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镜(二)

这时,他来了,嘴角收敛着轻狂的笑容。

我等着一切冷嘲热讽,侮辱漫骂。而他只微一点头,道:“你还好吗?”

我没有预料到有这样温柔的语气,愣了愣,没说话。

他大约也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平静的沉默,同样愣了愣,微笑道:“我看你精神还不错——求你做件事如何?”

我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什么事?”

他略带羞赧地笑了笑,从身后取出一只锦盒,打开了,内中五彩丝线。

“近来宫人喜编同心结。”他说,“这种编法都是你们南边来的,你能教我吗?”我傻傻看着那盒斑斓,依稀想起一年前,自己在南方的编织——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是编给谁?总不是他。但也不是德言。我大约是编给一个梦里的人吧。

那么他,是要编给谁?

“你能教我吗?”他再次问道。

我没理由推辞——有无数的理由,也没推辞。

我挑一根红线,他挑一根红线。

红线穿过我的指缝,红线穿过他的指缝。

红线纠缠我的手指,红线纠缠他的手指。

缠来缠去,牵引着我们的目光——然而终究是两根线。打了两个结。

我与谁同心?他与谁同心?不晓得,不可知,只是我们不同心。

“还是你编的比较好啊。”他擎着自己歪斜的结,盯着我手里端正的结,突然道,“不如,我们换吧?”

啊?

我还未明白,他已经抢了过去,又强把他的结塞在我手上。

“我们换吧……”这一次,他趁势捉住了我的手,捉住了我的目光。

他离我是那样的近啊,我连呼吸都停滞。

“我要你。”他又说出了这句话,“我这就向父王要你。”

千等万盼,千惧万怕,就是这句话。

我要你。

从他口中说出,一成不变,恍惚还是当日堂上模样——就连我的耳边也响起了木鱼,笃笃,笃笃,国破家亡。

我想起他是我的仇人,他伤了我的玉镜。

于是我冷了脸,变了色,抽了手,转了身,发了话:

“我已嫁了,王爷难道不晓得?”

他一怔,就能读懂我的背影。

可是他没有冷脸,没有变色,还要抓我的手,还要抱我的身。

“我不在乎,只当我不晓得——我要你。”

我紧走两步,甩开了他。

“我是亡国之人,配不得王爷,请王爷随便将我赏去哪里做奴婢吧。”

“这有什么配不得?”他一把抱住我的双肩,将我反扳过来,面对着他。“我说配得就配得——你早已是我大隋的女人了,现在天下就只有大隋了,大隋不亡,你的国就不亡。我要你做大隋的皇子妃。”

他说先一句时,我还有些恍惚,他说次一句时,我已惊醒,他说第三句时,我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