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第348章 琼恩
“让他们自生自灭。”
赛丽丝王后道。
不出琼恩·雪诺所料,这位王后从不让人失望。
但这仍令他备受打击。
“陛下,”他顽固地说,“几千人在艰难屯忍饥挨饿。
其中很多女人——”“——还有孩子,是的,很可怜。”
王后把女儿拽近了一些,亲吻脸颊。
没被灰鳞病侵蚀的那边脸,琼恩没放过这细节。
“我当然为小家伙们感到遗憾,但不能因此失去理智。
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他们又太小,帮不了我夫君打仗。
他们最好是在光明中重生。”
换言之,不闻不问。
房间很拥挤。
希琳公主站在母亲的座位旁,补丁脸盘腿坐在她脚边。
亚赛尔·佛罗伦爵士站在王后身后。
亚夏的梅丽珊卓靠近炉火站立,喉头红宝石随呼吸脉动。
红袍女也带着随从——侍卫戴冯·席渥斯及两名国王留给她的护卫。
赛丽丝王后的护卫沿墙站立,个个都是闪亮的骑士:梅格罗恩爵士、贝内索恩爵士、纳伯特爵士、派崔克爵士、多尔顿爵士和布鲁斯爵士。
由于太多嗜血的野人涌入黑城堡,赛丽丝日夜都带着卫队。
巨人克星托蒙德听说后报以咆哮:“她怕我们偷她吗?
但愿你没告诉她我那话儿有多大,琼恩·雪诺,女人听了会吓软的。
我还真想给自己找个长胡子的女人。”
说完他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琼恩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很抱歉打扰陛下,守夜人自会处理此事。”
王后鼻孔一张。
“你还是要去艰难屯,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了。
我说,让他们自生自灭,你却固执己见,非要坚持疯狂的愚行。”
“我只是尽力做出最佳选择。
陛下,恕我冒昧,长城是我的,这事我说了算。”
“是的。”
赛丽丝承认,“但等国王归来,你必须为此,以及其他许多错误决定负责。
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恃无恐,充耳不闻。
随你便吧。”
梅格罗恩爵士开口:“雪诺大人,谁带队?”
“您准备自荐,爵士?”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
补丁脸跳起来。
“我来带队!”
铃铛欢快地响起。
“我们向海洋,出入碧波浪。
海底下,我们骑海马哟,美人鱼吹响海螺,迎接咱到来哟,噢,噢,噢。”
人们哄堂大笑,连赛丽丝王后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琼恩却开心不起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打算亲自带队。”
“真勇敢,”王后说,“我们同意了。
毫无疑问,日后会有吟游诗人为你谱一首感人肺腑的歌,而我们也可以找一位更审慎的总司令。”
她抿了口酒,“让我们谈谈其他事宜。
亚赛尔,劳烦你带野人王进来。”
“是,陛下。”
亚赛尔爵士出门,片刻后带着王血格里克回来。
“红胡子家族的格里克,”他通报,“野人之王。”
王血格里克个子很高,长腿宽肩。
王后给他穿上国王的旧衣服。
他经过精心梳洗打扮,身穿绿天鹅绒上衣和貂皮短披风,长长的红发洗得很干净,火红的胡须修剪成形,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南方领主。
如果他走进君临的王座厅,没人会眨眼睛,琼恩心想。
“格里克是野人真正和合法的国王,”王后宣布,“他的血脉可一直上溯到伟大的红胡子雷蒙王,而篡夺者曼斯·雷德不过是你的黑衣弟兄和农妇苟合所生。”
不,琼恩本应反驳,格里克出自红胡子雷蒙的弟弟一脉。
对自由民来说,那跟出自红胡子雷蒙的马没什么区别。
他们什么都不懂,耶哥蕊特,更糟的是,他们不愿学。
“格里克慷慨地同意将长女嫁给我亲爱的亚赛尔,他们将在光之王见证的神圣婚礼上结合,”赛丽丝王后说,“他其他的女儿也将同时结婚——次女嫁给布鲁斯·布克勒爵士,幼女嫁给红池的梅格罗恩爵士。”
“爵士们,”琼恩朝提到的几名骑士点头,“恭喜你们订婚。”
“海底下,男人娶鱼当老婆哟。”
补丁脸跳着小步舞,铃铛叮当作响,“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
赛丽丝王后又喷口鼻息。
“四场婚礼和三场一样好安排。
为了让那个女人瓦迩安家立命,雪诺大人,我决定把她嫁给我忠诚的好骑士,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
“您可曾告知瓦迩,陛下?”
