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屿,再来和小姜练两把!”
闻小屿回过神,放下水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森冉在一旁拍拍手,“音乐准备起——”
熟悉的背景乐第无数次响起,闻小屿踩着乐点搭上姜河的肩膀,抬头望向舞伴。
练功房墙顶的灯光倾泻而下,一瞬间模糊了对方的轮廓。闻小屿再次晃神,脑海中重又浮现起闻臻教他练舞的画面。那种安心的感觉仿佛无声地萦绕左右。
那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像偶遇某个世间少有的稀奇物,无所不在地保护他的弱点。外人的靠近变得不再令他抗拒,令他能够专注在舞蹈本身,而不须再费力气去克服自己的胆怯。
音乐停止。
姜河顶着一头汗过来,脸上表情很是惊喜:“小屿,今天感觉很对唉。”
森冉也说:“不错,今天的表情和姿态大有突破,就是跳前半段的时候要再开心点,后半段那种哀伤的感觉是有了。”
闻小屿站在原地怔怔的,慢半拍擦掉额角的汗。
姜河笑着靠过来:“怎么忽然开窍了?是不是回去偷偷补了好多双人舞视频啊。”
闻小屿勉强笑一下:“嗯。”
下课后,闻小屿独自在一旁收拾背包。姜河经过他身边,注意到他的神情,“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闻小屿背起包,“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两人一同离开教室。姜河说,“今天你表现得棒多了,再接再厉啊。”
闻小屿低着头不说话。姜河疑惑,抬手搭着他肩膀,“怎么了?有进步还郁闷呢。”
“没有。”闻小屿想着心事,忽然问,“学长,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啊,我好几个表弟表妹呢。”
“亲的呢?”
“那没有。”
“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关系好吗?”
姜河耸肩开玩笑,“他们可爱的时候就关系好,不可爱的时候,我只想把他们逐出家门。”
闻小屿笑一笑,又默然叹一口气。他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给姜河,便在岔路口随便找个理由,和人分开走了。
闻小屿站在茫茫夜色里,周围嘈杂人声遥遥,他一个人陷进难言的叹息。
很难想象在不久之前,他和闻臻在这世间还是一对陌生人。闻臻不能算是个体贴温柔的哥哥,即使如此,他带给闻小屿的特殊感受仍无比的独特。
就像一个漫漫独行的旅人,走过沙漠和大海,在大地上偶然遇到一棵大树。大树遮天蔽日,绿荫繁盛,轻易就为他遮去所有风雨,把烈日筛落成温柔的碎光,树底盘绕淙淙水源。
原来这就是“哥哥”的存在吗。
“......闻总。闻总?”
闻臻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抬起。旁人小心提醒,“我们到了。”
门口早有人等候,见车来了,小跑过来给闻臻开门。闻臻下车与来人握手打招呼,一同走进山庄。
他到海南来签订一个投资项目,出差的最后一天受邀参加一场在私人山庄举办的晚会,主办人是父亲曾经重要的合作伙伴,也将是他未来的合作方。
已有不少客人三三两两汇聚庭院内外,见到闻臻都客气与他打招呼。山庄的主人谢风涛特地从楼上下来,迎接闻臻。
“闻臻!要和你小子见上一面可真不容易。”谢风涛熟稔拍拍闻臻手臂,身边跟着他的女儿谢缦婷。缦婷穿一袭淡绿镂花半裙,长发挽起,化精致淡妆,面色粉白如少女,正看着闻臻笑,一双眼睛弯弯的。
闻臻与父女俩打过招呼,他这次答应来,也是因为谢风涛的身份,两家多年有合作关系,且目前来看都还算比较愉快。
“老闻身体如何?”
