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01
林喻言没想到,她回到剧组拿手机连上网后,刷出来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关于李尚庭的。
某社交平台上热搜前三——
#李尚庭代笔#
#玉白兰最坑编剧#
#今夜深海吻过月光编剧#
不止网上,今夜剧组也是讨论的如火如荼。
“听说以前的剧基本上都是代笔,找几个小编剧,坑人家说给署名权,其实最后没有,啧啧啧。”
“得玉白兰奖的那个本子也是代笔?”
“想想也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糟老头子坏得很,听说谁跟他睡就让谁写。”
“天啊,那咱们林编剧……”
“呸呸呸!林编剧的男朋友跟咱们江导的关系你看不出来?还需要靠李尚庭?”
一边在网上吃李尚庭的瓜一边听到自己的瓜,林喻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转过头和陈炽对视,陈炽显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他轻咳两声,说悄悄话的几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低着头各自忙了起来。
陈炽暗自恼火,他让谢嘉去操作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一定要把林喻言撇的一干二净,怎么还有人会议论到她?
林喻言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还得谢谢你。”
陈炽说:“什么?”
林喻言说:“谢谢你是我男朋友,不然大家都怀疑我是被李尚庭睡上来的了。”
虽然后半句只是假设,但还是让陈大少爷大大的不爽了一把。他不乐意:“你所得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不是靠别人,也不是靠我。”
林喻言怔了怔,笑了:“我当然知道啊。”
陈炽眨眨眼,随即了然,笑得阳光灿烂:“那你非要谢我,我也没办法。我要的报酬也不多,让我亲一下吧!”
说完,他捧住她的脸,一个吻要落下来。
以往这时候,林喻言总是会躲开,但是这一次,她只是望向他的眼睛,没有躲。
陈炽恍惚了一下。
她的眼睛真好看,水汪汪的,无害而柔软。
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陈炽忽地站直了身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先存着,重大场合再取出来。”
林喻言愣愣地看着他,说:“好。”
她低下头摸了摸发烫的脸。
好险,心脏差点跳出来。
陈炽先往前走去,问:“那边还在拍戏吗?我们去看看?”
林喻言缓了过来,应了一声,边走边低头刷网页,网上关于李尚庭的事情已经发酵的很厉害了,爆料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几个有影响力的大V分时间段放料,再加上热心网友边吃瓜边种瓜,真真假假,沸沸扬扬。
她有点不解:“李尚庭的人品一向不好,但是他的公关团队很厉害,怎么突然爆出来了?”
陈炽摇摇头:“作孽自有天收嘛。”
嗯,既然天不收,他就勉强当一下天了。
林喻言倒是没把这件事跟陈炽联系到一起去,毕竟李尚庭为难她也就这两天的事,可这些料和铺天盖地的声势可不是一两天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就算陈炽有能力把这些掀出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看来真的是作孽自有天收。
林喻言收起手机,跟上陈炽的脚步。
这天拍的是内景,顾流饰演的宋行水穿着白大褂,沉静地拿着试管在做实验,因为分歧,与女主争执起来。
镜头里吵得激烈,镜头外江起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在最后一句台词结束后,他喊了一句:“卡!”他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
剧组立刻忙成一团,也没有有空八卦了,嘈杂声此起彼伏。江起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便看见陈炽倚着墙站着。
他走过去,问:“逛完了?”
陈炽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淡淡移开,看向林喻言:“这谁?”
这就尴尬了。
林喻言说:“江导好。”
陈炽“啊”了一声,丝毫不觉尴尬,冲江起云一笑:“江起云,你拍完了?”
江起云心想:别,陈少,你别笑。
心里想着,面上却一本正经,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问:“来一根?”
陈炽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正要说话,便见陈炽忽然转过身面对林喻言,问:“言言,你看这个场合算重大场合吗?”
林喻言说:“啊?”
陈炽自顾自地回答:“我觉得还挺重大的,毕竟我们面前的导演拿过大满贯,所以——”他侧脸,吻了吻林喻言的脸颊,双眼含笑,声音压得很低:“我可以亲你。”
江起云内心:我拿大满贯和你亲女朋友,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过来吃狗粮?
林喻言也懵了一下,瞪陈炽:“你存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是啊。”陈炽腆着脸认下,又看向江起云。
江起云已经把烟收起来了,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林喻言惊讶:“这么快?”
陈炽皱皱眉:“嗯,十月就要比赛,孟冬催我回去训练,这样的室友是不是绝交比较好?他没有女朋友,我有啊,我想陪我女朋友。”
林喻言拍了他一巴掌:“回去训练。”
陈炽立刻乖乖点头。
江起云在一旁默默地举起火把,思考着要不把这两个旁若无人秀恩爱的烧死算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还真没秀恩爱。
林喻言知道陈炽喜欢撒娇,又可爱黏人,早就把这当成常态。而陈炽是凭本事自己给自己找糖吃,恩爱没想秀,林喻言多跟他说几句话他就觉得很甜了。
当然,现在的江大导演不知道。
后来知道真相的江大导演眼泪掉下来。
江起云和陈炽五六年没见,自然要吃顿饭叙叙旧,他问陈炽:“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去做,要喝酒吗?”
陈炽见林喻言被副导演叫走了,立刻隐了笑脸,说:“一会儿在饭桌上,不要聊夏令营的事情,也不要说我当年照顾你。”
江起云默了默,说:“你告诉我,能说什么?”
陈炽说:“最好别跟我说话。”
江起云说:“行吧。”
等上了饭桌,江起云又一次见识到了陷入爱情里的陈炽有多疼林喻言,眼里恨不得只有她,所有都以她为先,偏偏那位感情戏写不好的林编剧一点也不自觉,总在小声拒绝。
“你吃你的,别管我。”
“可是这鱼很多刺啊。”
“我自己会剔。”
“哦……言言,你吃这个吗,很甜。”
“我自己夹。”
“我来我来。”
林喻言感到桌上其他人的目光,在饭桌下掐了掐陈炽的手腕,面上带笑:“自己吃自己的。”
陈炽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却也乖乖听话,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吃米饭。
桌上有人说:“陈少对林编剧真好。”
说话的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温念,她坐在林喻言身边,被秀了一脸恩爱,羡慕地嘤嘤嘤。
林喻言和她交流挺多,还算熟悉,坦然地接下这羡慕的眼神。一旁的陈炽目不斜视,唇角却是得意的弯了弯。
顾流接温念的话:“陈少简直是模范男友。”
顾流的声音很好听,是很有迷人的低音炮,而比起他的声音来,林喻言一直很喜欢他的长相。此时他靠在椅子上,衬衫的领口开着,露出漂亮修长的锁骨,指间夹着根烟,在烟雾中,那张精致好看的脸有种不经意的美感。
她想,如果说江起云是冷清疏离的雪,那顾流就是漫不经心的风。
那陈炽呢?
林喻言神游天外,陈炽像什么呢?
她胡思乱想着,陈炽却在听到顾流的话后,抬眼一笑:“顾影帝,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你,一会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顾流坐直身子:“当然了。陈少追星吗?我也可以帮陈少要其他人的签名。”
陈炽摇了摇头,说:“我忙着学习和谈恋爱,没空追星。”
顾流对她和林喻言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很感兴趣,便多问了两句。虽是多问,但他和陈炽到底刚认识,也极有分寸。
陈炽看了林喻言一眼,语气中掺杂着甜意:“我和言言是高中同学,后来又一起考到F大,我向她告白,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温念听得更羡慕了:“从校服到婚纱吗,太美好了吧!”
从校服到婚纱。
这六个字显然取悦了陈炽,他说:“正在往婚纱那一步走啦。是不是,女朋友?”
他侧过脸面向林喻言,是询问的姿态。
林喻言抬眼,正好撞进他含笑的双眼里,她心中微动,轻声说:“……光。”
陈炽一怔:“什么?”
林喻言恍过神来,摆了摆手,说:“没事。”又问:“你刚刚说什么?”
陈炽拉住她的手晃了晃,重复:“我跟他们说,我们正在往婚纱那一步走啦,是不是?”
