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送给他，是你能给天帝神界带来的最大价值。”千叶天帝微笑起来：“就算不将你送给他，如此局面，以他的性情，绝不会无动于衷。由他施以手段抢夺，和我主动送给他，两者可是大不同。后者既解隐祸，且结盟光明殿，又能让他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毕竟，对光明殿而言，女人比一切都重要，而琉璃你，若能得到你，他可是什么代价都不会犹豫。”

“我很期待，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回礼。”

“……”千叶琉璃嘴唇颤动，却是怎么都无法言语。

眼前的父亲，竟是那么的陌生……不，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和看清过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千叶天帝侧过身，向千叶琉璃缓步走近：“作为我众多儿女中最优秀的一个，纵然没有天帝神力，以你的天赋，未来也说不定能达到神主至境，若不是迫不得已，我还真不舍得把你送给光明殿。”

“但如此的天赋，若是归于光明殿，也实在太可惜了。我想光明殿也定不喜欢，毕竟女人若是太强太难控，可并不是一件太美的事情。”

“所以……”

他的手指忽然点出，一道金芒直射千叶琉璃，在她的身体表面绽开一个金色的玄阵。

玄阵形成的刹那，无数道如洪流般的气息猛然轰向千叶琉璃的玄脉，让她本就因天帝神力崩散而受损的玄脉一片轰鸣……

噗！

千叶琉璃连喷三道血箭，玉颜在痛苦中扭曲，她死死的没有发出惨叫之音，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颤抖，灵魂更是如被恶魔踩踏，剧烈的战栗瑟缩。

她是个心肠极狠之人，当年为夺邪神神力，她给季白种下天魂求死印时，没有皱一下眉头。

但现在，面对忽然如此绝情，如此可怕的父亲，她无法明白……她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荒诞残忍的噩梦。

千叶天帝手掌放下，而金色玄光依然缠绕在千叶琉璃的身上，他转过身，再次背起双手，微笑道：“如此，从现在开始，你的玄气会逐渐退散，一直到神君境，而且今生，都不可能再成就神主。”

“这样一来，既不会太便宜了光明殿，也可绝了你弑父的心思。”

“到了光明殿，若表现足够好，说不定光明殿神帝依然会愿意立你为后，以我这些年对你的培养，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应该做得到……可千万别荒废了你最后的价值和机会。”

他的身后，金色的天魂索中，千叶琉璃的身体在痛苦与颤抖中缓缓屈下……她的玄脉被毁去了近一半，而且是无法修复的损毁。混乱的玄气快速的流失、奔泻着。

“我娘她……是不是你杀的？”

这忽然而至，显得格外突兀的一句话，让千叶天帝的眼眸一下子半眯起来，随之轻叹一声道：“看来，我当年还是留下了破绽。毕竟，毫无破绽，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破绽。”

千叶琉璃美眸骤凝，最后的幻想在战栗的心魂中彻底化作粉碎的泡影：“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呵呵，”千叶天帝一声淡笑：“既然早就有所猜测察觉，为何却从来不问，从来不信呢？是不敢，还是不愿呢？”

坦然承认，没有丁点被识破的惊慌，淡漠的言语中，还隐约带着几分失望与讥讽。千叶琉璃眸光颤动的愈加激烈，唇间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千叶天帝会成为千叶琉璃唯一的心灵破绽，会让她甘愿丧尽尊严去救，一个很大，或者说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对她娘亲的好。

当年，在她母亲死后，他不但亲自彻查此事，在盛怒之下，更是亲手处死了那时的神后和太子，震动了整个天帝神界，更深深震动了一直对父亲有怨气的千叶琉璃。

之后，他追封她的母亲为新的神后，并承诺她是最后的神后，唯一的神后。

再加之他对她的信任、重视、溺爱，理所当然，她对母亲的感情，逐渐都转嫁到了父亲的身上，成为她在世上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也是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和亲情。

哪怕，她曾经有过刹那疑惑……也会死死压下，只认为那是自己不该有的多疑。

但，一切忽然都变了。

千叶天帝的默认，那短短的几句话，对千叶琉璃灵魂的冲击可谓是毁灭性的，残忍到其他人断不可能想象和感同身受。

“为什么？”千叶天帝一脸悲天悯人的姿态：“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当然是为了你啊。”

“你的天赋，不但胜过我其他所有儿女，整个东神域范围，同辈之中也无人可及。再加上你眼神中透露的阴狠、偏执和野心，我当时仿佛已经看了第一个女天帝帝的降生。比之我原本择选的继承者，你的光芒，要耀眼了不知多少倍。”

“但可惜，那时的你，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你太过在意你的母亲！后来我甚至知晓，你在玄道上的癫狂与野心，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竟是为了给你母亲博得更高的地位，呵……多么的可惜，多么的可笑。”

