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让我留在你身边
01
炽冬游戏工作室位于临溪市CBD星辰大厦七十层,寸土寸金的位置,视野极好,站在落地窗前能将整个临溪市尽收眼底。
“叮。”
铺上柔软地毯的专用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先踏了出来,不带任何声响,却气场十足。陈炽边走边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孟冬在工作室吗?”
谢嘉不疾不徐地跟他的身后:“在。”
两人走到工作室的门前,谢嘉的指纹按上去,自动玻璃门打开,工作室内次第响起员工们问好的声音。陈炽点了点头,抬步上了二楼。
“陈炽,你可算回来了!”孟冬从办公椅上跳了起来:“我给你时间让你去哄林喻言开心,谁准你消失五六天了?”
陈炽随意地靠在办公桌前,翻着文件:“我不是把谢嘉留给你了?”
“呃……谢管家是很厉害啦。”孟冬不自然地看了谢嘉一眼,又问陈炽:“怎么样?谈下来了吗?”
陈炽上午约见了网游山河职业联盟副主席顾孟平,谈山河的手游版开发权的具体细节。
“成了。”他向后伸手,谢嘉将策划案递到他手上,他翻了翻,说:“明天去签合同。”
“哇!”孟冬跳起来,“顾孟平你都能说服?牛!”
陈炽说:“他很厉害。”
顾孟平在未出任副主席前,曾是网游山河职业联盟初代电竞选手,在役期间,次次进季后赛,五进总决赛,三次总冠军,两次荣获最有价值的选手。以超强的实力、责任心以及领导能力享誉整个山河圈。
孟冬说:“我以前还疯狂地追过他的比赛!要不是今天有其他事,我肯定要过去抱他大腿!”
陈炽说:“他夸你策划案写的很漂亮。”
孟冬脸红了一下:”我们也就根据你的想法完善了一下啦 。不过……”他纠结:“我总觉得山河联盟完全可以找更成熟的游戏工作室,他选择我们,我心里有点没底。”
“山河这个游戏,它的背景和规则都是成熟的,手游版不难开发,给大工作室,他们也只会抽调百分之三十的精力和人。可我们不同,我们是新团队,一定会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和用心。我们现在要的是成绩,他们要的是利益,选择我们是双赢。”
孟冬忍不住鼓掌:“你今天就是这么说服顾孟平的?”
陈炽说:“比这要夸张。”
孟冬问:“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吹过这么大的牛?”
陈炽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山河的口碑放在那里,我们要是搞砸了,整个工作室就跟着陪葬吧。”
孟冬托着下巴问:“我滚回家继承家产,你呢?”
陈炽思忖片刻:“娶言言。”
孟冬问:“那要是没搞砸呢?”
陈炽说:“也得娶。”
孟冬踢翻这碗狗粮,并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们和向明游戏工作室的合作谈崩了。”
陈炽的手一顿:“陈念先干的。”
“你爸到底图什么啊?”
“我求他。”
“那你去求他啊!我们开工作室拉投资,就要脸皮厚,我都抱着我爸的大腿求了半个月了,他终于解冻我的卡了。”
陈炽抬眼:“不会说话的话,要么自己闭上嘴,要么——”他状似随意地瞥了谢嘉一眼,似笑非笑:“要么我让谢嘉帮你闭嘴。”
孟冬连忙捂上嘴,表示自己现在就是个哑巴。
陈炽翻完桌上的文件,说:“言言下周要跟徐遇安去A市,我们过两天准备去市郊的鹿鸣山看日出,你要去吗?”
孟冬颤颤巍巍:“你要我去吗?”
陈炽说:“不要。”
孟冬说:“我不去!”
陈炽摇了摇头:“不行。”
孟冬说:“啊?”
陈炽说:“言言让我邀请你们。”
孟冬问:“我们?”
陈炽说:“你,谢嘉,阮归期,还有徐遇安。”
孟冬说:“好多人哦。”
陈炽脸一黑,是的,人太多了。当林喻言提议想在去A市之前跟他一起去看日出的时候,他着实惊喜了一番,他的女朋友居然要主动跟他约会!