林喻言顺从地反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是。”
陈炽的眼睛霎时就亮了,眼底的笑意更盛,林喻只觉得像是吃了美味绝佳的甜品般,甜到了心底,也更加确定。
是的,陈炽是赤忱美好的光。
温念顾流沉默。
江起云:好,狗粮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吃了。
02
陈炽走后,江起云单独找林喻言谈了一次。他向来坦诚,直言李尚庭现在自身难保,以后肯定不会合作了,现在电影在收尾阶段,如果再有变动则全权由林喻言负责。
林喻言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陈炽的面子在,但她不是矫情的人,既然机会已经给她了,她就会尽力做到最好。
江起云倒是挺喜欢她这股努力劲,点了点头,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怪不得陈炽当时要死要活的。”
林喻言愣了一下:“什么要死要活?”
江起云挑眉:“你不知道?”
林喻言茫然的看着他。
江起云摆了摆手,说:“也没什么,当时他要从国外回来,他爸不同意,闹得挺僵的。”
江起云说得含糊,林喻言还想再问,他却不愿意再说了。
林喻言只好离开,心里却也在嘀咕,这件事当年他们也都问过陈炽的。按理说,陈炽出身世家,贵族学校比比皆是,怎么会来公立的阳明中学?
彼时陈炽一脸理所当然:“这里老师好啊,不是说五年出了三个省状元吗?我来看看能不能当状元。”
本来大家都没当回事,结果高考后陈炽真的捧了个省状元回来,也就没人问了。
当年的事还有其他隐情吗?
林喻言边想边往自己的房间走,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喊她,一抬头见温念站在她房间门口,扬手:“言言,你回来了!”
“怎么了?”林喻言快走了两步。
温念说:“来跟你讨论讨论剧本啦。”
这部电影是温念接的第一部戏,大荧屏电影、江起云、女主角,这三个名头任何一个砸下来,都足以把人砸晕,更何况是一起砸下来。温念刚被选中时,是晕头转向了一段时间,后来被江起云泼了不少冷水,这才冷静下来。
江起云拍电影是出了名的挑人,那么多影后排着队等着拍他不找,非要去电影学院挑。温念默默吐槽:“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人再丑点,我真以为他是去选妃去了。”
林喻言懵着:“现在也挺像选妃的。”
温念一拍剧本:“哪里像?他想要什么样类型的女人没有?非得来学校挑?他是真的去挑演员的!哇塞,那严格程度,对视一下都要吓死了。”
林喻言见她后怕地拍着胸口觉得可爱,也顺着她的背拍了拍:“你也很厉害,这么多人里把你选出来了。”
温念得意地眨眨眼,忽然伸出手捏住林喻言的脸。
林喻言微微睁大双眼。
“好软!”温念捏了捏。
林喻言严肃:“没人敢捏我的脸。”
温念歪了歪头:“陈炽也没有过吗?”
林喻言哑然,正常情侣捏捏脸很正常吧,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扯谎:“除了他。”她又唯恐温念又问她恋爱细节,把剧本拿出来,说:“我们看剧本吧。”
与温念熟了,林喻言知道她平时性格跳脱,但一旦说起戏来也很认真。两人细细地就人设剧情讨论了一下午,她珍惜这次的机会,不错过每一场感情戏,跟着江起云学习,忙得不可开交。
而剧组里的人都知道陈炽是她的男朋友,之前来搭过讪的人都纷纷作罢,林喻言落得清净,连跟陈炽聊天时,都觉得他比往常更可爱了些。
视频里的陈炽边奋笔疾书边问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有没有人欺负她”,林喻言刚洗完澡,半靠在**眯着眼应付他,要睡不睡的样子。
阮归期的声音清脆:“陈炽,你啰嗦死了,言言都要被你哄睡着了。”
他们这次开的群视频,镜头一分为三,陈炽嫌弃地瞥了阮归期一眼,却也没有把他踢出去。阮归期坐正身子,脸往镜头前蹭了蹭:“言言,你明天就回来了吗?”
林喻言打了个哈欠,“嗯,明天上午九点半的飞机。”
“好辛苦。回来就快开学了,你也准备保研考试吧?也没时间休息。”
林喻言说:“其实休息也是睡觉,还不如开学有事情做。”
阮归期表示工作狂的人生他不是很懂,于是迅速地转移话题。那边陈炽终于解完了一题,也不看答案对不对,把笔一甩,拿起手机,笑得迷人:“女朋友,我明天去接你吧!”
林喻言说:“不用了,遇安跟我说他正好也要回临溪,我们俩估计能撞上,到时候直接跟他回家了。”
阮归期内心咆哮:天啊,林喻言在胡说什么?什么叫不用了?什么叫跟徐遇安回家了?
陈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跟他回家?”
“跟他说说话。”林喻言困得厉害,干脆闭上眼睛,手机也随意地放在一边,只能隐约看到侧脸。她往下躺了躺,说:“我上次看他一个采访,虽然化了妆也显得憔悴,娱乐圈太磨人了。”
陈炽垂下眼,嘴角一拉:“能不去吗?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看你看,我也好憔悴,黑眼圈都出来了。”他故意转了转头:“憔悴的不得了。”
镜头里的陈炽,生动鲜活,不安藏在眼瞳深处,林喻言察觉不到的地方。
林喻言白了他一眼:“扯。”
陈炽知道林喻言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悻悻开口:“那好吧,我勉强准了。”
林喻言想回一句“你准不准的不重要”时又想起视频里还有个阮归期,于是话锋一转,温软地应下,补了一句:“你等我回去啊。”
陈炽像吃了颗糖,甜到了心底,眼睛都笑弯了。
果然,想听情话还得外人在场。
他一定是疯了,觉得骗来的情话也好甜。
03
林喻言是一个人回的国。正值夏日午后最闷热的时候,蝉鸣乍响,太阳直白地蒸腾着整个临溪市,没有一丝风,她推着行李箱走出门有一瞬间的目眩。
热烈却也熟悉。
啊,果然还是临溪好,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摸出手机给徐遇安发消息:“我到了,你在哪?”
消息刚刚发出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林喻言微怔,无奈地回过头:“你早就到了?”
徐遇安头上扣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大大的口罩和墨镜遮着大半张脸,穿了身简单的白色长袖衬衫,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干净的气质。
“嗯,我昨天刚杀青,放几天假。”他自然地接过林喻言的行李箱,声音闷在口罩里,有点低沉:“跟我走。”
路边停了辆车,等两人坐上去后,徐遇安才松了口气,丢了口罩帽子,将整张脸露出来,扇了扇风:“热死我了。”
说着,他回过头打量林喻言。
“是不是黑了?”林喻言跟他熟的不能再熟了,坦然接受打量,扣上安全带,对他笑。
“没。”徐遇安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就是瘦了。”他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地驶起来:“走,带你去吃草莓大福,我上次说要带你去的吧?”
“都说半年了。非洲那边太艰苦了,我每天只能靠磕糖维持生命。”车里的冷气打得有点低,林喻言瑟缩了一下,伸手去调温度,“不过那边天气其实倒还好,没那么热。”
徐遇安说:“李尚庭那件事……”
他欲言又止。
林喻言问:“怎么了?”
徐遇安说:“那件事不是陈炽做的吗?”
林喻言将近半个月都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又是郊外,网时有时无,她也没空去追李尚庭的后续,问了徐遇安才知道李尚庭下场这么惨。
“身败名裂。”徐遇安说:“不过他这个人确实一身黑料,爆料的人说他出道后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代笔,那几天微博都炸了,前两天李尚庭的工作室发了律师函,告人侵犯名誉权。”
林喻言说:“告这个肯定会赢,明显避重就轻。”
徐遇安点头:“对。不过幕后操作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尚庭,他怕是完了。”
所以他怀疑是陈炽,就算刚开始不是他,后来的事他也绝对有参与。徐遇安抿了抿唇,说:“陈炽挺厉害的。”
“唔。”林喻言说:“如果是陈炽做的,那回去要好好奖励他。”
徐遇安心里一梗,恨不得晃着林喻言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他说这个是想要她发现陈炽的心机有多深多记仇,谁知道她滤镜这么厚,只想夸他?
费尽心思了半天,竟然给陈炽刷了一波好感度。
生气!
草莓大福一种日式果子,外层是一层糯米皮,里面的馅料是草莓,口感软糯,有清爽的草莓果香。
卖相极好看,也极好吃。
林喻言一不小心就多吃了几个。她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平日里的疏离褪去,笑得眼睛眯起来:“好吃。”
“少吃点,小心积食!”徐遇安夸张地拍了拍桌子。
“抠门。”林喻言一眼看穿他。
徐遇安说:“不愧是编剧,阅读理解这么好。”
“我们徐大明星的演技也不错。”林喻言坐直了身子,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漫不经心地搅着冷饮:“高中那会儿我还当过你和七七的树洞,有什么你们都告诉我,现在好了,一个个翅膀硬了,都飞远了。”
她垂着眼,浑身散发着一股与本人不符的“幽怨”气质。
徐遇安知道此时想转移话题已经晚了,他干笑了一声,说:“其实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这不是太忙了吗?”
