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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被海水吞没的银月。船上火光动**,血肉横飞。帆樯着了火,呼喇喇招展,通红的舌头舔着夜空。
我看到成群的鲛人披着湿头发,攀住船舷爬上来,巨尾啪啪甩过天际,一弯又一弯,镰刀的银辉交相眩目。
我看到火把逐根地掉落,熄灭了。夜越来越黑,黑得发了红。剧烈摇晃的视野……啊眼里所见的一切激**如风暴的海。
我看到生命被收割、被吞噬、被撕成碎片。你见过地狱么?这就是。此日在剧**中我看到地狱的幻景,血淋淋展开在眼前。这是他的记忆,通过焚髓煮骨的疼痛到达我心底。我看到鲛怪在作为人的最后一个夜晚所看到过的一切。
那一夜至痛的记忆在黑暗中埋葬了几百年。只有相等的痛感才能令它重现。
为什么……这样的痛。
啊这样的痛……
血水中晃动着那张妖艳狰狞的脸孔,一次又一次压下来,无限放大。叠印在漫天的火光燃烧的帆樯厮杀着的水手与鲛人之上,像两不相干重叠的图画,描绘不同的凶残故事,血战与……凌辱……
“害人的妖物……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全都是妖物,全都是害人的东西!你想死么……偏不让你死……”
那吼声在耳际,很近又很远。我的脊下是岩石的尖角,随着每一次的动**被更深地压入肉里。疼痛两相夹攻,石上辗转挤压不抵满身的刺,那个“人”,两腿支出的鱼骨深深刺入我的肌肤,一下下顶到骨髓。
万箭攒心。
如同深刺入我身体的那东西……坚硬地绞动着好似刑具,然而没有一种刑具能把人推入欲死不能的羞辱里去……
他嘶声在耳边喊道:“不知羞耻的妖物!喜欢这滋味么!你叫啊,叫啊——”
我想我要死了。
我想我死不了。
死不了。
没有一丝力气可以反抗。被他压在石上,只是跟随着那剧震前后摇**,一次又一次。像乘上开往无间血池的船。
我疼。好疼。
脏腑内似有一条火龙游动,左冲右突冲不出这具被恣意**的皮囊,只是带来燃烧的灼痛。游到哪儿,烫伤了脾,烫熟了肺,把心熊熊烧成灰烬。
灰烬……也会痛吗?
我看到鲛人的臂鳍划过,斫断桅杆。火帆当头罩落,如在天上搠个口子,倾下万顷赤霞。
少年眼中父亲的头颅斜斜飞过,卷入火中没了踪影。
鲜红的唇放大百倍,在上方扭曲喊着妖物,妖物,妖物!
鲛人的鳍,发蓝的冷光。
漫天残肢。船身咯咯剧震几下,开始下沉。向着无底的深渊,沉,沉下去。
他两手擘定我的腿耸动着叫:“妖物……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你还!我要你还!”
忽然我看到西北道上辽阔的黄土,黄土之上下了新雪,白得耀眼。墨灰空灵的海。杨柳丝开合飘拂。初升日头万丈金光,托出生满翠竹的岛屿。冷绿。仙薜荔开着紫花,累累垂垂绕着石笋。朝露草,一片淡蓝。漆黑的海眼,团团刻满字迹……铁划银钩,遒劲峭拔。第三重幻景,叠加在血光红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