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队长 放过我吧

1.

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们女兵连在河边练习投弹,我一不小心把炸弹丢到了水里,霍挚竟然要我下水去捡起来要知道,我可是只旱鸭子啊。而且,这水,略深啊。

我觉得我和霍挚之间的仇恨绝对不是一两天了,而我也不能理解,他一个特种兵大队的队长怎么会来带我们女兵连。更可恶的是,每次五公里长跑我想偷懒跑小路的时候,他都会跟在我身边紧盯着我。我超过了时间或者掉了队,他还会罚我不准吃饭。我对他的讨厌,全连队的人都知道,只除了他不知道。

本来我是想和他搞好关系让他稍微放我一马的,但是我想想我们的前世今生,真心觉得他不放过我也是有道理的。

我第一次在学校见他的时候还在上大三,学校不知怎么非要我们军训,如果是大一的话,大家可能会畏惧校规每天准时报到,但大三就不一样了,一个比一个老油条。想要让我们早上五点起床跑步。

而我当然是这懒惰大军中的一员,别说早上五点,早上十点起床对我来说都是早的,所以七点左右大家稀稀拉拉地去了操场之后,一清点人数,竟然少了人。正好逢着总教练霍挚闲着没事瞎转悠,加上我当时的教官爱打小报告,于是霍挚便黑着脸直接进到我的寝室里,连褥子带人带被子一把把我提到了升旗台上。更狗血的是,我是半路醒的,听着周围“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我探出头看看提着我的人:“你干吗?”

霍挚冷着脸低头看我:“上操。”

那时候我对霍挚的冷脸还有些害怕,这一身黑社会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于是我弱弱地道:“我没穿衣服。”

霍挚不再看我:“那你就躺着上操。”

我开始以为霍挚也就是吓吓我,一直到霍挚真的把我放到升旗台上,我才开始慌张:“你干吗呢你我没穿衣服赶紧把我兜回去我就原谅你不兜回去等我曝光了你,你就等着娶我吧你”

我可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

霍挚选择直接把我扔到了升旗台上。

哎哟,摔得我屁股疼。

这个浑蛋,我对他怒目而视:“你叫什么我要去举报你。”

霍挚依旧一副浑蛋表情,一点也不害怕,嘴里轻吐出两个字:“霍挚。”

然后然后他就这么走了。

走就走了吧,还对所有教官吩咐谁敢把我拎回去就给谁记大过,有见过这么恶毒的人吗?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一直听了足足一个小时的“一二三四”,寝室里的妹子才把衣服给我拿过来。我别别扭扭地在被子里像条虫似的把衣服穿上,然后顶着一张油面脸大着脑袋抱着我的被子褥子一路走回宿舍楼,其间招来无数异样的眼神,从此我便红了。

还红得一塌糊涂。

事后我死皮赖脸地请小教官吃了一顿饭,探得了一些霍挚的信息。特种兵大队长,曾立下一系列战功。教官说得天花乱坠,什么xx营救案啦,xx犯罪团伙啦,简直要把霍挚说成神了,眼中的倾慕之意简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爱上霍挚了。

于是我问了唯一一个我关心的问题:“你是说霍挚目前和你们一样,都住在校外的宾馆里”

教官点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立刻收起我奸诈的表情,然后安慰般地拍了拍看起来有些惶恐的教官:“没事,没事。”

没事才有鬼。

作为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我当晚就照着小卡片上“找美女,请拨打139xxxxxxxx”的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还准确无误地把霍挚的房间号报了上去。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你又想多了,我蹲在宾馆门口一直等到一个打扮的女人进了宾馆我才再次拨通了霍挚领导的电话,还不忘用微信搜了一下附近,找到其中一个教官加为好友,然后告诉他霍挚竟然在宾馆干这种勾当。要知道,不只是女人八卦,男人也是极其八卦的,日日面对一堆男人,生活枯燥不堪,好不容易出了一件还算新闻的事情,怎么能不聚在一起偷偷八卦呢。

我站在走廊尽头偷偷探出头往走廊上观望,看着众人聚成一堆全部趴在霍挚的房间门口,隐约还传来他们讨论的声音。我点点头,霍挚,这下你完了,等你领导来了看你怎么说,你这可是生活作风出了问题啊。

记大过关禁闭。

“在这儿干吗呢?”正在我幻想霍挚被各种惩罚的时候,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声音,怎么听,都像是早上我听过的霍挚的声音呢?

我慢慢地、一点点地转过头,视线定格在了霍挚脸上。只见他绷着脸目光凌厉地看着我:“你在干吗?”

“呵呵,呵呵。”我傻笑两声,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我路过,路过,看大家这么热闹就好奇地看一眼。”

霍挚旁边一个四十多岁也穿着军装的中年人:“小丫还是这么调皮,霍挚怎么惹到你了。”

我这才认真看向那个中年人,可不就是我刚打过电话的霍挚的领导郭旅长嘛我咧了咧嘴:“郭叔叔,这么巧你也在啊。”

我这演技实在是有些拙劣,偷眼看了一眼霍挚,他正冷着脸站在走廊尽头吆喝:“立正集合”

那个画面有多精彩我就不说了,只见霍挚屋里一个人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求救:“队长救我有个女人非礼我。”

我捂了捂头,我的小教官怎么没告诉我他们是两个人住一个屋啊。

我恨他。

霍挚扫了我一眼,然后对着众人说:“每人俯卧撑一千下。”

众人看我的眼神明显是在说:都是被你连累的。

我和我的小教官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后退一步,撒腿就跑。这一跑可不得了,再也停不下来了。

事后可想而知,我被我那个小教官给折腾惨了。别人要立正站立半个小时,他偏偏能挑出点我的毛病来让我站一个小时;别人绕着操场跑二十分钟,我要跑四十分钟;连正步姿势都要多练半个小时。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我都觉得是人间地狱。

而且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霍挚了。

他绝对是我的灾星。

可是我再次发现我想多了。

我再次见到霍挚是在两个月后,当时我正在跟我男朋友贺辉谈分手,他死皮赖脸追了我好几年,后来被我发现竟然是因为贪图我爸的权势,于是我当机立断要踹了他,于是就出现了下面这一幕。

在博物馆里贺辉拉着我的胳膊说:“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说分手就分手我过节给你买礼物,早上给你送早餐,每个月陪你逛商场,你要我做什么不都是一句话就完了现在你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个死不要脸的,他过节买的礼物我要过吗送的早餐我吃了几次逛商场有让他付过钱吗?