琼恩问,“按照自由民的习俗,男人必须去偷女人,以证明自己的力量、狡黠和勇气。
求婚者冒着被女方亲戚暴揍一顿的风险,更惨的是,如果失败,女人会看不起男人。”
“野蛮的习俗。”
亚赛尔·佛罗伦评价。
派崔克爵士只笑笑。
“世上没有男人会质疑我的勇气,女人更不例外。”
赛丽丝王后噘起嘴。
“雪诺大人,既然瓦迩女士不熟悉我们的习俗,就请把她交给我,我会**她成为一名配得上夫君的贵族淑女。”
真想全程观摩,那一定很精彩。
琼恩好奇,如果王后知道瓦迩对希琳公主的看法,还会不会急于将她嫁给驾前的骑士。
“如您所愿,”他说,“但容我——”“够了,我不想再听。
你下去吧。”
琼恩·雪诺单膝跪下,低头致敬,转身离开。
他两步作一步,一边下楼一边冲女王的卫兵点头致意。
王后在每个楼梯平台都安排了卫兵,以防备嗜血的野人。
他走到半路,上面有人叫住他:“琼恩·雪诺。”
琼恩抬头。
“梅丽珊卓女士。”
“我们得谈谈。”
“得吗?”
我想不必。
“女士,我有职责在身。”
“我要说的正和你的职责有关。”
她走下来,红袍裙裾拂过楼梯,好似飘浮,“你的冰原狼呢?”
“在我房里睡觉。
陛下不许白灵在她面前出现,说是怕吓到公主,况且,只要波罗区和他的野猪在,我就不敢放走白灵。”
等货车把海豹剥皮人的部落送去灰卫堡,接下来就该送易形者和“破盾者”梭伦去石门寨。
目前,波罗区占据了城堡墓园旁一个古墓,似乎宁愿陪伴干尸也不与活人为伍,他的野猪也乐得远离其他动物,专注于在墓穴中刨地。
“那玩意大得像头牛,獠牙跟长剑一样。
白灵若得自由便会去找它,拼个你死我亡或两败俱伤。”
“波罗区无关紧要。
这次行动……”“你说点什么的话,王后或会改变主意。”
“赛丽丝这次是对的,雪诺大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你救不了他们。
你的船——”“还剩六艘,大半都在。”
“你的船没了。
全军覆灭。
一个人都回不来。
我在圣火中看见的。”
“你的圣火会撒谎。”
“我承认,我解读有过偏差,但——”“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
黑暗中的匕首。
烟与盐之地诞生的预言中的王子。
要我说,你的偏差层出不穷,女士。
史坦尼斯在哪?
叮当衫和矛妇的下落呢?
我的小妹呢?”
“所有问题终将得到解答。
你的答案来自天空,雪诺大人,得到答案再来找我。
凛冬将至,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愚蠢的希望。”
琼恩转身离开。
皮革在校场徘徊。
“托雷格回来了,”他看到琼恩立刻报告,“他父亲已在橡木盾安置好部众,今下午将带来八十名勇士。
胡子王后怎么说?”
“王后陛下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忙着拔下巴的毛咧?”
皮革啐了一口,“无所谓,托蒙德和我们自己的人就够了。”
或许足够前去。
但琼恩·雪诺真正忧心的是回程,届时会被几千名病饿交迫的自由民拖慢脚步。
移动速度比结冻的河流还慢。
几无还手之力。
森林中有死物。
水中也有死物。
“多少人算够?”
