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抗争的孩子们 (下)
悠二想叫却叫不出声,而且被威尔艾米娜所绑缚着的自己,已经可以说是接近濒死。在那苦痛中,他的身体因畏惧而颤动不止。
将悠二舞动的缎带团块并不是以高移动着。而是以跟夏娜自身相差无几的度移动。度产生的冲击由夏娜自己承受,夏娜的移动度越快,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夏娜的突进力反被利用来将自己弹飞。
可怕的“万条巧手”,实在无愧于“战技无双”的称号。
威尔艾米娜的手指方向飞出,直刺少女将其挑起。用缎带将她全身贯穿了。鲜血从夏娜身上喷涌而出。
(那,那还算是养育她的亲人吗?)
悠二想要那样叫,但那已经被勒得快窒息的喉咙只能出“嘶嘶”的声音。他几乎要因为自己的丑态和弱小无力痛哭流涕。
戴着面具的威尔艾米娜用冷酷无情的声音开口道:
“来吧,只要你同意我将他破坏就放过你是也。”
(……!)
悠二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先被捉住却并没有遭到破坏的原因。
威尔艾米娜想要借此改变夏娜那在她看来被改变了的心。
为了不再生这种事情,她要夏娜自己誓。
决不再为多余的东西动心,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火雾战士。
(……不可……原谅……)
悠二也和夏娜一样,被同样的话惹怒了。
不知何时,悠二在自己体内感觉到一股“存在之力”的脉动。
但是,他还没有习惯到能自在地控制它。
就算能够控制它,面对这个无所不能的“万条巧手”,大概也是不能起到作用吧。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愤怒。
因为威尔艾米娜想要以力量强迫夏娜服从。
更让悠二愤怒的是,他本身的存在被这样子利用了。
悠二在心底中愤怒着。
要向夏娜传达自己的愤怒。
要向她传达自己不能原谅这种事情。
(不能原谅,绝对!)
像是跟随着他的心那样,他向着正在被处以极刑的夏娜,微微地张开了眼,
“绝对……不干!”
“!”
威尔艾米娜露出了隔着面具也能感到的惊愕。
“不服从我是吗?”
悠二只用他的嘴角,笑了。
(看吧……这就是夏娜。)
愤怒的少女,从嘴角流出血,咬着牙齿,像野兽一样说道:
“威尔艾米娜,错的人是你!”
面具被少女闪耀着,染成了炽红色。
“我,不可能认同那种事,你应该明白的。”
在血与灰的混杂中,两只灼眼炯炯地燃烧着。
“我曾经说过吧,亚拉斯特尔。”
直到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亚拉斯特尔,读出了少女不知为何时立下的誓言。
“无论大家有多爱自己,无论自己有多爱大家,也决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
“——”
威尔艾米娜两人无言。
这回,相反地,夏娜开始了责问。
“究竟……生了什么事?”
“……呜。”
“威尔艾米娜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呜,呜呜……”
“我绝对不会屈服于这样的威尔艾米娜。”
说完这些话,伤痕累累的少女向伤痕累累的少年问道:
“我们可以一起合力吧,悠二?”
“——”
“不要——”
就在威尔艾米娜对介入自己和少女之间的——悠二的无声肯定出怒叫的瞬间。
“——啊!”
夏娜用全身喷出的炽红之火烧尽贯穿自己身体的缎带。
“——呀!”
因为太近了,威尔艾米娜被那闪耀的火焰光辉吓了一跳。
当然这种程度的状况不会对“万条巧手”造成任何影响。
她再次把突破火焰而来的“炎灼眼的杀手”的攻击,不花任何功夫地化解,捉住了这应该是少女最后反抗的先机,像先前一样,把她甩了出去。
把她往地上死死地甩了下去。
看到夏娜那个样子,威尔艾米娜确信自己已经胜利了。
但是,威尔艾米娜并没有注意到。
“危险!”
“——啊?”
