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楔子(可以不看哩)
九州,是什么呢?
“他听见第一滴水落下的声音。
它落入茫茫的黑暗虚空,这里或许将是地下巨大的空洞,地壳在这里交错,几千里长的岩山磨合着,发出宏大的声响。群山在地下孕育着,滚动着,被驱赶着,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
火焰溅出来,在未有平原与高山之前,火与水直接的撞击着,白雾腾起直达天外,在空中被暴风撕卷着,成为各种巨大离奇的模样。
雨开始降落了,有谁看到过那世界上第二滴水,第三滴水是如何到来的。谁有幸在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刻抬头仰望,因为从此雨水就不再停休,直下了数百万年。
于是大海出现了,无边无际,还没有称为陆地的这种东西。气体从深海的峡谷中喷出,海面上不断形成一个又一个隆起,每一个有几十里高,然后爆开了,巨大的水浪崩塌下来,砸碎低移的乌云。
海水沸腾了几万年才停息下来,终于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乌云遮蔽了天空,大海一片阴暗,只有在地心的最深处,才是通明的,炽热的地核在翻滚着,完成它最后的形体。
而在遥远的表面,一切仍沉默着,沉默,没有一丝风,乌云山巍然不动,只在不断的堆积,堆积,一千年,直到天的顶端,五千年,直到把天穹整个填满。
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有吗?没有生命的存在才对,可是盖住整个穹球的云就那么忽然间全垮了,风钻了出来,雷电跑了出来,一切都放声大笑着,把大幕撕成了碎片……
于是,大地——就那样——显现了出来。
这是我们的大地。它现在仍滚烫着,雨水泼在上面冒起白烟,但只要耐心等待,你会看到第一朵花开的时刻。花儿不会知道,为了这一刻,是谁分开了天与地,是谁从虚空中搬来了亿万的土壤与水。
这就是苍茫。
……
是时候了,他展开了翅膀。
没有上帝,没有造物主,没有神灵,有了光的那一刻,就有了歌唱。
伟大的创造,就此开始。”
引自《九州?创世》
这便是九州,盖九州者,殇、瀚、宁、中、澜、宛、越、云、雷也。
九州世界的确是很大的,大到没有人可以用有生之年踏遍所有的土地。羽化很想走完这广袤大地,像蚂蚁一样的努力,但他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人”这种东西其实就和蚂蚁是一样的,总有一个孤家寡人高高在上,总有极少部分人掌控着九州的天空,而绝大多数人的就像工蚁一样奉养着他们,任劳任怨的,似乎这就是必然的事情。如果硬要说人和蚂蚁的不同之处,嗯……也可以找的到,根据那些学者的研究,蚂蚁中最尊贵的是蚁后,由一大群父蚁与之交*配,而人类么,最尊贵的是皇帝,由一大群女人与之交*配……
他也时常为自己的荒谬念头发笑,但他确实认真地行走在九州之内。后世的人们将他走过的道路记录下来,便成为了《魔王纪行》。
可是拥有“魔王”称号的人不止他一个,在他出道之前,早已有了一个魔王,还有一个和魔王叫板的大侠。
大侠燕双飞。
十五岁出道,神秘莫测的来历,十五岁时连挑中州境内十八家黑道山寨,一时传为佳话。其人出道十五年,未逢敌手,隐隐然成为武林第一人。加之此人品貌端庄、『性』情豪爽、又无不良嗜好,更被白道武林推崇,引为典范。
魔王落人。
同样十五岁出道,同样有神秘莫测的来历,不同处只在于他十五岁时连砸白道十八家名门,一时传为……流言……其人出道十五年,未逢敌手,却因为此人品行恶劣、擅长挥霍、又好废人武功,被黑白两道同声唾骂,推之为“魔王”。
这么两个人,一般的如彗星崛起于江湖,创下了赫赫威名,却走在两个极端的方向。燕双飞,白道之翘楚,武功虽然高绝,却处处留人余地,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也绝少杀人。反观落人,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往往出手就废人武功。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武功全失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人在江湖混,谁没有几个仇家呢?没了武功,那不就是肉在砧板上任人摆布了么?像这么两个人,似乎从出道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会有一场决战,这在武林中早已有了共识,人们都在盼望着决战的时间。
侠客与魔王的决斗,这一天,终将到来。
东陆宛州,龙虎山。
宛南秀水灵山之地,群峰绵延数十里,相传九十九条天龙在此集结,山势状如龙盘虎踞,隐约有龙虎争斗之气。
今日,龙虎争斗正式上演了。
阳光热情地笼罩大地,上清溪自东远途飘入,依山缓行,绕山转峰。溪水东岸临风有一人,白衫散发,容颜秀美,望之如仙人相似,身前一柄古朴长剑连鞘『插』入土中三尺,仅剩剑柄探出头来。负手而立,眼波只在清溪中逡巡,他的嘴角流溢着淡然微笑,似在思考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如果只看外表,这么丰神俊朗衣着高贵的男子,有谁家女子不爱?可武林中人对之如对蛇蝎,因为他的名字叫——落人!