“还不错,已经可以回家休养。”
“嘿,那老家伙,骨头硬得很,百八十岁没有问题。哪像我,比他少长几岁,倒真成个老头子啰。”
“谢伯还年轻得很。”
“不年轻了,天天有操不完的心,你看看我,头发都白成这样。要是我家有你这么个争气的小子,哪能有那么多事让我心烦?我早和你家老头一起天天上山钓鱼去了。”
两人慢慢踱步到假山湖边,谢风涛说,“前阵子我还和老闻聊天,他说你忙着在首都主持工作,连他要见你一面都难。听说你来海南了,我这不赶紧把庄里收拾收拾,约你出来散个心,放松一下心情。”
闻臻说:“谢伯太客气了。不说海南,您要是一个电话,我也就随时随地赶过来了。”
“你小子,话说得这么好听,人还不是一样难逮。怎么,一听你老头说谢伯想给你介绍对象,忙不迭就跑了?”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落在这个点上。闻臻站在湖边停顿片刻,“谢伯,我暂时还没考虑婚姻的事情。”
谢风涛笑道:“你都三十了,这时候不考虑,等四十岁再考虑?你不急,可别把你爸妈急坏了。”
闻臻不言语,谢风涛说,“缦婷特地从德国飞回来,昨晚才刚刚到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久不见,总要一起说说话的嘛。”
两人一同看向别墅内,只见女孩远远在走廊下和朋友们散步聊天,时而看向他们这边。闻臻收回视线,平静道:“谢伯说的是。”
他与谢风涛暂时告别,转身往别墅走去。女孩察觉到他的身影,立刻挺直腰身背过去,假装与朋友继续聊天。闻臻走到走廊下,礼貌加入她们的对话,不过一会儿,闻臻与缦婷并肩离开,往花园里的林荫小道走去。
缦婷颇有些紧张,尽管面上还是从容。仔细算来,自从闻臻去了首都,自己飞往德国,两人竟是整整两年未曾见面。他们是传统意义的青梅竹马,两人的父亲一同发家,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每年至少都会在过年时的聚会上见一次面,更不论在同一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追求闻臻早已成为朋友圈内人人皆知的事情,不仅同辈人知道,连父辈都有所耳闻。缦婷不觉得这是羞于启齿的事,她打小喜欢闻臻,这么多年过去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没见过比闻臻更优秀的男性,自然就没有转移目标。更何况明着喜欢闻臻的也不止她一个,熟悉的人几乎不把这种事当作八卦,而是看作寻常。
当年圈内盛行把孩子送出国念书,谢家也不例外。缦婷原本也要去德国学钢琴,然而女孩看闻臻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出国的打算,便咬牙也选择在国内上学,说什么也要跟闻臻一块。后来高中毕业,闻臻保送国内一流大学,缦婷不解,但还是因此想留在国内。谢风涛这才出手干预女儿的恋爱脑,硬把人送去了德国留学。
后来缦婷打听闻臻的消息,得知闻臻在大学念数学系,大二时创办一个工作室,与室友一同开发独立游戏。后来游戏上市,收获一大批铁杆游戏迷,听说在游戏论坛上相当风靡。可没过两年,闻臻的工作室接二连三遭到恶意收购和抄袭等事件,官司打了两年,因对方是世界名牌大厂而始终没有结果。
之后闻臻从工作室离开,进入自家集团任职。几年后,闻臻买下当年自己创办的工作室,出高薪把曾经的大学同学挖到自家公司名下,继续研发游戏。
缦婷喜欢闻臻的特立独行和不为所动。闻臻所做的一切都不同于她所熟知的大多数朋友,充满个人风格与实力,让她感到新奇又神秘。可惜她的竹马哥哥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感情上,这么多年来即使谈过女友也再无下文。缦婷等来等去,等得愈发焦急。她今年二十五岁,已到婚嫁的年龄。
“闻臻哥这阵子都在忙什么?”
“工作。”
“我之前还去了首都呢,可当时你在外地出差,又错过了。”
“抱歉,我经常不在家。”
“以后就打算留在首都了吗?”
“看公司的发展情况。”闻臻说,“你呢。”
“我应该会在海南呆一段时间,以后会长居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海南很不错,气候宜人,风景好,这些年也一直是重点开发地区。”
两人在林荫小道上并排走,远远看去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缦婷却在心中叹一口气,闻臻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客客气气的,也就比旁人多点温和与耐心。可她追着闻臻跑了这么久,要的并不是这一点对待妹妹一般的温和态度。
“闻臻哥谈恋爱了吗?”缦婷假装不经意询问。
闻臻看着路边错落有致的花景,闻言回答:“没有。”
“你身边这么多优秀的女孩,就没有看得上眼的吗?”