在她的眼前,颈部被吊着的少年,用她从没见过的大剑,从正面直直朝自己砍了过来。
那是因为,少女在喷出的火焰被瓦解时,从黑衣中向少年丢出了一把武器。经由少年的“存在之力”,大剑轻易地放出了重击。
“但是,太幼稚是也!”
威尔艾米娜在斩击离自己千钧一的距离,瞬间地用缎带阻止住了,这次,真的捉住胜利了。
不过这是她的错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二将自己身体内的存在之力注入大剑,怒号着。
那把大剑的名字叫做“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是以前来攻击御崎市的“红世使徒”——“爱染自”苏拉特所使用的宝具。
剑名的来由是——通过向剑输入存在之力,把接触到的敌人的身体切开——这一特殊能力。远远凌驾于一般“红世使徒”之上的悠二的存在之力的大半注入了的大剑,向威尔艾米娜攻来。
血在空气中漫舞。
“啊——”
“公主?”
蒂雅玛特的叫声一瞬间消失在了远方,无数的伤痕,失去意识的疼痛,在不知不觉中,全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热泪噗噗的从脸上滑落。
非常可悲。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而哭成那样呢?
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毫无常识的粗线条。
还说什么,说什么天下无敌的幸运啊。
偶尔也该为自己着想一下吧。
“……傻瓜。”
说完,威尔艾米娜睁开眼睛。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少女。
一个可爱的,非常可爱的少女。
但是,头和眼睛跟刚才不同。
不……自己知道为什么。
是自己改变了她。
“威尔艾米娜!太好了,你没事!”
少女抱住了她。
从胸前的吊坠传出了平静的声音。
“早说过了会没事的。”
“可是,因为看起来悠二好像胡乱注入了非常强大的力量嘛!”
“不是我的货啊(错啊),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轻哄啊(轻重嘛)。”
在威尔艾米娜视线的所到之处,有一个正用手捂着自己明明没有打过他脸的少年。
“……报告病情。”
蒂雅玛特冷淡地问道。
而威尔艾米娜简短地加以回答。
“没什么大碍……是也。”
“真的吗?”
为了确认般,少女带着非常担心的表情盯着威尔艾米娜的脸仔细看着。
威尔艾米娜看到少女这样的表情,她觉得十分悲伤。
自己明明教育少女要坚强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动感情是也?”
少女立刻回答:“是因为喜欢。”
这是个谎话。
其实觉得很讨厌。
“威尔艾米娜你太任性乱来了……我讨厌你。”
这个也是谎话。
少女照实说道:“你觉得……我跟那时相比改变了吗?”
威尔艾米娜什么也没能回答。
“成为了火雾战士的人是我,一直向往着成为火雾战士的人也是我。”
“……”
威尔艾米娜想起了。
夏娜在亚拉斯特尔的火焰中欢闹着的样子。
在凉风习习的菩提树下,夏娜跟小白分坐在大树树干的两侧的情景。
夏娜趴在自己膝盖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我呀,只要看到威尔艾米娜弄成这样子,可是随时都会哭的哦。”
“……”
因为在做饭中被火烧伤了而哭泣,
因为埋在了施工地中而哭泣,
“虽然我打算成为强大而自豪的火雾战士,但是我也哭过许多次啊?”
“……”
把珍贵的盘子打碎的时候会哭,在吃酸辣东西的时候会被辣到哭,在书上撒上蜂蜜的时候会哭,落入水沟快要被淹死的时候会哭,修剪东西时切到手的时候会哭,碰到施工中电线的时候,满怀自信研究的课题出错误的时候……
“可是我并没有变。我一点也没有变啊。”
“……是的。”
威尔艾米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少女紧紧地抱住了她。
威尔艾米娜的恐怖和焦躁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自作主张是也。”
“猛醒。”
血迹斑斑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威尔艾米娜靠着破碎的陈列架,坐在它的前面,对同样伤痕累累的两人说:
“我……不想与菲蕾丝战斗……”
“那是……?”