林喻言抬眼:“你胳膊怎么回事?”
徐遇安愣了一下:“什么?”
林喻言说:“快四十摄氏度的天,你穿长袖衫,胳膊受伤了?”
徐遇安恍然:“你也太聪明了。”他喝了口果汁,说:“不过不是受伤,是之前拍戏需要,被捆了两个小时,留了点印子,我这么有偶像包袱肯定要藏起来啊!”
林喻言眯起眼睛:“不是有人故意欺负你?”
徐遇安忙说:“当然不是!”
徐遇安入圈有两三年了,比林喻言涉得深,也比她经历的多的多。要说委屈那是没有少受,近年来来因为公司资源不好,更是过得一塌糊涂。
他斟酌了一下,挑了个轻的:“七七肯定又跟你胡说了是不是?他过生日那天,我哭……”他摸了摸鼻子:“嗯,主要就是这次演的剧,男女主都是一线流量,有时候也就有点羡慕,找不到意义,不过心态摆好就行了。”
林喻言狐疑地看着他:“就因为这个?”
徐遇安说:“怎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了,这还不够我伤心沮丧的吗?”
“不是。”林喻言摇了摇头:“你的性格,不像是会因为这个哭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虽然徐遇安在高中时吊儿郎当,成绩也不上不下,但是他却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很成熟,会理智地规划自己的未来,脚下的也步伐清晰坚定。
高三那年艺考,他被星探发现,受邀出演一部网剧的男二号,当时反对声很多。说他正在高考的关键时候,跑去拍网剧得不偿失。说他不是科班出身,受人诟病,小小年纪哪里受得了舆论。说他要找准自己的定位,现在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跟我说的话吗?”林喻言说:“你跟我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去找它的意义,不管是重大的还是渺小的,去寻找意义这件事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什么,是做好手头的事,是坚定地走脚下的路。”
十八岁的徐遇安穿着校服蹲在洁白的雪地里,头顶的路灯像聚光灯般打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仰起头看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然后就顶着压力走向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上,道路两旁人声鼎沸,道上却无人相伴。
徐遇安说:“我高中就这么会熬鸡汤了?不得了!”
林喻言喝了口冷饮,甜意在唇齿之间蔓延,她却觉得有点苦。徐遇安当时因为网剧小火了一把,但签的公司不行,资源也不好,压力可想而知。
空气一阵沉默。
徐遇安的手贴着杯子,冰凉的芒果汁传来淡淡的寒意。他忍受不了沉默,正要说话,林喻言却忽然开口:“江起云跟我说,下个本子还是跟我合作。”
徐遇安一愣:“那很好。”
“我推荐了你当男主角。”
“啊?”
“江起云答应让你去试个镜,角色很适合你,江起云是个好导演,他很会**演员,我觉得OK,你觉得呢?”
“你……”
“怎么?还想哭?”林喻言的眼中铺上一层促狭的笑意,她点了点头:“嗯,哭也可以,毕竟幸福的哭我还是比较想看到的。”
徐遇安呆呆地看着她。
林喻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哥,回魂了。”
徐遇安说:“你你你……”
林喻言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她顿了顿:“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想欠我的人情?那我就要生气了!”
徐遇安正在在线表演结巴:“我我……你……这……江起云……他……”
他结巴了多久,林喻言就看着他笑了多久,等他终于重启了语言系统,林喻言脸都快笑僵了。
徐遇安喝了口芒果汁,佯怒瞪她,很快眼神又软下来了,渐渐地红了起来。他偏过头,略微哽咽:“谢谢。”
林喻言说:“别谢我,你值得的。”
徐遇安看向林喻言,她趁他不注意又叉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觉得甜了,便笑了起来。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拿着叉子的手一顿,又迅速把甜点塞进嘴巴,放下叉子,含含糊糊地说:“还是谢我吧,再给我打包点。”
徐遇安失笑。
她总是这样的,感情迟钝,所有的表达似乎都浪费到剧本里,照本宣科倒还好,要临时说出什么暖心的话几乎不可能。
可她又是不乏柔软的。
让人想要亲近,让人喜欢。
04
林喻言借机敲诈了徐遇安一把,把甜品店里的甜点全部点了一遍打包带走。她个子不高,拎了两大包东西,走路都有点蹒跚。
“我送你回去。”徐遇安又全副武装上。
林喻言推开甜品店的门,门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如血的夕阳映在玻璃门上,反光在空气中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太热了。
甜品店的冷气与门外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林喻言恨不得再折回甜品店。但很快,她抬头看到了陈炽。
天气太热,路上的行人很少,大多都缩在冷气开得很足的地方,所以陈炽特别显眼。他低着头靠在那辆黑色迈巴赫旁,脚上踏了一双运动鞋,上身是淡蓝色条纹衬衫,纽扣扣得齐整,衣摆随意地别着,勾勒出细窄的腰线。
林喻言走到他面前:“陈炽。”
陈炽抬起头,对她一笑,小泪痣里藏了阳光,把他整个人都点亮了:“女朋友,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林喻言面无表情:“巧吗?”
陈炽说:“都怪孟冬,想弄个游戏工作室,要飞去日本学习,明天就走。他今天要出去嗨,还问我,最后一晚上不跟你呆一起是不是不拿你当回事?于是我就转啊转啊转,正好转到这里,想好好跟你温存一下。你说巧不巧?”
林喻言哪里信他的胡说八道,估摸着应该是徐遇安跟他说的位置,伸手想给他一掌,又见他面上一派纯真,收了些力道落在他的手腕上:“去多久?”
陈炽说:“明早的飞机,一周。”
“我说你们两个要在这聊多久,不热吗?”徐遇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炽一愣,又笑了笑:“徐遇安?”
徐遇安的脸一黑,闷声应了句“嗯“,他可没有跟陈炽说过他们的位置,肯定是陈炽也来接林喻言了,这才一路跟过来的。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喻言说:“那正好,我和陈炽一起回去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别被人拍到了。”
果然。
徐遇安又瞪了陈炽一眼,陈炽早就移开了视线,帮林喻言拿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细汗浸湿了黑发,扬起头时甩出汗珠,热得脸红了几分。
毕竟是对自己的女朋友殷切,一切光明正大。
林喻言跟徐遇安告了别便上了车,斜了陈炽一眼:“居然自己开车来的?”
“我都说我是散心来的嘛。”
陈炽开车开得稳,车内温度适宜,清凉的空气中深邃的香气熟悉,让她一下子就找到了归属感。她见不是回家的路,问:“不回家?”
陈炽目不斜视:“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开上高速,一路向南,隔离栏外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响声,有海鸥拍打着翅膀从远处的海边飞来,稻田另一边的山脉笼罩在残阳夕照里,和风吹来,终于带来了些许凉意。
林喻言在飞机上睡得久了,时差混乱,也不觉得困,看着渐晚的天色,问:“去海边吗?”
陈炽说:“别那么聪明可以吗?”
林喻言说:“嗯……有点难。”
陈炽的唇抿了抿,好一会儿才故作轻松的开口:“你今天和徐遇安聊了什么?”
林喻言言简意赅。
陈炽提取重点:如果徐遇安试镜成功,那他会在电影拍摄期间和林喻言相处很久。
有点危险。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露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那很好。对了,”他转移话题:“最近有个女生在追七七,鸡飞狗跳的,追得七七都离家出走了。”
林喻言眼前一亮:“什么时候的事?”
陈炽说:“就前段时间,七七他家的画室招生,那个女生对他一见钟情。不过七七好像不喜欢她,这几天躲起来了。”
“一见钟情啊。”林喻言摸着下巴,“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追得人鸡飞狗跳是什么感觉?那种特别特别喜欢是什么感觉?”
海岸线在天际逐渐明了,越来越近,陈炽开了点窗,咸湿温热的海风钻进胸腔里,让女孩的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
陈炽摇了摇头:“我连人的脸都记不住,哪里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林喻言一怔:“陈炽……”
“干嘛?”陈炽踩了刹车,侧过脸看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眼睛眨了眨:“其实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
林喻言说:“哦?你居然背着我一见钟情了?”