他质问皮革,“一百人?
两百人?
五百人?
一千人?”
多带人还是少带人?
轻骑简从能迅速赶到艰难屯……
但光有剑没食物有何用?
鼹鼠妈妈的人已开始吃死者。
想喂饱他们,必须带上板车和篷车,还要牲畜来拉车——马、牛、狗。
这样又谈何迅速通过森林呢?
只怕慢如龟爬。
“很多事悬而未决。
传令,换夜班后,相关人等在盾牌厅集合。
托蒙德那时应该到了。
托雷格在哪?”
“多半在小怪物那儿。
听说他喜欢上一个奶娘。”
他喜欢上了瓦迩。
姐姐能当王后,她又为何不能?
被曼斯打败前,托蒙德曾想自立为塞外之王,高个托雷格或许做着同样的梦。
他也比王血格里克强。
“算了,”琼恩说,“我晚些时候再找托雷格。”
他的视线越过国王塔。
长城是一片阴暗的白,上方的天空更白。
又要下雪。
“祈祷我们不会赶上另一场风暴。”
穆利和跳蚤打着哆嗦在兵器库外站岗。
“何不进去避风?”
琼恩问。
“里面是不错,大人。”
跳蚤福克解释,“但您的狼今天心情不好。”
穆利附和:“他要咬我,真的!”
“白灵?”
琼恩很震惊。
“是的,除非大人养了其他白狼。
我从没见他这样,大人,完全像只野兽啊。”
琼恩溜进门后,亲自证实了这说法。
巨大的白色冰原狼不肯安静地躺下。
他从兵器库一头跑到另一头,经过冷掉的锻炉又转回来。
“放松,白灵。”
琼恩安慰道,“停下。
坐下。
白灵。
停下。”
他伸手摸狼,狼却毛发直竖,龇牙露齿。
一定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野猪。
白灵在这儿也能闻到它的气味。
莫尔蒙的乌鸦也焦躁不安。
“雪诺,”鸟儿不停尖叫,“雪诺,雪诺,雪诺。”
琼恩赶开它,让纱丁升火,又派他去找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再拿壶温葡萄酒来。”
“三个杯子,大人?”
“六个。
穆利和跳蚤看上去也需要暖暖身子,还有你。”
纱丁离开后,琼恩坐下来再次审视长城以北的地图。
去艰难屯最快是沿海岸走……
从东海望出发。
海边的森林较为稀疏,地势平坦,有一些丘陵和盐沼。
秋季风暴吹起,岸边会下雨夹雪、冰雹、冻雨,但不会下雪。
巨人们都在东海望,皮革说有些巨人会帮忙。
从黑城堡出发难走得多,他们将穿越鬼影森林腹地。
长城的积雪都这么深,森林里会有多糟?
马尔锡抽着鼻子进来,亚威克沉着脸。
“又一场风暴,”首席工匠宣布,“这天怎么干活?
我需要更多人手。”
“征用自由民。”
琼恩建议。
亚威克摇头。
“他们只会帮倒忙,马虎、懒惰又粗心……
我不否认他们中有些优秀木匠,但石匠屈指可数,铁匠则几乎等于零。
或许可以让他们干苦力,但不听话的苦力有什么用?
要想把所有废墟变回堡垒,这任务完不成,大人,我说实话,完不成。”
“必须完成,”琼恩说,“否则他们就住废墟。”
司令需要部下直言不讳。
马尔锡和亚威克都非谄媚之徒,这很好……
但他们的话很少有建设意义。
到现在,他几乎不等他们开口就能猜到要说的话。
尤其说到他们深恶痛绝的自由民时……
琼恩拿石门寨安置破盾者梭伦,亚威克抱怨那里太独立,如何知晓梭伦在山区做什么下流勾当?
