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路开启，东域上的传说便多了起来。

有人看见过云霄之上的九重宫阙，见到了如梦似幻的仙子款款起舞，身披金甲的守卫凛凛威风。

有人见过地下好大的迷宫，埋葬着无数强者，尸骨林立，仿佛死后也在守卫着他们的主人。

也有人看到过寒冰中绽放的火焰，绵延整个沙漠的食人花，古木中会说话的婴儿，没有躯体的勾魂使者……

有的人从那些奇异中获得了力量，有的人却只是南柯一梦，不过是平添了一段酒后可以诉说的传奇。

有人说世界在改变，那些异象便是某种先兆，有人说那是远古的先祖在启迪着后人，也有人说那是恶魔的低语，引诱人堕落下去。

相较于那些无法言说的种种诡异，一座奇形怪状的建筑似乎不足为奇。

寻到那里的人可以问一个问题，必定会得到答案，不管是上古秘辛还是奇珍异宝，只要是存在的事物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源头。

传说问出正确的问题就会获得天大的机缘。

也有说法是，问出对方答不上的问题就能够成为那里的主人。

世界万物全都知晓，那是多么厉害的能力。

但更多的人只觉得那不过是一个传说，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全职的存在，如果有，又怎么会只是一处秘境。

南柯一梦罢了，有功夫期待那种存在，倒不如多研究研究手里的功法，再说，就算是知道了答案又如何？

一个答案不可能让人崛起。

但林桐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自己到过那个全职的建筑，甚至还见过那个地方的主人，只不过是在梦里。

他并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也忘记了是否提出过问题，只是那天过后脑子里面多了四位数字。

作为县城府衙中的一名文书，他经常会接触数字，起初也觉得是异人在梦中传授，或许是什么天机也说不定。

自从天路开启后，便有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宗门流派，其中一家便以精通算学闻名，他们说，数字当中包含一切真理，能达到至高无上的成就。

但这个流派好像没有什么大前途，直到乾天宗的人将他们招募过去设计了个什么东西。

然后赵氏王朝的户籍管理方式就彻底改变了，统一分发新的身份玉简，后来其他势力也竞相效仿，据说只要使用相应的法宝就能够确认每个人的身份。

听说设计这个东西的人每年都能够分到天价的报酬，乾天宗的说法是什么专利使用费。

林桐不太明白，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文书，无父无母，若不是赵国的福利院，免费的学堂，怎么可能活到今天，甚至还识文断字，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

一直没搞懂那四个数字的意思，他久久不能够忘怀，明明只是简单的数字，却让他魂牵梦绕，仿佛没有弄懂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那四个数字也会每天出现在梦里面。

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注销户籍。

那是个普通农家的女子，相貌平平，勤俭持家，可惜运气不好，嫁的人动不动就会打她，终于有一天，喝醉了的丈夫将她痛殴之后睡去，等到发现的时候，她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样的事情总会发生。

管不过来，也管不了。

可当林桐看到那个女人的户籍时却愣住了。

末尾的四位数字和他梦中出现的一模一样。

那一刻，林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后，他的梦境变换，第二天仍旧出现了四个数字，这次学乖了的他终于找到了数字的主人。

是一个被拐走的孩童。

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赶到，家里人甚至都没有发现孩子丢了，要知道在这个小县城，走丢一个孩子几乎无法找回来。

巧合的是，这件事情正好被路过的上官看到，林桐突然就立了功，虽然还是文书，但是却得到了大人的门贴，似乎风光就在眼前。

于是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得到了仙人的指点，他想要弄个明白，可是那梦境却只会给他留下四个数字。

他试图寻找人解惑，可是却根本无从说起，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四个数字仅此而已。

第三次，他顺着数字兴致勃勃地寻找对应的人，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贩，早出晚归，没有任何问题，不像是会被杀的样子。

苦苦等候了三天，就在林桐决定要放弃的时候，某间府邸的主家中毒，全部老小几乎都死了，连孩童都没有幸免。

一番调查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个小贩和主家有仇，他易容改版，花了几年的事情打听对方喜好，最终从吃得上下手，特意学了手艺，做出精美的吃食，为的就是报仇。

