婢女显然已经吓得动弹不得。在易不悟转身那一刹,她手中的托盘往下一掉,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雨夜的长空。
易铭心下着急,他害怕易不悟一时脑子糊涂,突然跑去找易全书。他推开雷东正的手,说了声:“不必了,多谢。”然后直奔福生苑。
“那你为何还活着?”
里面过了片刻才传来一个女孩的咕哝声,雷东正在门口叹了口气,一把推她的门,见她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不像被人打扰过。
雷东正眼神中依旧透着惊讶,对他摇了摇头,“没有啊,他大晚上来我这里做甚?”说话间见易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又急忙说道:“别急,我帮你问问。”
易不悟知道即使有雨声掩盖,她这一声大喊最起码也会将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引来。他来不及再去管她,提了口灵气脚步一点飞了出去。
她还没说完,就见大长老也赶过来,他进屋后看到易全书躺地上的尸体,震惊得连退了好几步,厉声问道:“谁!谁干的1
他去到正房前,敲了敲门,小声问询道:“雷公子,你休息了吗?”
才到福生苑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吵嚷声。易铭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冲进院子,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婢女跪坐在易全书门口的走廊下,正在小声哭泣着,旁边还有另外几个婢女在安慰着她。
紧接着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地朝门口移动,房门很快打开,他只穿着里衣,手上还端着一盏灯,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
雷东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过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快跑1
说话间,雷东正也赶了过来。
当他迅速地赶到院中时,只见里面黑灯瞎火,不像有人来过。他心中有些吃惊,以为易不悟是想暗中偷溜进去,好制住雷东正。但雷东正的修为不比他们低,不应该那么轻易被制祝
她侧着脸,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看着地上说:“我的修为,是……阁主亲自传授的,虽然不高,但正好在他想动手那一刻逃了出来。我边逃边大喊救命,他大概是怕被人抓住,就没再追我了。”
门打那一刹,一股风差点将他手中的灯吹灭,他赶忙用手掌护着灯,非常诧异地问道:“三公子,你来了?这风大雨大的,快快进屋说话。”
大长老听着她的讲述,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去到易全书身边,先探了下他的内息之后,又拉开他带血的衣裳,留胸`前的伤口露了出来。
“能不能证明,还得先找到他再说。”他说着结了道手印,口中默念着咒语,在抱一阁上空拉了道结界。随后双手往身后一负,沉声道:“以他的修为,此刻若还在山上,一定破不了我这是缚空咒。”
“打扰了,”易铭对雷东正说了声,转身就要离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很多人都聚了过来,包括其他几位长老。叶乘风和一众弟子进来后,双腿一软立时跪在了易全书面前,痛哭道:“师父啊,谁干的!徒儿定会为您报仇1
雷东正一抓住他的手臂,“他是不见了?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我帮着你一起找。”
易铭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去找雷东正,在他离去后,迅速穿好衣裳,冒着雨也跟着去了雷东正居住的院子。
那声音又急忙说:“杀了她1
他拿着灯快步穿过走廊,去到一间厢房门口,敲了敲门,大喊道:“小莲儿,醒醒1
看清伤口后,他目光森然地看易铭,易铭也认出那伤口是圆棍的形状。
“可若不是他,他为何会在见到我之后,想要杀我灭口?”
一时间来的所有后辈们都跪下,哭成一片。
易铭又向那婢女盘问道:“这么说,你只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亲眼见是他动的手?”
易铭皱起眉来,急声问他:“不悟可曾来过?”
里面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雷东正的声音:“谁?”
两人听后皆大惊失色,易铭三两步踏进易全书的卧房,果然见他已经倒地,胸口已被大片血迹打湿,还在地面留下了一大滩血。
她们一见易铭来了,顿时跪成一片,那个哭泣着的婢女哽咽着说:“三公子,婢子刚来给阁主送热汤,就见不悟公子将……将……”她身体抽了一下,“将阁主杀害了。”
易不悟正要抓住她,不想她却立刻往身后的朝走廊处的庭院飞去,显然也是有修为的。飞向庭院时,她还用灵力传音大喊道:“救命啊!易不悟杀人了,救命碍…”
“婢子只看见他着拿着棍子站在阁主面前……”
他猛的收回手,稍愣了片刻才问那个婢女,“你确定亲眼见到他动手的?”
“什么时候?”
大长老起身,问易铭:“三公子,请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
“我也不知道,”易铭侧目看向他,冷声说:“但光凭婢女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就是他做的。”
“怎么回事?”易铭沉声问道。
一股刺骨的寒意顿时窜上脊背,易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强咽了口唾沫之后,慢慢地走到易全书身旁。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见他的脉搏已经完全停下,但身体还保持着正常的温度。
“就刚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前。”
“先将此婢女看押,”大长老对弟子们吩咐道:“抱一阁所有弟子出动,山上山下一起找,尽快把他给我找出来1
然后对三长老说:“你带几个人留下,照看阁主的遗体。”
接着又对易铭说:“三公子,还请你领路,咱们去你的墨洗苑走一趟。”
易铭重重地吸了口气,雷东正在他身边轻声问道:“三公子,你还好吗?”