陈炽说:“对啊,我要出轨了,你要跟我分手了吗?”
“那不行。”
“咦?”
“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你啊。”
“哈哈哈哈哈。”
陈炽伸出手在林喻言头发上胡**了揉,见她没有反对,又顺势贪心地捏了捏她的脸,观察她的反应。
没反应。
林喻言就乖乖地坐在那里,任他**。
陈炽歪了歪头:“女朋友今天怎么这么乖?”
林喻言面无表情:“温念捏我的脸,我说没人敢捏,她就问我陈炽也不可以吗?我想了想,你是男朋友。”
陈炽更舍不得放手了,他舔了舔唇,声带略哑:“我可以是吗?”
林喻言点头,又横了他一眼:“捏完了没?”
陈炽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喻言瞪他。
陈炽立刻松手,把脸往前送了送,又牵起林喻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弯了眼睛:“礼尚往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林喻言想缩回手,但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她认真地看着陈炽,慢吞吞地问:“陈炽,谈恋爱是这样吗?”
陈炽说:“应该是吧,会做些亲密的动作,嗯,像我们现在这样。”
他的脸有点热,在冷气吹动下依然微微发烫,两人离得近了,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怦。
怦怦。
怦怦怦。
林喻言慢腾腾地收回手,她打开车门,海风一瞬间吹进车里,打散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暧昧。她下了车:“到了吗?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陈炽很快回过神来:“嗯,就在这。”
林喻言背对着他,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她刚刚竟然差点脱口而出:“陈炽,不如我们谈恋爱试试吧。”
这是什么危险的想法?
林喻言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想法甩出去,却不料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是啊,她和陈炽是高中同学,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情侣。论长相,陈炽生得是悦目娱心的好看。论能力,陈炽天资聪颖,就算总记不住她的脸,但这都无伤大雅,毕竟陈炽总有办法找到她,说起情话更是信手拈来,如果谈恋爱肯定是完美男友。
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有这个想法?
虽然她弄不清心动是什么感觉,但总要谈恋爱的,如果那个人是陈炽的,她也许可以试着心动一下?
也不对,她如果乐意了,陈炽还不一定呢。
“女朋友,走吧!”陈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林喻言回过头,见陈炽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堆烟花在手上,他的手臂修长,抱了一大堆也不嫌局促,见她看过来,他得意:“走,带你放烟花。”
这片沙滩偏,人迹罕至,两人脱了鞋光着脚走在细软的沙滩上,陈炽点燃手持烟花,他递给林喻言一支,在火光中朝她笑:“浪漫吗?”
林喻言看着手中的仙女棒,在她眼前炸成小小的花火,绚烂多彩,她也笑了起来。她很少会特意去买烟花,每逢过节倒是会被陈炽拉去看烟花,她看得意兴阑珊,指着烟花对陈炽唱:“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烟火。”
陈炽也不觉得被扰了兴致,拉着她的手:“好听,继续唱。”
她却不再唱了。
“你所有承诺,全部都太脆弱。”身边烟花声中,传来细微的歌声,林喻言侧过脸,见陈炽正小声哼着歌。
傍晚的天,夕阳刚刚沉下去,将暗未暗的天色里,还有一丝余晖在天际边,火光中的陈炽特别好看,明明唱着有点哀怨的歌,却也觉得甜。
林喻言说:“浪漫,特别适合写进剧本里。”
陈炽对林喻言的迟钝早就有了抵抗力,秉着自己发糖自己吃的原则,他选择性地只听了“浪漫”两个字。
林喻言说:“但是我感觉还缺点东西。”
陈炽问:“缺什么?”
林喻言向前走了一步,在他手中的烟花燃烧殆尽时,伸手抱住了他,她察觉到陈炽的身子猛地一僵。
不乐意啊?林喻言腹诽,不管,她在找恋爱的感觉,现在还不能松开他。
这么想着,林喻言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夏日,烟火,海边,拥抱。
很浪漫很偶像剧了。
林喻言说:“还是不对。”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在晦涩不明的光影里看到陈炽紧绷的下巴,轮廓分明。她问:“陈炽,如果这是恋爱的情节,肯定还缺点什么,你说,缺什么?”
她问得认真,像虚心求教的学生,等着他这位老师解答疑惑。
陈炽视线下移,唇动了动:“一个吻。”
林喻言问:“什么?”
陈炽没有再重复,他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俯下身来,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还缺什么。两人的身高差有点大,她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他的脖子。
那太主动了,于是林喻言没有动。
但她也知道陈炽的意思,像那天在亚迈村落一样,她和陈炽缺一个吻。
林喻言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带了一点探究和好奇,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和心动。
她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亲吻却没有落下来,她感到肩膀一沉,陈炽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处,痒痒地。
她正要说话,扣在腰上的手微微用力,陈炽忽然将她抱离了地面,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子。陈炽抱着她转圈圈,大声喊:“怎么办!女朋友,我太喜欢你!言言,我太喜欢你啦!”
空旷的海边,海水拍打着岸上的礁石,波涛汹涌,他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飘向更遥远的地方。
林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炽气喘吁吁地将她放下来,眼神晶亮:“女朋友,还缺东西吗?”
林喻言“啊”了一声:“原来是缺个告白吗?学习了学习了。”
陈炽说:“全都写到剧本里去。”
林喻言说:“好。”
放完了烟花,陈炽牵起她的手沿着海岸线散步,留下一长串脚印,林喻言觉得这感觉新奇,任由他拉着手。
陈炽觉得今晚的女朋友乖巧极了,冲淡了几分她去见徐遇安的醋意,眼中的得意要溢出来。
却在这时,林喻言冷不丁地开口:“陈炽。”
“嗯?”陈炽侧过脸,唇角微扬:“怎么了?”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陈炽脚步一顿,眼中的温度霎时冷却,只一会儿,他勉强笑了笑,却也没打算糊弄过去:“怎么发现的?我明明藏得很好。”
林喻言伸手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炽试图反驳:“为了放烟花。”
林喻言轻呵:“登喜路Dunhill打火机定制版,少说有个五六万,谢管家又不在这里,你临时买来放烟花?”
“女朋友,你太聪明了!”陈炽悻悻:“我要跟你分手了。”
林喻言说:“少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炽沉默了一下,他们离海已经很近了,一波波的海浪漫过他的脚腕,那股凉意蔓延至心底。他开口:“高二。”
林喻言诧异:“这么早?”
陈炽说:“就偶尔抽一下,你知道,有时候压力会有一点大。”
“对身体不好。”林喻言瞪了他一眼,又小声嘀咕:“也不用瞒着我。”
“你不喜欢烟味。不过你闻闻,我这两天都没抽,真的就偶尔一次,压力大了才会抽。”
他往她这边靠了靠,脚下带动海水波动,力证自己不是个烟鬼。
林喻言轻轻嗅了嗅。
陈炽的身上味道很好闻,像夏日的夜风,令人心旷神怡。
她察觉到陈炽有点紧张,不由失笑,将打火机塞给他:“好了,少抽点就行,我又不会因为这点事跟你绝交。”末了又揶揄他:“所以七七生日那天,你真的跑阳台抽烟去了。”
“是……吧?”
“不得了了陈炽。”她作势要去拧他的耳朵,陈炽躲也不躲,她的手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攥紧:“那晚怎么了?为什么会压力大?”
陈炽的眼睛微微睁大。
林喻言皱起眉头:“是因为比赛吗?还是因为喝了酒?我就在你身边,为什么没发现你的情绪不对?”
她有点无奈:“看来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了。”
陈炽的指尖划过她的眉间,声音压低:“没什么。”
林喻言却还在懊恼:“我这个朋友做的太失败了。我竟然以为你一直是快乐的,一直是没有烦恼的。”她喃喃:“没想到你……”
陈炽连忙打断她:“你别乱想!我是很快乐啊,不然为什么要笑?是不是?”
林喻言仰起头:“那你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伤心什么?说要转来我们学校,为什么迟了大半年才来?江起云说你当时转过来跟你爸闹得很僵,是怎么回事?”
陈炽默了默,小声嘟囔:“……江起云话真多。”
“陈炽!”
陈炽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被扒开,支离破碎地摆在她的面前,无所遁形。他别过脸,弯弯的月牙映着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情绪莫明:“言言,你别问了,我很快乐。你也要明白,我永远不会害你。”
他说:“认识你,是我十八年那年最幸运的事情。”
“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根根的手指数过去,交缠在一起,让他的心安了下来,他的语气带了点委屈:“至于你做朋友做的太失败这个问题,嗯,你要自己反思!”
