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刘燕

王峰将坐骑洗刷了一番,这匹马经过一番精心的洗洁,遍体油光水亮,墨色如云的躯体,极见神威。

王峰在它身上覆盖一件牛皮夹披,准备牵去马槽饮些清水、吃些草料,耳中听到了一阵子马蹄声,不禁生疑:“大家都刚刚从皇宫回来,难道是傅刚他们练兵回来了?”

王峰走出府门,只见三匹黑马疾驰而来,中间是刘燕,两旁是傅刚和胡侠,都戴着头盔,穿着一身铁甲军装。

傅刚和胡侠渐渐放慢了速度,而刘燕所骑的黑马奔驰速度过快,在府门前猛一扣住马缰,那匹疾马陡然收蹄,就地里打了个圈子,稀哩哩叫着,不住的打着响鼻,刘燕明锐的眸子,已经目不交睫的盯在了王峰的身上。

很显然,刘燕是故意想在王峰面前抖抖威风。

王峰并不在意,向后退了一步。

傅刚下马,惊道:“咦,王兄弟,你没事啊?见过虎王了吗?”王峰道:“见过了,刚刚回来,其实事情很好解决,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傅刚点头道:“你没事就好,我们都挺担心你呢。”

王峰问道:“你们怎么没去参见虎王?”

傅刚笑道:“我们地位低下,哪有资格参见虎王呦,刚刚和小姐一起练兵去了。”

胡侠也下了马,双手叉腰,不发一言。

刘燕撩起纤手,揭下了头上的那顶铁盔,一头云发披展了下来,却没有下马,用手一提马缰,**健马便快速绕了一个圈子,人马已偎到王峰面前站定。

王峰眉头一皱:“我退后了一步,你怎么还向我逼近?”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正好接触到刘燕那双水汪汪的眸子。

刘燕玉手叉腰,杏眼斜睨,满脸娇嗔的打量着王峰,看上去好像要找茬的模样,拿在右手的那根双股皮鞭,往左手上轻轻打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响声。

马儿似乎发觉有异,不停的颠踣四蹄,就地打着圈圈,长嘶起来。

王峰知道这个小姐很娇纵,不愿惹麻烦,转身欲走。

刘燕见王峰竟然不搭理她,顿时把一只手叉在腰肢上,一副欲罢不休的神情,叫道:“你不要走。”

王峰怔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令她对自己纠缠不休。

刘燕绷着脸问道:“你这个叛徒,你到底说了一些什么话,竟然令大王放过了你?”

王峰停下了脚步,依然背对着刘燕,道:“叛徒?这里并没有叛徒?你在和谁说话?”

刘燕带着盛气凌人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王峰,道:“当然是和你在说话!难道我跟自己说话不成!”

王峰不由得一时气往上冲,但转念一想,自己惹的事也够多了,再者刘燕是刘群的亲生女儿,没必要和她成为敌人。这么一想,他就吞下了这口气,冷冷笑了一声,向府内走去。

刘燕大怒道:“你敢走!”说时霍然扬起了马鞭,对着王峰抽了下来,顿时之间,空中响起一股尖锐的急啸之声。

一刹那间,傅刚急叫道:“小姐住手!”陡然抢先纵起,翻起的一只手如闪电一般疾快,就在刘燕的手势方才挥出一半的时候,已抢先搭在了她的腕子上。

刘燕挥鞭的手被这般一阻,那只手霍然向旁边挥去,空气里猝然发出了一股尖锐的风声,哗啦啦的,把地面上的一层泥沙都刮了起来,洒得满空都是。

那一鞭子抽剩的一半力道,虽然后继无力,却也其势可观,呼啸着由王峰左肩斜刷了过来。

那一鞭子余力打在王峰身上,虽然隔着衣裳,仍能感觉麻麻的痛,可想而知,刘燕挥出的力道该是多么的大!这一鞭子如果实打实的击在肩上,岂不如刀削一般!

一股无名之火,陡然上冲直起,王峰浓眉一挑,正待发作的时候,傅刚已冲了过来,双手搭着王峰的肩头,道:“王兄弟,你没有事吧?”

王峰见傅刚满脸关怀,气不由消了大半,道:“我还好,小姐的脾气似乎太鲁莽了一点。”

刘燕“哼”了一声,道:“笑话,难道对付叛徒,还要客客气气的向他拱手作揖不成!”

傅刚道:“王兄弟,小姐既然在询问,你就好生生的把事情原委告诉她,不就得了,何必伤了两人的和气?”

“傅刚、王峰,你们下去吧,我来和她说。”声音发自府内,虽不明亮,却吐字清楚。

傅刚甫一闻声,便看见刘凯走了过来,傅刚顿时面现肃然,恭应了一声“遵命”,随即带着王峰向府内走去。

刘燕翻身下马,道:“哥哥有什么吩咐?”