然后——林喻言说:“叫上七七他们。”
嗯,巨型电灯泡一二三四,一个都不少。
生气!
但是他能怎么办,宠着呗。
三月街作为临溪市4A级历史街区,春日里哪怕是工作日也是人山人海,而初冬时则显得萧条,近日临溪温度骤降,三月街理所当然地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林喻言边吃香蕉边悠闲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越过一座拱桥,随手将香蕉皮扔进垃圾桶里,远远地看见阮归期在墨然画室门口朝她挥手:“言言!”
她扬手回应,快走了两步:“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阮归期戴了条干枯玫瑰色的围巾,衬得巴掌大的脸白嫩,他说:“浅浅姐姐说要给我拿吃的,我等她呢。”
林喻言冷漠:“原来不是等我。”
阮归期笑出声:“也在等你!哎——”他跳下画室门前的台阶:“浅浅姐姐。”
林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的那位浅浅姐姐离得不远,就在墨然画室对面开了家古玩店,名叫“守拙”。
尤浅看起来不大,刚从暖气室里出来,小脸红扑扑的,身上披了件白色大衣,戴着红色手套的小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饭盒:“有点烫,慢点吃。咦,这是你同学?”
阮归期说:“你还记得高三那会儿我有个同学救了我们吗?这是他女朋友。”
尤浅恍然大悟,她眨眨眼:“你男朋友打架真的很厉害,超帅!”
明明是夸陈炽的话,林喻言却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仿佛比自己得到夸奖还要高兴。她抿唇笑了笑:“谢谢。”
阮归期好心提醒:“姐,你上次夸人帅,姐夫半天没回家。”
尤浅的笑容一秒消失,她瞪了阮归期一眼:“敢告诉肖白你就完蛋了!”说完,她又看向林喻言,换上笑脸:“我先回去了哈,有空来店里逛逛,给你打八折!”
林喻言说:“好。”
等守拙的门重新关起来,阮归期才扶额感慨:“浅浅姐财迷的病没得治了。”
林喻言揶揄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她吗?”
阮归期坦诚:“是喜欢。”
林喻言说:“醒醒,她都结婚了。”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那个周洽洽说的挺对的,你如果对尤浅真的是爱情的喜欢,就不会那么自然地和她相处。其实你喜欢的不是她,只是喜欢她的那种感觉吧?”
阮归期推开画室的门,一脚踏进门槛里,回头看她:“你现在是谈了个恋爱,感情经验直线上升?”
林喻言脸一红:“胡说什么呢,揍你。”
阮归期嘚瑟:“我好怕怕啊。对了,你手上戴的什么?手表吗?”
提起手上这个东西,林喻言就一阵头疼,前两天她差点在浴室晕倒,陈炽就捣鼓了这个玩意,名字叫“心跳测试仪”,顾名思义,能通过某个软件观测她的心跳。
陈炽很是严肃:“必须戴着,我要时刻看到你正常的心跳。”顿了顿,他又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但是你在我面前,心跳可以不那么正常。”
于是那一刻,她的心跳确实不正常了几分。
林喻言叹了口气:“我答应他戴半个月,没有什么异常再摘下来。”
阮归期的嘴角抽了抽:“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定位之类的玩意儿吧?陈炽太可怕了,你赶紧跟他分手吧!”
林喻言面无表情:“这句话我希望你在陈炽面前说。”
阮归期一秒认输:“我不敢。”
“遇安呢?”林喻言走进院里,画室特有的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涂鸦墙上画了一只巨大可爱的龙猫,拎着片绿色的叶子对着她笑。她环顾了一圈:“我接他去公司宿舍拿点东西。”
阮归期说:“在河边背台词呢。”
徐遇安近期没有任何行程安排,除了背台词就是拉着阮归期试戏,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至于提到要回公司宿舍,也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阮归期小声说:“再这样待下去,不出两个月,郊外的定安寺要多一位弟子了。”
“去你的。”徐遇安顺着台阶走上来:“走吧。”
徐遇安要拿的东西不多,三个人很快就收拾完毕,回到楼下。阮归期关上后备箱:“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呸!垃圾公司!”
徐遇安站在楼下,往上数十二层,他叹了口气。
阮归期问:“怎么了?”