林喻言一怔,浑然不觉他已经转了话题:“我反思?”
“对啊!”陈炽又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小小的泪痣里也藏着笑意,“你以后要多关心我,多找我,不能嫌我烦,也不能把我丢在我不认识的人那里。”
林喻言挑眉:“你认识谁?”
陈炽得意:“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
“你还骄傲上了是吧?”林喻言这才觉得跟他牵手怪怪地,把手抽出来,往前走掩盖自己的脸热:“回去吧。”
陈炽跟上她的脚步,借着星星点点的光,看她的脚印陷在沙滩上,转瞬被海水冲掉,他再小心地踩出一个漩涡。
忽然想起一句很俗气的话。
怎么说得来着?
哦,是——
还没有离开,就开始想她了。
05
趁着还没开学,林喻言回家好好跟自己家的猫好好温存了一把,就是她长时间不回家,棉花糖早就懒得搭理她了。
林喻言跪在地毯上,眼巴巴地看着棉花糖在妈妈怀里躺着,看都不看她一眼,悲伤道:“棉花糖,宝贝,你怎么可以不理妈妈?”
林母得意地撸猫:“谁让你这么忙?棉花糖是你抱回来的没错,但是我跟你爸带大的,不跟你亲是正常的。”
林喻言有一瞬间自己是不负责任的家长的错觉。
趁棉花糖不注意,她伸手一捞,把它抱在怀里,棉花糖终于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喵。”
林母猫语十级:“它让你放开它。”
林喻言选择忽视:“陈炽也很少见它,但每次棉花糖都特别黏着他,恨不得扒在他身上不下来。”
陈炽倒也温柔,任着棉花糖在他身上撒野。
林母乐了:“棉花糖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
“也是。”林喻言伸出指尖点了点棉花糖的小脑袋:“棉花糖,你这只花痴的小母猫,陈炽跟你是不可能的!”
说完又觉得奇怪,这话说的,仿佛她在跟一只猫吃醋。
棉花糖歪歪脑袋,像是终于认出她是谁,用小脑袋顶了顶她的手掌,蹭了蹭,叫唤了两声。林喻言“咦”了一声,满脸惊喜:“怎么,听到陈炽这个名字也喜欢是吗?”
她拿出手机翻了几张陈炽的照片举到棉花糖面前:“小哥哥好看吗?”
棉花糖:“喵。”
林母翻译:“好看。”
林喻言说:“想见小哥哥吗?”
棉花糖:“喵。”
林母说:“想。”
林喻言说:“好,我们来找他。”她想着是棉花糖想看陈炽,她只是满足棉花糖的愿望,于是心安理得地打开和陈炽的对话框,问:“学习结束了?”
陈炽回得快:“结束了,现在在酒店。”
林喻言干脆利落:“视频。”
随即发送视频邀请,网卡顿了一下,陈炽的笑脸就出现在屏幕里了,他扬手:“嗨,女……呃,棉花糖?”
林喻言腹诽:认人不行,认猫倒是快。
而陈炽本来开开心心地准备跟女朋友温存,谁知道笑还没笑完,就看到一张萌到出血的猫脸杵在镜头里懵懂地看着他。
他很快反应过来:“你还在家?”
林喻言说:“在家,要跟我妈打个招呼吗?”
陈炽爱笑,嘴巴又甜,特别招长辈喜欢。当时陈炽转学过来时,和她住一个小区,平时还好,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可把林母心疼坏了,非得把人接过来过节,简直当半个儿子在疼。
林母把手机接过来跟陈炽说话,棉花糖也跳到她的身上,喵喵叫着伸头要看陈炽。
啊,果然。林喻言抱着抱枕,心想:陈炽就是讨人喜欢。
等她把手机拿过来时,免不了要多看两眼陈炽,看他是怎么讨人喜欢的。她审视的目光让陈炽有点不自然地动了动:“言言?”
“等我一下。”林喻言拿着手机往楼上卧室走,林母在后面喊:“有什么悄悄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林喻言喊:“我回卧室拿东西!”
她回身扣上卧室的门,镜头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陈炽的视线被限制,只能看到她细长白皙的腿,往下延伸是可爱的脚丫,放在凉拖中快步走着。只片刻,镜头上移,林喻言已经走到了卧室的阳台上。
她坐在卡座的椅子上,拧开灯,把手机放在架上,又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本子,说:“陈炽,我昨天见到追七七的女生了。”
陈炽有一瞬间的失望。
他还以为女朋友会说想他。
阳台有点热了,林喻言甩了凉拖盘腿坐好,没发现他的失落,急切地要找人分享一下所见:“我昨天去三月街找七七,正好撞到他们俩,我还没见七七这么严肃过,那女生是学摄影的,长得也挺漂亮,为什么七七不跟她试试?”
陈炽默了默,“七七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你说邻居姐姐尤浅?”林喻言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转着一只笔,她微微皱着眉头:“我觉得七七对她的喜欢,不是爱情的喜欢。”
陈炽问:“你又知道了?”
“嗯……”林喻言看了看本子,说:“其实不是我知道,是那个女孩说的,她叫周洽洽。”
陈炽见她边说边往本子上瞥,觉得可爱:“女朋友,你不会是在记笔记吧?
林喻言理直气壮:“感情上无法共鸣,但我可以理论上学习。”顿了顿,她又说:“不会耽误你休息吧?”
天色晚了,橘黄色灯罩下,女孩的轮廓温柔,连眼神也比平时柔软了几分。陈炽心中一动,忙摇了摇头:“我正闲着没事。”
林喻言点点头,继续如学术讨论般严肃地说:“周洽洽问七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彼时正值夏日的午后,赤日炎炎,蝉鸣不绝,周洽洽甩了甩短发,将棒球帽后扣,抱着架与身形完全不符的单反俯身看坐在门口写宣传语的阮归期。
她问:“阮归期,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阮归期不耐烦,头也不抬:“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浅浅姐姐啊。”
周洽洽问:“那你想跟她在一起吗?”
“在一起?”阮归期歪了歪头,说:“想啊,想一直看她笑的样子。但是不在一起也可以,她有爱人,我看着她开心,我就开心啊。”
“不是的,阮归期,这是喜欢,但不是爱。”
阮归期眉头一皱,觉得这女孩啰嗦死了,他干脆坐在路边,下逐客令:“你买不买?不买别在这晃。”
周洽洽却铁了心要跟他论到底:“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阮归期怔怔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什么?”
她垂下眼,用手戳了戳心口的位置,眼眶微红:“是我在听到你提起尤浅时,嫉妒的要发狂,想要你不要再提起她,不要再想她。”
这是爱,是自私的,令人变得狭隘的爱。
这一番话,震没震惊阮归期,林喻言不知道,但却把她震惊了。她回去后认认真真地记了一整页的笔记,写了几个新剧本的片段,出于保密原则,也不能给认识的同行看,江起云在闭关搞电影,自然不能去打扰。
思来想去,也只有陈炽了。
林喻言问:“你觉得呢?”
她问问题时仍然低着头看笔记,陈炽的目光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探,轻轻滑过垂下的眼眸,小巧却挺拔的鼻子,泛着水光潋滟的唇,再往下移,是规规矩矩的短袖圆领睡衣,有点稚嫩,落在他眼中,却只剩下了可爱。
林喻言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正好撞到他的目光里,那一瞬间的痴迷没来得及收起来,陈炽心下一沉,正要撇开话题,便听林喻言伸手戳了戳屏幕:“你还走神是吗?”
陈炽心底微叹,他怎么可以抱林喻言已经开窍能发现他感情的幻想?
他调整好情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林喻言问:“又摇头又点头什么意思?”
陈炽说:“你忘了你才答应我什么?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说好的关心我爱护我呢?”
林喻言辩解:“刚刚我妈不是都问你了吗?我都听见了,东京下了太阳雨,但还是闷热,晚上吃了小龙虾配啤酒……”说到这里,她略带揶揄:“居然没醉?”
陈炽喜欢听她一条条细数他的事情,藏不住的笑意蔓延开来,他倒在**,将手机举高:“就喝了一点点,孟冬非让我喝!”
他迅速甩锅,在某家酒吧狂嗨的孟家少爷肩上一重,背了只锅。
林喻言说:“我也想吃,等你回来我们叫上七七去高中吃小龙虾。”
陈炽问:“不带徐遇安吗?”