“‘彩飘’菲蕾丝和‘永远的恋人’约翰……是‘约定的两人’的名字。”
夏娜以惊讶的表情重复威尔艾米娜先前的话。
“不想跟菲蕾丝战斗?”
“什么意思?”
对悠二的问话,威尔艾米娜平静地回答道。
“我先回答你刚才战斗前的问题是也。”
“机密情报。”
蒂雅玛特的一句话,使周围布满了紧张的气息。
威尔艾米娜对此并不在意,说道:
“‘坏刃’接受的命令大概是夺取‘零时迷子’是也。”
夏娜有点怀疑地问:
“呃,但你不是说过根本不值得为了那东西与‘约定的两人’为敌吗?”
威尔艾米娜注视着悠二说:“你身上至今还存在着强大的‘禁戒’自在法,是有其理由的是也。”
“什么?”
“菲蕾丝眼看着约翰受到‘坏刃’萨布拉克的重击就要死掉,于是将约翰封印在‘零时迷子’中,并将他转移了出去是也。”
“封印……了……那是?”
悠二听到这予人不祥预感的消息不禁脸色惨白,夏娜也一下子咬紧了嘴唇。
“所谓的转移,就是将作为这个世界跟‘红世’之间的‘狭间物体’——红世宝具,自动填进在这个世界打开的‘红世’之穴——‘火炬’的一种现象是也。在宿主的火炬消失的瞬间,宝具又会随机地转移,进入下一个‘红世’之穴……菲蕾丝就是利用这种现象在‘零时迷子’被夺走之前保住了它……不,应该说是借此保住了心爱的约翰是也。”
“等,等一下!那么,那么,在我体内的是!”
“没错……不是‘零时迷子’……而是等待着菲蕾丝敲开自己复活之门的……‘永远的恋人’约翰本人。”
“怎,怎么会这样——”
只见悠二坐着的身体越无力起来。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有某个人在等待觉醒——自己可能只不过是个鸡蛋的蛋壳而已——面对着这种打击,全身都像泄了气一般无力。
一旁的夏娜用手扶住悠二的肩膀,向威尔艾米娜大声问道:
“那么,威尔艾米娜为什么……没有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那个‘红世魔王’而抓住悠二呢?而且这几百年……难道说,你想一直就让它这样不被人现地随机转移?”
对于少女直冲问题核心而来的质问,威尔艾米娜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这就是诅咒是也。”
“恶梦。”
听见这两人不吉利的声音,亚拉斯特尔纠正道:
“要尽量正确地看待事实。”
等待自己的裁决下达的悠二听见威尔艾米娜的声音。
“在濒死的菲蕾丝封印约翰的存在并将它转移之前的短短一瞬间里……”
威尔艾米娜把最终的回答用肝肠寸断般的声音说了出来:
“……当时只有我看见了是也。‘坏刃’将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自在式,注入了‘零时迷子’的循环部,也即是‘永远的恋人’约翰的构成部位,从而造成了急的变异是也。像腐蚀一般,贪婪而又疯狂的变化生了……然后……”
“转移。”
来到了遥远的日本的御崎市。
来到了变成火炬的坂井悠二体内。
就在与夏娜相遇的数日、或者数秒前。
(……我,到底是什么?)
悠二无措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心脏,在里面重重地跳动着。呼吸变得十分难受。
(……在这里面,有什么?)
威尔艾米娜看到了他的烦恼,但只是平淡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在那时‘零时迷子’里生了什么,但只要掌管组成部分的自在式生了什么较大变化的话,不要说他复活了,就连生不可预期的灾难也是大有可能是也……”
“存在、变异……”
“菲蕾丝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至今仍是持续地寻找着‘零时迷子’,她迟早会来的……我不能将这样的‘零时迷子’交给她……不能让她因此而绝望是也……”
威尔艾米娜说着,将视线低垂到地板上。
夏娜说道:
“其实你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
闻言,威尔艾米娜沉默着,那正是无言的肯定。
亚拉斯特尔对这样的威尔艾米娜重重地定下了罪名:
“原来如此,所谓的不想战斗,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与那位‘红世魔王’结下了如此深厚的友谊……你以火雾战士的使命为名义,想要逃避本应与之对峙的对手,是这样没错吧。”
夏娜静静地燃烧着怒火。
“为什么,你自己是这样,却想要从我这里把悠二夺去……?”