我努力忍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你想怎样?”

“赔我十万块精神损失费。”

我趔趄了一下,十万块真当我家大富大贵啊我爹是小有职位不错,可至今为止我家最值钱的就是单位分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啊我要是敢去问我爸要十万块,我敢保证他会打死我。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贺辉冷冷一笑:“要钱没有,要人,总有吧?”

看着他轻佻的笑意,我气得发抖,把我所有会的骂人的话都贡献了出来:“你shit。”

想来想去,除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实在没有更文雅的骂人的话了,于是我就一直在那里重复:“shit!Shit!Shit!”

贺辉用手指提了一下我的衣领,我才刚要尖叫,就见贺辉一脸痛苦地尖叫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叫得这么有想象空间。

再往上看,我就看到霍挚一副要杀人的面孔,然后狠狠地把贺辉给摔了出去,似乎极其生气,对着贺辉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贺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我一把抱住霍挚的胳膊对着贺辉:“你要是再敢来找我,我就让我男朋友打死你打死”我尽量用我最严厉的声音说出“打死”这个词,可是为啥还是有些心虚呢。

贺辉一走,我就不敢看霍挚了。

我能感受到霍挚正居高临下虎着脸看我,我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想遁走的时候,霍挚开口了,语气里全是轻蔑:“你就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我猛地抬头看他,就像当初我爸知道我和贺辉在一起之后痛心地问我:“你就找了这么一个人作践你自己。”

我当时狠狠地把餐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摔到地上,对着我爸大喊大叫:“我就是要找他,我就是让你看不过眼,就是让你不舒坦这辈子我都要跟着他。”

而此刻,霍挚竟然也问了同样的话,我对着他冷笑一声:“我喜欢他怎么了最起码他的目的最真实,把想要的都摆在台面上,我就喜欢这种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心思的人,不用整天猜来猜去。”

霍挚愣了愣,目光有些耐人寻味:“你在说谁?”

我一下子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完转身就走。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遇见这个灾星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国家号召大学生入伍,于是我爸安排我入伍了。

至此我觉得我和我爸已经没有吵架的必要了,我决定不回去见他,也不让他见到我,我要让他愧疚后悔。

好吧,回忆结束了,让我回归到现实里来吧。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我心下戚戚然,霍挚冷着脸站在一旁:“王娅背一下投弹要求。”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从河这边投弹到对岸。”

霍挚的声音大了起来:“声音大一点投弹到哪里。”

我打开嗓门:“对岸。”

霍挚偏心,同连队的杨蕊没有投过去都不用下河去捞,偏偏我就要,霍挚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我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下河捡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闭着眼睛跳进了河里,然后我就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像是要沉到河底去。我无力挣扎,也无力自救。

其实我以前是会游泳的,并且游得很好,只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再也不游了。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忽然把我托了起来,就像小时候爸爸教我游泳的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怕我呛水。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空气有多么珍贵,我张大嘴巴呼吸,四肢死死地缠住霍挚,就怕他一个狠心把我给丢下。

霍挚在我背上拍了拍,似是有些关心:“怎么样?”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没找到。”

然后我便看到他愣了一下,墨色的眸光化开,低声命令我:“放开我。”

我把他抱得更紧了:“不放”开玩笑,放开他我还怎么上去啊。

霍挚的脸更黑了,一直到了河岸上我才从他身上跳下来,旁边的女兵都在一边拍手一边大喊:“在一起在一起。”

我对这声音充耳不闻,大声呵斥霍挚:“我要是死了,看你怎么跟我爸交代。”

军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军二代,因为是我自己放出去的消息,我爸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瑞善,部队的首长。

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高调的人,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坏我爸的名声,所以你们都知道了,我有多讨厌霍挚,就有多讨厌我爸。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其实她们私下里对我一直都有很大的意见,觉得我架子大,目中无人,喜好倚仗家里的势力等等。我闷闷不乐地想,我其实才不是这样的呢。

然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了,窃窃私语其实并不能形容目前的状况,因为她们的声音并不小,我能清楚地听到:“嘁,不就她爸是首长吗她又不是首长,得瑟什么啊?”

我懒得理她们,转身就要走。这天气可真冷,我这才发觉我一直在颤抖,霍挚叫住我:“王娅听令。”

我一脸不情愿地回身立正。

霍挚同样落水了,他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真是不公平。只见他黑着脸道:“现在回去换衣服,换好衣服来这里投弹两百次,再投不过就再次下水去捞我亲自监督。”

我……

你去死好吗?