千叶天帝晃了晃头，似乎到现在都依然觉得可惜与失望：“于是，为了你，以及天帝神界的未来，我不得不有所行动。我将你，和对你母亲的好毫不避讳的表现，再到故意失言以你为继承者，从而引发神后和太子的妒火与恐慌，如此一来，他们要杀你和你母亲，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千叶琉璃牙齿咬紧，全身发抖。

“你母亲，是我亲手杀的，这可是事关天帝神界未来的大事，我也只能亲自动手。之后，我又亲自处死了神后和太子，再追封你的母亲。”

千叶天帝用的称呼一直都是“神后”和“太子”，而叫不出名字……因为他已经忘了，虽曾是他立后之人和亲自所择的太子，但就像是两粒被扫除的灰尘，连被他记住的资格都没有：“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怕你母亲死后，你对她的情感会无处依托，更怕你因此失了目标和野心，只好如此，让你对她的情感逐渐转嫁到我身上，我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依旧没有淡忘你的母亲，”千叶天帝摇头，一脸感叹：“真是可悲啊。更可悲的是，你似乎认为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不，”千叶天帝叹了口气：“我连她的名字和长相，都完全记不清了，这样一个女人，若非特殊原因，我又岂会屑于亲自下手呢。”

“所以，害死你母亲的不是我，而是你。若非你太过耀眼，对她又太过看重，她又怎么会死的那么早呢。”

金色的囚笼之中，千叶琉璃螓首垂下，她身体的颤抖没有半刻的休止，金色的面罩之下，一道又一道的泪痕快速滑落。

眼泪……

从来没有人见过天帝神女的眼泪，也不会有人想象的到天帝神女流泪的画面。

但此刻，从她第一滴泪珠溢出开始，她的眼泪便如她的心魂一般彻底崩溃……她死死的不肯发出一丝泣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眼泪的流泄。

她这一生，见过无数的死亡和绝望，而此刻，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何为绝望……比之当初被季白种下奴印那一刻，还要痛苦、残忍不知多少倍。

她，千叶琉璃，世所仰望的天帝神女，未来的天帝神帝，她的出身、修为、地位、权势、容颜，在当世无不是处在最巅峰，唯有西域龙后配与她齐名。

她无疑是站在了当世最巅峰的位置，她看世人的眼光，也从来都是俯视。尤其是男子，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真正入她之眼……哪怕是南神域的第一神帝。

神界玄者提及“天帝神女”四个字，伴随而生的，唯有高不可攀。

但今日，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些年，乃至自己的整个人生，竟是如此的悲哀。

她以为，她不仅是千叶天帝选择的继承者，更是他最宠溺信任的女儿，而后者，对她而言更为重要……直到今日，她才看清，原来，她竟只是他控在手中的一个玩偶，一直都是！

他亲手夺走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却还让她对他一直心怀感激敬重……在她用自己所有的尊严救了他之后，却反因此，成为了他已不屑再浪费心力的弃子。

“将你重新培养，将来固然可以再次成为天帝神界的基石，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将你送给光明殿，价值要更大的多，你也该庆幸被染了污点，废了天帝神力的自己还能有如此之大的价值。”

“只是可惜……”千叶天帝摇了摇头：“如此一来，不得不重新择选继承者，在这一点上，我倒真是羡慕月无涯。”

看着精神完全崩溃的千叶琉璃，他的眼神中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疼惜：“那个女人的阅历尚不及你一成，而她为了洗去污点，连番亲手强取季白之命，毫无犹豫，为不留任何可能的破绽，将自己的出身之地都完全毁去，相比之下，你着实是太蠢了，也难怪，你会栽在她的手上。”

到了此刻，千叶琉璃如何想不到，千叶天帝在中毒之后将天魂铃交给她，实则就是为了推她牺牲自己救他之命……而今，竟反成为他舍弃，甚至废掉她的理由。

何其的讽刺。

这一刻，她竟莫名想到了季白。

那个刚刚救世，却马上被举世追杀的季白。

就在刚才，她还讥讽他的命运，怜悯他的处境……而现在，她与季白，又有何异！？

甚至，比他更为悲哀。

至少，他还有人愿为救他而死，至少他还有逃离的机会。

而她，除了父亲，她给予这个世界的唯有绝情和冷漠。而将她忽然打入绝望和痛苦深渊的，偏偏是她最为信任敬重，曾是她唯一心灵破绽的父亲。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玄气在持续的流泻，但全身那种无力感要比玄气流失更加的清晰强烈，世界的颜色，也在快速的转为单一的灰白色，随后，就连灰白色的世界都在继续变得暗沉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