“我工作忙,不会照顾人,容易让人受委屈。”
“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需要照顾。”缦婷说,“我觉得闻臻哥这样很好,专心事业,不花天酒地,也不滥情。”
她说话方式还像少女一般,在闻臻面前更是自然流露出娇俏的模样。闻臻平淡一笑,没有说话。
“闻臻哥,你看我就不需要照顾。”缦婷眼睛亮亮的,看着闻臻,“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忙起来世界各地飞,从来不缠人。”
这算是明着告白,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也有好几次了。闻臻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嗯,将来要是有人得你青睐,是他的福气。”
缦婷停下脚步站在湖边,闻臻便也停下。缦婷失落问:“你觉得我太小了吗?还是说,我还不够优秀。”
“不,你很好。”闻臻停顿半晌。他的脑海不合时宜地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比缦婷还小,也更孩子气,按理来说,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脑海里。
闻臻谈过的寥寥几任女友,全数与他同龄或更年长,无一不是独立、美丽、极有主见的女性。他没有刻意去寻求这一类女性的陪伴,只是自然地感到与这类人更容易沟通,不干扰他的个人生活,互相也都能有所帮助。难怪缦婷会问出那种话,圈内大多数人都认为闻臻的取向是成熟性感的女人。
只有闻臻自己知道,他在想着一个与这些特质毫不相干的人。
闻臻沉默思考。循着每一个细节追根溯源,他发现没有缘由。原来某些事情的发生会这样无理,荒谬,轻易脱离条框,天马行空。
缦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既然你觉得我很好,为什么不愿意考虑我呢?”
闻臻看向她,后转过头,平静道:“缦婷,我很抱歉。”
谢缦婷最后独自离开,留下闻臻一人在湖边沉思。
转眼离演出比赛还有半个月,元旦过去,天已入冬。
森冉早早叫人拖来大箱演出服,挂在架子上一件件发给所有人。闻小屿的演出服以白色交领半袖长衫为底,外裹一袭月牙色垂纱衣,色彩区别于群舞的深色调。森冉特地请人精心定做,垂纱质感柔软细密,点缀细小亮片,在光下宛若波光粼粼,力求展现一名小神灵的灵动飘逸。
闻小屿穿好演出服对着镜子转一圈,其他人纷纷围过来摸他的长袖和衣摆,赞叹好看。姜河也换上一身竖领束袖服,衣服蓝黑相间,穿在身高腿长的他身上尤为英俊飒爽。
姜河凑过来搭住闻小屿肩膀,“美女,赏脸合个影。”
闻小屿比耶照相,其他人也在摆姿势拍照玩,直到森冉忙活完一声招呼,大家才各自散去站好位,准备排练。
经过两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所有舞蹈动作已经刻进身体的记忆,最重要的是,闻小屿对双人舞的拿捏程度比起一开始已有截然不同的面貌。
“很好,眼神对了,肢体要再柔和一点。”森冉在一旁教导闻小屿,“想象自己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你看你小屿,穿起裙子多好看多仙啊。”
森冉这一通夸,还把闻小屿夸不会了,他脸红杵在原地,“也还好吧。”
姜河在一旁乐,森冉一本正经道:“有什么好害羞?扮作女生就温婉柔美,扮作男生就英姿飒爽,这才是表演者的本职工作。”
闻小屿点头,放松心态继续排练。
排练结束后,一群人纷纷换下演出服。姜河站在衣架旁边解袍子,和旁边闻小屿交流排练心得,“我觉得做完这个旋转的动作后,咱俩不是还依依不舍牵着手吗,慢慢拉开距离的时候,你最好再带点笑。”
姜河在一旁比划动作,闻小屿专心看完,说:“好的。”
“你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我们在舞台上看起来像一对情人,不像之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跳的是什么亲密陌生人呢。”
“嗯,我还会继续练习的。”闻小屿把演出服挂好,套上自己的厚外套。
机场内人来人往,闻臻与两名公司高管下飞机时还在谈论公事,乔乔照旧来接。高管还有事在身,坐另一辆车离开,闻臻坐上车,他本打算回公司一趟,却转头看窗外华灯初上,沉思片刻。
“直接回江南枫林。”闻臻说。
坐在副驾的乔乔愣一下,转过头来看一眼闻臻,小心提醒:“闻总,今天晚上原本定了和苏小姐吃晚饭,需要改时间吗?”