“听到没有?”霍挚大声命令我。

“听到了。”我毫不客气地回喊回去,“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解散。”还真是不可爱,每一句话都是命令,要是让我跟他谈恋爱的话,我情愿去死。

换好衣服我在棉被里焐了一会儿才出门,先去了二愣的炊事班。在部队我只和二愣关系好,因为他这个人特傻,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只是傻笑。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项惊人的长,那就是跑步。他能从早上跑到晚上完全不停歇,为此可得了不少头功。而且他虽然目前在炊事班,但特种部队其实一直想挖他走。我天天忽悠二愣不能走,跟他讲特种部队有多危险多吓人。开玩笑,他要是走了,我估计自己就天天吃不上饭了。要知道,我几乎每天都被惩罚,而且我总是最后一个,等我做完训练事项,哪里还有饭吃连水都没得喝。

当然,其实我每次吃的都是狗粮,因为二愣还要负责喂狗,正餐没有了,他就只能让我吃狗粮。

狗粮比人的口粮可好得多,顿顿都有肉,加上二愣的手艺好,别提我有多幸福了。

我们俩窝在厨房里,二愣问我:“你又被罚了怎么流鼻涕了我给你煮点姜汤,外面可真冷,你得小心别受凉了。”

我听着二愣这憨憨的声音就觉得窝心,吃着他偷偷给我留的饭菜一脸不高兴地道:“还不是霍挚那个傻x,竟然要我跳下水去捞弹天气这么冷,你说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他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吗这么不会疼人,活该单身。”

二愣傻傻一笑:“霍队长人很好的。”

我用筷子敲二愣的头:“好好好好什么好,怎么在你眼里就没有坏人,你缺心眼是不是?”

二愣还是傻笑:“我就是缺心眼,所有人都这么说我。”

我无语了,这个傻子,真傻。

恰在此时,霍挚的声音在厨房外响起来:“今天的晚餐加一道姜汤吧,天冷,让大家注意御寒。”

我和二愣看了个对眼,原来厨房外面还有人啊我赶紧蹲下身子大口嚼着嘴里的东西,一会儿霍挚进来肯定又吃不到了。

二愣看着我嘿嘿一笑:“你看霍队长对你还是挺好的嘛还让我们煮姜汤。”

我翻了翻白眼,这声音绝对能把霍挚吸引过来,因为霍挚有顺风耳,几十米外的一点点动静都能把他吸引。

果然,正当我蹲在地上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的时候,霍挚开口了:“你在干吗呢”

我赶紧多扒了几口饭然后站起身看他,一点点把东西咽下去后才开口:“报告队长我在吃饭”

霍挚被我弄得没了脾气,他已经好几次逮到我偷吃东西了,终于,他开口道:“坐下来好好吃,又不是望来,蹲着吃干什么”

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望来是狗的名字,我又经常偷吃狗粮,才给了他讽刺我的机会。

“报告,我吃饱了。”

看到你我就饱了。

二愣赶紧把姜汤给我端过来:“赶紧喝,喝完了才好训练。”

二愣还以为霍挚是来抓我去练习投弹的呢,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谁知道,霍挚竟然好像良心发现,命令我:“既然吃好了就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练习投弹。”

我愣住了:“今天不练了”

“你想练的话”

“不想”我飞快地打断霍挚的话,鬼才想呢

霍挚嘴角抖了抖,微微点头,倒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转头问二愣:“他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是不是跳了一次水烧坏脑子了。”

事实证明烧坏脑子的人是我,虽然我喝了姜汤,但是由于寒气入侵,我还是发烧了,连夜被送到了部队医院。

这件事,我唯有怪霍挚了。

而这会儿,霍挚就坐在我病房里呢。

我腋窝里夹着体温计,倒是霍挚,前所未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腋窝,五分钟一到,立刻走上前来要帮我拿出体温计,我斜着眼看他:“干吗呢?趁我有病想非礼我呢?”

霍挚的大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对上我的目光,然后命令我:“拿出来。”

我遵从他的话拿出来一下子丢到他身上,他身手好,直接接住,也没有计较我的举动,把体温计拿高看了看。不得不承认,霍挚长得真好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就是性格不讨人喜欢。

他看了一会儿体温计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我问他:“怎么,怕我死了我爸找你麻烦。”

要不是这样他能这么尽心尽力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他才没这么好心呢。

霍挚再次皱紧眉头:“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要理解你爸。”

我气结,我最不喜欢别人跟我探讨这个问题,他偏偏要来触我的逆鳞:“我理不理解我爸关你什么事,你只是我的长官,又不是我妈,凭什么对我说教。”

我由于太过激动,竟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霍挚果然没有再反驳我,抚着我的背让我坐直,然后在我背后垫了垫子,柔声问我:“舒服一点没有。”

我靠在那里斜着眼看他:“不是你我能这样都怪你。”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霍挚竟然承认了他竟然点点头说:“是我的错。”

他的话直接把我给噎住了,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真是讨厌,我歪过头去不理他。

一直过了很久,霍挚还是不肯走,到了傍晚吃饭时间竟然问我:“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我不理他。

他就自说自话:“皮蛋粥,菠萝包,素水饺,可以吗?”

每一个字都打在我的心上,我咬牙切齿,为什么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我不甘心地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听到霍挚出门的声音。

才两分钟不到,门就再次打开了,只见一个人缩头缩脑地溜进来。我心里大惊,正要大叫,就看到二愣对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一愣:“你来干吗?”

二愣依旧傻笑:“听他们说你住院了,怕你饿着,给你送点吃的。”然后又问我,“霍队怎么在这里?”

我跳下床把二愣手里的保温杯夺过来,才一打开,便有一股肉香扑面而来。我一边大吃一边回答:“我怎么知道,他神经病吧。”

我的话音才落,就有一只大手把保温杯拿走了。我一急,就要上去抢,然后就看到霍挚的大黑脸。他训斥我:“医生吩咐让你吃清淡点,你没听到吗?”

二愣傻傻地站在一旁,听了霍挚的话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保温杯来。我不满地看着霍挚:“是不是非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我。”

霍挚沉默以对。

我马上就说:“那让二愣来照顾我吧,看到你我心里不舒服。”

霍挚直接拒绝了我:“不行。”然后看着二愣,“你先回去,不准再给她送吃的。”

我凭什么啊?