“那里那么多学生,你想我们被围观吗?”
“不想。”
“嗯。”林喻言绝情:“那不带。”
陈炽得了个满意的答案,恨不得在**滚一圈,又听见林喻言说:“陈炽,你这样还挺好看。”
陈炽是躺在**的,额前的发散开,露出额头,眉眼也清晰了几分,比平时要显得沉稳。她抿着唇仔细地打量他,陈炽只觉得胸膛滚烫,恨不得将她从那头拽过来,狠狠地吻上去,让她的气息缠上他的,才能平复此刻心底的悸动。
不。
他又清醒的认识到,平复不了。
一旦林喻言回应他,那份悸动便如同火势燎原,只会愈演愈烈,不燃烧殆尽不会停下。
陈炽笑了笑,说:“言言,你看我们像不像真正的情侣?”
林喻言一愣:“真正的情侣?”
陈炽翻了个身,下巴枕在手臂上,眼神赤忱明亮,理所当然地说:“对啊,那些情侣会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我们宿舍有个每天都打到凌晨两点,有说不完的话。”
林喻言说:“我跟七七他们也有说不完的话。”
陈炽失落:“哦。”
声音闷闷地,像是不高兴了。林喻言这倒发现了,因为还要跟他一起谈论感情戏,终于放软语气哄了他两句。
等挂了电话,林喻言才反应过来。
她什么时候多了一项哄人的技能了?
这时,打到发烫的手机亮了亮,提示有新消息。
林喻言滑开。
陈炽:女朋友,我睡啦。等我回来。
短短的十个字,像块小小的甜点一股脑塞进她的口中,唇齿间的甜意蔓延至唇角,勾了勾,笑了。
06
江起云的新电影暂定冬初再筹备,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林喻言打电话,反复提醒她:“林喻言,感情戏!感!情!戏!”
林喻言翻着自己的笔记:“在努力。”
江起云说:“我给你介绍个言情小网剧,那个编剧很擅长写感情戏,你去跟着学。我听陈炽说你在准备保研考试?”
林喻言说:“嗯,不耽误的。”
江起云说:“你自己调整好就行,我挂了。”
林喻言成绩优秀,上学期末申请了F大保研,十月初要笔试和面试,眼看考试的日子将近,她推掉了不太重要的工作,每天自习室宿舍两点一线,学习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而F大论坛上,一个帖子悄然登上了热门,标题是《数一数自开学来陈炽和林喻言同框了几次》。
1楼#:毕业季分手季,我赌两人撑不到毕业。
2楼#:楼主居心不良,而且太无聊了。但有一说一,昨天陈炽来自修室找林喻言吃饭,相处还是很甜,我赌不分手。
3楼#:我站楼主,谁家情侣约会天天挑食堂?这一个月我就没见林喻言出过校门。
4楼回复3楼#:我们言言在忙着考研好吗?陈炽在忙创业的事,见面少肯定的,但是电话短信肯定没少发啊。
5楼#:楼上别说了,我跟林喻言一个自修室,她就戴了个手表看时间。
6楼#:刚开学这么无聊吗?人家谈恋爱关你们什么事?难道他们分手了会跟你们在一起吗?
7楼#:6楼没有梦想,鉴定完毕。
……
168楼#:我爆个料吧,我刚刚看见林喻言跟一个长得超可爱的男生在操场上浪漫散步。
169楼#:我也看见了!【图片】
170楼#:啊啊啊啊啊啊陈炽快回来!你老婆要被人抢走了!
……
如果林喻言知道她不过是抽出点时间把阮归期接到了学校,就在论坛上引发了轩然大波,甚至怀疑她和陈炽分手了,她绝对会任由阮归期自生自灭。
事后阮归期谢天谢地:林喻言不爱玩手机。
而此刻,他们正如论坛上所传,在操场上并肩散步,但一点也不浪漫就是了。
林喻言看了眼时间:“七七,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阮归期眼泪汪汪:“救救孩子吧。”
“阮归期!”林喻言无奈:“你不喜欢周洽洽拒绝就是了,躲着她干什么呢?”
“我拒绝了,但没用。”
“呵。”
“言言,谈恋爱的感觉好吗?”
这道题太难了,林喻言回答不了。
“我看你和陈炽在一起挺好的,陈炽那么会疼人,可是我不会啊,我只会画画!”
“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喻言斟酌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扯谎:“是挺好的,你可以试试。”
阮归期说:“我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可爱一点的,不喜欢盛气凌人的。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直直地站在我面前,说:‘嗨,从现在开始,我要追你。’那样子不像是要追我,我觉得她要杀了我。”
林喻言憋住笑。
“你还笑!”
“对不起。”林喻言毫无诚意地道歉。
阮归期鼓了鼓腮帮,又蔫了下来:“早知道我就去找陈炽了,他肯定会帮我。”
林喻言说:“他忙着呢。”
陈炽比林喻言要忙,他和孟冬白天筹备一个小型的游戏工作室,晚上刷题,林喻言想见他就得去校外的别墅。
最近唯一一次碰面是昨天,陈炽不知道从哪里来,一身西装笔挺在自修室外面等她去食堂吃饭。她当时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故意将樱桃发夹拿了下来,从他面前走过,在楼梯看他。
陈炽没有察觉,他笔直地站在门口,等人一个一个的离开,直到教室变得空****的,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脑补出来。陈炽不笑的时候,眉头也不会皱起来,只是眼眸有点黯然,让人不自觉地心软,想要把所有的东西捧到他面前,让他重新笑起来。
陈炽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林喻言终是不忍心,走上前踮起脚尖在身后蒙住了他的眼。
陈炽的身形猛地一僵,长长的睫毛蹭到她的手心,痒痒地,却没有挣脱。
林喻言放慢了声音:“猜猜我是谁?”
良久的沉默。
陈炽缓慢地抬手,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拉开,他没有在意重新获取的光明,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林喻言一时不备,却也没想挣脱,感受到他的不安,她迟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是我不好。”
陈炽闷声委屈:“你故意的?”
林喻言为自己刚刚的幼稚感到不好意思:“嗯。”承认完才推开他:“你也是,里面都没人了,还在这里等什么?”
陈炽说:“我以为你是故意躲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只好在这里装可怜,看你会不会心软回来牵我的手。”
林喻言被他逗笑了,挽着他的手好好在学校里秀了波恩爱。
即便如此,今天她让阮归期到自修室等她,自己回宿舍拿东西,还是被粥粥逮着问了。室友几个都要考研,经常结伴一起自习,只有粥粥早就决定去实习,没课的时候就在宿舍刷八卦。
粥粥晃着手机:“言言,你看论坛了没有?你跟陈炽怎么样了?”
林喻言瞥了一眼,不由失笑:“这张把我拍的还挺好看的。”
她指的是和阮归期漫步操场的那张。
“你还说好看!”粥粥痛心疾首:“如果我男朋友看到我跟其他男人散步,肯定要气死了。你不要欺负陈炽疼你就不把他当回事!”
林喻言默了默,说:“我不是,我没有……”
粥粥说:“少在这否认三连!你说,你多久跟陈炽好好约会了?感情这东西一定要经营,要两个人一起,不然那么多异地恋怎么会分手?”
“平时也是陈炽来找你比较多吧?你也要主动找找他,不管是谁,一直付出的人,再心甘情愿也总会有意难平的时候。”
粥粥说起感情问题来头头是道,让林喻言有种记笔记的冲动。她怎么忘了,粥粥大学四年换了无数男朋友,感情经历丰富,可以为她提供很好的素材。
可看粥粥这架势,显然只想看到自己一番高谈阔论的结果。
林喻言起身:“我去找他。”
粥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才对嘛!”
林喻言想:嗯,先去找陈炽,回来再记笔记。
陈炽和孟冬忙的都是校外的事,为了方便搬到了离F大不远的别墅区,独门独院,闹中取静。
“21号。”林喻言顺着陈炽之前发的定位,确定了门牌后,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还是伸手按了门铃。
九月末的午后,阳光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风带动树梢飘来阵阵凉意,林喻言跺了跺脚。她在来之前给陈炽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家,陈炽许是在忙,到现在都没回。
按她的性格,应该确定陈炽在家再去,但这次她决定,如果没人开门,她就自己开门进去等他。
嗯,或许还得做顿饭,才像个跟人谈恋爱的样子。
林喻言正发呆,便听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她诧异抬头,是谢嘉。他穿了身深色燕尾管家服,与雪白的衬衫、手套对比明显,唇角带着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舒服的笑,正阔步走来,门缓缓拉开:“林小姐。”
林喻言礼貌地笑了笑:“谢管家。”
谢嘉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卑不亢的姿态,等她进来后又关上门,在前面带路,离她不远不近,属安全距离。
林喻言则随意打量着别墅的格局,开放式的欧式院子,院内的花木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理,整齐美观,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从大门口到玄关。
路不长,只够交谈两三句。
林喻言问:“陈炽不在家吗?”
