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传红002
姽婳堵住耳朵,兔子似的一溜烟逃入雪洞,侧侧笑呵呵望了痴想中的傅传红,径自入屋。紫颜神色自若,安慰地拍拍傅传红的肩,“我扮成姽婳的样子可好?”
画师红着脸甩开他的手,钻进雪洞之中。
满室的烛火慢慢灭尽,极静的夜砸了下来,为众人披上一层黑压压的华毯。
次日清晨,雪洞似一只透明的水晶盒子,天顶散下大片的金芒。长生目眩神迷,险些想伸手去摸七彩的光,被卓伊勒一把拎住。侧侧套了一件鹤袖袄儿,走出雪洞仰头凝睇,紫颜穿了貂鼠皮裘出来,见她衣著单薄,寻了披风暖帽为她罩上。
众人跟随墟葬走出离得最近的洞口,一见之下,璇玑和玉叶惊呼出声。
阳光晴好,照在不远处的浅坡短岗上,数不清的野兽骨骼张扬犄角,獠牙在雪地里发光。骨架俱全的白眉虎、貂熊、雪豹……一只只完好地拼贴起每根白骨,仿佛存有生前的霸气。骤见这样一群骷髅野兽,饶是紫颜素来胆大,也要定定神,握住了侧侧的手。
皎镜不知想到什么,沉吟不语,卓伊勒偷偷对长生努嘴,悄声道:“师父准是想着,以后如此摆弄死人。”长生打了个寒噤,默默地离开皎镜数尺。
傅传红伸出食指,从第一具兽骨起,一点点描摹,像是要把这些死后仍在奔走的骨骼刻印在心里。墟葬拉了拉他,示意翻过坡道还有,傅传红恋恋不舍地向前走去,待到高处往下一看——
无数碎骨残片,堆叠成形色各异的物件,雄浑壮阔,叹为观止。一道铺设往天边远方的云梯,一座荆棘满途的骨桥,一条哀哀白骨漂浮**漾的河流。这是通天问神之梯?跨越生死之桥?沟通冥界之河?而徘徊不去的那些绝望的人、兽、虫、鸟,莫非就是众生?
用骨片捆扎黏贴在一起的生物,有种暴力粗狂简陋的美,寓动于静,傅传红想起穷山恶水中崎岖的怪石虬树,也有同样旺盛蓬勃的生机。
每个动作,都是精心择取的瞬间,那一微妙的顷刻,赋予了它们灵性。通过它们挣扎的姿势,仿佛能窥见前世今生,无限深远的过去、此刻、未来,凝聚在这一点上。
骨魂清冷,再煦暖的阳光对它们而言,终是虚妄的永生,于是傅传红的眼里,不觉盈满了泪水,为它们孤绝的姿势叹息。
对生命的悲叹之外,他更为心灵的悸动所战栗,动与静如此完美地调合。运动中的形体,原来可以如此塑造,绘出最富意义的一刻,让生命的菁华盛放。甚至,那些简单到极致的勾勒,令他隐约体会到画境的虚实之变。
墟葬昨日欣赏过一回,此刻再见,依旧赞不绝口:“话说‘劳者自歌’,没想到雪山盗竟有这等才情。”侧侧目不转睛,“这是什么呢?非画非塑,无以名状,可是真的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