徐遇安说:“我室友跟我说,粉丝送我的东西都被公司拿走了,有点可惜。”他轻笑:“想我十八岁出道,少年得志,现在竟然落得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粉丝送的东西也保不住。”
林喻言:“遇安……”
徐遇安抬起眼,含笑的眼中却有泪光微闪:“你们说,长大真的是这么残忍一件事吗?”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电影和小说里的人,在虚构的世界里,不管那位英雄受了多少白眼,丢掉多少自尊,经受多少背叛,他的热爱依然在那里,他憋了一股劲儿,一生只为那一件事。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可是现实好无奈,没有特定的剧本告诉你,在哪个阶段你可以绝地反击,柳暗花明。所以只好放弃,好像放弃才是不会丢掉面子唯一的办法。
因为你没办法,像电影中的人一样,你没办法忍受这样卑微的在别人眼中的自己。
他低叹:“长大真的好辛苦啊。”
林喻言抿了抿唇,说:“遇安,我觉得长大就是明白人生是有遗憾的,就是拥有坦然面对这些遗憾的勇气。我在《星星上的人》这本书有句特别喜欢的话:‘人生值得欣慰之处便是,每一天都有结束的时候,今天也不例外。’”
“一切都会结束的。而我们就是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去寻找那些发光的片段,抓住它,放大它,品味它。因为有痛苦,快乐才会更快乐。”
徐遇安抽了抽鼻子,哽咽:“鸡汤好香。”
林喻言笑:“干了。”
阮归期红着眼眶:“我也干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他们走过彼此的青春,拥有对方的少年时代,在昏暗不知前路的岁月中,还要再继续走下去。
身边的人不散,这才是真的。
“对了,陈炽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徐遇安扣上安全带,说陈炽的坏话:“他那么小心眼,居然肯舍得放你来陪我?”
林喻言愣了一下:“他不知道。”
徐遇安默了默,才问:“他不关心你去干什么?”
林喻言说:“不关心……吧?”
“那你不关心他去哪?”
“不是……”
“也就是说,你们俩现在住在一起,出了门就不联系了?”
林喻言被说得心虚:“我不爱看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
阮归期头大:“言言,我果然太高估你了,你真的会谈恋爱吗?来来来,把手机拿出来,我看看。”
林喻言乖乖交出手机。
阮归期大叫:“你看,陈炽给你发了十五条消息!”
林喻言心里咯噔一声:“我看看。”
“不行。”阮归期的手往回一缩:“我申请朗读并背诵。”
徐遇安说:“我同意!”
林喻言眯起眼:“阮归期。”
阮归期双手奉上。
徐遇安唾弃他:“呸,没用。”
阮归期说:“来来来,你来你来。”
徐遇安说:“我在开车,不要跟司机说话!”
阮归期:“呵!”
林喻言没管他们两个的斗嘴,飞快地打开微信,果然是陈炽发来的消息,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不是一起发来的,好像是只要有空了就发个表情包“骚扰”她,有点温情的挂念。林喻言笑了笑,回复:“吃饭了吗?”
陈炽说:吃完啦,没我做的好吃。
林喻言想了想,打字:我今天和七七陪遇安去宿舍拿东西,现在一起回三月街。
陈炽问:女朋友,你这是在向我汇报行程吗?
林喻言说:嗯。
陈炽:被你发现了!
林喻言:什么?
陈炽:我对你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林喻言:那你怎么不问我?
陈炽:我很好奇,可是我怕打扰你,只好自己胡思乱想。
陈炽:委屈.jip
陈炽:你要哄我.gif
林喻言:你说了要教我谈恋爱,所以请尽情地打扰我。
陈炽:你知道吗?无形撩人最致命。
林喻言:?
林喻言:我想见你。
陈炽:把想换成要。
林喻言:我要见你。
陈炽:等我。
林喻言:不是在上班?
陈炽:嗯……
林喻言:好好上班,我会在这等你的。
陈炽:好!
林喻言:^ ^
“哇!徐遇安!你看林喻言!”阮归期突然喊道:“林喻言!拜托你管理你的表情好吗?你跟陈炽都聊了无数次天了,需要笑得这么甜吗?”
