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树分身融化在苦海中，那犹如巨大的磨盘碾压血肉灵魂，贺陶额头不断滴落冷汗，分身和八个金色小人传来的感觉，如实映照在贺陶身上。

没有人敢打扰贺陶，他们不明白苦海意味着什么，只能知道贺陶现在的状态特别不好。

贺陶的左眼之中倒映出整个紫府，包括苦海与夜影号，贺陶逐渐忘记了痛苦，他陷入了一种冥冥中的空灵状态。

一块块星空岩石，解构之后在贺陶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闪耀，却总是抓不住具体是什么。

拥有紫府，那是随时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贺陶隐隐觉得那样不妥当，他也从来没有过那么贪婪的想法。

正如同对太一所说的那样，他只想安享静谧的日子，而这是一种奢望，太一也不敢想象的奢望。

苦海不是真正的海，也不是看到的莲池，那是无数的欲念交织而成，这是通过洗心海得出来的结论。或者说可以说苦海就是洗心海更强大的版本，因为消融了太多的私心杂念，从而变成了一个进入之后就极难离开的欲望之海。

有了苦海，才有了后来的紫府，这是太一和乙侯传来的信息，但是他们没说万宗的真正由来。

贺陶不愿意去问，该说的时候太一自然会说，他不想说的时候，贺陶就不想问，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万宗被镇压在百鬼王座中，贺陶坐在这里，万宗就永世没有出头之日。

最好的办法是把万宗丢入苦海，这样就真正的一了百了，但是那有个前提，必须把太一也丢进去，否则太一依然会成长起来，变成一个新的万宗。

这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贺陶静静坐在那里，夜影号的众人就在船上等待着他，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进入紫府去闲逛。

贺陶目光茫然看着紫府，看着那一块块星空岩石，看着里面的生灵经历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贺陶不需要特地去看，他目光扫过，星空岩石里面的一切就映入眼帘，无远弗届，洞悉秋毫。

一个剑客行走天涯，他被仇人斩杀，几年之后，一个少年找到了化作白骨的老父，他接过锈迹斑斑的长剑，踏上了复仇的道路。

一个老者躺在病榻上，床前孝子贤孙在哭号，在老者奢华的庄园之中，许多衣衫褴褛的农夫在艰难耕耘。

贺陶若有所悟，他的目光投向了这块星空岩石的另一处，那里有一个国度，那里的人在安居乐业，虽然日子不算富足，绝大部分人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贺陶的目光投向了国度边陲的王城，那里一个消瘦的王者在秉烛夜读，翻阅着堆积起来的奏章。

贺陶眼眸微凝，哪里的时间开始加速，当这个王者咳血趴在了书案上，他的几个儿子没有第一时间安葬，而是急忙召集自己的部下开始了同室操戈。

时间继续流逝，一个实力最强，手段也最残忍的人继承了王位，然后简陋的宫殿开始变得富丽堂皇，他的后宫佳丽越来越多，而这个祥和国度中人们脸上的笑容开始减少。

贺陶轻轻揉着眉心，一双手在侧面开始揉捏贺陶的肩膀，是方兰婷，她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生怕贺陶看着不开心。

贺陶闭上眼睛说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方兰婷说道：“嗯，所有的担子你想要全部背下来，这就是贪心。”

贺陶想要说自己的贪心不是这个，但是这句话让他愣了一下。贺陶的目光在一块块星空岩石中扫过，他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在和一群美丽女子嘻戏。几个托着文件的官员满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贺陶目光扫过，更大范围的视野纳入他的眼眸，宫殿之中，一群官员在吵得不可开交，对于这个不务正业的君主，他们有的愤怒，有的暗中欣喜。

王国中的普通人对此不感兴趣，他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国王偷懒最好，这样就没有人盘剥他们了。

在这个昏君的国度中，一座座学院要么充满了古老的气息，要么建筑在风景秀美的景区，这才是这个国家的基石。

贺陶笑笑，方兰婷偷偷捏了他一把问道：“你偷着笑什么？”

贺陶说道：“事无巨细，累死是不是活该？”

方兰婷低声说道：“就是活该。”

贺陶说道：“我也这样想。”