不管霍挚凭什么这么自发主动地认为自己就应该留下来,在我吃过他让人给我买的饭之后,我还是把话跟他说清楚了:“我爸虽然是你上司,但你这么讨好他没用,他那人一辈子清廉得要命,以前我想买件贵衣服他都没钱,更不会因为你照顾我就给你升职,想要走我这条路。”

说着我还伸出食指给他比了比。

霍挚的反应就比较奇葩了,他仿佛是听到我说“啊,今天天气不错”,往窗外看了看,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真是无语凝噎啊。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和霍挚相顾无言,我无聊地问他:“你不忙吗?”

除了训练,很少能见到他的人,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两周,这会儿怎么这么闲了。

“不忙。”他的回答始终都简短有力。

我躺着实在难受,就下床活动活动筋骨,抖抖手,抖抖脚,跟霍挚没话找话说:“你平时对你女朋友也这样老绷着脸,她受得了吗?”

“我没有女朋友。”霍挚直接打断我的话。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会没有二大队那个女连长,叫什么思思的,长得可好看了。我见过一次,小手挽着你,头靠在你肩上,多亲密啊,你还想否认。”

霍挚目光微闪,然后沉着否认:“当时她只是身体不舒服,我就帮着扶一下。”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当真不是。”

“不是。”霍挚肯定地回答。

我叹了口气:“你这么呆,恐怕是找不到女朋友了。你还不如二愣呢,最起码二愣实诚,讨人喜欢。你就是一冰块,又不解风情,哪个女孩喜欢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我话音才落,霍挚就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大脑瞬间当机,霍挚在说什么,让我做他女朋友怎么可能?

“我追你。”霍挚又补上一句。

我彻底晕了,看不出来霍挚还有蛇精病啊我这么讨厌他,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直到他领着我出院,分开的时候还对我柔声讲话,就像是恋人分开似的:“我要去执行任务,估计两周后回来。等我,嗯……”

我见过霍挚千百种姿态,大都是严厉地呵斥我“王娅加跑十圈王娅打靶成绩最差,练习一千发”等等,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霍挚,声音这么低柔,仿佛是我的兄长似的。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着他:“霍挚,你精神病犯了吧?”

他嘴角抖了抖:“不然怎么会追你?”

我去。

接下来的两周我一直在自我怀疑中度过,怀疑那天霍挚对我说的话是我幻想出来的。而且我再次见到霍挚的时候,也证实了这的确是我的幻想,冰块似的霍挚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见到霍挚的时候,当时正在自由活动,我同几个女兵站在一起。好吧,间隔得稍微有点远,我们在练单杠,每天都要训练,我的皮肤都晒黑了。

霍挚和二队的童思思走在一起。我还特意去打听了这个童思思,绝对是军中之花,爱慕者无数,不但长得好看,所有军事训练还都名列前茅,而且还一直申请加入特种大队,但是每次都被拒绝。

看来霍挚没有说瞎话。

不过看目前两个人的情形,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啊,童思思简直要在霍挚面前笑成一朵花了。

我摇摇头,果然是郎才女貌啊进部队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勉强算是美女的,但进了部队之后我就明白我注定要在女汉子的道路上狂奔了,我简直不敢照镜子,太阳把我晒得真黑。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王娅过来。”

这声音的来源分明就是霍挚。

我起身不情愿地走出树荫,众人都好奇地朝这边看来。我向霍挚敬礼:“队长。”

霍挚竟然轻笑了一声,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别提多好看了,绝对男子汉的笑而且他竟然低声对我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用这样的语调,在这样的场合,当着童思思的面,似乎有些,暧昧而且,他回来了,关我什么事啊?

正在我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时候,霍挚伸手替我整了整衣领,然后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不乖。”

我这什么情况啊?

霍挚是不是太过自觉已经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了。

我转头看童思思,她脸上有些许恼怒,却强忍着怒意笑道:“霍挚,看不出来你对手下人还挺关心的。”

霍挚瞥了她一眼:“我只关心王娅,我在追她。”

一句话,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霍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本来部队里就有不少人对我有意见,这下好了,现在是完全看不惯我了,就连在寝室也有人含沙射影当着我的面说:“不想训练我们可不像有些人,有背景,可以耍脾气,还有直属领导罩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些姑娘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不总把霍挚当成梦中情人幻想吗?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口气,瞧她们那酸的。

在霍挚当场宣布追我的事情之后,我当晚就去找了他,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大概理由有三条,第一,他官衔太低;第二,我家是军政世家,他不是;第三,他不是我的菜。

我前两条有些不靠谱了,他官衔可不低,而且第二天就听说了他家的背景,把我吓了一大跳。天哪,完全是比我家还正宗不少的红色家庭啊。

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我觉得他条件太好了,不符合我事事跟我爸作对的原则。

而且,他确实不是我的菜,一天到晚整得跟自己是块冰似的,绝对不是男朋友的上好人选。

不过霍挚似乎并没有把我的那些话听进去,他只是问我:“一般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每天给你带早饭,帮你提热水,给你买零食,买好看的衣服,哄你开心,是不是?”

当时我扭头就走了,才懒得理他,绝对的神经病。

可我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苦难。这会儿我刚打了饭准备吃,就听到霍挚的声音:“王娅,过来坐这里。”

我翻了翻白眼,想装没听到,霍挚却说:“命令。”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他对面,然后我们俩就再次沉默以对了。我懒得理他,他也是个闷葫芦。吃完饭,还要和他一起上训练场,简直过的地狱般的日子。

这天训练的项目是穿越铁丝网,要在地上爬来爬去。我自认为是个比较爱干净的人,可是命令一下,谁敢反抗,所有人都利利索索地爬过去了。唯有我,完全的运动白痴,手臂和脖子都被铁丝挂了好几下,膝盖也疼得厉害。到了规定时间,大部分人都完成了,剩下几个也陆陆续续完成,唯有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往前爬。我妈在的时候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真是越想越委屈。

这穿越,几乎花了我一下午时间,因为训练规矩是即便是死,也要完成所有项目。

然后所有人都解散了,只有霍挚留下来陪我。

到了后来,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侧着头求他:“你不是喜欢我吗能不能算我完成任务了”

霍挚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能。”

有比这个还无情的回答吗有这么对待自己女神的吗?