他把橡木盾交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王后门交给“白面具”莫罗娜,马尔锡指出黑城堡将腹背受敌,野人可轻易切断他们与长城其他地方的联系。
至于波罗区,奥赛尔·亚威克声称石门寨北方的森林里野猪众多,天知道易形者会不会组建一支野猪军团?
霜雪山和冰晶门仍无人驻守,琼恩曾征求他们的意见,看看剩下的野人酋长和头目中哪个适合派出去。
“我们有波罗吉、商人盖文、大海象……
托蒙德说流浪者豪德习惯独来独往,但还有猎人哈雷、英俊哈雷、瞎子朵斯……
大老爹尤根也有自己的部众,虽然大多是他的儿孙。
他有十八个老婆,半数是掠袭时偷的。
这些人……”“都不合适。”
波文·马尔锡判定,“我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
应该让他们上绞架,而不是掌管城堡。”
“正是。”
奥赛尔·亚威克同意,“一堆人渣垃圾有什么好选的?
大人,您等于放出一群饿狼,还问我们想让哪匹狼撕开自己的喉咙。”
针对艰难屯,这一幕再度上演。
纱丁一边倒酒,琼恩一边向他们讲述与王后的会面经过。
马尔锡听得很认真,温酒一口没沾,亚威克则喝了一杯又一杯。
但琼恩刚讲完,总务长就道:“王后陛下十分明智。
让他们自生自灭。”
琼恩向后一靠。
“诸位,这就是你们唯一能给的建议?
托蒙德会带八十人出发,我们能派多少人?
要不要召集巨人?
长车楼的矛妇呢?
带上女人,或许能让鼹鼠妈妈的人安心。”
“那就派女人去,派巨人去,派吃奶的婴儿去。
大人您是不是想听这个?”
波文·马尔锡摩挲着头骨桥之战留下的伤疤,“都派去吧。
去得越多,吃饭的嘴就越少。”
亚威克的意见相差无几。
“艰难屯的野人需要帮助,就让这里的野人去。
托蒙德知道怎么到艰难屯,听口气,光凭他那根硕大无朋的老二就能拯救所有人。”
毫无意义,琼恩想,无意义,无结果,无希望。
“感谢你们的建议,诸位大人。”
纱丁帮他们披好斗篷,三人一起出去。
穿过兵器库时,白灵跑上来嗅闻,尾巴竖起,毛发直立。
这就是我的弟兄。
守夜人军团需要睿智的伊蒙学士、好学的山姆威尔·塔利、勇敢的断掌科林、坚韧不拔的熊老和富于同情心的唐纳·诺伊。
结果却只有这路货色。
外面雪很大。
“刮的是南风,”亚威克发现,“风把雪吹到长城上。
看到没?”
他说得对。
积雪几乎掩埋到之字形楼梯的第一个平台,冰牢和储藏室的木门消失在白墙下。
“冰牢里有多少人?”
他问波文·马尔锡。
“四个活人。
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
琼恩几乎忘了它们。
他曾希望从鱼梁木林带回的尸体能提供一些线索,但死者始终岿然不动。
“得挖出冰牢。”
“我需要十名事务官和十把铁锹。”
马尔锡判断。
“让旺旺一起干。”
“遵命。”
十名事务官和一名巨人很快完成了清理,门前雪尽后,琼恩仍不满意。
“到早上牢房又会被掩埋。
转移犯人吧,免得他们被闷死。”
“包括卡史塔克,大人?”
跳蚤福克问,“不能把他扔在牢里发抖到春天吗?”
“如果可以的话。”
克雷根·卡史塔克最近习惯了晚上号叫,还把冻结的粪便丢向送饭的人。
守卫们十分讨厌他。
“把他关进司令塔,地窖应该可以。”
熊老原来的住所尽管半塌了,却比冰牢暖和,地下部分也基本完好。
守卫们一进门,克雷根就踹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住他,他甚至咬向守卫。
好在寒冷让他虚弱,而琼恩的手下更年轻强壮、更有力气。
他们把不断挣扎的他拽出去,拖过齐大腿深的雪,拖向他的新家。
“司令大人要怎么处理尸体?”