易铭没有回话,率先走了出去。
——
易不悟从福生苑逃出之后,飞奔回了墨洗苑,却发现易铭根本不在房中。他猜想易铭多半是去雷东正住的院子找自己去,又迅速地赶了过去。
去了才发现雷东正不在自己的房间,他想到那壶有问题的酒,几乎可以肯定是他在算计自己。于是直接进了屋开始四处搜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疑之物。
正当他四处寻找时,脑中那个声音又说:“别找了,趁现在还无人找来,赶紧离开抱一阁1
易不悟叉着腰在屋中愤愤地低骂了声:“你能不能别一直指挥我,刚才我就不应该听你的,去杀什么婢女1
那声音顿了片刻,才说:“我哪里能想到,你连个婢女都杀不死?”
易不悟快速地在雷东正的房间查看了一周,并无发现之后,一边往墨洗苑的方向飞去,一边问他:“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别管我是谁。你不该去墨洗苑,他们一定会去那里找你。”
这回易不悟没有听他的,坚持回到了墨洗苑。
易铭带着大老长和几名弟子去到墨洗苑时,雨有许变小了,他对弟子们说:“四处找找,一个能藏人的地方都别放过。”
易铭沉默地站在廊下。 趁他们找人的空档,大长老问他:“三公子,你能否告知老道,你与不悟一向形影不离,此时为何会不知他的去向?而又你为何会比我们几人都先出现在阁主的房间?”
易铭思忖道:“今晚我同他因雷公子的事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与雷公子太亲近,因此忽略了他的感受,还说要去找雷公子
找雷公子理论。我害怕他们吵起来,追去了雷公子的住所,却并没发现他的踪影,于是四处寻找,雷公子也跟了上来。我们一起进的福生苑,才知道就不在前久前我父亲遇害了。”
大长老深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挼着自己的长长的雪白的胡须,思索着他的话,显然持有怀疑,“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易铭问他:“我父亲对他不薄,他们之间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弑师?”
好一阵过后,弟子们一一向大长老汇报,院中没有易不悟的身影。大长老奇怪道:“既然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躲起来?”
易铭没有回答。
待他们走之后,他才独自去到后院的老梨下,往上一跃,停在了一条枝桠上。见易不悟正蜷着身子缩在树上。一见他出现,便一把将他紧抱祝
“他不是我杀的1易不悟有些激动,声音抖颤着说。
“我知道,”易铭问他:“可你为何突然要去福生苑?你不是去找雷东正吗?”
易不悟深吸了几口气,渐渐稳下情绪,告诉他说:“就在去找雷东正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跟我非常相似的背影,手上居然也根着黑棍子,我心下一惊,就追了上去。他把我引到福生苑后,师父已死了1
易铭忙问:“可有发现那人是谁?”
易不悟眼神中透着狠戾地说:“虽然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雷东正1
说着他就坐拿出那两壶说:“就因喝他给的酒,才发生那件事,我也才会连夜决定去找他算账。他知道我会去找他,故意伪装成我杀了师父,还嫁祸给我。”
他将其实一壶酒递到易铭面前,“这是我师父房中到的,我去时他屋中还弥漫着有一丝酒气。以他的修为根本不是师父对手,多半也是给这酒中掺了药,才有机会得手。”
易铭拿过他手中的酒,打开壶盖闻了闻,摇了摇头,“没什么异常。”
“我喝的那酒表面也没有任何异常,我会查出来的。”易不悟紧捏着那酒壶,咬着牙说:“那雷姓的果真没安好心,有朝一日我定要杀了他1
“你前脚刚离开不久,我就追了上去,”易铭思忖道:“我去时很确定雷正东在他房间休息。那么短的时间,他不能又引你去福生苑,还跑回来找衣服,再装作无事发生又房中出来。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还会是谁1易不悟激动道:“他来抱一阁的目标非常明确,从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1
易铭一把捂住他的嘴,提醒道:“小声点,大长老派了弟子在院子周围把守。”
易不悟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放手。然后抓着他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难道忘了当初在湖心小榭,他是怎样对待你我的?”说话间紧咬起牙,压强着心头的怒火,“他就是要想方设法害死我,把你从我身边抢走1
相比他的激动,易铭冷静许多。“一码归一码,”他说,“他是跟我一起到的福生苑,当时福生苑里许多婢女都看见了。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他杀的。”
“这酒不就是证据吗1
“不对,”易铭紧蹙着眉头说道:“若父亲喝的酒真有问题,我想真凶在临走之前,一定会将有毒的酒调换,这一壶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再则,你喝的那壶,就算查到里面有什么特殊的药,也无法证明是他放的。”
易不悟焦急地问他:“你为何总帮着他说话1
易铭耐心向他解释道:“我不是向着他说话,我是提醒你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从而忽略了真正的凶手。”顿了顿,“不悟,你先离开抱一阁吧。”
“你要赶我走!?”易不悟震惊道。
易铭将他抱在怀里,心里虽然不舍,却仍是说道:“你不能被他们抓住,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敌暗我明,若落入他的手中,他更有机会陷害你。”
