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项羽（前232－前202）名籍，字羽，秦末随项梁发动会稽起义，在前207年的决定性战役巨鹿之战中大破秦军主力。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黄河及长江下游的梁、楚九郡。后在楚汉战争中为汉王刘邦所败，在乌江和他的一生挚爱虞姬演出了一场千古传颂的“霸王别姬”。

1 孤胆

会稽城中总是不乏奇事。比如城墙根上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乞丐，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却腰佩宝剑，并且不肯接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施舍，比如城里的第一美人儿虞姬虽然貌若天仙但却冷若冰霜，他们都说这个女人天生就不会笑。

而现在，这个冷艳的虞姬就刚巧从城外上香回来，在城墙根这里经过这个乞丐，她听见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冷漠而善良的她叫丫鬟去旁边买了一笼包子，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前面。

乞丐斜眼看了她一下，然后用脚将包子踢到了一边。虞姬有些生气：“你不吃便罢了，何苦这样侮辱别人的好意？”

“你不欠我什么。”乞丐冷冷地说道。说完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径自朝另一边走去。这时虞姬才发现这个眉目俊朗的少年真高啊，高得兴许得踮起脚才能够到他的肩膀。

“等一下。”虞姬在身后叫住他，“我看你也不像是乞丐，为什么天天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呢？”

少年的脚步顿了一下：“我杀了人，逃到这里的。”

“头一次听见有人杀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虞姬走到他身前，“我有个提议，不如你去我家打个短工，这样吃穿就都不愁了。”

少年盯着她，一直看得她的脸颊上飞起两坨红晕，才冷眼道：“我也有个提议，我看姑娘眉头紧蹙，想是遇到什么麻烦，不如我帮你解决了麻烦，然后再接受你的东西，两不相欠。”

虞姬愣了一下，道：“我这麻烦你可解决不了——况且这样饿下去，怕是你还没等得及帮我解决麻烦，自己就有大麻烦了。”

少年犹豫了片刻，忽然转身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虞姬弯下腰，看着他的样子，不觉有些心动，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项羽。”少年头也不抬地说。

“项羽，我记住你了。”虞姬说着转身要走，项羽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等等！我吃了你的包子，就要帮你解决麻烦。”

“不必了。”虞姬淡淡地挣脱了他的手，“我的麻烦没有人能解决得了。”

项羽吃完包子，站起身来，拍拍腰上悬着的宝剑：“有个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虞姬又是一愣，然后笑了。这是世人第一次看见她的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笑容，就像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瞬间便融化了漫天飞雪。很多年以后，项羽兵败垓下的时候他问她：“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她说：“因为你让我学会了笑。”

此刻，虞姬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项羽：“我不开心，是因为一个月之后，我就要入宫了。皇上听说了我，要纳我为妃，我不愿意，可别无他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拗皇帝……”

“除非取而代之。”项羽云淡风轻地接口道。

虞姬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道：“这事可不能儿戏！”

项羽笑道：“秦二世残虐无道，天下早该易主。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杀了家乡鱼肉乡里的县令才逃到这里的，不出十日，我定要在此起事，到时会稽一乱，皇帝便无心再去思考纳妃一事，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虞姬似乎是被他的想法吓到了，她一步步后退，然后转身逃走了。项羽看着她袅娜的背影，自语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皇帝，想要纳你为妃，你愿意么？”

2 揭竿

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联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泽乡起义。很快，项羽就与他们遥相呼应，发动会稽起义。他身先士卒闯入县衙，以一敌万，锐不可当。最终，县衙被攻占，项羽一剑斩下县令的脑袋，悬在城头示众。

闯入县令后宅的时候，项羽看见几个一同起义的士卒正架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往外拖，他只觉有几分眼熟，细一看，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虞姬。

他一把推开那几个士卒，把虞姬抱起来，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姬凄婉地摇摇头：“若我是平民家的女儿，皇上又怎能相中？”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项羽的头上炸响，他来此不久，只顾自己的大业，根本没有打探过县令的家眷，更不会想到，这个楚楚动人的会稽第一美人虞姬，会是县令的女儿。