刘凯道:“王峰刚刚立了大功劳,在牛王面前一番舌战,说得侯永生等人目瞪口呆,你也真是的,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冤枉好人。”

刘燕身旁的胡侠道:“王峰来历不明,小姐只是有点儿奇怪,想查问一下他的根底……”

刘凯道:“你不必替她说好话,她是什么性格,我作哥哥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胡侠见刘凯准备替妹妹上课,自己这个外人不好待在这里,便抱拳一揖,牵马回到府内。

刘燕一个劲儿的挤着那双红眼,道:“王峰他胆敢护卫白虎,哥哥怎么说他不是叛徒?”

刘凯道:“王峰那是用的声东击西的计谋,将众人的视线引开,好成全我杀死白虎,他放弃了个人荣誉,让给了我,他的品德这么高尚,你却侮辱他,你说,你这样做对吗?”

刘燕撇着嘴道:“你们又不早说,我哪里知道啊?我问他话,他却不理我,我当然气不过了。”

刘凯道:“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了,下次碰到他,向他道个歉好了。”

一听这话,刘燕便一脸的不自在,道:“我以后不找他茬子就好了吧,为什么要去向他道歉?那多没面子啊!好像显得我做错了事似的。”

刘凯道:“你这么冲动,本来就是你的错,王峰现在深得爹的器重,我们更应该同心协力扶助爹,而不应该制造内部矛盾,你说是吗?”

刘燕重重的叹口气,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真罗嗦。”

不知为什么,王峰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旋转着,除了这个男子,还从未有过任何人,能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傅刚和王峰并肩而行,傅刚道:“王兄弟呀,小姐身为将军的掌上明珠,自然脾气大了一点,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呀。唉,得罪强敌是不智之举,得罪主人的女儿,尤其不智。”

王峰道:“我知道,刘燕绝非易与之辈。”

傅刚道:“方圆百里之内,提起刘将军的掌上明珠刘燕来,真是路人皆知,无人不晓。军中的不少士兵,为了争得由她训练,甚至打架斗殴。”

王峰道:“美女通常都是惹祸的根苗。”

傅刚道:“是啊,大家对于刘燕的感受都不一样,有的人爱她,有的人怕她,有的人骂她。”

王峰道:“男人们爱她的美丽,部下怕她的狠辣,老实人骂她的蛮不讲理,对么?”

傅刚道:“她身兼美、狠、骄、横为一身,请问,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能把她如何得了!不管你是谁,大臣也好,将军也好,只要你敢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斗狠,那可真是找钉子碰,找倒霉,你强她比你更强,你狠她比你更狠,而且,她狠起来是什么都不顾了,那是玩命的家伙!”

王峰听得一阵感伤,忖道:“你强她比你更强,你狠她比你更狠,而且,她狠起来是什么都不顾了,那是玩命的家伙!在几个月前,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但经过了无数次的伤痛之后,再锋利的刀子都会被磨钝,也许这就叫‘成长’吧。”

回忆着刘燕那包含了窘迫、愤恨和敌视的目光,令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好像这个女子今后会在自己身上强加许多痛苦一般。

昔日巍峨的广寒宫,焚烧之后只剩下一片废墟,殿宇已全部倒塌了,断壁残垣倒掩在凄迷的荒草中,竖立的只有几处危墙。

天幕之下,偶有庞大的夜鹰,扑展着翅膀,夹杂着尖厉的唳鸣,绕着广寒宫盘旋,诡异而又神秘。

空气是出奇的清新,但冷冽砭骨,王峰独自一人来到故地,踩着荒草,目睹着刺眼的一幕废墟,心中感伤不尽。

先觉洞前,王峰伫立在冰凉如水的石阶上,仰起头,看着遥远的苍天,一片暮色映照在他的脸上,瘦削的面颊上泛映着灰白的颜色,那是一种接近于死人的颜色。

犹记得当初在仙女台石,冷月亲授自己玄法武功,观澜亭内,听她弹琴讲法,该是何等的一番美好往事!反之,那一日侯永生率军围剿广寒宫,冷月独挑大梁,却寡不敌众,全宫遭到血洗,简直不忍卒思!

王峰现在回忆起来,往事历历清晰在眼,仿佛昨日才发生一般。

心中的爱,柔肠寸断,心中的恨,血脉贲张!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免不了要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所折磨,那种滋味真不足为外人道。

先觉洞的石门被乱石堵住,想见却见不到她,心中有好多的苦想对她诉说,却诉说无门。

朦胧中,他仿佛又听见了冷月温柔明朗的声音:“一切都是命数,都是不可抗的。唉,也许美丽的东西永远是脆弱的、易碎的,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时势造英雄,若生在太平无为之世,便显不出英雄来。峰儿,我相信你今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那声音飘来飘去,无影无踪,仿佛远在天边,又仿若近在眼前,在他苍白的耳边水波一般的流动。

“冷月!”这声深情得仿佛能够穿透生命的呼唤,在一刹间,猛然如同一道电流击穿他的全身,他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秋霜剑呛啷出鞘,在眼前平平举起,端详着剑身上那一片聚而不散的青气,王峰的内心起了一些战栗,他已能预感到,今后丧生在此剑下的人,将不计其数!