易不悟趴在他肩上,不停摇头,声音开始哽咽,“我不,我不想离开你,哥哥别赶我走……”
易铭小声在他耳边说:“趁现在阁中一团乱,我找机会将你送下山。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你跟我一起走1
“我要留下来查出真凶,若我俩都走,就坐实了人是你杀的。”
易不悟紧咬着抖颤的唇,眼眶发红地看着他。
易铭拉起他的手,“走,我们从后山离开。”
易不悟懒在树上不动,声音颤唞着,小声哀求着:“我不走,别赶我走,求你了。离开了你,我……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易铭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地说:“可你留在山上一定会被他们找到!今晚下雨,你的气息被雨水掩盖了,大长老才没发现。可他修为那么高,等雨一停,不管你怎么隐蔽,他都能靠着强大的灵识感知出你的方位1
他捧着易不悟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悟,雨越来越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1
脑中那声音又说:“他说得没错,那个人既然设计出如此周密的计划来算计你,就一定还留有后手。一旦被他抓到,极有可能根本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易不悟用拇指擦了擦易铭湿漉漉的脸,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还穿着抱一阁的白色常服,跳下树后,迅速地去房中换了套黑衣。易铭拉着他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搜索的人群,去向后山。
得益于当年他们在后山捉过的那些迷藏,后山的每条小径,每棵大树,每个山洞,易不悟都无比熟悉。天底下,大概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了。
在林间穿梭了一段之后,他反过来拉着易铭说:“我来带路,我比你熟。”
大长老虽在空中下了结界阻挡他直接飞下山,但若像个普通人那样不使用灵力,直接走下去,反倒可以轻易通过。
趁着雨末停,他们连小飞带大跑,终于来到了山下。
抱一阁的后山脚下荒无人烟,不远处就是那条由东向西的沧河,只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通向河边。
两人去到河边后,雨彻底停了下来,夜空如洗,风中透着凉意。
河边常年停靠着一艘供人过河的破旧小船,易铭将他送到船上,告诉他说:“现在不管是天上还地上,肯定都有不少人在盯着,你别走大路,就乘船顺着这条河离开。路上机灵点,有人来了就躲起来。”
易不悟抱着他,将头埋他的怀里,无助地说:“我不想一个人走,我们一起走吧,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们像大公子那样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一样的,”易铭抚着他的头顶,轻声说:“易如行能躲起来是因为父亲不想追杀他,所以从未派人去找。但我们躲到哪里,抱一阁的人都会找到我们。”
他抬起头,见最黑暗的黎明已经不知不觉地渡过,天空开始泛白。不能再耽搁了,他想。“你不是一个人,你先走,回头我就找让虎傲天和鹏万里去找你。”
“但我又能去哪里呢?”易不悟问他。
“沿着沧河一直向西会路过天墟城,再前往,就是百水归墟地。”易铭思忖着,突然推了一把易不悟,“我听说归墟地有一种能治百并解百毒的仙草,你去帮我采回来好不好?”
易不悟抬起身急忙问道:“那仙草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易铭边想边说:“曾经我在藏书楼无意间看到过一卷上古经文中记载,那仙草……”
思索间他一眼扫过身旁的河岸,正好看到了一棵常见野草,说道:“矮株,叶厚,汁水浓郁,在阳光下叶子显淡紫色,夜晚叶片会发光,看上去就像……像一朵星星。可我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
他捧着易不悟的脸,对着他说:“你帮我找药,我帮你找证据。我会让鹏万里替我们传信,等我找到证据替你洗清冤屈,你就回来。”
“……好,”易铭强咽下心中的苦涩,伸手拥住他,紧紧相依,半晌,才有些犹豫地问道:“哥哥,你怪我吗?”
易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双唇微启,终是没有回答上来。只是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曲悠扬的小曲儿。易不悟记得这是他们那次去取梦馆看戏时,戏中的仙子对魔头吟唱起的歌谣。
他边哼着歌,边推开易不悟,踏上岸。
小船动了,随着河流慢慢飘去,易铭依旧哼着歌,沿着河岸跟着他。
易不悟站在小船上,静静地凝望着他模糊的身影。天光未明,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身体越来越远,很快就和朦胧的天色融为一体。
易不悟只能极力瞪着眼睛,想着能多一眼是一眼。但他的眼中很快就盛满泪水,什么都不见了。
他用手背快速地抹了把眼睛,再望岸边望去时,眼前只剩茂盛地生长在岸边的杂草,黑漆漆地高低起伏连成一片,等待着晨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删了几百字,我又重新补上内容,接不上剧情的小可爱可以往前翻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