转移走活人后,马尔锡问。
“不用管。”
如果风暴埋葬了他们,再好不过,反正最终也得烧掉。
目前他们被铁链锁在牢里,没有复苏迹象,人畜无害。
清扫工作完成后,巨人克星托蒙德正好带着战士们浩浩****地赶到。
看上去他只带来五十人,而非托雷格向皮革承诺的八十人,谁叫托蒙德外号“吹牛大王”呢?
野人首领满脸通红,大叫要一角杯麦酒和热餐。
他的长髯结满冰碴,小胡子上更多。
雷拳已得知王血格里克被授予头衔的事。
“野人之王?”
托蒙德咆哮,“哈!
毛屁股之王还差不多。”
“他有王者风范。”
琼恩告诉他。
“他有一根能留红毛种的小红棍。
拜你们该死的史塔克和醉巨人所赐,红胡子雷蒙和他的儿子们战死在长湖边。
除开那个小弟,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红鸦吗?”
托蒙德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笑道,“他总是第一个飞离战场。
后来有首歌唱到这事,歌手决定给‘撒丫子’找个韵词,所以……”他擦擦鼻子,“你家王后的骑士想要他的女孩,我倒是不拦着。”
“女孩,”莫尔蒙的乌鸦嚷道,“女孩,女孩。”
托蒙德再次大笑。
“这只聪明鸟儿。
你舍不得它吗,雪诺?
我给了你一个儿子,你至少能把这只该死的鸟送我吧?”
“送你是可以,”琼恩说,“但你多半会吃了它。”
托蒙德第三次大笑。
“吃了。”
乌鸦拍打着黑翅膀,阴沉地叫道:“玉米?
玉米?
玉米?”
“我们得仔细讨论行军路线,”琼恩说,“去盾牌厅之前,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同心协力——”他忽然停下,只见穆利怯生生地伸头进门里,苦着脸报告说克莱达斯带来一封信。
“让他把信给你,我稍后读。”
“遵命,大人。
只是……
克莱达斯不大对劲……
他看起来不是粉的,而是惨白,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他在发抖。”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托蒙德嘟囔,“你们下跪之人不常这样说吗?”
“我们还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琼恩告诉他,“还有月圆之时不要和多恩人喝酒。
这样的话很多。”
穆利也插了一句:“我姥姥常说:锦上添花不足道,雪中送炭见真情。”
“我想此刻的至理名言够多了,”琼恩·雪诺说,“请带克莱达斯进来。”
穆利没说错,老事务官抖个不停,脸色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我是个老傻瓜,司令大人,但……
这封信吓住我了。
您看……”野种。
卷轴外只写了一个词。
不是雪诺大人,不是琼恩·雪诺,也不是总司令。
野种。
信用一块粉色硬蜡封住。
“立刻送来,你完全履行了职责。”
琼恩安抚道。
你完全有理由害怕。
他捻碎封蜡,展开羊皮纸,读信:你支持的伪王已死,野种。
他和他的军队在为时七天的战斗中被我粉碎。
告诉他的红婊子,我拿到了他的魔剑。
伪王的朋友们也都死了,人头就挂在临冬城城墙上。
来看看它们,野种。
伪王和你都撒谎,你们宣称烧死了塞外之王,却悄悄派他来临冬城偷走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你可以来领回曼斯·雷德。
我把他装在笼子里,给全北境看,让他们知道你撒谎。
笼子很冷,但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伪王的王后。
我要他女儿和他的红女巫。
我要野人公主。
我要小王子,那个野人婴儿。
我要我的臭佬。
交出他们,野种,我便不找你或黑乌鸦们的麻烦。
如若不肯,我会掏出你那颗野种的心,吃掉。
拉姆斯·波顿,血统纯正的临冬城伯爵。
“雪诺?”