林喻言说:“我在控制。”
阮归期冷漠:“麻烦收一下你嘴角的笑。”
林喻言控制住嘴角的笑,又忍不住弯起眼睛。
阮归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谈恋爱这么好吗?”
林喻言思考一会儿:“其实我有点后悔。”
阮归期问:“后悔谈恋爱?”
林喻言说:“不是,后悔现在才看清自己的喜欢,如果再早一点点……”
阮归期说:“再早一点点?”
林喻言叹气:“就可以早恋了。”
阮归期和徐遇安同时沉默。
他们怎么记得,林那个言在高三的时候,很是一本正经地推着眼镜说:“学习使我快乐,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她变了!
都怪陈炽!
坐在车上摆弄手机的陈炽突然打了个喷嚏。
孟冬头也不抬,一脸淡定:“你女朋友又想你了?”
陈炽:“嗯。”
这狗粮,真是该死的甜美。
02
车子驶向高架桥,工作日的下午,车子不多,只有零星的几辆。陈炽透过车窗看着天,飞机低低地飞过,降落或飞起,机翼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孟冬说:“这个冬天很暖和嘛。”
陈炽移了目光在他身上,说:“谢嘉,把孟少爷先送回家。”
“咦?”孟冬问:“你们还有事?”
陈炽说:“嗯。”
孟冬说:“行吧,不用送我回家,直接把我放路边就行了。”
陈炽默了默,说:“麻烦,一起去。”他又问谢嘉:“约的几点?”
谢嘉说:“两点,在临溪医学院法医楼。”
孟冬问:“约的谁啊?”
陈炽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哥。”
孟冬说:“哦。”
停顿了两三秒,他惊叫:“你居然还有哥哥?真的吗?天啊!陈家有私生子这个传闻原来是真的吗?”
陈炽说:“嗯。”
孟冬本来以为半个小时后,他就能见到陈家传闻中的私生子,没想到临下车前,谢嘉却把他拦住了,他看着陈炽的背影,又看了看谢嘉:“为什么不让我下车?”
谢嘉耐心地劝他:“最好别知道太多。”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惨。
孟冬打了个颤,乖乖地和谢嘉一起留在了车里。
陈炽是第一次来临溪医学院,老校区树很多,错落的阳光落在林荫大道上,斑驳的光影里,他不紧不慢地走着。
路过的学生不时回头看他,窃窃私语地讨论着,眼中满是惊艳。
偏偏他周身冷淡,哪怕是走在光影中,也觉得像一座融化不了的冰山,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陈炽四下看了看,见大家都绕着他走,不由皱了皱眉。
这个样子,他怎么问路?
正困扰,目光定在走在他不远处的男人身上,男人身高有一米八朝上,步伐很稳,像是老师。陈炽快走了两步,面色缓和了些:“你好,请问法医系怎么走?”
男人的脚步顿住,回头,清冷平淡的眸子没有任何的情绪,他看了陈炽一会儿,说:“我正好要去,跟着我。”
陈炽点点头:“谢谢。”
他抬步跟上,完全没发现后面的学生们已经炸开了锅。
有人惊叫:“哪个好看哪个好看?”
有人笃定:“肯定是我们沈渡沈老师了!”
有人不服:“你们不觉得这个小哥哥的泪痣特别苏吗?比沈老师苏!”
有人嫌弃:“你上次还说最喜欢沈老师了。”
有人哭泣:“那沈老师都有叶晚了,我能怎么办?”
有人怀疑:“难道这位小哥哥就没有女朋友了吗?”
“有吗?”
“没有吗?”
“散了散了,他们不属于我。”
“溜了溜了。”
“哎,你们说,这个小哥哥跟我们沈冰山能聊到一起吗?”