谢嘉说:“少爷和孟少爷早上出的门,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林喻言想想也是,点了点头,便听谢嘉叹了口气。她脚步一顿,快走了两步,跟谢嘉并排,问:“怎么了?”
谢嘉敛了眼眸:“林小姐可能不知道,少爷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了。”
林喻言眉头一皱:“没有好好睡觉是什么意思?”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门口。谢嘉打开门,林喻言进去后还没换鞋就愣在了原地。
客厅很乱。
一台台式电脑放在开放式的吧台上,十几本的像砖头似的书散落在桌上、地上、沙发上,无数张雪白的草稿纸几乎铺满了整个客厅,完全无法落脚。
林喻言愣在原地。
谢嘉苦笑:“林小姐也看到了,少爷那么忙,一天也就睡两三个小时,这哪里受得了?”
“唉,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了,非要参加那个比赛。他早就打算要自己创办工作室,比赛成绩放在履历上也就漂亮些,最重要还是项目经验,用刷题的时间去做项目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两头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谢嘉边说边观察林喻言的神色,见她眉头深深皱起,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半点没扯谎,可他家少爷明明之前卖可怜卖多了,却不肯把这件事告诉林喻言,甚至在他提议的时候驳回了他:“不准跟言言提起,她要考研,我不想让她分心。”
他是随口一提,之后林小姐就自己全都看到了。
跟他没关系。
半个小时后,陈炽和孟冬从某间办公室走出来,两人皆是西装革履,领带打得整齐精致,身形颀长,并肩走在一起颇有气势,极其惹人眼。
孟冬按了电梯,负一楼停车场。
电梯里,两人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看着楼层数字变化,感受电梯下降的速度。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孟冬快步走了出去,车子的解锁声伴随着拉车门声,他坐进了副驾驶,耐着性子看陈炽慢吞吞地走进车子。
车门关上后,他立刻长舒了一口气,扯了领带:“耶!拿下了投资!哈哈哈哈哈哈!来,陈炽!”他侧过身,抬起手掌:“give me fine!”
陈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先抬手跟他击了个掌,再慢条斯理地泼冷水:“别高兴太早,合同没签什么都是虚的。”
孟冬不高兴:“别打击我啦!至少这位宋总是第一个答应我们的!”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见陈炽一动不动,问:“哎,陈炽,你戴着领带舒服吗?”
陈炽眼眸动了动,伸手将领带松了松。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看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林喻言:“你在家吗?我现在去找你。”
一条来自谢嘉:“少爷,林小姐回去拿衣服了,她今晚要留宿。”
孟冬探头过来:“看什么呢?怎么突然就笑了?”
陈炽抬眼看他,眼神陌生。
孟冬打了个激灵:“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是孟冬!看!”他甩了甩袖子上的深蓝色袖扣:“我的标识,昂贵好看,你敢不认识我试试看!”
说到最后,底气略有不足:“陈炽?”
陈炽对他微微一笑:“孟冬,你多久没出去玩过了?”
孟冬提起就来气:“这用说吗?自从七月我们开始集训我就没出去过了!你还去非洲晃了一圈看女朋友呢,我却只能在家刷题,人家都以为孟家少爷退出江湖了。”
陈炽:“那你今晚去玩,记在我账上。”
孟冬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陈炽微笑:“不可以?”
孟冬求生欲望强烈:“我可以!”
陈炽说:“谢谢。”
孟冬愣了愣,条件反射:“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多嘴问了一句:“你要背着我刷题啊?啊——”他挤眉弄眼,意味深长:“还是今晚林喻言过来?”
陈炽“嗯”了一声,坦然直白:“言言今晚过来。”
孟冬无言。
自己要来的狗粮真香。
香哭了。
陈炽却不再管他,他靠在椅背上,将手机凑近唇边,敛了一身的冷漠,低声温柔:“女朋友,我很快回去,等我。”
“我也想你啦。”
是想要丢掉一切狂奔向她的,那种想念。
07
陈炽没有想到,他回来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二楼的小客厅地上铺着卡其色的长毛毯,壁灯温柔,女孩光着脚丫窝在沙发上,膝盖屈起支撑着电脑,电脑屏幕的微光与壁灯交织在一起,打在她的脸上。许是有点闷,白皙的面上泛着红,好似极艳的胭脂落入水中,被冲至浅淡的色彩。
极诱人。
他站在灯光抵挡不到的黑暗中静默地看着她。
她似乎在忙,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偶尔拈起果盘里的草莓,放入口中,在殷红的唇上留下令人遐想的水光。
陈炽忍不住动了动脚步,发出声响。林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了他,她把电脑放到一旁,稍稍坐直身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声音哑得不像话,几乎听不清。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朝她走过去,边走边扯领带,等到她的面前,将领带随手一甩。他的动作过大,领口的扣子也被扯开,露出细长漂亮的锁骨。
林喻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从来都知道陈炽是好看漂亮的,但从未想过,穿着正装又如此**不羁的陈炽这么禁欲。
陈炽坐到她身边,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在干什么?”
“啊?”林喻言回过神:“哦,下周徐遇安要去试镜,我在跟他聊角色问题。”
陈炽眼眸微动,指尖掐进掌心,刺得他清醒了一点,却还是掩饰不住那突如其来的嫉妒,负面情绪在心底不断翻滚发酵,让他恨不得想要逃离到两分钟前,回到当时的黑暗里注视她,不去想她在跟谁聊天,只想着她在等他。
唇上忽然一凉,陈炽恍惚了一下,垂下眼看到了一颗草莓抵在他的唇边,拿着草莓的手指莹白圆润,俏生生的可爱,看着比草莓还要甜。
林喻言说:“吃掉。”
陈炽张口,听话地一口一口将草莓吃掉,最后触碰到她温热的手指,烫地她立刻缩回了手,清了清嗓子:“忙完了?”
草莓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陈炽心情好了点:“嗯,本来想早点回来的,但临时又去见了个人。等很久了吧?饿了吗?”
林喻言答非所问:“我不困。”
陈炽问:“什么?”
林喻言看着他,很是严肃:“我听谢管家说,你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了,怎么?想猝死吗?”
陈炽嘴角一拉:“不想。”
“你还委屈了?”
“最近压力是太大了,事情堆积的太多,睡不着。”陈炽捏了捏眉心,往后倒去,又歪了歪头正好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他闭上眼睛:“你陪陪我,我可能就睡着了。”
他也就随口一撒娇,没指望林喻言同意,却没想到林喻言“嗯”了一声:“好。”
陈炽喃喃:“女朋友……”
林喻言把电脑抱过来,说:“你先去吃饭,我跟遇安聊完。”
刚有点起色的心情又落回了谷底。
陈炽勉强把醋意压回去,安静地坐在旁边,非要等她聊完一起去吃。林喻言拗不过他,打字速度都变快了。
徐遇安奇怪:“怎么了?急着有事吗?”
林喻言说:“嗯,一会儿要陪陈炽吃饭。”
徐遇安发来一长串的省略号。
本来也没有多少事,林喻言三言两语交代完毕:“下周我考完试,我们再碰个面聊一下。就这样了,我先撤了。”
她将笔记本合上,见陈炽正安静地吃着草莓,明明穿着西装,却显得乖巧,反差极大。她看得心都软了,说:“走吧。”
饭菜简单,是谢嘉做的,刚好够两个人吃。
饭桌上,林喻言问:“孟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陈炽说:“出去玩了,晚上不回来。”
林喻言点点头,没有再问,也没有觉得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有什么奇怪。她说了要督促陈炽睡觉,吃完饭就让他去洗澡。
陈炽无奈:“刚吃饱就睡觉,不消化。”
“那……”
“我们去散步。”
“好,我把这收拾一下。”
陈炽眉头一皱:“留着明天给家政收拾,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去散步。”
“陈炽。”林喻言将碗收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陈炽问:“像什么?”