巨人克星托蒙德说,“你看起来活像信里滚出了你爹血淋淋的人头。”
琼恩·雪诺没有马上作答。
“穆利,送克莱达斯回房。
天黑了,路不好走,纱丁,跟他们一起去。”
他把信递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给,自己看。”
野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然后递回。
“说起来有点难为情……
但比起教纸片儿讲话,雷拳托蒙德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反正他们没啥好事,对吧?”
“通常没有。”
琼恩·雪诺赞成。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
或许古老的谚语中有他忽视的智慧。
“信是拉姆斯·雪诺写的,我读给你听。”
读完之后,托蒙德吹个口哨。
“哈!
真混账,毫无疑问。
但曼斯是怎么回事?
他把曼斯关在笼子里?
怎么搞的?
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你的红女巫烧死了吗?”
她烧死的是叮当衫,琼恩差点说出口,那种巫术,她叫它魅惑术。
“梅丽珊卓……”你的答案来自天空。
他放下信。
“穿越风暴的乌鸦,她预见了这件事。”
得到答案再来找我。
“或许这剥皮佬胡说八道。”
托蒙德抓着胡子,“给我一支上好的鹅毛笔和一瓶学士墨汁,我会把我的老二形容得跟胳膊一般粗,吹牛都不打草稿。”
“他拿到了光明使者。
他提到临冬城上的人头。
他知道矛妇的人数。”
他知道曼斯·雷德。
“不,信里有真话。”
“我没说你错。
怎么办呢,乌鸦?”
琼恩握剑的手开开合合。
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
他捏紧拳头又松开。
你的念头就是叛国。
他想到雪花在发际溶解的罗柏。
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
他想到像猴子一样敏捷地攀爬塔楼高墙的布兰。
他想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瑞肯。
他想到一边抚摸淑女的毛、一边低声哼唱的珊莎。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
他想到头发乱得像鸟巢的艾莉亚。
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我认为我们最好改变计划。”
琼恩·雪诺说。
他们讨论了近两小时。
马儿和罗里已替下福克和穆利在兵器库门口站岗。
“跟我走。”
出门时琼恩吩咐两人。
白灵也想小跑着跟上,但琼恩抓住他后颈的毛,把他拽回屋里。
波罗区可能也在盾牌厅,他现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狼和易形者的野猪打起来。
盾牌厅属于黑城堡较古老的部分,乃是黑石砌成的通风的长餐厅,几世纪的炊烟已将橡木梁柱熏黑。
当初守夜人军容壮盛,长厅墙壁挂满了一列列色彩鲜明的木盾。
遵照延续至今的传统,一名骑士披上黑衣时,他必须抛弃从前的纹章,拿起属于黑衣弟兄的黑色盾牌。
被抛弃的盾牌就挂在盾牌厅。
那数百面盾牌代表了数百名骑士。
猎鹰和老鹰,龙与狮鹫,太阳和雄鹿,狼与长翼龙,狮身蝎尾兽,公牛,树和花,竖琴,长矛,螃蟹与海怪,红狮子、金狮子和分格狮子,猫头鹰,羔羊,少女与人鱼,公马,星星,桶跟扣子,剥皮人、吊死鬼和燃烧的人,斧头,长剑,乌龟,独角兽,熊,羽毛,蜘蛛、毒蛇与蝎子,外加其他上百种纹章盾牌装饰着盾牌厅的墙壁,色彩斑斓,世间任何彩虹都难以企及。