他抬起头，刚巧看到县令被挑在旗杆上的头颅，他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是临死前的坦然，还是在嘲弄这无常的命运。

虞姬的眼神扫过那颗头颅，道：“我爹生前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看不惯秦二世的暴政，可他在其位要谋其职。他曾经告诉过我说，‘孩子，爹爹只是一个小小县令，无力去改变什么，更没有保护好你。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揭竿而起，带兵砍下爹爹的脑袋，你不要恨他，因为那个人，才是真正能保护你的男人！’”

项羽愣住了。这时的他才明白，并不是所有要维护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坏人，只是，他们有自己的方式。他们拔剑、战斗、残杀，为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这时的他也明白，从这一刻开始，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和自己的命运紧紧绑在了一起，他生，她也生，他死，她也死。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项羽太自负于自己的胆略和武艺，却没想到，秦始皇横扫天下的铁骑纵使羸弱不堪，却余威尚在，很快，会稽城就被秦朝大将包围。他将虞姬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却也难免顾此失彼，很快便负伤十余处。

正当他满怀绝望一心赴死的时候，忽见秦军西边大乱，一个皮肤苍白的瘦弱年轻人带领一队兵马杀了过来。他远远望去，这队兵马仿佛从天尽头绵延而来，浩浩****，秦军很快就被切成几段，前后不能相顾。

年轻人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握住项羽尚且沾满鲜血的手：“项公子，久仰大名了。”

“你是？”项羽的眼神有些疑惑。

“在下刘邦，乃是令叔父的至交好友。”年轻人殷勤地说道。项羽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沛公刘邦。他的叔父项梁流亡后一直在积极拉拢能帮其推翻秦朝的人才，而刘邦，正是其中声名赫赫的一位。

只是，项羽也多次听叔父提起过，说刘邦此人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日后必成大患，不得不防。

刘邦的眼神瞥过项羽的肩膀：“这位是……”

项羽看了虞姬一眼，转向刘邦道：“这是在下的爱妻虞姬。”

3 挚爱

突出重围之后，虞姬很快就病倒了。她原本体弱，又经历这一番变故，只觉曾经的天空塌陷了，而幸好，项羽还在为她苦苦支撑。

在她昏迷的这几日里，项羽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她。而此刻，正是各方势力勾心斗角的时候，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秦军，还有义军内部的各种势力。

那一日，项羽坐在床头，忽听虞姬气息微弱地说想要水喝，他立刻站起身来，却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去，不料却被一双手扶住了：“将军小心！”

项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邦的谋士张良。张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将军，现今正是争夺天下的关键时期，恕在下直言，将军实在是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够了！”项羽摆手制止了他的谈话，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抱起虞姬，一口一口地喂她。而后，转过身看着张良：“有她的地方，才是天下！”

身后，一双冰凉的玉手抱住了他。虞姬没有睁开眼，却见两行清泪，缓缓划过脸庞。张良长叹一声，转身告辞。

项羽俯下身，轻轻拭去虞姬的泪水：“你终于醒了。”

虞姬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抱着他，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生命和信仰。

4 纵横

深夜。刘邦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手指不安地敲着桌子。

这几年来，起义军在项羽的带领下连战连捷，眼下只有囤积在巨鹿的四十余万秦军了。虽说他和项羽名义上兄弟相称，不分尊卑，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些胜仗都是项羽一人指挥。眼见天下就要打下来，他不能不考虑一下坐天下的问题了。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谋士张良走过来，轻声道：“主公又在为项将军的事忧心了？”

刘邦叹了口气：“是啊，有时候想当初真不该救他，可若不救他，我们的大计又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想想真是矛盾啊。”

张良想了想：“我倒有个万全之策。”

“哦？说来听听。”

