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争论

夜晚,沈知澜刚刚睡下,皇帝的銮驾就停在了永和宫外。

“果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如今你父亲已被羁押入狱,你竟然还能睡得着?”皇帝阴沉着脸,眉头拧成了一团。

朝堂内外,早已因粮草被劫一事,闹得风风雨雨不可开交。

她父亲作为随行押送人员,自然牵扯其中,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个冷心冷肺、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沈知澜神情淡然,慢吞吞地从**坐起,打量着皇帝骇人的面色,却冷不丁来了句,“皇上要喝茶吗?”

“你!”皇帝气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床前走来走去,最后撩开袍子,赌气般地重重坐在软榻之上,咬牙切齿道,“喝,当然要喝!还不赶紧给朕沏茶去!”

“是,臣妾遵旨——”

沈知澜走后,屋内顿时清静下来。

皇帝靠在窗边,吹了会儿冷风,胸间的怒火渐渐平息。

待到沈知澜进来为皇帝奉上新沏的茶水,两人总算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了。

茶杯中的热气缭绕蜿蜒,带着清香扑鼻的气息,仿佛一条条柔软的绸缎。

贺锦衍轻轻扣了扣茶杯盖,状似无意地开口问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倘若有一日,你发现身边的人都是骗子,还欺骗了你很久,你会如何?”

沈知澜想了想,抬眸看向皇帝,反问道,“皇上在乎他们吗?”

“当然在乎……”贺锦衍神情一怔,眼眸低垂,“可似乎又没有那么在乎,不过,如果她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呢?”

“如果他没有触及臣妾的底线,那臣妾就继续让他这么骗下去,”

沈知澜眨着眼睛,半认真半开玩笑,

“若是他的谎言,已经伤害到臣妾了,那就说明,臣妾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可以随意舍弃的人,并未被他放在心上!既然如此,臣妾就不必再忍,当然要远离他了!”

“是啊,倘若欺骗带来伤害,就不仅仅是单纯的欺骗了……”皇帝口中喃喃自语,下一刻又突然话锋一转,“你父亲的事情,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了,为何不去养心殿替你父亲求情?”

当初她可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硬着头皮闯入养心殿,向自己求情。

可如今,她自己的父亲入狱,她却好似个没事人一样。

一旦她的父亲被定罪,她自然就成了罪臣之女,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即便是为了自己……

沈知澜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即便她再怎么努力挣扎,又有多少事情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呢?

“皇上,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既然身为皇上的妃嫔,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侍奉皇上,至于父亲的事——”

沈知澜顿了顿,神情坦然,又带着一丝无奈,

“一来,臣妾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究竟如何,如何敢贸然向皇上求情?二来,行军打仗是大事,押送粮草更是重中之重!

皇上英明,臣妾相信皇上必当秉公办理,若父亲真的没有过失之罪,皇上也必定不会冤枉他。

臣妾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胡乱添麻烦!”

贺锦衍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摇曳的烛火,愈发显得沈知澜的脸忽明忽暗,唯一不变的,却是那一双始终澄澈明亮的眼睛。

“朕知道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贺锦衍起身朝外走去,毫不拖泥带水,“安德海,回养心殿——”

“啊?是,皇上!”安德海身子一震,连忙扶正帽子,跟着皇上后头一路小跑着出了永和宫。

随后几日,除去相关负责人员被关押入狱,皇上好似彻底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既不说如何发落这些人,也不提追查粮草下落一事。

不仅是朝中那些大臣,后宫之中,众人也都在伸长脖子观望着。

“皇帝,粮草丢失是大事,若你觉得楚晋乃皇后兄长,背后又是楚氏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先将底下的几个小官给发落了?”

趁着皇帝来寿康宫请安,太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蹙眉道,

“听闻宜贵人的父亲便在其中,皇帝是顾忌着宜贵人,所以才迟迟不发落吗?”

皇帝缓缓抬起眼眸,他的眼神深邃而沉稳,有种看穿一切表面与掩饰的洞察力。

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

太后被这道目光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忽觉有几分不适,不悦道,“皇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皇帝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让太后无比震惊的话,

“皇额娘,该死的另有其人,至于宜贵人的父亲,暂且还是在牢里呆着比较好——”

“皇帝,你……”太后一愣,不明白他这话中的意思。

“皇额娘,有些话,儿子早就想跟您说了,”

皇帝收起锐利的眼神,语气缓和下来,显然是主动退让了,

“皇额娘从小抚育儿子长大,您的恩情,儿子一直铭记于心中,丝毫不敢忘却。自登基以来,国事繁忙,儿子夙兴夜寐,丝毫不敢懈怠,却依旧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所以,也就不能像从前那般,时常来寿康宫孝顺额娘了……”

太后眸光微微闪烁,“哀家知道你的难处,也从未责怪过你。”

“不,今日还是让儿子,继续说下去吧!”皇帝澄澈的眼神让太后神情一顿。

看着这样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太后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慈爱,“好,那你便继续说吧。”

元龄与安德海见状不动声色地退出殿外,两人轻手轻脚地将殿门合上,静静地守在门外,留给这母子二人足够的空间与时间。

安德海心中澎湃不已。

看来,皇上与太后…这是打算开诚布公地交谈一番,彻底消除彼此心中的隔阂了!

一个时辰之后。

殿门总算重新打开,随后皇帝便带着安德海回到了养心殿。

太后瞧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是哀家越走越偏了……你去把婉嫔叫过来吧,就说哀家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