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丧父

15丧父

莫愁独自一人进了内殿,绕过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一眼便看见躺在龙**的父王,双眼紧闭,灯光下映着他惨淡青黄的脸『色』,似已全无声息。床前跪着一人,身穿淡青『色』锦缎长袍,却是二哥谭天殷。

莫愁踉踉跄跄直奔过去,扑到父王床前:“父王!父王!我是莫愁,我回来了!”

谭天殷见莫愁突然跑进来,惊喜异常,也忙道:“父王!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越西国王谭参昱本已在昏『迷』中,听到莫愁的呼喊,猛地睁开了眼,茫然四顾:“谁?莫愁吗?在哪里?”

莫愁扑在父王身上:“是我啊!我在这里!”莫愁一迭声地道。

谭参昱忽见一陌生男子的面孔在眼前晃动,却又是女儿娇滴滴的声音,一下受惊不小,双眼一翻,竟又晕了过去。谭天殷忙得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莫愁吓得手足所措,只是哭喊道:“父王!父王!”

谭天殷忙提醒道:“你还不快把脸上的东西揭了?”莫愁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扯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娇美容颜。自己怎么糊涂得连这都忘了?吓坏父王真是糟糕!谭天殷叹口气,道:“父王本来……本来已快不行了,是我悄悄告诉他,你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便一直等着你,撑着口气一定要见你一面……”

过了片刻,谭参昱又悠悠醒转,谭天殷扶着他勉强坐起来。谭参昱定定地望着莫愁,浑浊发黄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明亮的光芒:“莫愁!真的是你!孤的心肝宝贝儿,你可算回来了!没想到孤还能再见你一面……”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想去抚『摸』莫愁的面颊。

莫愁忙双手握住:“爹爹,我在这里!”

谭参昱看见莫愁手上层层的纱布,惊道:“孩子,你的手怎么了?”

莫愁含糊地道:“没事的,前几日受了点小伤。”见父王消瘦得不成样子,手臂亦是瘦骨嶙峋,心头一恸,记忆中父王永远是强健如山的,小时候,他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托起来,举得高高……莫愁难过得无以复加,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父王,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紧赶慢赶,就是要赶回来陪你过年呢!”

“好!好!”谭参昱道,浑黄的眼中不觉滚下一滴泪水,谭天殷忙拿过丝绢为他拭去,劝道:“父王,小妹回来了,您别难过了,该高兴才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谭参昱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殷儿,你可知道,父王今生有两件最大的憾事?”谭参昱说到这里,突然大咳起来,额上条条青筋暴『露』。谭天殷忙着为他『揉』胸捶背,又端过一盏参汤,送到父王嘴边。

谭参昱啜了一口参汤,一把握住谭天殷的手,哑声道:“孤这一生,第一大憾事是当年兵败在韦臻手下,被迫投降了苍龙王朝,第二件则是将你的莫愁妹妹送给了韦臻……”谭参昱大口喘息,一时喘不上气来。

“父王!”莫愁哭道,“父王,莫愁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谭参昱笑了笑,轻抚过莫愁的长发:“父王时常梦见你,如果不能再见你一面,父王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呢!”

“父王!”莫愁慌忙打断他。

谭参昱转向谭天殷,顿了顿,忽提高声音道:“天殷?”

谭天殷见这情形,知道父王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托付,连忙跪下道:“儿臣在!”莫愁也欲要跪下,谭参昱却拉住她,搂在自己身边。

谭参昱深吸口气,道:“殷儿,孤几个儿子中,就属你文武双全,聪明果敢,刚才孤已当着史官,王后和诸子的面,颁下遗诏,将这越西国的江山托付于你!”什么?莫愁一怔,父王就要走了,二哥就要即位了么?虽然知道迟早免不了这一天,莫愁仍是紧紧地抓住父王的手,难以置信。

谭参昱长叹一声,又道:“孤这一生,一事无成,反而留下这个烂摊子给你,唉!”

谭天殷连忙叩首:“父王这样说,可就折杀儿臣了。”

谭参昱摇头道:“孤一生有两件憾事,也是两件未了的心愿。第一件,越西国向韦臻称臣投降,进贡割地,这不仅是孤的耻辱,更是越西国的国耻!越西国虽是小国,亦不能受辱于人!”

谭天殷恨恨咬牙,道:“儿臣明白!父王放心,这几年儿臣一直在厉兵秣马,就等着有朝一日,挥戈东向,收复失地,重振国威!若不能报此国恨家仇,誓不为人!”转头见正对龙床的墙上挂着一副弓箭,谭天殷起身,于箭筒中抽出一支白羽,复在谭参昱面前跪下,道:“儿臣若违此誓,便如此箭!”双手将那白羽一折,断为两截,掷于地上!

谭参昱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道:“殷儿,你若能完成这一大业,孤九泉之下,亦当含笑。”指着莫愁,又道,“这第二件事,这些孩子中,孤最挂念的就是莫愁,从小你就和她最好,这次更是千辛万苦将她接回来,你真是个好孩子,好哥哥,”说着勉力拉过莫愁的手,让谭天殷握住,“她是你最小的妹妹,又最多磨难,孤走了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谭天殷忙道:“父王放心!儿臣一定竭心尽力,护她周全!”

谭参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孤将莫愁托付给你,也就再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话未说完,握着莫愁的手突然软软地松开,脑袋一偏,向后倒去。

“父王!父王!”莫愁惊得大叫,却再无人应声,莫愁扑在谭参昱身上,用力摇晃。谭参昱已闭上双眼,再无半点反应。

“莫愁,父王已经殡天了!”谭天殷忍着悲伤道,扶住莫愁的肩头,“他见到你平安无事。已很开心了。”

“不,不!哥哥,我要父王!我要父王!”莫愁慌『乱』地道,回身扑进谭天殷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寝殿内本是宫烛高烧,莫愁却只觉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