再后来,无论霍挚跟我说什么,我都会装没听到,往前爬,一直爬。更倒霉的是,竟然下起雨来。

我继续在雨地里爬,霍挚也淋着雨陪我。

我不喜欢训练,不喜欢被人管,不喜欢朝五晚九忙碌得像条狗,更不喜欢每天吃不上饭的日子。

一点都不喜欢。

到了最后,我是被霍挚强制拉起来的,我脏得像个泥人,裤子虽然没有破,但膝盖火辣辣的,要霍挚用手臂的力量支撑着才勉强能够站稳。他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问我:“你哭什么这么简单的训练都没办法完成,以后可怎么办。”

他一训斥我,我就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指责他:“要是我妈在,肯定要跟你拼命你就是欺负我没妈了,欺负我爸不管我,就这么糟践我,都是爸妈养出来的孩子,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爬来爬去,别人就可以在家开着暖气上网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每次训练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有这种悲观的情绪,感觉自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只是今天下起了雨,让我的悲观情绪又放大了些,而且这会儿我特别想我妈,不自觉就越哭越凶猛了。

霍挚没有打断我,一直听我说完,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揽着我:“这只是训练,没有人要欺负你,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

我张着嘴号啕大哭:“我不要你陪我,我讨厌你,要不是你在这里监督我,我早就可以回去了。”

霍挚不再说话,待到我哭得声音小了些才道:“你就这么不喜欢训练?”

我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光,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推荐我去当文员或者文艺兵,结果他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这话一出,我哭得更凶了,连二愣听了我的话都觉得霍挚太呆了,不会讨人欢心,一边给我盛狗粮一边道:“这霍队吧,能力好,长得帅,就是情商不高,你看连我都有女朋友了,他还没有。”

我抓住了重点,二愣有女朋友了这绝对是天大的新闻,谁会看上这个傻子啊。正在我对二愣严刑逼供的时候,霍挚来了,皱着眉头看着我们俩,这次他把不高兴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也落实在了行动上:“邢晓智负重五公里,现在!”

这绝对是公报私仇,然而二愣竟然欢快地去了。我忘了,二愣是以长跑出名的,只要让他跑步,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二愣出去后,炊事班只剩下我和霍挚两个人,我把碗往另外一张桌子上一放,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看到他,讨厌他。

霍挚却像是鬼上身似的转到我面前:“我已经帮你打了申请材料,转去做文员,我的文书,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是说办就办的人,而且当时也丝毫看不出来他有要帮我的意思啊

不过我还是忙不迭点头,只要不让我每天“朝五晚九”,还晒着太阳训练,别说是霍挚,就是阎王老子我也去给他干。

霍挚的面色柔和下来,向我解释道:“我本来想办好了再告诉你的,又怕你多想。小丫,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说行吗我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我感觉有些窝心,说实话,他是我妈死了之后少有对我好的人,我顿时觉得我立场不坚定了,要是霍挚继续对我这么好下去,我怕是会动摇了。

不过,我还是得把话跟霍挚说清楚:“霍挚,你很好,真的,长得又帅又有能力,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恋你,但是咱们俩不合适,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霍挚打断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跟贺辉一个人谈过恋爱,还是为了气我爸。至于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我也还没来得及发觉呢。

看着霍挚真挚的目光,我开始胡编乱造:“我喜欢阳光型的,正太气质的,会陪我逛街看电影给我买饮料,最好和我一样宅的,不喜欢出门,但是我饿了会出门给我买饭,有点霸道又有些可爱。”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霍挚一脸认真地听完,然后评价道:“肤浅。”

我瞪大眼睛,这人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肤浅的人

他继续道:“这么小孩子气的男人怎么保护你你这么娇气,他能风吹日晒满足你所有要求吗喜欢宅的男人大都没什么担当,你这个喜好可不好。”

还能正常交流吗?

正在我要出言反驳的时候,二愣探出个头来:“你们说完了吗我跑完了。”

然后他就一身湿漉漉地进来了。

他跑得可真快。

最后是霍挚把我送回去的,路上他撑着伞,大部分伞面都在我这边,我身上没落一滴雨,霍挚却湿了半个身子,我也装看不到。

到了楼下,守门的卫兵一脸八卦地看着我们,我讪讪的,口气不好地对他道:“你赶紧走吧。”

霍挚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那里像是跟我保证似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看看那两个八卦的卫兵,又看看霍挚,有些气恼,他是嫌我人际关系还不够差吗?

可霍挚只一个眼神就把那两个人给打发走了。

最后,我有气无力地对霍挚说:“总之我不会接受你,要是我调动成功的话,以后我们就是上下属关系了,你得避嫌。”

霍挚直接忽略掉我这句话,柔声嘱咐我:“回去吧,早点睡,我不会半夜吹集合号的,好好睡一觉。”

这是以公谋私吗不过他这句话对我还是很受用的,我真是受够了半夜的集合号,白天就够累了,晚上还要突然爬起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霍挚就比较直接了:“应该的,以后我都会少吹一些。”

如果我真的跟他交往,他这样以公谋私真的好吗

霍挚的申请第二天就下批复了,我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收拾了我的东西跟着霍挚去了特种大队。

本来我没想过霍挚会这么快离开女兵连,但是他说特种大队接了新任务,他必须尽快回去,女兵连便分给了其他人带。

而我,跟着他去了没有一个女人的地方,而且,还就住在他隔壁。

唯一好的一点是,我分了个单间,其实就算我不住单间,也没人跟我拼房。

更让我诧异的是,二愣竟然背着铺盖带着他的狗宝贝们也来了。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来了我在这里很好,不缺吃的,每天不用训练可以按时吃饭,你快回去吧,怎么还带着狗啊。”

二愣傻笑道:“我进特种大队了。”

我默默地问他:“你不是一直说不想来的吗?”

