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那十年
沈怀凉至今记得那天晚上,为了明天的考试,他很早就睡下了。
半夜听见砸门的声音,他怕吵醒奶奶,赶紧开门去看,是何大国,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他有钱,我欠的钱都让他还。”何大国指着沈怀凉跟身后凶神恶煞的男人们说。
“我没有。”沈怀凉冷冷的说,眼前的场景不知道已经出现多少次了,沈怀凉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脑海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哦,又来了啊。
“父债子偿,你们找他要。”何大国想跑。
多可笑啊,沈怀凉甚至想要笑出声,何大国他算哪门子的父亲呢?
那些追他债的人对沈怀凉也还算熟悉,他们再不是人,都觉得没有何大国这般过分,甚至连他们都不忍心去管沈怀凉要钱,摊上这么一个爹,也是够造孽的。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找你,今天你要是还不上钱,别怪我们兄弟心狠。”
何大国是真的没有钱,他看出来沈怀凉是不会帮他了,更知道那些人会如何对待他,于是他发疯一般的冲进了屋子里,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冲出来乱砍。
像是一只被困了许久终于被放出来的野兽。
沈怀凉皱着眉想要找准时机上前,就在这时,奶奶被吵醒了。
看见奶奶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沈怀凉分了神,刚想要走到奶奶身边去,却发现奶奶跌跌撞撞朝着自己跑来。
沈怀凉回头发现,何大国拿着那把菜刀朝着自己狠狠地挥落下来,月光照在刀刃上,显得那么寒凉。
奶奶扑在了沈怀凉的身上,沈怀凉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落下,听见了那把刀坎进皮肤里的声音,奶奶其实很瘦,倒在沈怀凉的怀里,他觉得奶奶浑身只剩骨头了,轻飘飘的。
鼻间全是血腥味,沈怀凉的视线是大片的红色再蔓延。
沈怀凉一脚把何大国踹飞,他磕在了墙上,晕了过去。
见出了事,那些要账的混混们跑的贼快,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奶奶那双干枯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想要抚上沈怀凉的脸颊,但是力气不够,沈怀凉就握住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旁。
“阿凉,我的阿凉,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的。”这一瞬间奶奶的眼睛,是无比的清明。
奶奶浑身像是卸了力一般,闭上了眼睛。
沈怀凉紧紧咬着牙关,手不停地抖着,连叫救护车的时候,自己的视线模糊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他擦了下眼睛,哦,原来是眼泪啊。
他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时候,他那个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带着人来了,他找来了很权威的医生为奶奶手术。
可,奶奶还是走了。
沈怀凉偏头看向医院走廊的窗户,刚刚升起的朝阳,那么明亮,这么好看的太阳,何大国怎么配看呢?
沈怀凉拎了把刀就要去找何大国,他记得,江易拦他都没拦住,甚至他还和江易动了手。
但他被沈老爷子带的保镖拦住了,他们把他按在地上,刀就落在不远处,他却始终无法够到。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跟我走。”
沈怀凉同意了。
沈家的效率很快,也许是沈老爷子急切的想要把他带走,所以不过两天而已,全部都已解决。
临走前,他去见了江易,“把这个帮我给苏倾吧。”
沈怀凉把钥匙交到了江易的手上,这个时间,苏倾还没有考完,也不知道她考的怎么样了,不过沈怀凉相信她,定能得偿所愿。
“你不等等再见她一面了吗?”沈怀凉听见江易问自己。
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车,后座车门未关,一个一米九的黑衣壮汉站在旁边,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沈怀凉知道,他们在等自己。
“不等了。”
“江易,你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我食言了。”
“还有,让她,别等我了。”
曾经他们幻想的未来生活,沈怀凉终究是不能陪着苏倾一起过了,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未知的。
前路漫漫,再无光亮。
——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苏倾一夜没睡,第二天她把压箱底的高一高二的书全部翻了出来。
其实之前她并没有什么目标、梦想,考美院,不过是学美术这么多年,总该有个结果,但如今她有梦想了。
这一年,她的高考分,不过只是能够得上京城的一个普通一本而已。
林诗文知道她要复读的消息后,来劝她,“小倾,放下吧。沈怀凉走了,但未来是你自己的,你不能这么糊涂啊。”
苏倾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小文,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一整年,苏倾甚至没有做任何的兼职,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花光了之前存的钱,后来,她成为了北城十七中自建校以来,第一位理科状元。
苏倾去京城之前,自己去了寺名山。
这一次,她挂的木牌子上写的是:沈怀凉,祝你平安顺遂。
哪怕,你未来的人生道路中没有我,也无所谓。
大学生活和高中完全不一样,不再有家长的管束,也不再有老师的监督,谈恋爱变成了头等大事。
可是苏倾的生活却仍旧单调乏味,她渐渐变成了过去沈怀凉的样子,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她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兼职赚钱。
到京城的第一年冬天,下初雪的时候,苏倾抱着书刚从图书馆里出来,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忽然想起,那年初雪,她的身边还有他呢,而如今,她形单影只。
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追她,她对每个人说的都是同样的抱歉。她的室友们都说,她被渣男伤过心,所以断情绝爱。
其实她只是在等一个或许永远等不到的人。
一开始,她真的有在等沈怀凉回来,期待着某一天,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慢慢的,她觉得,应该是等不到了,但那时,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时间真的会让很多记忆变得模糊,即便是最珍贵的回忆,也会渐渐遗忘。
直到那天傍晚,苏倾匆匆下班,在医院大厅,再次见到他。
原来,关于叫沈怀凉那个人的一切,在她的记忆深处,仍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