“秦军的最后一道屏障便是驻扎在巨鹿的四十万秦军，章邯和王离两位大将各领二十万，互为犄角之势，易守难攻。主公可令项羽带五万兵马去打，以五万对四十万，可谓必死无疑。两军交战之时，秦军无暇他顾，主公可避开巨鹿，领兵直取咸阳称帝，如此，大事定也。”

“此计甚妙！”刘邦点点头，“只是项羽并非傻瓜，给他这么点兵力，他敢去飞蛾扑火吗？”

张良笑了笑：“这就得为他找个非打不可的理由了，依我之见，项羽对虞姬爱之甚深，如果秦军挟持了虞姬，我想不用主公下令，他都会自己请命的。”

刘邦深吸一口气：“给我找几个身手好一点的侍卫过来。”

当夜，几个身手敏捷的侍卫一袭黑衣，朝项羽房中吹入迷香，而后劫走虞姬，将她送入了秦军大营。秦军主帅正为项羽之事发愁，此刻有人质在手，更是喜出望外，不及查问来者的底细，便将虞姬囚在营中，同时派出使者，逼项羽退兵。

岂料项羽一见来使便勃然大怒，一剑砍了使者的脑袋，而后向刘邦请命，欲击溃秦军。

刘邦看见项羽，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贤弟啊，你用兵如神，不会不知道两军相争要把握战机的道理吧？而今敌人既已劫了你的爱妻，必是有备而来，况且敌众我寡，为一个女人强行用兵，恐怕不妥。”

“此战倘若败北，项羽甘愿受罚。”项羽朗声道。

刘邦微微一笑：“受罚？倘若此役全军覆没，我就算砍了你的脑袋，又有何用？我劝贤弟三思，请勿意气用事。”

项羽愣了片刻，忽然单膝跪地：“这支部队乃是大哥你一手缔造，你不愿把他们押在这一战上，项羽能够理解。但是虞姬在项羽心中，重于泰山，她若有所闪失，项羽绝不苟活于世，望大哥成全。”

刘邦没想到一贯高傲的项羽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他愣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勉强，今日我就给你五万军队，想来贤弟勇猛，定能一击必胜。”

五万军队？对四十万大军？项羽一刹那间有些恍惚，可是他救人心切，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当即便答应了。

那一天，项羽领着这五万军队，浩浩****渡过漳水之后，传令下去，砸烂饭锅，凿沉渡船，只带三天口粮。他站在高地上，对着那群士兵：“今日我们只有五万人马，而敌军有四十万，我令你们破釜沉舟，因为这一战，没有退路。我坚信我们能胜利，因为我带的兵，各个都以一当十！”

这一战，便是史书上著名的“巨鹿之战”。这一战中，项羽军各个抱着必死之心奋勇杀敌，秦军虽人数占优，但人心已散，面对这支虎狼之师，竟然不堪一击，无奈之下，章邯只得把虞姬押上城楼，高声道：“项将军，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在下素知项将军乃是重情重义的好汉，想来不会眼睁睁看着秦军和您的爱妻玉石俱焚吧。”

项羽看着虞姬，眼神中冒出火来：“章邯，你也算是个将军，有种出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为难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虞姬泪眼朦胧的看着项羽，大声道：“项羽！虞姬虽然柔弱，但绝不拖累你！你看啊，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了，踏过他们的尸体，你就可以站上咸阳城了，你不是想取代皇帝吗？你不是想保护所有你爱的人吗？你现在倒下了，你什么都不是！项羽，你听到了没有，攻城啊！”

项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泪水却忍不住留了下来。当年他从家乡逃至会稽，受尽了世人的嘲弄和冷眼，他也本能地在内心筑起一道城墙，用坚硬对抗冰凉。是她，用她的善良感化了他，让他知道生命的意义，让他知道爱情的真谛。他不能失去她，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转过头，命令身边的士兵：“把硬弓给我拿来！”

士兵犹豫道：“将军，这里距离城楼，怕有一千步……”