如果陈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冷淡地拉下嘴角,给他带路的这位沈老师比他还不爱讲话,全程更是毫无表情。快到法医楼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那栋就是”。
陈炽礼貌地道谢,手插在口袋里,朝法医楼走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位哥哥了,脸盲症让他把陈寂的样子忘得一干二净,哪怕偶尔在电视上看到陈寂在比赛上拿了冠军受采访时,他也分不清哪个是他。
有时候会闭上眼睛听一听声音,可陈寂在走之前还没过变声期,过了十四年,他的声音也完全不是记忆中的少年音了。
最后,遥控器动一下。
连声音也不见了。
可是陈炽还是记住了那个声音,所以在法医楼下,他准确无误地走向了陈寂。陈寂笔直地站在阴影里,灰蓝衬衫西装裤,收拾的利落整洁,腕上昂贵的表在一格格走动。
“滴答,滴答。”
与陈炽的脚步声契合,把当初九岁的小少年变成了如今干净漂亮的男人。
陈寂的手还维持着扬起来的动作,陈炽走到他面前,他才放下来。他打量着陈炽,说:“长大了。”
陈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陈寂微笑地迎着他的目光,酒窝浅浅,和善而得体。好一会儿,陈炽才移开目光:“你也是。”
陈寂微怔,旋即笑了笑,“还记得招招吗?以前我带她去见过你,我在等她。”
陈炽懒得回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想起有求于人,只好放缓了语气,强撑起好奇:“等她?”
陈寂摊了摊手:“惹她生气了,连楼都进不去。”
据陈寂所说,林招招现在是法医,同时任临溪医学院法医系老师,他好不容易把甜心追了回来,结果惹人生气了,现在连法医楼都进不去。
陈炽同情了一秒。
好惨。
随即他的脸又是一黑:“我来找你说正事的。”
陈寂靠在墙上,指了指法医楼,又指了指陈炽,说:“你们都是我的正事。”许是见陈炽面色不虞,他叹气:“找我什么事?”
“我要陈氏集团。”
“陈念先不是说,只要你回去,整个陈氏都是你的吗?”
“我不要他给的。”
“懂了。”
“帮我。”
“好。”
陈炽没想到陈寂会这么干脆利落,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过得很好。”
陈寂一愣:“我知道。”
陈炽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他站在阳光下,淡红色的唇水光潋滟,像世间最明亮的少年人。好一会儿,他的唇才动了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都咽了回去。
陈寂微微一笑,说:“十八岁遇到林喻言,二十一岁把她变成你的,嗯,比我出息多了。我……我把招招弄丢了错过了招招好几些年。”
陈炽的喉咙微动,顿了片刻,说:“我先走了。”
陈寂说:“一起吃个饭再走。”
陈寂的本意是一起吃个饭,也带上女朋友林招招,但林招招戴着口罩从三楼探出头来,冲他喊:“吃完回来继续罚站!”
陈寂大声喊回去:“是!”
陈炽想了想自家乖乖的女朋友,更加同情陈寂了。
03
林喻言在三月街的街尾等陈炽,冬日的风不再和煦,绕着青砖黛瓦的街巷,卷起三月河微凉的水,在空中打着圈地扑面而来。她将脸埋在围巾里,看着树上的一片将落未落的叶子发呆。
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却始终没有掉下来,仿佛在跟风较着劲,嘚瑟它是带不走的关于夏日的梦。终于,风没了耐性,猛烈地呼啸而来,将那片不甘愿离开的夏天带走了。
林喻言觉得更冷了。
“嘟——”喇叭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她怔了怔,回过头,见陈炽开着那辆黑色迈巴赫,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从驾驶座的车窗里伸出来,随意地搭在外面。
**不羁,却有种别样的好看与可爱。
她想,情人眼里出西施,陈炽怎么样在她眼中都是可爱的。
陈炽见她发呆,扬声喊:“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林喻言走过来:“是。”
陈炽打量着她,摇了摇头:“不,你不是。”
林喻言挑眉:“哦?”
陈炽拿出手机,点开监测心跳的软件,一本正经地拿给她看:“你看,我女朋友见到我心跳会加速,你不是我女朋友。”
林喻言忍着笑:“要不要我跑个八百米再过来?”
“唔。”陈炽思考了一下这项提议的可行性,“不用那么麻烦,你靠近点。”
林喻言依着他,弯下腰靠近他。
陈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林喻言失笑:“认得出来……”
话未说完,陈炽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近,唇强势地压上来,将她剩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等到陈炽将她放开时,她还没回过神来,陈炽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心跳加速了,是我的女朋友没错了。”
林喻言喘着气瞪他。
陈炽生怕人恼了,连忙打开车门,揽住她的腰:“不喜欢吗?”