夜幕笼罩着大地,秋风舞弄着枫树落叶,在身前身后打着转儿,夜风吹起他身上柔软的青色衣襟,如同精灵轻盈的舞蹈。

王峰凝神静气地倾听着,等着枫叶一片一片落地,等候的人应该来了。

呱的一声叫,一只寒鸦扑着翅儿飞向天际。

“刘凯!”王峰嘴里叫了一声,身子仍然是面向着先觉洞,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话声甫落,一片微风轻袭过来,刘凯已站在身侧,灰衣、长发,在茫茫暮色里闪耀着和谐的颜色。

刘凯拱了拱手,道:“王兄弟,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王峰抱拳道:“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些话儿,不方便在刘府沟通。”

刘凯打量着他,缓缓点头道:“失敬!看来我们真是心意相通啊!”

王峰将秋霜剑归鞘,道:“白虎一定和你说了许多事情吧。”

刘凯全身一凝,青松般的身体忽然充满了沉重的意味,道:“不错,白虎的生存,有其生存的必要,它的死亡,也有其死亡的目的!”

王峰道:“这次争夺杀虎英雄之位,我方是志在必得,而且十名杀虎勇士之中,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动手。”

刘凯沉静的脸上,有落寞的夜色缓缓流淌,道:“其实,你也有能力杀它,只是,你下不了手,这个责任才会落在我的肩上。”

王峰叹了一声,盘膝坐地,心里这一刹却再也难以平息下来。

情固然要酬!仇不能不报!

那是要身具何等智慧的人,才能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划分开来?

刘凯道:“其实白虎本让我杀它,但这么做显得太轻易办到了,反而会引人怀疑,你从中一搅局,我再动手,这件事就会更有说服力。”

王峰道:“现在你做了虎贲将军,你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虎王的大军就要进犯,我担心丑国会落得和广寒宫一样的下场。”

刘凯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不信拼不过虎王!”

王峰轻咳一声,道:“你会错意了,战士死在沙场上面,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你要想一想,打起仗来,不仅军队必须要保持安定团结,国家更要如此,而现在的丑国,玉狐与铁扇各争权力,侯永生又是刘群将军的绊脚石。真正两军交锋的时候,所有的弊病都会展露无疑,未来实在堪忧!”

刘凯道:“只要我们在这段时间内扳倒玉狐和侯永生,一切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王峰摇首道:“事情决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虽然来丑国不久,却有一件事情怎么也看不透。”

刘凯一双光华闪灿的瞳子盯了过来,问道:“什么事情?”

王峰道:“我看大王气宇轩昂,做事沉稳,绝对是一个可与天争的大丈夫,相信他一定了解现在丑国的状况,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任由玉狐和铁扇争斗不休,而不加以制止?”

刘凯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也想不通,玉狐这妖女的底细,大王绝对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却假装没有看见呢?难道……他另有目的?”

王峰道:“如果我们可以通悉大王的心思,也许对付玉狐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刘凯的眼中显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惆怅与遗憾,道:“王兄弟长于思考,和你交谈数句,我已收获良多,现在我爹已得主帅之位,我们下一步该如何与玉狐对抗?”

王峰道:“你对禁军统领高强这个人了解多少?”

刘凯道:“高强深得大王器重,也是大王的心腹大将。虽然他只是一名禁军统领,然而,大家都知道,这个统领的权力,却是异乎寻常的大,在宫廷之中,除了皇室以外,高强可以说权力最大,甚至于在某些地方,高强所显示的权力,更要较诸铁扇、玉狐还要大得多。正因为有了以上这一层认识,百官素来对他都留有戒心,不得不另眼相待!”

王峰道:“既然高强这么重要,为什么玉狐和铁扇都不巴结他呢?”

刘凯道:“高强这个人心机极重,依我看,他是不愿表露自己的归宿,你想想看,玉狐和铁扇现在的实力是半斤八两,如果高强过早的参与进来,日后自己的主子如果争权失败,岂不会连累到他!”

王峰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高强想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待到一方快要胜利的时候,他再表态?”

刘凯道:“正是。”

王峰道:“我却不这样认为,高强既然是大王最亲信的将军,那么,他肯定是和大王走在一条线上的,如果我们能够抓住这个人的心理,就能洞悉大王的心理了。”

刘凯眼里透出几分无奈与叹息,道:“我们当然想巴结他,无奈几次都遭到碰壁,没有什么好法子。”

王峰道:“我们必须要打听到高强喜欢什么和厌恶什么,要针对他的厌恶情绪,制造他和侯永生的矛盾,这样,我方才能赢取一些胜利的筹码。”

刘凯道:“但是,高强的喜好,我们怎样才能打听得到呢?”

王峰笑道:“高强喜欢什么,我们问他,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们,但是,我们可以从他最亲近的人着手,那就是他的贴身仆人,而且这些仆人不过是些小人物,很容易就范。”

刘凯眼神里显现出无比的祥和与欣慰,道:“你说的极是,那我们就赶快制定行动计划了。”

王峰道:“什么事情都是在酒桌上面谈的,不如让刘将军设宴款待高强。”

刘凯点头道:“此计很妙,就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