被质问的威尔艾米娜,以坚定的视线看着夏娜。
“我不想被知道,不想被战友的誓言的体现以及那个男人的爱的结晶品——‘完美的火雾战士’,知道我因感情而左右自己的行动是也。”
向曾经梦见过、曾经爱过、曾经恨过、曾经原谅过的少女——
“我很害怕被别人知道,我所寄予期望的、作为她的遗产而存在的、他所托付的‘完美的火雾战士’,因为我一人的错而改变了。”
威尔艾米娜不想自己带着自豪送来这个世界上的完美火雾战士生任何改变。
“我想要将这一切——让完美的火雾战士改变的一切要因、元凶、状况、生活,……恣意地用暴力加以去除。”
威尔艾米娜注视着夏娜,眼泪再度飘零。
困于感情的本性、因任性的理由而怒、想要强制少女行动的丑态,全部被以火雾战士的使命掩盖,无论如何也想要一意孤行。这一愚蠢的行为,威尔艾米娜虽然心里明白,却无法停止。
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崩溃,失败了。
但是少女一个人点了点头,说道:
“我决定了。”
“……什么?”
夏娜把支撑着悠二的肩膀拉开,用两手抓住他的肩膀,面对着他。
还因为恐怖而着呆的少年,接受了那灼眼的光辉,就像被人拍了一下一样,觉醒了过来。
“夏娜……”
“既然不知道悠二体内‘零时迷子’究竟意味着何种危险,就不能让他随意转移,纵之任之。而且,悠二你不是也做好准备了吗?”
悠二紧紧握住夏娜压在自己胸前的手。
(的确,虽然有点害怕。)
悠二并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说道:
“明白了。”
夏娜像是看穿了少年的内心一样,噗哧的笑了一下,看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垂饰。说道:
“亚拉斯特尔,我们不要把悠二破坏掉,让他留在这里吧,利用他来收集情报怎么样?”
“嗯,就算现在要行动,情报也太过少了。现在我们就用坂井悠二作为诱饵,把真正的敌人引出来吧。”
“叫完人家当道具之后又要当诱饵吗?……好过分的待遇哦。”
“我只是根据现实的情况叫而已。如果你再努力一点的话,我就叫别的名字吧。”
对悠二充满期待的夏娜笑了。
悠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整理狼狈的自己。
“总之我们保持现状就可以了。一直想要解开的谜底没有得到答案。不单是这样,还知道了有更神秘的人存在着。那个叫菲蕾丝的人也追过来了。还有一些不知道属于哪边的家伙……反正都习惯了。”
“怎么样?有思想准备了吗?”
面对着恶作剧般笑着的少女,虽然还在闹情绪,但是少年将刚才的恐怖感都压了下去,回答道:
“觉悟了。不是没得选择嘛?”
在一旁看着的威尔艾米娜露出一个深深的微笑。
(我的作用……都应该到此结束了吧。)
就在威尔艾米娜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女离开了少年,转了过来,对着自己。
“威尔艾米娜,我等那个‘红世魔王’到来之后,就会将全部的事都说出来。然后再决定怎样做。”
在这句话中,没有一丝其他多余的事情。
是那么的堂堂正正地表明了自己前进道路。
“我是自己思考,自己决定,自己行动的。我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把我养育成*人的是亚拉斯特尔、小白、和威尔艾米娜。”
亚拉斯特尔再一次开口说道。
“因为那是错觉。‘万条巧手’。”
亚拉斯特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感慨说了出来。
“我们并没有完成‘完美的火雾战士’,我们只是提供材料,真正完成它的是在这里的她自己。”
夏娜一边让他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结果完全就是如出一辙。因为我们自己过于执着于火雾战士的使命,就更难注意到了。拥有对一切的强制力的人就只有她了。火雾战士的使命其实就好像我们的感情一样,完全没有约束力的。”
为了把封绝的里面修复过来,夏娜把食指指向天空。
“她自己选择了为我们的使命而奉献生命,并誓要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抱着敬意,完成使命。正因为如此,我也要履行契约加以回应。”
从夏娜指尖散出来的炽红色火粉归到被破坏了的场所和物体那里,将这些东西一一修复过来。
“作为对等的拥有着相同志向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人。”
虽然满身伤痕,但却是那么神威凛凛的屹立着。以一个火雾战士之势。
威尔艾米娜就这样静静地,仰视着这个“崇高之人”的身姿。
在亭子里面长凳上坐着的吉田张开了眼睛。悠二羞涩的笑了一笑。然后对她说了一声。
“嗨!”