闻臻这才想起这件事。出差前苏筱曾经问他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因为苏筱也忙,常常接连几天抽不出空闲,闻臻便答应了。
闻臻稍微转变坐姿,说,“不用,走吧。”
晚饭地点定在苏筱家名下的一家私人餐厅,环境幽雅,私密,食材新鲜,适合两人的就餐品味。苏筱是典型的闻臻所偏好的那一类女性,知性,优雅,具备商业头脑,拥有财富地位,同时外形靓丽。两人在不久前尝试着接触来往,见面不多,大都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来有往,关系融洽。
闻臻与苏筱在餐厅见面,一同进餐,聊了些公司的事。苏家以经营全球连锁餐饮著名,资产雄厚,苏家子女众多,苏筱年纪不大,资历尚浅,正尝试创办自己的苏式中餐厅品牌。和闻臻见面的时候,她偶尔询问闻臻有关创业的建议,闻臻毫不在意与她分享经验,有时候两人仿佛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商谈。
晚餐进行一个小时结束,闻臻把苏筱送回家,这才回江南枫林。
他回到家时,家里干净整洁,空无一人。闻臻看到闻小屿常穿的鞋摆在门口,一串钥匙放在玄关鞋柜上的小盒里。闻小屿习惯把钥匙放在鞋柜,以免出门时忘记拿。
闻臻回书房工作,后洗澡更衣,把笔电从书房拿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工作。他的沙发早已变样,从从前空无一物的白到如今堆着花里胡哨的靠垫,有时候沙发布也有些小乱,因为闻小屿在上面小憩后忘记把褶皱牵整齐。
闻臻有一定程度的洁癖,自己的房子堆进许多风格全然不同的东西,与他人同住,独立的空间就难免缩小,且不受控制。
但闻臻从不感到烦躁。
晚上十一点,大门响起,闻小屿终于从楼上练舞房下来。他进屋时冒着一身热汗,转头看到闻臻时还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闻臻出差一个星期,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以致闻小屿看到闻臻时生出些陌生感。他打完招呼,抬腿就想走,被闻臻叫住。
“是不是马上就要演出了?”闻臻问。
“嗯,下个月5号。”
“到时候我和爸妈都会去。”
闻小屿的表情变得僵硬,“都去吗?”
“怎么?”
闻小屿紧张压力大。他第一次面临大型演出,到时台下全是乌泱泱的观众,而闻臻会坐在台下看他,这令他生出仿佛被窥见不堪心事的错觉。
“没事。”闻小屿抬手拿毛巾擦去脸上的汗,低头匆忙走进自己卧室。
周末他们要回家一趟。闻臻的生日在下个星期一,李清和闻家良不便来首都,也知道他和小宝都忙,希望他们周末抽出时间回家,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机票定在周五晚上,闻小屿完成下午的排练后就没有课,回江南枫林太麻烦,他索性直接去闻臻的公司,等闻臻忙完一起去机场。
闻小屿本来打算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可闻臻知道他来了以后,没过多久乔乔就找下来,把他领上了楼。
“我和前台工作人员说过了,让他们看到你就直接让你进来。”乔乔对闻小屿说,“以后你就直接上楼,公司里的零食和饮料都免费,人少安静,还可以看大投屏电影,很舒服的。”
闻小屿跟在人后面,“不用麻烦,我也不经常来。”
“弟弟不要这么客气嘛。”电梯门打开,乔乔领闻小屿出来,笑着说,“到了。这儿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你随便玩,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啦。”
闻小屿与乔乔道别,自己找个窗边的沙发坐下,拿出手机玩。这一楼整层都是休闲区,工作时间没什么人,空旷安静,闻小屿塞着耳机专心看电影,过会儿便有些困了,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知不觉撑着额头睡着。
临近演出,闻小屿白天在学校排练,晚上回家里的练舞房自己练,早上六点多起床,晚上十一点多才睡,每天运动量大,一遍一遍纠动作,重复枯燥的练习,把每一个动作都嚼烂。为了保持体力,还要规定自己定时跑步锻炼。一日三餐吃得那么多,竟然还瘦了一些。
闻臻下楼来的时候,就看到闻小屿一个人靠在窗边的沙发里,睡得脑袋歪在沙发背上,人走近了也不见醒来。
他站在沙发边,看着熟睡的闻小屿。闻小屿对穿着没有半点讲究,因为常年要穿舞蹈服,总是随便在外面套一件大码外套或棉袄把自己裹起来。这阵子他忙于排练,头发长长了些,碎刘海挡着额头,熟睡时呼吸轻轻起伏。闭上眼时,纤长的睫毛落下,白肤透出淡粉。
闻臻站立半晌,把人叫醒,“闻小屿。”
闻小屿迷糊醒来,见闻臻站在自己面前,收拾好书包起身,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牵好睡歪的衣领,“走吗?”