方兰婷伸手，贺陶顺着方兰婷的力量站起来，星妃她们如释重负，方兰婷果然不负众望，终于让贺陶离开了那个位子。

夜影号向着通天界的方向驶去，他们要和故乡的人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期待已久的盛宴在战舰上召开，封印了万宗，就等于解决了瞑耀这个隐患，众人除了对知天有些伤怀，其他方面没有更满意了。

夜影号无声穿行在浩瀚星空，使徒被一网打尽，紫府也展现了完美的全貌，再也不用担心星空被切割了。

狂醉的人们横躺竖卧，贺陶站在船头静静看着浩渺星空，太一端着酒杯走过来，醉眼迷离地说道：“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被万宗唤醒了记忆，我就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笑话。”

贺陶靠着船舷说道：“人生总得做几件傻事，要不然哪有回忆可言。”

太一苦涩笑笑，贺陶说道：“你感受得到苦海的惩罚，乙侯融入了苦海，所经历的一切你和万宗如实感知，这种痛苦我也有，所以理解你的感受。”

太一问道：“你真的愿意如此惩罚自己？”

贺陶说道；“我在想，如何解脱。有了欲望，就无法在苦海自拔，那么满足了欲望呢？”

太一想了想说道：“欲望无止境。”

贺陶说道：“是啊，永无止境，所以我的奢求不多，我应该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个办法就在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中，大道至简，简单到我忽略了。”

太一说道：“有限的改变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对你来说并不难。”

贺陶竖起手指，沉思良久说道：“转向，回到紫府。”

太一这句话点醒了贺陶，他要做的不是改变日升月落，生老病死，而是如何适应这个大自然的规律，这就是大道。

夜影号返回紫府之前，紫府依然虚悬在无界之中，没有任何的改变，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

贺陶的神念倏然释放出去，笼罩了整个紫府。太一感知到贺陶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的神念似乎无处不在，无所不在，那已经超出了太一的理解范畴。

夜影号上的人们陆续醒来，看到夜影号重新回到了紫府，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贺陶改变了心意。

贺陶看着苦海问道：“什么是修行？”

众人相互打量着，贺山君说道：“强大自身，让自己能够保护家人。”

贺陶继续问道：“什么是道？”

陆相说道：“天地的规律。”

贺陶再次问道：“修行与天道何益？”

没有人回答，良久，超圣说道：“修行是逆天行事，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于天道无益，甚至会抽取天地灵气，而造成灵气枯竭。”

贺陶说道：“修行还有意义吗？”

太一说道：“至少能够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呃，欲望无止境，我还是没有脱离欲望的桎梏。”

贺陶说道：“我也想看看更大的世界，走了这么远，原来最美的景色依然是故乡。修行者曾经无法无天，为了一己私念，为所欲为，古辛陆阁下不愿长生，不愿修行，他做了许多，我极为仰慕。

能够跟随我来到这里，诸位为了自己的家园奋战，但是更多的人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努力修行。

他们忘记了攫取越多，付出就应该更多的道理，天地不亏欠任何人，唯有人窃取天地资源的多少。苦海在目，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圣老，你可愿带着洗心海进入苦海？”

超圣托着洗心海来到贺陶身边，贺陶说道：“或许你会首先承受强烈的痛苦，我相信你会坚持下去，驻守苦海，唯有你能够胜任。”

超圣露出笑容，托着洗心海落向苦海，众人的目光随着超圣而移动，当超圣落入苦海，苦海沸腾，洗心海在与苦海融合，超圣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他毅然决然主动沉入苦海之中。

超圣能够坚持下来吗？贺陶的分身已经融化在苦海之中，超圣的实力和贺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能行吗？

一朵金莲绽放，超圣盘膝跌坐，双手结印坐在盛开的金莲之中。贺陶露出微笑，超圣说道：“原来如此。”

贺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的真谛。苦海原来就是洗心海的终极，让超圣这个猎法者进入苦海，这一步做对了。

太一神色变幻不定，他嘴唇微微蠕动，贺陶说道：“想说就说，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太纠结了。”

太一艰难说道：“你如何猜出来的？”

贺陶说道：“不需要猜，我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