不知为何,悠二身上的衣服变成当地土产长袖开襟短上衣。
“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有呢,虽然变得有点复杂,但是应该会顺利吧。”
他在微笑着,但是在领子的周围露出了一块十分可怕的红斑,那大概是伤痕吧。好像只要稍微微动一下,身体的某处就会感到剧痛般。
“受伤了吗……”
为了这个一脸担心的少女快点精神起来,悠二努力地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道:
“没关系,就算被修理得稀巴烂得,反正到了今晚零时又会恢复过来的,不用担心。”
吉田突然感觉到了少年对自己的关心,产生出了一丝喜悦。
“你……你真的没事?”
“没事。我已经确认过零时的时候伤势就会复原的……”
跟在后边来到的夏娜代悠二答道:
“嗯,比起那个,还是想想要怎么向父母解释为何身上的衣服会破破烂烂这件事来得重要。”
夏娜身上穿的也是当地的土产——针织筒形布做成的衣服此时的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伤,只是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
(没错。)
吉田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伤心。
悠二说道:
“威尔艾米娜好像感受到我跟夏娜吵架,但是她似乎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到我身上了。她好像把这件事情也告诉我的父亲,所以现在我父亲才赶过来的……”
吉田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脱离死亡线的少年,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突然站了起来,紧紧握住少年的手。
“真的没事吧。”
“啊?”
看到吉田的举动,夏娜也吓了一跳,但随即她也赌气地紧紧抓住悠二的另一只手。
“啊?痛痛……!夏娜,你太用力了!”
“吉田一美不也抓着你的手吗?干嘛就说我?”
“但是我并没有像你这么用力地拉住他……”
她们两个还是和往常一样,又围绕着悠二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但是,今天的吉田却感觉和往常有点不同。她的心中突然有种伤感,这种伤感是缘于和眼前这两个人的这种“非人的存在”的距离感。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放心。
“痛?啊啊,吉田同学,连你也……!”
“你不也很用力吗?”
“那是因为你先这么做,所以我才跟着做的!”
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吉田下定了决心。
听到他们三个的谈话声,坐在凳子上边的布制狮子玩偶强忍住笑意。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纯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威尔艾米娜正悄悄走近。
“……”
来到了长凳的前面,凝视了狮子的脸数秒,静静地坐到了旁边。
狮子没有看别的地方。一直以这个姿势,等待对方的问。
互相没有对看,远远地看着长凳的前面欢呼声和音乐声鼎沸的情景。
“……”
又迟疑了数秒后,威尔艾米娜开口说话了:
“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狮子深沉地回答道:
“可以,和烦恼的人谈话是我的工作。”
对于谁来说都是异常喧闹的第二天早上。
完成了晨练的悠二,趁夏娜和昨天一样洗澡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里和亚拉斯特尔交谈着。
主要内容为“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的操作,宝具的使用方法,以及“存在之力”的调节,战斗中的行动等等。
夏娜昨天晚上锻炼时好像也说过同样的事。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个?)