事实上,上清溪的西岸,聚集了至少三百多个武林人物,不管黑道白道,都放下了成见仇怨挤在一起,他们都在看着这个神仙似的魔王。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有抱怨、有咒骂,可是并没有一个人去找那魔王的麻烦,他们在这里,是来看戏的,而这场戏的主角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
那个人们期盼的人,名字叫——燕双飞。
“来哩来哩。”
“大侠燕双飞终于来了。”
“真有派头啊,居然迟到了一个多时辰……”
“『奶』『奶』的,叫姑『奶』『奶』我好等!”
“……”
沉寂了半天的人们爆发出惊人的呐喊喝彩,果然厉害,只得这区区三百人,竟爆发出『潮』水般的喧嚣。由此可见,武林中人的中气都很充足。
“你……不该来……”落人沉沉出声,眼睛仍停留在溪水上。
黑袍汉子走到他的身边,盯着溪水缓缓点头,“可我还是来了……”
这是一个穿着很朴素很朴素的男子,朴素到身上的黑袍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洗了,这是一个多么朴素的人啊,他的头发很『乱』,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一种粗犷的气息,可谁能知道,他已经朴素到没有多余的钱来换件新衣裳……但是他的眼神很锋利,时刻都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概,这便是大侠燕双飞。
“那么,你下定决心来杀我了?”
“是!”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因为……我的职业是大侠!”
“大侠了不起么?大侠就一定要来杀魔王?魔王就一定得死在大侠手里?”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拜托,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是魔王,你跟我一个大侠讨论‘王法’?”
“我跟你算算账,我出道至今,手上一条人命官司都没有,我调戏女孩子从来没敢真下手,我的钱都是辛辛苦苦从那些白痴家伙手里赚来的,你说!你有什么理由杀我?”
“那我也跟你算个清楚!你没杀过一个人,可你废人家武功了;你没当成『淫』贼,可那些女孩子全都嫁不出去了;你和人家打架把人家弄残废,抢得人家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你说!你还有人『性』么?我不代表月亮消灭你,我怎么当大侠?”
“……”
“……”
没有人听到大侠和魔王之间的对话,溪那边的人只看到他们的嘴唇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在翕动,让人不禁心生崇敬,这是多么深厚的功力啊。
“哎?他们在嘀咕什么?”
“有没有会‘读唇术’的哥们?”
“老娘就会,可老娘不是你哥们。”
“咋还不动手啊?”
“小样,新来的吧?告诉你听好了,高手过招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事情,人家先得用言语打击对方的心理,从而占据心理上的优势,然后胜负决于一瞬之间。”
“是是,您老人家说的是,可是……照您这么说,高手过招前都得说这么多废话?”
“呃……”
“喂喂,安静安静,要动手了哦。”
“嘿,小子,你带笔墨纸砚来干嘛?”
“小生平素喜好艺术,这么难得的场面当然得描画下来,以后铁定升值的。”
“搞艺术的现在都这么苦钱了?”
“切!你们这些武夫,你们知道湖笔多少钱一支?你们知道徽墨多少钱一两?你们知道宣纸多少钱一张?你们知道歙砚多少钱一方?”
地上的青草开始摇曳了,看似脆弱的躯体却坚强地扎根于土,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上清溪的水却显得焦躁了,层层鳞波泛起,一圈圈鼓『荡』出去,人们惊讶地发现,这溪水竟然形成了巨浪排空的情景,最终形成了高达十丈的一幕水墙。
片刻后猛然一阵哗然,水墙凭空散去,砸回上清溪,爆出无数缤纷水花,犹如星辰散碎了坠入人间。离溪水近的人无不被水淋湿,令他们相顾骇然远远躲避的是,这些水花竟然有了爆炸力,震得他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仓皇一片。
仍旧是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华丽一朴素,分明走在命运的两极,他们根本就没有移动分毫,只是静静默立。刚才那一轮气势的冲击,谁也没能占到一丝便宜,可就是这一次无人看清的比拼,已经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然而,太阳已经悄悄滑落了中天,天际星子寥寥可见,双月已然临空而至,只是人们都看不到那明月之后沉默的暗月。
这两个人便一直也没有再动过。风过去了,水流开了,这上清溪边的两人,宛若溪水之内的岩石,风雨不能动其根本。
“果然高手啊,站这么久都不累的。”
“到底还打不打啊?别是站那睡着了吧……”
久候的人们一个个累得就地而坐,吃干粮的吃干粮,抓野味的抓野味,到后来渐渐都不耐烦了,纷纷开始了抱怨。有年轻的人刚出口喊了几声,立刻被亲属朋友捂了嘴巴,强拖走开。尽管身为主角的两个人隔着宽阔的上清溪就站在岸对面,且不理会燕双飞,可谁保证大声说坏话不会被那个落人听见?那魔王心情一变,保不准就要上门寻衅了。
虽是初秋,山里的风到底比外界来的更寒冷,漫山遍野似乎都有了呼啸之声。观众们点起了篝火,他们很苦恼没有带来帐篷,可事前谁知道决战的主角会那么一直站着?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正邪的决战会拖这么长时间。
有人开始退场了,这一晚,走了至少百多人,他们带着无限的愤懑离开了。
在第二天的中午,观战的人数减少到不足四十人……到第三天的晚上,这上清溪边,只剩了两个主角,再也没有观众了。
大侠燕双飞和魔王落人,就这么一直站了三天。他们的头发『乱』了,像是鸡窝;他们的脸容上胡须丛生,像是杂草;他们的衣衫也脏了,像是抹布……但他们的神情依然轻松、依然从容,虽然是站着,他们依旧发出微微的鼾声……这怎能不叫人佩服他们高绝的武功修为?