每当骑士死去,他的盾牌会被摘下来,随主人殉葬或火化。
日久年深,披上黑衣的骑士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黑城堡的骑士少得没法再单独用餐。
于是盾牌厅被废弃了,最近一百年甚少启用。
如今从餐厅的角度看,它乏善可陈——又黑又脏又透风,冬季不保温,地窖里都是老鼠,粗大的梁柱基本上被虫子蛀烂,还密布蛛网。
但它能容纳两百人,挤一挤可装三百人。
琼恩和托蒙德进门时,长厅一阵喧哗,犹如蜂巢中躁动的群蜂。
厅内野人大概是乌鸦的五倍。
黑衣人寥寥可数,墙上盾牌也只剩不到一打,而且个个是灰暗褪色布满裂纹的可怜模样。
好在墙上烛台纷纷插上新火炬,凳子和桌子也按琼恩的命令搬了些来。
伊蒙学士曾告诫他,坐下容易听话,站着喜欢吵架。
大厅前方有个歪歪扭扭的讲台,琼恩在托蒙德陪同下站上去,举起双手示意安静。
喧哗声却更大。
于是托蒙德举起战号,凑到唇边吹了一声。
号声充斥整座大厅,回**在头顶梁柱间。
大家终于闭嘴。
“我召集你们,是为了讨论如何解救艰难屯。”
琼恩·雪诺开口,“几千自由民滞留该地,饥肠辘辘,走投无路,我们还收到报告说森林中有死物。”
他看到马尔锡和亚威克在他左边。
奥赛尔周围都是工匠,波文身边跟着麻杆维克、左手卢和烂泥地的阿尔夫。
破盾者梭伦双手抱胸坐在他右边。
再后面一些,琼恩看到商人盖文正和英俊哈雷交头接耳,大老爹尤根坐在老婆们当中,流浪者豪德独自一人。
波罗区靠在墙边的黑暗角落里,谢天谢地,他似乎没带野猪。
“我派去接应鼹鼠妈妈一干人的船队在风暴中损失惨重。
如今我们必须通过陆路提供支援,否则他们只能自生自灭。”
赛丽丝王后的骑士只来了两名——纳伯特爵士和贝内索恩爵士站在大厅末端的门边——其他后党人士显然集体缺席。
“我本希望亲自带队,尽可能地挽救自由民。”
黑暗中一抹红色吸引了琼恩。
梅丽珊卓女士也来了。
“但恐怕我现在分身乏术。
这支队伍改由你们熟悉的巨人克星托蒙德领导,我承诺,他需要多少人我就给他多少人。”
“你要去哪儿啊,乌鸦?”
波罗区雷鸣般地问道,“和你的白狗一起躲在黑城堡吗?”
“不。
我去南方。”
琼恩当众宣读了拉姆斯·雪诺的信。
盾牌厅沸腾了。
所有人同时大叫。
他们跳起来,挥舞拳头。
坐下的作用到此为止。
长剑破空,斧头敲着盾牌。
琼恩·雪诺看向托蒙德。
巨人克星再次吹响号角,这次有之前的两倍响、拖了两倍长。
“守夜人不参与七大王国的纷争。”
稍微安静后,琼恩提醒大家,“我们不会反对波顿家的私生子,不会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报仇,或庇护他的遗孀和女儿。
这个用女人的皮做斗篷的东西发誓要掏出我的心,我打算给他个回应……
但我不会要求我的兄弟们违背誓言。”
“守夜人去艰难屯,我一个人去临冬城,除非……”琼恩顿了顿,“……
在场哪位愿与我同行?”
长厅内响起他期望中震耳欲聋的吼声,甚至震掉了两面旧盾牌。
破盾者梭伦率先起立,流浪者也站起来。
接着是高个托雷格,波罗吉,猎人哈雷和英俊哈雷同时起立,还有大老爹尤根,瞎子朵斯,甚至大海象。
我也有自己的剑,琼恩·雪诺心想,我们这就去找你,野种。
他看到亚威克和马尔锡偷偷溜走,还带走了他们的人。
没关系。
他现在不需要他们了,也不想要他们。
没人能说我强迫弟兄们背誓——如果这算是背誓,就让我独自承担罪行。
托蒙德使劲拍着他的背,笑得合不拢嘴。
“说得好哇,乌鸦,现在拿出蜜酒来!
让他们成为你的人,痛饮一番事儿就成了!
我们将组成你的野人军团,小子,哈!”