在交谈的最后,亚拉斯特尔像是特别补充地说道:
“关于昨天的那件事,我要重新向你致谢,坂井悠二。”
被出其不意的这样说,悠二了呆。
“怎么了,为什么不作声。”
“啊,亚拉斯特尔向我道谢这种事感觉好像很恶心——啊,对了,我想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哈哈,哈……”
噗的一声,地上放着的“克库特斯”笑了。
正坐在地上的悠二,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被笑是经常有的事,所以悠二没有介意)。
“但是,为什么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呢?平时和夏娜一起的时候也可以道谢啊。”
“夏娜一起的时候,如果我表现出对你的认同,就会让那孩子有疏忽大意和过于乐观的想法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告诉我就表示你认为我不会说漏嘴,你已经信任了我吧……可是……”
“红世”的魔神对悠二可笑的照顾感到过意不去。
“什么?”
“你这样子,还真像个严厉的父亲呢。”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再问了一遍。
“你这样说,就好像我除了这方面以外,就很冷酷了?”
“错觉,那是错觉。话又说回来,昨天真的很危险啊,不管是为了夏娜也好,为了威尔艾米娜也好,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真是太好了。”
悠二笑着把话说回了主题。
可是,亚拉斯特尔却保持着沉默。
“……”
“怎么不说话了?”悠二奇道。
“……坂井悠二,今后,你那种程度的觉悟是不够的。”
“今后,不仅夏娜必须作为火雾战士战斗。作为身负‘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的你来说,也必须好好的考虑一下,你老是被动地行动是不够的。”
出其不意地说起这么深奥的话题,悠二变得不知所措。
“……不够吗?”
“是的,不够。”
悠二本身还以为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为夏娜她努力了呢。
亚拉斯特尔所说的意思是——今后,自己必须主动与更可怕的自身内的东西对抗。现在自己所面临的情况,已经不是“和夏娜一起战斗的局外人”,而是自己必须主动地与“隐藏在自身内部的东西作战”——
(……啊?)
对此,悠二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微妙矛盾感。
(我这个“密斯提斯”,作为问题的当事人,加大参与力度,帮助夏娜……)
悠二在脑中验证着这个想法。
(要帮助夏娜,那么,要以夏娜为中心考虑,那……对了。)
悠二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做得不够的原来是自己。
并不是以夏娜为中心,寻找自己要做的事。
而是应该把自己放在中心,去找和夏娜的交点。
(那就是我应该做的事了。)
悠二这样想着,自然地将回答脱口而出。
只有一句话。
“我会拼命守护夏娜的。”
亚拉斯特尔听了这不自量力的话不由得呆住了。
就连说话人的悠二本身,经过反复思量,也觉得自己太过没有自知之明,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两人一声不吭了好一阵子。
“……呵,呵。”
“……哈,哈,哈”
然后两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那就是你的觉悟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别、别笑啊,我可是很认真地想出来的,哈哈哈,不过我会拼命的,哈哈哈。”
两人大肆地笑啊,笑啊,笑到快要跌倒了。
两人一直在笑,直到夏娜回到屋子露出奇怪的表情。
昨天的**后——
放心地把孩子们交给看上去已经没事了的威尔艾米娜后,贯太郎和千草,一起去预约好的站前酒店的高层酒吧通宵喝酒。
正在夏娜得意地向悠二展示她的杰作——不明的黑焦物事(大概是早餐)的时候,他们才光明正大地早归。
然后,贯太郎突然地告知夏娜自己即将离开——
“啊,你要走了啊!?”
夏娜吃了一惊说道。
“其实我这次回来并不是因为休假,我只是借口说因为担心家人所以硬是拿了假回来,我不能辜负上司的信任啊。”
千草也用深有体会的语气,带着酒臭笑眯眯地说道: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夏娜啊,他这家伙就是不肯让我牢牢抓在手心里。”
而夏娜则对他们语无伦次的幸福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久,时间已将近上午,贯太郎在那件灰色恤衫上披上外套,走到自家的门口。
在门前送他离去的有千草,悠二还有夏娜,然后是突然叫来的威尔艾米娜和吉田。
众人各自说着道别的话,最后,悠二走向前道。
“这个,给你……”
悠二向贯太郎递出一个类似西服包装袋的物事。
“谢谢,我老是匆匆忙忙的。真过意不去,昨天你的约会资金应该不怎么充足吧。”
接过礼物的贯太郎由衷感到内疚。
悠二对这样的父亲只能报以苦笑。
“那你就跟老妈说给我加零用钱嘛。”
“哎呀,真不凑巧,预算是你母亲的事。你自己去跟她商量吧。”
贯太郎轻轻地接受后,在胸前轻轻地把礼物打开。
“感觉怎样,千草?”
