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应对之策
杨露露有个习惯,好听点叫雷厉风行,不好听点叫给根鸡毛当令箭。我那天说要请“搓面团”吃饭,其实半点诚意都没有,不请他吃耳光已经是我的错了,我不能一错再错吧。
没想到的是,杨露露这丫头效率极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约好了他。
“今晚你别安排了啊,他这几个礼拜就今晚有空,我们请他吃饭去吧。”我刚睡醒,她就给了我这个所谓的惊喜。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问是何方神圣,请吃饭还得看他日程,她说就是她那个北京朋友,不是你说要请他吃饭嘛。看她这表情,她还挺为难的,好像千百个不乐意,是我哭着喊着争取来的机会。
“跟你朋友说,我得先问问我秘书,没准半年以后能抽空请他吃个早餐,就按咱上海老百姓的标准,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花,要加茶叶蛋自己掏钱。”
“你怎么这样啊?明明你自己说要尽地主之谊的,我这好不容易约好了他,你倒掉链子了。”
我说长那么大,除了裤子拉链,啥链子都没掉过,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给急的。她脸似乎红了一下,说她有什么好急的,她是为我着想。男人不就好个面子嘛,她真不信我有种请她朋友吃油条。我很想对她说,自古以来绿帽子都是白送的,没听说过有人还掏钱去买,哪怕只是两块钱。但我忍住了没开口。
我说要面子好办,那就去延安西路上的“谭氏官府菜”吧,上次一个客人请客,硬是把一个小姐给吃哭了。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才嚼了一口,六百块钱就没了,这让她想起了农村的老母亲。
我说如果能把你朋友给吃哭,那随便他嚼几口。
杨露露白了我一眼,说有钱也不是那个花法。她早想过了,还是去吃西餐比较好,又不贵又有气派。
“你朋友爱吃意大利面条吗?”我突然问她。她没明白我什么意思,说应该爱吃的吧。
我说那还去什么西餐厅呀,就家门口的苏州面馆里叫一碗鸡蛋番茄面,上来直接把汤倒了,就是很地道的意大利面条。她笑骂着让我死远点,说见过铁公鸡,没见过不锈钢的。
最后吃饭地点定在我们常去的一家川菜馆,很没创意的一个地方,但我无所谓,才不稀罕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美好的印象。
之后杨露露就开始为我张罗晚上穿什么衣服,我说又不是去相亲,也不是去决斗,需要那么事儿逼吗?她说当然需要,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把你介绍给朋友。我想起QQ上的那段留言,天知道在那些非正式的时候,她是怎么跟朋友介绍我的。
在她翻出领带的同时,我绝望地发出最后通牒:“你要是非叫我打领带,我保证上身穿成华尔街,下身穿成夏威夷。”
看着杨露露忙里忙外的紧张劲儿,我甚至感觉她在安排一场隆重的交接仪式。到时候我和他郑重握手,彼此九十度鞠躬,他说您辛苦了,这些年我马子让您费心了。我说不辛苦,以后我马子就拜托您了。想到这场景我恨得牙根都痒痒,别的先不谈,于情于理,也得他请我吃饭才对呀。
我问她晚上需不需要再叫点朋友?“他一个人在上海多寂寞,今晚又很英勇地来给我们当电灯泡,你这朋友怎么当的?要不我帮他安排个小姐作陪吧。以后做人方面你得跟我好好学学,这才叫周到!”
杨露露这回真急了,“人家可是正人君子,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客人那样吗?你叫小姐过来,他非翻脸不可。”
“噢?是吗?那就算了。正人君子好啊,我确实得认识他一下。”我笑眯眯地敷衍着,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却在慢慢成形。“那就这么说好了,我现在有事出去下。最近场子里有点状况,昨晚我已经通知了所有人,两点要开个会。晚上七点饭馆见,我一定准时到!”
正人君子是一种非典型性强迫症患者,他们游走在穷山恶水间,用手中卷了刃的镰刀劈斩邪恶之花,播撒正义之种。当他们志得圆满地离去后,冒出头的小嫩芽依旧迎风**笑。
何苦呢?吃饱了撑的吧?!
出门以后我打电话给吕坚,生怕他又睡过头。这小子睡觉从来都是有一搭没一搭,有一回我住他家,清晨四点半他猛然惊醒,跑厨房里好一阵忙活,最后把我叫醒说早餐准备好了。我当时特感动,结果到客厅一看,桌上热气腾腾的居然放着个大火锅,旁边切配好的菜码放得整整齐齐。
我用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他却咧咧嘴,若无其事地说:“前面做梦时候特想吃,但做完又不想吃了,你吃吧,我睡觉去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早饭吃火锅,从此我逢人便说吕坚是个性情中人。
“今天开会你没忘了吧?到哪儿了?”