二愣挠挠头:“那是我怕你吃不饱,你每次都慢,要是没人给你做吃的怕你饿死了,本来我早就可以来了的。”

我无语了,虽然他这话内容太场面,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说假话,而且这会儿他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我吆喝着他:“那你不赶紧去收拾,小心霍挚一会儿收拾你。”

特种大队的人都知道霍挚收拾起人来,能要人半条命。

二愣飞快地跑走了,霍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以后我也可以做饭给你吃。”

我转头看霍挚,一脸诚恳地请教:“其实你是为了招二愣来,才让我来的吧”

霍挚愣了一下,我迅速道:“真的被我猜中了。”

霍挚否认:“你跟他,同样重要。”

我不高兴了:“你拿我和一个男人比。”

霍挚的声音软下来:“你最重要。”

哎哟喂,我想要得出的不是这个结论啊,而且同志们快来看你们大队长啊,这一副忠犬模样你们绝对没见过啊。

霍挚看着我红红的脸蛋道:“快去把桌上的材料整理一下。”

这话题转换得是不是有些快了而且这霍挚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刚刚气氛那么好,难道他不应该乘胜追击吗?

我气愤地回到办公室,然后就愣住了。只见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手提袋,就是超市用的那种透明塑料袋,能够清楚地看到袋子里装着的化妆品盒子,简直亮瞎了我的双眼。这难道不就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法尔曼面套装吗?

哎哟,霍挚还真是别出心裁啊,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东西的,我连忙去翻看我的便笺纸,纸上写着我的近期计划,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估计是被霍挚拿去了。

我再次脸红了,我记得里面有一条:记得买**。

担惊受怕了好多天,见霍挚丝毫没有要给我送**的意思,我也就安下心来。

而且很快,我和霍挚之间的关系进化了。那天我下楼梯一个不小心踩空,前一眼我分明看到霍挚还在一楼的平台上,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把我给接住了。我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莫名其妙对他说了一句:“找你当男朋友的话,还能起到扶手的作用,我看行。”

我发誓我绝对是吓蒙了才会说那句话的,可是霍挚的反应很直接,直接捧住我的脸就吻了下来,仿佛怕我反悔似的。然后周围的兵们就开始各种起哄,于是,我们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要找的,真的不是霍挚这样的。

在特种部队,我的人际关系一下子突飞猛进,比起之前的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现在简直就是天堂。所有人看到我的目光都是炙热的,只要我动一下身子,就会有人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刚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异性相吸,不过很快我就明白过来,并不是因为我是女的,而是因为自从我来了之后霍挚就变得莫名和蔼可亲起来,再也不会半夜吹紧急口哨,不会恶毒地惩罚他们,连一日三餐都比以前丰富了许多。

虽然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福音,但也起了很大的副作用,比如现在。

我和霍挚闹意见,霍挚对他们的训练明显比平时加强了一半还多,每个人都苦不堪言。

霍挚还在苦苦劝我:“就是一顿饭,你去就行了,不说一句话也行。小丫,你都二十三了,该长大了。”

我抬起头看他,声音无比冷静:“霍挚,你现在在以什么身份教训我?我的领导还是男友?”

霍挚抿着唇,样子比平日严肃了许多。说实话,我感受不到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爱我,他从来没有为我着想过,他想事情从来都是从他的立场出发。比如现在,他便认为我应该像个大人一样,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然后去见我爸爸,还有我爸爸的现任女友,那个他爱了很多年却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女人。

在我妈妈那样惨死之后,他竟然这么要求我。

霍挚这样坚硬的男人,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惶恐:“小丫,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正确面对那件事,当时的情况。”

我打断他的话:“我们分手吧,就当当时我没有说过那句话。”

霍挚的脸上有了些许震惊,紧绷着脸。我心有戚戚,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唯恐他打我一拳。许久他才开口:“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现在终于找到理由要跟我分开了,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凉,听得我心里一绞一绞的。终于要跟他分开了,可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呢。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训练场上队员加罚的声音,那种独特的浑厚且带有力量的声音,独独属于霍挚。

我站在窗口往外看,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站在窗口看我爸爸。他在训练场上训练队员,热得汗流浃背,每次我要跑出去给他擦汗,都被妈妈拉住,温柔地训斥我不要妨碍爸爸工作。那时候,我觉得穿迷彩装的人都是我的偶像。再后来,我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和穿这种颜色的衣服的人有任何接触。

我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是:我不会嫁给一个军人,更不会重走一遍我妈妈走过的路。

这也是我曾在我妈妈墓前发过的誓言。

所以,无论我喜不喜欢霍挚,我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自从我直接明了地通过霍挚拒绝了爸爸的要求之后,他便以首长身份下来视察了。当然,视察特种大队是他每个月的任务,可这次来得这么巧,还是让我怀疑他是存了私心的。

果然,在检阅部队的时候,他站在了我面前,声音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竟然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私情。和每个人握手之后,他轻轻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握手,而是道:“小丫,晒黑了。”

我目视前方,并不看他,只用尊敬的声音大声道:“是,首长。”