那天之后，数字再次出现于梦中，可是林桐并没有理会，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怀疑当中。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找一找，他不想下次再见到的时候那个数字是用来注销某个人户籍的。

好在这次数字的主人是个好人，可惜的是，弱小的他没有成功救下对方。

就这样，在无数次失望，激动中，林桐的官职越升越高，越来越被看重，有了自身的机缘，有了属于自己的视野，数字很久不再出现了，可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每天要做很多事情，充实而饱满。

“不久之前，数字再次出现了。”

宫殿之中，林桐跪在地上，低着头。

已经是封疆大吏的他十分谦卑，丝毫不像是赵国三十年来升迁最快的官员。

明亮地砖上倒映着身着素白长裙的身影，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有几分虚弱，和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

女子的身边则站着一名身着金色龙袍的年轻人，相貌不算出众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男人皱着眉头道：“你是说，这些年来的功绩都是因为那梦中古怪的数字？”

“回禀陛下，那数字近些年已经没有出现过来，但臣当年能够升迁，学得一身本事确实得益于那神秘数字。”林桐恭敬地回答。

世界之上，那年轻男人正是赵国当今天子，允文允武，惊才艳艳，只是此刻的他却只能够恭敬地站在一旁。

因为坐着的女子是上个时代的传说。

一手引导了赵国的改革，搭上乾天宗，让赵氏王朝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站稳脚跟，而今更是有一统天下的底蕴。

赵国天子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座位上的赵仙儿突然起身。

“姑母。”

赵国天子急忙上前，试图伸手搀扶，按理说这样的称呼和动作是不应该的。

可不管是地上跪着的林桐还是旁边的宫女侍卫太监都不觉得如何。

赵仙儿值得如此。

如果她在这个位置上的会是她，甚至可能一直是她。

这位久居深宫，至今还只是用原本公主封号的女子才是真正掌握着赵国命脉的人呢。

从百年前到如今，她见证了赵国七个皇帝的更迭，每次都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然后飘然隐退，当然也不乏亲手废掉某个扶不上墙的皇帝这种事情。

可不管是谁都觉得，只要这位还在，赵国便可以安枕无忧。

赵国天子有些莫名其妙。

每次见到姑母都是极其紧张，林桐说的事情很神奇，可也不至于让姑母从深宫出来，虽然真相是姑母经常出去云游，宫殿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问题是每次姑母现身都是赵国遭逢大难，要不就是皇帝当得有问题。

年轻天子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虽然犯了些错误，但应该不至于被废掉。

可刚想要松一口气，却猛的紧张起来，那岂不是因为第一个原因。

我的妈呀。

哎，有姑母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算了，还是听听怎么回事吧。

年轻天子的心情一波三折，最后安心当起了吃瓜群众。

“数字代表谁？”赵仙儿敏锐地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她虽然放手将赵国扔给了其他人，但并没有彻底放下，总归是一生心血不想付诸东流。

东域整体的局势的改变不是她个人意志能够扭转的，可到底是一手缔造的王朝。

要知道，她为了赵国可是放弃了很多东西。

“坐忘宗主。”林桐开口道，“臣翻阅了许多资料，都没有找到这个数字，这才想起乾天宗最早当作通行证发放了一批玉简，查看之后……”

不等他的话说完，林桐只觉得眼前一花，清风拂过，旋即赵仙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座宫殿拆了吧，以后用不到了。”

声音越来越远，留下大殿中沉寂的众人。

片刻之后一声哀嚎传来。

“姑姑呀，你别走呀。”

年轻天子的声音悲痛欲绝，林桐瑟瑟发抖，来之前他想过问题会很严重，但他好像把赵国的定海神针给搞没了。

“你，抬起头来。”

年轻天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桐小心翼翼的仰头，对上了一双满是愤怒的目光。

“给朕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林桐一脸纠结。

在赵国，有一个名字是永远不能够提及的。

乾天宗圣子，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