他说已经在路上,放心吧,一定准时到!
那天找新疆小姐以后,我就有了开这个会的想法,并且让吕坚也参加,毕竟他对我的小姐很了解,而且对那群古丽也有了直观认识。他一开始还假惺惺地推托,说他是外人,我一气之下对他说:“你怎么能算外人?你就是我内人!”幸好当时周围没人,这要传到杨露露耳朵里,她非来劲不可。她老早就对我和吕坚的过分亲密颇有微词,说这间接导致了她的**不能自理。有一次她对我说以后别嘿咻了,你嘿嘿哈嘿去吧,我问她什么意思,她翻着白眼说了句很经典的话:“你自己一根棍子玩儿腻了,去耍耍双截棍呗。”
我打了辆车,路上把思路理了一下,这次会议我并没有召集所有人,只叫了以优优为首的三十来个老资格小姐。会议有两个议程,名字我都想好了。第一个叫“拉倒吧,跟我抢男人?”第二个叫“改变吧,抢别人的男人!”
首先是由吕坚代表广大色狼消费者发言,就那晚我们对新疆小姐的观察给出专业分析,目的是安抚小姐们的急躁情绪;接着进入正题,我需要大家踊跃发言,群策群力,旨在改进我们的服务,提升市场竞争力。
我越想越得意,在车后座上都笑出了声,感觉自己像凯撒般神武,凯撒当年说:“我看到了;我来到了;我征服了!”我也能说:“你看到了;你掏钱了;你啥都没得到!”这才是K房的真谛。
我到场子里的时候,吕坚已经到了,正在跟小姐们打情骂俏。小姐们说你每次来都要新面孔,那我们这些老面孔可怎么混呀?吕坚嬉皮笑脸地回答:“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但《诗经》里都说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我心中暗笑,这歪理能想出来已经很不简单,能厚着脸皮说出来,那真是非吕坚莫属。
我把休息室的门关了,清了清嗓子让她们都坐好,给抽烟的小姐一人发了根烟,房间里立刻烟雾缭绕了起来,我觉着很满意,这才有中国式会议的气氛。
我把今天的议程说了一下,小姐们顿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让我分析新疆小姐,为什么她们构不成威胁?事实都放在眼前了,她们就是客人多嘛。
我说别急,现在大家掌声欢迎吕坚先生发言。她们很配合,起哄似的把吕坚往台上推,他几个踉跄站稳以后,嘴里嘀嘀咕咕说别动手动脚的,严肃点,现在我可是消费者代表,换句话说,是上帝的代表。我说你打住吧,再说下去你变神甫了。
吕坚口才真不错,三言两语就把我们那晚开头的情景说了一遍,我听见小姐在下面纷纷议论:“这也太过分了,那么嚣张地串台。”“就是呀,那帮客人怎么能受得了她们这样。”
我适时地插了一句:“对,没客人受得了。现在客人只是图个新鲜,容忍她们是为了给她们留个好印象,目的是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大家都明白,这样的客人就是俗称的“K房杀手”,对小姐永远温文尔雅,绅士得一塌糊涂,不占便宜而且多给小费。但他们可不是什么小姐慈善家,恰恰相反,他们掌握了小姐们的普遍心理:青春饭吃不长,总想趁年轻找个人又好又有钱的男人依靠终身。
他们在包房里呈现出的这一面正迎合了这种心理。别看每次小费都多给,但最多连续进攻三五回,没经验的小姐就会上当,免费上了他们的床,这要按市场价格核算成本与盈利的话,他们个个稳赚不赔。这个过程,上海行话里叫“吃白斩鸡”,白斩鸡的数量,在混K房的圈子里是身份与魅力的象征。
“那为了吃白斩鸡的客人一样会盯着她们的,她们生意还是会很好。”优优提出了她的疑虑。
我吐了个烟圈没说话,吕坚冲优优嘿嘿一笑,“别急,听我接着往下说。我朋友小白,你们也见过的,本来因为串台准备向妈妈桑发飙,但你们梁总偷偷给劝住了,目地就是为了试验她们第二个致命弱点:没人会盯她们第二次。”说到这里,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环顾着小姐们疑惑的表情,等胃口吊足以后,他才摇头晃脑地揭开谜底:“因为没人能吃得了她们的白斩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