爸爸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检阅结束之后,他和霍挚去小办公室开会,作为霍挚的文书,我故意不跟上去,结果有小兵过来找我:“嫂子,队长让你去会议室。”

我斜着眼看他:“想让我和霍挚吵架?”他们都知道,我最不喜欢他们喊我嫂子,而我和霍挚吵架,直接遭殃的就是他们。

小兵挠挠头,嘿嘿一笑:“姐,你快去吧,队长吩咐了,务必把你带到。”

我冷哼一声:“我不去。”

小兵求我:“队长说了一定要你去。”

“我就不去。”我才不去受气呢。

“队长说你不去就让我把你抓去。”他说着还真准备来抓我。

我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他:“开开什么玩笑,你想加罚是不是”

小兵奸笑一声:“这次队长说了,只要我把你带到,无论我用什么方式都不罚我。”

我霍挚真奸诈。

最后我还是去了会议室,我站在门口喊报告:“报告首长,请问有什么指示。”

爸爸殷切地看着我,我装看不到。

霍挚用下巴点点会议桌:“坐下。”

我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霍挚沉声道:“是命令。”

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的命令真讨厌。

我在会议桌旁边坐下,选了个离他们两人都很远的地方,坐在那里看着幕布,跟机器人似的,一动不动。

爸爸开口道:“小丫,我知道你恨爸爸,但爸爸已经辜负了你妈妈,就不能再辜负她了。我不期望你能够祝福我们,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爸爸已经打了结婚申请,小丫,爸爸希望你能来参加婚礼。”

我猛地站了起来,恨恨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本来我还觉得自己是个挺高兴的人,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搁,只除了这件事。

我沿着训练场一直走一直走,甚至涉猎了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秋天有一点不好就是动不动就爱下雨,可这一刻我也感受不到了,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后来,等我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不远处有很多手电筒在照来照去,还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终于有人发现了我,我听到二愣冲着对讲机激动地向霍挚报告:“报告报告在g3树林七点钟方向发现目标。”

霍挚来得很快,看到我直接跨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我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还有他抱着我的时候的力度,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身体里去。

我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背,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紧紧抓住大人似的,再也不愿松手,他在我耳边不停地安慰我:“没事了,小丫,没事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我也第一次肯承认,很久之前我便对霍挚动心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搜寻我的人早已识相地全部回去了,霍挚紧紧握住我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他将我送到我房间门口,低声祈求我:“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依你,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他又继续道:“刚才我找不到你,这比在战场上更让我害怕,小丫,你从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后来很多次我想到那一幕,总觉得我是应该答应霍挚的,但是我并没有,我只是选择了沉默,我依旧遵守着我的诺言。霍挚在部队度过十三年时光,他不会为我,为任何人放弃部队。

爸爸的婚礼终于到来了,虽然我拒绝了去婚礼现场,但我还是请了半天假,去墓地看妈妈。

我买了一束花,妈妈生前最喜欢的玫瑰,还买了玫瑰酒,妈妈说喝点酒可以美容养颜,所以每天睡觉之前总喜欢喝一小杯。她那么注重保养。

我坐在妈妈的墓地前跟她说了很多话,也说了霍挚,如果妈妈还在世的话,对霍挚肯定是一百个满意。

我叹了口气:“妈,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就要看机遇和缘分,你和爸爸有了机遇却没有缘分,我和霍挚却是有缘分没有机遇。”

我的话音才落,感觉到后脑勺一疼,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出现了,只要拍警匪片,就必定有这个情节,被绑架,营救人质。

有我这么倒霉的吗?我才出来半天而已。

刚开始我是挺害怕的,以为肯定会有人对我动刑什么的,但他们只是把我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没日没夜,除了给我送饭,就再没有人来看我,更不会跟我交流。

这简直比毒打我一顿还让人害怕,这种心理煎熬战我觉得我打不赢。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看我。门锁被重重地打开,然后一个人走进来,只一瞬间,我便觉得我的血液凝固了。

我认识这个人,认识好几年。

刀疤男,曾经绑架过我和我妈妈,为此我妈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看到我时嘴角勾出浅笑,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杀人犯杀人之前的陈述:“小姑娘长大了。”

我承认我没出息,我就快要吓得尿裤子了。按道理说,我应该仇恨而愤怒的,但是我此刻只有害怕。

“你和霍挚在谈恋爱?”刀疤男那不流畅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摇摇头。

刀疤男轻笑一声,继续用不标准的中文道:“不管有没有,他都会来救你,等他死了,我就放你走。我害了你妈妈,不会再害你。”

我有些蒙,原来我是受了霍挚的连累。

“为什么要杀他?”

“当年是他开枪击毙了我们将军,我们发誓要复仇。”刀疤男说得胸有成竹,看似很有义气。将军是他们对老大的称谓。

我更蒙了,那一年参加营救的,竟然还有霍挚。

而且对于刀疤男说的霍挚会来救我这件事我是深信不疑的,无论他爱不爱我,他都会来救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我没有想到,他却是以这种方式来的。霍挚来的时候刀疤男让人把我带到一间空屋子里,绑在窗口,让我不得不看向窗外。天色有些暗,霍挚独自一个人从房子前那条长巷里走来,徒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刀疤男说让霍挚死,我觉得霍挚死定了,我的胸口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悲凉。我爱的人,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这就像是把刀子插在我心上,让我始终不能痊愈。

霍挚徒手和数人搏斗,他打趴一个,就会多出来十个人加入战斗,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只近身搏斗,不使用武器。

我看到霍挚终于有些体力不支被打倒,我都已经数不清他打倒了几个人。他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朝我的方向看来。我焦急地用头抵着窗户看他,喊他:“起来啊!起来啊!霍挚。”

然后我就看到他真的起来了,用破了的衣服缠手,然后加入了新一轮的战斗。我看到他又倒下好几次,每次倒下都会看向我,然后又重新站起来。我看到他浑身负伤,看到他身上全是血,可是他却在为我而战。

霍挚,我的英雄。

我看着他的眼神已经知道,他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终于,只剩下一个人,刀疤男,他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浑身挂彩的霍挚,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枪。我瞪大眼睛,不,不要,不能这样,我哭着喊着大叫着,可是没有人理睬我。

我看到刀疤男扣动了扳机,我想到霍挚第一次教我打枪的时候,蹲在我身边,压着我的后背,怕我被枪的后坐力伤到。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那时起他便对我已经那么特别。

砰!