“我会叫来麦酒。”
琼恩心烦意乱地说。
他发现梅丽珊卓也走了,还有王后的骑士。
我该先觐见赛丽丝,让她知道夫君的不幸。
“抱歉,只能留你陪他们喝酒。”
“哈!
这是我的强项!
乌鸦,忙你的去吧!”
琼恩离开盾牌厅,马儿和罗里跟上。
跟王后说完,我还要跟梅丽珊卓谈谈,他心想,她能看到风暴中的乌鸦,想必能为我找到拉姆斯·波顿。
这时,他听见了尖叫……
接着是让长城颤抖的咆哮。
“哈丁塔传来的,大人。”
马儿报告,他下面的话被又一阵尖叫打断。
瓦迩,这是琼恩的第一个想法。
但那并非女人的尖叫。
那是男人痛苦的惨嚎。
他跑起来,马儿和罗里紧随。
“尸鬼?”
罗里问。
琼恩不清楚。
难道尸体终于挣脱了铁链?
到达哈丁塔时,尖叫已停,但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还在咆哮。
巨人握着一只血淋淋的脚,摇晃尸体,就像艾莉亚小时候摇晃她的布娃娃,每回被强迫吃蔬菜她都把娃娃晃得像流星锤。
但艾莉亚从不会扯碎娃娃。
死者持剑的手被扯飞到几码外,染红了下面的雪。
“放开他。”
琼恩大叫,“旺旺。
放开他。”
旺旺要么没听到,要么没听懂。
巨人自己也在流血,肚皮和胳膊上有好几道剑伤。
他愤怒地拎起死骑士往塔楼的灰石墙上砸,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男人血淋淋的头烂成夏天的甜瓜。
骑士的披风被冷风吹得呼呼响,能看出是白羊毛织成,镶着银边,饰以蓝色星辰。
鲜血和骨头四处飞溅。
人们从周围的堡垒和塔楼不断涌来。
北方人、自由民、后党人士……
“排成队,”琼恩命令守夜人,“拦住他们。
所有人都拦回去,尤其是后党。”
死者是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他大半个头都没了,但他的纹章跟他的脸一样醒目。
琼恩不想刺激梅格罗恩爵士、布鲁斯爵士或王后的其他骑士上去为他复仇。
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再次咆哮,他把派崔克爵士另一条胳膊也扯了下来。
手臂跟肩膀分家,扯出一片鲜红血雾。
就像孩子扯下雏菊的花瓣,琼恩心想。
“皮革,跟他讲道理,让他冷静。
古语,他懂古语。
其他人都往后退。
收起兵器,这会吓到他。”
他们没注意到巨人也被砍伤了吗?
琼恩必须当机立断,否则会有更多人死。
他们不晓得旺旺有多大力气。
号角,我需要号角。
他瞥见钢铁的寒光,转过头去。
“放下武器!”
他尖叫,“维克,把匕首……”……
放下,他本想说。
但麻杆维克的匕首直奔他咽喉而来,他的话卡住了。
琼恩及时扭动脖子,这一刀只擦破皮肤。
他想杀我。
他用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汩汩流出。
“为什么?”
“为了守夜人。”
维克再次袭来。
这回琼恩抓住他手腕,把手臂扭到背后,匕首掉在地上。
瘦长的事务官向后退去,抬起双手,似乎在说:不是我,不是我。
人们在尖叫。
琼恩摸向长爪,但手指僵硬笨拙,不知为何,他就是拔不出剑。
波文·马尔锡站到他面前,泪水流下脸庞。
“为了守夜人。”
他深深地刺进琼恩的肚腹,手拿开时,匕首留在里面。
琼恩双膝跪倒,摸到匕首柄,拔了出来。
伤口在夜晚的寒气中冒烟。
“白灵。”
他轻声呼唤。
疼痛席卷而来。
用剑的尖端去刺敌人。
第三刀刺在肩胛骨,他闷哼一声,扑倒在皑皑白雪中。
他没感觉到第四刀。
只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