“拿来！”项羽大喝道。他接过硬弓，取了一直铁箭，拉开如满月，而后屏住呼吸，松开了手。铁箭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直直地射中章邯的左眼，兀自势道不减，连人一起定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项羽军见状，一鼓作气，全歼秦军。这一战，将秦王朝最后的力量也打垮了。他自称西楚霸王，风头一时无两。

5 鸿门

鸿门的酒宴备好之后，下人们便都退下了，只剩下项羽和虞姬。

虞姬还未从前些日生死一线的关头恢复过来，身子总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只有偎着项羽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大王这次召刘邦来，是要杀了他么？”虞姬轻声道。

“不！我要谢谢他。”项羽坦然道，“当年他救过我们的命，你被擒之后他又借了我五万兵马，无论他是何居心，我都因此受益。”

“大王，虞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我总觉得那日被擒之事有所古怪，军中戒备森严，莫说带走一个人，纵是外人闯入，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可是……”

项羽笑道：“你是觉得刘邦有意陷害我对不对？呵呵，这件事我也有想过，只是无凭无据，不可妄下断言，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虞姬摇头：“这不是妄下断言，你想想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领兵和秦军拼命，他不但不增援，反而带人绕路直取咸阳，受了玉玺。那一战，五万对四十万，分明就是想让大王战死。退一步讲，纵是这些不过是虞姬的小人之心，而今天下已定，刘邦也绝不会和你同享。”

项羽默然思忖了片刻。“虞姬，你知道吗，我本是楚国贵胄的后裔，当年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华夏之后，我们就一直在密谋起义之事，那时候，收复故土，重夺王位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可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发现其实坐不坐王位我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个平民百姓，我也心满意足。”

虞姬抱紧他：“只怕别人心里不这么想。”

正在这时，下人通报说刘邦到了。

这场宴，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鸿门宴”，席间手下数次暗示杀掉刘邦，项羽却视若无睹。这是项羽夺取天下最好的时机，可惜他放弃了。等待他的，是刘邦几年的韬光养晦和最后的疯狂反扑。

6 垓下

“九月秋凉兮，四野飞霜；日月征战兮，终归刘邦；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

项羽听着帐外凄绝的楚歌，不禁有些黯然。虞姬从屋里走出来，将一件披风给他盖上：“大王……”

“刘邦用十面埋伏之计，将我围困于此，已有十日了吧。”项羽摇头苦笑，“听说他传令手下，凡得我尸身者，皆赏金封侯，枉我们兄弟一场，最终却要自相残杀。”

虞姬冷笑：“刘邦可从未将你当做兄弟。他自知才智有限，难成大事，所以才在会稽顺水推舟地救了我们，而今秦朝已灭，该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了。”

项羽笑着把虞姬拥入怀里：“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虞姬摇头：“堂堂西楚霸王，连秦朝铁骑都扫灭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最怕的就是和你分开。”项羽叹了口气，“我常常想，如果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我们垂垂老去，总有一个人会先死，你死了我会伤心，我死了又怕你伤心，而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赴死，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

虞姬抱紧他：“此生太短，我要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

总攻开始的时候，虞姬坐在马背上，紧紧地抱在项羽的身前，随着他左冲右突。可怜刘邦数十万大军，竟然没有困住项羽，他径自杀到了乌江畔。

正准备渡江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怀里的虞姬抽搐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虞姬的背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羽箭，她在他的胸前，像护心镜一样挡住了这些致命的攻击。

他看着她，她也奄奄一息地看着他，彼此都清楚，死亡终于降临。她笑了，笑得那么美，一如他们初相见的时光，时光流淌，他们世世不忘。他让她学会笑，她让他懂得爱，一笑桃花开，一爱楚歌埋。

面对着汹涌而至的敌人，项羽按住虞姬背上的箭，用力刺下去，一直刺穿自己的心口。为了刘邦的悬赏，所有的士兵都扑上去，抢夺项羽的尸身，可是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无法将项羽和虞姬的尸体分开来。

毕竟，如果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离，那么，神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