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我觉得我的一生都停止了。

可是下一刻,我看到刀疤男的眉心流出血来,后援部队来了,我竟然激动得手足无措。

我看到很多人抱着枪冲上来,我看到霍挚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这所房子走来。终于他打开了门,看着我,目光沉寂,却又喜悦,走过的地方全是血印。他走到我面前,轻声说了句:“傻瓜,哭什么?”

然后重重地倒在了我身上。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再也不能自已。

在医院的时候,我在霍挚的病床前守了很久,郭叔叔来拉我:“该走了,小丫头。”

可我还没和霍挚道别呢,无论怎样,至少让我和他说说话,告诉他我要走了。可他就是不醒过来,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不醒过来。

医生说还要一天才能醒,我等不了那么久,因为我接到了外调的命令。

我把我拍的一张照片放在他的床头,然后跟着郭叔叔走了出去。

其实命令很早就已经下来了,我也很早就拒绝了,但这是命令,这里是军队,根本没有拒绝这么一说。

我也知道这是我爸爸的意思,他就是要赶在霍挚醒来之前让我走,这样霍挚就没办法拦住我了。

我也明白爸爸的意思,他也只是不想我嫁给一个军人,重走我妈妈的路而已。

我跟随车队去了大西北,驻地在一座雪山里,终年白雪皑皑。我怕冷,很多时候都不愿出门,不过秋天的时候会有漫山遍野的苹果树,结好多苹果,唯有这个时候我才肯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去苹果林里撒欢。

二愣也跟着我来了,估计是我爸怕我吃不好,让二愣来喂我吃狗粮。

站在苹果林里,二愣帮我拍了张照片,我兴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去看屏幕,只看一眼就高兴得不得了:“二愣,你快看,我是不是变白了。”

雪山水果然养人啊。

二愣傻傻一笑:“你一直都白。”

我拍拍他的头:“你就会哄我开心,那时候在s市的时候”说到这里我忽然不说了,二愣也变得严肃起来。

许久,二愣才小心翼翼道:“前两天有人出山,我让人帮忙打听了一下队长的情况,回来的消息还是说没有这个人。”

是的,这两年,二愣很多次去打听霍挚的消息,可都是查无此人。

霍挚就像是消失了似的。

我有些失神,问二愣:“他不会真的死了吧医生明明说他没事的啊。”

二愣连呸三声:“你可别诅咒队长,队长出生入死多少回了,进了医院怎么可能还会死。”

我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我本来以为霍挚醒来之后会千方百计找到我,可是两年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又过了几个月,我终于期满退伍,二愣也回到了原来的驻地。但我并没有回家,而是拿着不多的退伍费租了间房子买了台电脑,然后开始投简历,我得想办法养活我自己。

我不能回家去,不能在那个充满我和妈妈回忆的地方看到另外一个女人,我可以理解当年爸爸的决定,却不能原谅他的决定。

其实,当年我和妈妈被抓走,匪徒被逼得穷途末路,他们想用我和妈妈换他们的俘虏,在电话里我听到爸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也听到了是妈妈说不要爸爸答应。最后妈妈激怒了匪徒,在争执中他们开枪射中了妈妈。我看着妈妈的身体翻到海里,染红了一大片海水,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游过泳。

终于,我的电话响起来,有甜美的女声通知我去面试总裁助理的职位,我高兴地在**蹦了好几下,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自己收拾妥当赶到公司所在地,抬头看去,竟然有好几十层楼,绝对土豪啊。

我心里怦怦跳,还是总裁助理的职位,薪水应该不低吧?

我没有参加过面试,可我总觉得面试就应该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一堆人围着你问东问西,经过初面,还要二面三面,然后才能见到大boss。而我直接就被领进boss办公室,这有些不合常规吧。

我有些怯怯的,站在门口不太敢进去,谁知道秘书小姐直接推了我一把,然后迅速把门给关上了。我去,这到底是不是份正经工作啊。

本来想一跑了之的,但又心存希望,万一找到的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呢于是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尽量轻快的语气道:“你好,我是王娅,我来应聘总裁助理的职位。”

可那个男人只是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听了我的话也丝毫没有反应。

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黑白色调,简洁且有力,嗯,是个干练的男人。我又继续说道:“我曾经在部队当过文书,领导都夸我做得好,所以我觉得我能够胜任助理这个职位。”

那人还是不动。

“那个你在听吗”我终于忍不住问。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逆光站在那里,身上仿佛能发光似的,一时间看呆了我。

只见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最后停在我面前:“小丫,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我让二愣打听了他那么多次,都给出查无此人的结果,可此刻他竟然正站在我的面前,我严重不能适应。

霍挚伸手在我脸颊上蹭了蹭:“哭什么,傻丫头,见到我不高兴。”

我摇摇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你爸把你藏得可真好。”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可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生气。

“你不想嫁给当兵的,现在我已经退伍了,还能不能追你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霍挚笑着说了一句“傻瓜”,然后忍无可忍,捧住我的脸便吻了下来,仿佛要把这两年的思念都用掉。两年,我们没有见面,没有说话,却都默契地等待着对方。

而这,便是上天赐予我的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