两人一同下楼。电梯里,闻臻说,“下次困了可以去我的休息室,里面有床。”
闻小屿与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闻言说,“不用了。”
“你这样睡会感冒。”
“我只是休息一下,没有关系。”闻小屿转过视线,专心看着电梯下行变化的数字。
闻臻没有再说话。电梯抵达一楼,两人一同出来,刚走到大厅门口,一旁就响起一声,“闻总!”
乔乔提着一个袋子从旁边小跑过来,来到闻臻面前,拿起袋子:“这是苏小姐给您送来的生日礼物,我刚刚才去拿回来的,幸好赶上您还没走。苏小姐说您生日那天她在国外回不来,就让我提前把礼物带给您。”
袋子上的标志是一家著名的手表品牌,想来价格不菲。闻小屿看着袋子,明白过来什么。
闻臻沉默片刻,没有接下袋子,而是对乔乔说:“先收起来,放到我的办公室。”
乔乔愣一下,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收好袋子,与二人道别。
车驶向机场,一路无人说话。
闻小屿看着窗外,手指交握放在腿上。傍晚的街景从他眼前流逝,他时而想起那个漂亮的礼品袋,想苏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和闻臻交往多久,到什么程度。
闻臻非常优秀,且容貌英俊,事业发展成熟,身边不乏优秀的女性,早该进入成家的阶段。从前他不思考这些问题,常年生活在从前那样的家庭之中,令他从不考虑把婚姻列入自己的人生计划。
但闻臻不一样。闻臻是要结婚的,要为偌大的闻家继续开枝散叶。家庭和家族,就像杜家和闻家,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事物。
闻小屿感到轻微的断裂。像一脚楼梯踩了空摔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台阶。
就像在那个光线昏暗的厨房,他第一眼看到闻臻,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望着遥远的人,像望一场童话里的故事。
闻臻坐在车座另一旁,一手放在扶手上,沉默不语。随着车的平稳行进,他的视线余光时而落在旁边人的手上。那双瘦白的手安静交握,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含点烟,但没有动作,也没什么表情。
抵达机场后,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他们便到贵宾候机室等待。闻臻让人送来一些蛋糕和饮品,闻小屿就专心吃,吃完后戴上耳机,安静坐在一旁听歌。
他半点不吵闹,不打扰任何人,如果是闻臻的员工、同事,或是任何一个路人,都不会让闻臻感到不舒服。
闻臻拿着一份自然地理杂志,半个小时翻了两页。闻小屿坐在对面沙发,离他很远,听着歌不言不语,像是又快睡着的模样。
机场响起提示音,到时间登机了。闻臻站起身,闻小屿也收好手机跟着起身,他们离开候机室,一前一后走出门,闻臻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问,“我的礼物呢?”
闻小屿吓一跳,抬头望着他,“什么?”
“你准备了没有?”
闻小屿这才反应过来,“准备了。”
他重新移开视线,对闻臻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你生日那天,我再给你。”
闻臻这才重新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