三天过去了。
华灯初上时分,双月再度临空,一条婀娜身影漫无声息地走近了,白衫微拂,黑发轻扬,盈盈如林中仙子忽现。虽是光线晦暗,这身姿仍是华彩无限。
燕双飞和落人同时睁开眼睛,没有回首却同时沉沉出声,“你……不该来……”
说完这熟悉的台词,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均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恼怒。
“可我还是来了……”悦耳的声音为这秀水增添了风情,然而这风情突然急转直下,“你们两个有完没完?都三天了,我在山下都用完盘缠了,害得我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你们再不结束我就饿死了啊。”
落人急忙退开几步,回了身苦笑,“你问他啊,死都不肯放我走。”
燕双飞大怒,“我管你啊!丝结不跟我走,我就赖定你了。”
女子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怨道:“都这么大人了,你们两个就不能有点涵养?”
虽然形象在这三天里『荡』然无存,落人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当下轻轻点头无语。
可燕双飞似乎怒火上来了,“丝结,你选我总比选他好吧,至少我人气一直很高!”
女子笑了,月光下的笑容温婉可人,这让燕双飞满肚子火发不出来。她轻扯了燕双飞的袍袖,“双飞你来,我告诉你答案。”
落人看着女子把燕双飞拉到一边,丝毫没有妒忌,继续看着溪水微笑。
女子柔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有个『毛』病?”
燕双飞撇了撇嘴,“我不就是穷吗?可我可以找份正经工作啊,大侠我可以不当的。”
女子悠然叹息,“落花人**,微雨燕双飞……这是你的名字,是你当年亲口念给我听的。记得么?”
“怎么了?”
“双飞……你没发觉么……这句诗里,我听到的是凄凉。我不否认你爱我,我也不否认我爱你,可是呢,你念这句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心里始终最爱的是你自己罢了……当我听到你念这句诗,我觉得自己很冷,没有一点安全感……不要打断我,让我说......你记得么?那一次我们在青石城外救援被劫持的几名商人,你一个人就冲了过去,而我却在为你断后,你成功了,你救出了人质,可我呢?我正在血水中浸泡着。我不怨你,你是大侠,那是你应该做的,可你是否想过?我其实很怕血,我发疯似地拦住增援的山贼,可我怕得快失去自制的能力了。双飞,你有注意过我是怕血的么?”
女子静静凝了眉,黯然的神情如夜风一般凄冷起来,轻声的诉说亦一般的凄冷。
燕双飞呆住了。
苦水从心底深处泛了出来,有了想哭的念头,可如何能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掉眼泪呢,除了将苦果嚼碎咽下还能做些什么?
他看着女子朝落人走了过去,忍不住问道:“落人呢?他又如何对你?”
女子回眸淡然一笑,依稀便是往日温柔,“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念给我听的。双飞,你不知道的,我其实很无耻,我爱你,也爱他,这两份感情其实并无二致,可是我到底只能选一个。”
“双飞,别让我为难……”
落人和女子相携而去,风里飘回落人清朗的声音,“双飞,我和丝结回天山,你也别当什么大侠了,好好找份正经事做吧。还有,丝结生日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的,车马费我报销了。”
燕双飞恨得直咬牙,“姐弟恋是没有好下场的!”
月夜龙虎山,如画卷中铺开的墨,瞧不分明了。上清溪水声宛然似乐,近在咫尺可见那泛动的星光,静谧中跳起了活泼,足以『迷』醉了人。燕双飞暗叹良久,终是飞身而起,踏了水面奔驰出去,转眼消失了。
“真好笑,为了一个女人,哼哼,武功再高还不是跳梁小丑么?好自大啊,这武林,你们以为可以分享么?你们当然不知道……我这第三势力的存在……”
上清溪的西岸树林里,有一人嗤笑着,月光下的面容,是一张粗豪的脸,看上去像个屠夫,却分明有着两只阴森的眼睛,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认识他。
无归山堂,黑道中出名的暗杀集团,
这个人,正是无归山堂的当家——虎咆!
一个立誓要掌控武林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