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回过头，萧承意正掀帘走了进来。

他面露尴尬，解释道：“本是想过来看看你，听见你们在屋里说话就没打扰，你……还好吗？”

柳令漪起身相迎，月芙忙给她披了件厚棉袍。

她缓步上前，对萧承意轻轻屈了屈膝。

萧承意忙朝她摆摆手，然后吩咐下人摆了一桌子饭菜。

不过是两日没见，他却觉得柳令漪仿佛被抽干了血肉，短短几日就形容枯槁。

他有些不忍心，温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恨我五哥，他也是为了大局着想，逼宫这一件事就足以叫天下人戳脊梁骨了，父皇只有一个遗愿，他也不能不遵从。”

柳令漪扯了扯嘴角，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人人都有苦衷，她能理解，却做不到不恨。

萧承意尚且年幼，看不懂柳令漪眼中复杂的情绪，只能感受到她背负的伤心与难过。

他为柳令漪盛了一碗粥，“你既然救了我一命，我便也和李三姑娘一般，叫你一声姐姐。”

“柳姐姐，你只当是为宋家二哥保存一点血脉，好好活下去吧，别沉溺在过去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宫中宣诏，宋二哥狱中自裁，皇上特许他以公爵之身下葬，而你伤心欲绝，已经跟着殉葬了，世上再无宋二奶奶，没人会追查你的下落。”

萧承意将粥碗放进柳令漪的手中，轻轻握了握。

“也好。”

柳令漪低下头，喝了两口，滚烫的白粥灼得她喉咙生疼，却被她强忍着咽下。

“二爷在哪安葬，便请十殿下让我帮我在附近买一处宅院，我便在那里住下了。”

萧承意见她肯吃东西，不由松了一口气，立刻着手去办。

很快便给柳令漪寻了一个环境适宜的小院子，待到里面一应物品都准备齐全了，才把柳令漪送了进去。

他还差人给柳令漪送了不少仆人，她不肯要，只留了月芙和慧娘两个。

萧承意拗不过她，坚持留下一个接过生的老嬷嬷。

柳令漪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就没拒绝。

她住进去后，便暂时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每日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忙碌的生活让她暂时抛下了悲伤。

除却每日夕阳落尽后，她时常会看着最后一缕霞光出神，其余的时间根本看不出她有丝毫的悲伤。

渐渐地，柳令漪的肚子显了怀，小家伙有了动静，也冲散了不少她的悲伤。

春日过了大半，她田里的菜长出了芽，这实在是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

她俯下身望着田间的嫩芽，泪水混合着汗水滴入土里，很快消失不见。

“二姐！”

听见少年的声音，柳令漪立刻欣喜地抬起头。

柳瑾行带着李棠薇，在不远处朝她用力地招了招手。

再次见到柳令漪，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的二姐瘦了，也黑了，不过也许是长久在田间劳作的缘故，人瞧着结实了不少。

柳令漪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快，让阿姐瞧瞧。”

柳瑾行扶着她到一旁坐下，蹲下身子为她卷下裤腿，嘟囔道：“大着肚子不好好养着，受这个辛苦做什么？还不如跟我回家去……”

李棠薇生怕他的话叫柳令漪伤心，忙伸出手扭了他的胳膊一把，笑吟吟道：“柳姐姐还不知道吧，三哥哥如今跻身刑部，做了大理寺少卿呢。”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定要到沙场去参军入伍，官场非他所愿，怎么如今倒去了刑部？”

大理寺正是李棠薇父亲的直属部门，瞧着两个这羞赧的模样……

柳令漪心下了然，目光来回扫视着二人的脸颊，笑而不语。

柳瑾行耳根微红，忙转移话题道：“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藕粉团子，吃了快粘上你的嘴吧。”

柳令漪一怔，宋禧生前也常给她带这种糕点，不知有多少日没吃过了。

她捏起一块，放在口中咬了一下，原本清新香甜的糕点不知为何忽然变得苦涩无比。

柳令漪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呕出了几颗豆大的泪珠。

李棠薇忙上前替她抚背，又端了茶给她漱口。

柳令漪缓过一口气来，合上了食盒，“我反应大，吃不了这些，给月芙和慧娘留着吧。”

柳瑾行一脸歉意：“是我不好。”

柳令漪不愿意搅了他们的好心情，打趣道：“阿弟尚未娶亲，哪里懂这些，等以后自己做了父亲，自然就晓得了。”

柳瑾行臊得脸红，无奈道：“我说不过你，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告诉你！”

柳令漪立刻敛了笑意，正色道：“什么事？”

柳瑾行和李棠薇对视一眼，“沈老夫人不大好了。”

“老夫人多年来一直意识不清，沈府上下的人被你敲打过，并无一人敢透露姐夫的死讯，本来一直好好的，可最近老人家忽然清醒过来，追问起姐夫的下落，这才漏了馅。”

“老夫人听说姐夫没了，当时便呕血晕倒，盛京的大夫几乎看遍了，太医也来了不少，都说老夫人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柳令漪悲从中来，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搅弄着，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棠薇站到她身后，轻轻替她顺着气。

柳瑾行又道：“本来怕惊了你的胎，不想告诉你的。可……沈府出了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你拿主意才行。”

柳令漪有孕本就情绪波动异常，闻言更是着急，“还有什么事，你索性一起说了，别叫我这么牵肠挂肚的！”

“沈老夫人眼看不行了，沈氏族长不愿爵位旁落，一定要让她过继一个儿子。”

柳令漪一惊，下意识便想到了沈舅父，沈月皎的父亲。

柳瑾行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你放心，沈家族长也知道她不待见那个庶子，于是从族中选了一个旁支的孩子，记在了沈老夫人名下，算是嫡长孙。”

柳令漪疑惑：“那是个什么人？外祖母可有异议？”

“不知沈老夫人是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做主，还是同意了，总之没听到沈府那边有任何异议。至于要过继那个人，我也从未听说过。”

“你们等会，我换了衣服和你们一同走。”柳令漪面色凝重，“我亲自去一趟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