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条雅致的深蓝色领带。
千草透过塑料包装袋看到礼物的样子,点头回答道。
“呵,不错哦。”
贯太郎也点点头,把领带收到大衣里。
“那么——”
像是出信号一样,贯太郎说道。
“这次的回乡相当刺激啊。”
贯太郎对着妻子和另外三个女性笑笑,稍微地弯下了腰。
“这不懂事的孩子,就请你们严加管教吧。”
“好的,就放心交给我吧。”
“什,什么。”
“是的,我会尽力地严格对待他的。”
“老爸你真是有够罗唆耶。”儿子抱怨着笑道。
“请慢走。”
向最爱的妻子绽开灿烂的笑容,坂井贯太郎出了。
“那我走了。”
在某处的上空徘徊着的“星黎殿”中枢部。
在一个煞风景的宽敞半球形空间中,响起了动听优美的女性声音。
“唔,连大名鼎鼎的“探耽求究”也感到棘手吗……”
在正中央的呈锛形往下延伸的楼梯底部,有一个巨大的炉灶。站在炉灶前的人,是一个身穿挂满饰品的紧身礼服,右眼戴着眼罩的三眼妙龄美女。
她是世界上最大级别的“红世使徒”集团【化妆舞会】的干部。“三柱臣”的其中一柱,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
“虽然那东西事关重大,自然还是尽量慎重处理为好,但不管怎样,三个月也太长了。”
在她的右后方弯着腰的那个恶魔外形的男人,保持着脸朝下的姿势回答道:
“啊,那、那个……他其实是说‘最少也要三个月’……”
“什么?”
女性的低吟声似乎比巨人的咆哮更具有威胁性,那男人不禁蜷缩起身子,辩解道:“据据据、据、据他所说,先并不是从起动方法入手,而是先从自在式整体的构造解析,以及新现事项的研究开始着手,所以……”
从那见者生怜的样子看来,完全想象不出他居然是独自担任“化装舞会”的移动要塞“星黎殿”守卫工作的“红世魔王”——“岚蹄”费可鲁。
“不过勘塔特·多米诺说他在大御巫的协助下,正试着催促‘探耽求究’大人进行启动部分的构造研究。”
转过身去的贝露佩欧露,稍微抬起脸来慨叹道:
“唔……算了吧,不管怎么说,在御命动之前,也有很多必须要落实的准备工作。在这段时间里,就干脆让将军处理那些杀害同胞的家伙们的耳目和移动工具好了。那样的话,从结果上来看,就等于让御命能更顺利展开工作铺垫了。”
“是。现在正好斯托拉斯也回来汇报战况了。那么我马上就向将军阁下转达您的意向吧。”
以“哼”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回应后,贝露佩欧露眺望着眼前的大灶“格新诺姆”。
上面堆满了乌黑的灰,以其倾斜面描绘着一副世界地图。她的视线先固定在位于东方边缘的弧状列岛日本,然后又转向位于其反面的欧洲。
“没办法,这个世界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指托在光滑的脸颊上嘲笑着。
像是忍不住笑意似的,她的薄唇两端微翘,嘲笑道:
“……不能事事如意,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呵、呵呵、呵呵呵……”
像是很困惑,但是,却也像正因此而嘲笑。
每一天,都会有人相遇,也会有人离别。
对下一次感到期待和惶恐,又再次相遇。
世界,把那个时刻隐藏在未来的彼岸,不断向前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