“剥削人的小少爷。”林喻言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往厨房走去:“随手的事,请什么家政?”
陈炽哪里舍得让女朋友在她眼皮子底下干活,也跟着去厨房帮忙,结果越帮越忙,终于在打碎了两个碗后被林喻言赶了出去。
他不愿意走远,斜靠在墙上看林喻言在里面忙碌。
林喻言也不是经常做家务,但也比陈炽也麻利,厨房的窗户开着,和风徐徐吹来,吹起她落在耳边的长发。她手上沾着水,随意用手背碰了碰,没一会儿那缕发又掉了下来。
她不耐地吹了吹发梢:“陈炽,帮我把头发别到耳后去。”
陈炽依言走过来,那缕发不可避免地还是沾了点水珠,他伸手小心地将它别到了耳后,却没有走开。
林喻言离他很近,近到张开手臂就能揽进怀里,但他没有动。
这一幕太动人了,只适合出现在梦里。
他害怕再动一动梦就会醒。
好一会儿,林喻言关掉水龙头,水声骤止,厨房里一阵安静。陈炽唯恐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往旁边走了走。林喻言擦干净手,问:“学会了?”
陈炽说:“嗯?”
林喻言说:“在旁边看半天,不是在学刷碗?”
他顺着她的话,低哼了一声:“哪里用学?我只是刚刚没适应,再给我一次机会肯定刷的干净。”
林喻言心情颇好,许他胡吹,也顺着他绕着别墅区散了二十分钟的步。回来后陈炽乖乖去洗澡,林喻言顺便逛了逛他的房间。
陈炽是刚搬来不久,又不经常睡觉,房间缺少人的气息,一切都简洁明了,被子也叠得齐整。她坐到**,听着浴室里传来水声,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钻出来,在血液里飞驰,让她的脉搏也急促了起来。
好奇怪。
林喻言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为什么心跳突然这么快?
她想不明白,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他们四人的群里多了个孟冬,正跟阮归期聊得火热,林喻言敲字:“孟冬今晚去哪玩了?”
孟冬:去酒吧逛了一圈,没意思,回我父母这边了。
是七七不是期期:言言,你猜我在哪?
林喻言:不在家吗?
是七七不是期期:不是!没有!我刚和周洽洽吃完饭,她去洗手间了。
林喻言:?
是七七不是期期:我不是喜欢她啦,我回画室的时候,有老师说她在画室等了我一天,我觉得怪不忍心的,就……
孟冬:心软是心动的第一步。
是七七不是期期:你胡说!
林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陈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喻言这才发现浴室早就没了声音,她回过头,说:“是七七和孟冬,你去群里看看。”
陈炽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额前的发温顺地趴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极其舒服。他摇了摇头,说:“你说要陪我。”
林喻言还在看孟冬和阮归期拌嘴,头也不抬:“嗯。”
陈炽说:“你去洗澡。”
林喻言说:“嗯。”
顿了顿,她讶异地抬头:“我?现在?现在才八点,你先睡,我在这陪着你。”
陈炽不动:“有灯光我睡不着。”
林喻言想了想,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自己带来的换洗衣服:“好,大少爷,我去洗澡。”
陈炽冷滞的表情松动了,笑意浮上来,他点点头,盘着腿坐在床边。
林喻言洗得慢,出来后却发现陈炽不在屋中。她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是想发短信问陈炽在哪,转念一想,总归不会出门,出去找找他也行,于是也没去拿手机。
鬼使神差地,在出门前,她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窗口对着院子,路灯的光被繁茂的枝叶挡住,只有一线光打在树下踱步的身影上,他手中的火星点点也随之晃动。
是陈炽在抽烟。
晚上的温度低,她呼出的热气在窗户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雾,几乎看不清他。她伸手擦了擦,陈炽背对着她靠在树上,格子样式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该是山明水秀的模样。可此刻他却低着头,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林喻言轻轻叹气,还是下了楼。
陈炽的听觉敏锐,林喻言还在五米之外,他就转过了身。见是她,他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丢到了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他试图扬扬嘴角,想像以往那样对她笑笑,却怎么也没扯出一个笑出来。
怎么办,他现在只想抱抱她。
林喻言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快走了两步,伸手抱住了他。
陈炽刚洗过澡,沐浴露的味道与她身上的一样,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的清冽。她忍不住多闻了两下,笑着说:“不难闻哎。”
陈炽搂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
“言言……”
“嘘。”林喻言打断他:“别说话。”
陈炽的背脊一僵。
“压力大是不是?”她拍了拍他的背,脸靠近他心脏的位置,在他的心跳声中放轻了声音:“没事的,陈炽。我抱抱你啊。”
陈炽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回应她的拥抱。
热切地、虔诚地去拥抱。
去拥抱他的女孩。
08
应陈炽的要求,睡觉的时候一点光线也不留,林喻言抬手关掉最后一盏灯,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黑暗。
空气安静,能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林喻言还没到睡觉的点,又不能拿出手机玩,只好看着黑暗发呆。过了一会儿,身侧的陈炽动了动,侧过了身面对她。
林喻言低声问:“不困吗?”
陈炽说:“困。”
“那还不睡?”林喻言也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迟疑了一下,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要我哄你?”
陈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打开了灯。
乍见光明,林喻言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陈炽正看着她,一只手枕在耳边,另一只手维持着刚刚向后伸开灯的动作,他清晰地将自己暴露在她的目光中,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小泪痣被灯光点亮,染了殷红。
明明睡衣的领子规矩,明明目光澄澈,明明气氛没有暧昧。
但林喻言却想到了一个词形容此刻的陈炽。
性感。
睡衣领口的褶皱,温顺凌乱的发,眼角的那颗小泪痣,都性感极了。
陈炽的唇动了动:“在想什么?”
林喻言撒了个小谎:“……剧本的事。”
“还在纠结感情戏?”陈炽无声地笑了笑:“女朋友,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找到灵感,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林喻言被吸引住了,旖旎什么的都抛到了脑后。
陈炽坐起来,盘起腿,说:“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心动吗?现在就假装你是女主角,我是男主角,我们来互撩对方。”
林喻言也坐起来:“互撩?”
陈炽点头。他一点困意也没有,藏着私心,上身前倾靠近林喻言,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他听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声,恨不得跳出来让她感受。
林喻言却目光平静。
终于,陈炽在离她还有三公分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们交换着呼吸与目光。由于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陈炽肆无忌惮地让藏在心底的深情在眼中铺开。他侧过脸,微干的唇靠近她的耳朵,声音略微嘶哑:“我想吻你。”
仅仅停滞了一秒,陈炽就坐直了身子,对她粲然一笑:“怎么样?被撩到没?如果没有就不要说话了!”
林喻言眨眨眼。
陈炽抱着手臂,眼底促狭的笑意分明,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他的恶作剧,他清了清嗓子:“女朋友,换你撩我。”
林喻言张了张口,正要说话,陈炽却又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林喻言迟疑:“怎么了?”
陈炽把手肘放在腿上,手掌支着脸歪着头看她,说:“其实你不用说话,你就坐在那里不动,对我笑一笑,就足够让我心动了。”
林喻言:“你……竟然这么会撩!”
“都是学来的。”陈炽得意地扬唇。
林喻言被他撩得猝不及防,倒是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陈炽真是聪明,只要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她现在甚至想把笔递给她,让他来写感情戏。
但——眼下看着陈炽笑得越来越得意,她略有些不服输:“真的吗?”
陈炽说:“什么?”
林喻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
慢慢地,她惯是冷淡的脸变得柔和起来,一抹笑意自她的唇角蔓延至眼尾,弯起的眼睛像一轮月色,其中藏满了星光。
陈炽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接着。
两拍,三拍。
眼看汹涌的感情要决堤而出,他猛地伸手关掉了灯。
林喻言懵了一下:“怎么突然关灯?”
陈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点闷:“女朋友,我困了。”
“啊。”林喻言说:“那睡吧。”
她听到陈炽倒在**的声音,她也慢慢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这次她没有刻意地抑制心口的跳动。
任由那急促的心动在胸腔里跳跃,直至滚烫发热。
她睡了过去。
陈炽听到林喻言的呼吸声趋近平稳,知道她睡着了,他小心地往她那边靠了靠,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到女孩模糊的轮廓。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点。
声音低低——
“言言呀。”
他没撒谎,也没夸张,她就坐在那里,只是对他笑了笑。
足够他心动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