林喻言的脸还在发烫,她摇了摇头。
陈炽乐了:“那就是喜欢了?”
林喻言推开他:“不喜欢。”
她走到副驾驶,陈炽紧跟着她,给她打开门:“是不喜欢我吻你,还是不喜欢这个姿势?”
林喻言上了车,抬起头看他,陈炽撑着车门俯身看着她,认真地仿佛在询问用户体验。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姿势有点累。”
陈炽“啊”了一声:“那下次不这样了。”
他关上车门,转身,眼中的笑意倾泻至唇角,怎么也压不下。
直到车子开上了高架桥,林喻言才品味过来陈炽刚刚的那句话,她脸一红,瞪向陈炽:“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路。”
陈炽一票否决:“不行。”
林喻言捂住脸。
“还有哦,女朋友。”恋爱小课堂的陈老师在线上课:“我问你,是不喜欢我吻你,还是不喜欢这个姿势,正确答案是‘我喜欢你吻我’。记下重点,好好学。”
林喻言想,如果不是看他在开车,她觉得自己会动手。她正努力克制冲动,某人还不自知,说:“来,考你一题,”
林喻言说:“什么?”
陈炽说:“我昨天吃药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八卦。”
林喻言问:“什么八卦?”
陈炽总结:“零分。”
林喻言疑惑:“什么?”
陈炽说:“我为什么吃药你不在乎吗?”
林喻言默了默,说:“分手吧。”
这是什么鬼题目?
“不要。”陈炽左手打转方向盘,右手悄悄伸过来,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林喻言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他得意:“还要跟我分手?”
林喻言嘴硬:“嗯,分手两分钟。”
陈炽说:“太长了,我会受不了的。”
林喻言改口:“那就十秒好了。”
两人默契地倒数十秒,恰好拐了一个弯,分手完毕。林喻言问:“你为什么喝药?”
陈炽笑了出来。
林喻言问:“笑什么?”
陈炽说:“宝贝儿,那只是一道题。”
林喻言面无表情。
好没面子。
“不准再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分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分钟。”
陈炽立刻绷住脸。
林喻言满意地点点头:“乖。”
陈炽抿着唇笑。
这不科学,他的女朋友怎么会这么可爱?
林喻言在墨然画室没有午睡,一坐上车就困得睁不开眼,陈炽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她反手拍回去:“好好开车。”
陈炽委屈地缩回手,倒是真的听她的话,乖乖地遵守交通法规。虽是听话了,嘴巴上却不肯放过她:“女朋友,你还是先别睡了,会磕到头的,要不去后面躺着?”
林喻言眼睛睁不开:“马上就到家了。”
这个熟稔的“家”字明显取悦了陈炽,他眼角一弯,小小的泪痣里都藏了笑意,像小太阳般炙热:“嗯嗯,等回家好好睡。”
林喻言懒得理他,渐渐进入睡眠状态,好像只要在陈炽身边,她就可以这样安心地肆无忌惮地睡下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她迷糊地问了一句“到了吗”,却始终没有听到陈炽的回答。
陈炽应该回答了,只是她没有听见。
意识到这一点,林喻言睁开了眼睛。果然已经到了,窗外是一排熟悉的独栋别墅,院子里花被谢嘉养得很好,五颜六色开得悦目娱心。
她微怔,侧过脸,陈炽不在驾驶座。
没等她心慌,她就看到了陈炽。陈炽背对着车窗在跟人说话,他站得笔直,面前的人似乎想拉住他,他侧过身躲开了。
紧接着,他后退两步,声音抬高:“陈念先,你挑错人了。我不但不会帮你,你还要小心我在背后捅刀子。”
狠厉的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林喻言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炽,哪怕只是看着背影,也能让人察觉到他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叛逆和戾气。
那人又说了句什么便转身走了。
陈炽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他闭了闭眼,转身,撞进了林喻言清醒的瞳孔中。
陈炽心底一沉。
他茫然无措地怔在那里,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
林喻言下了车,说:“别说话,先回家。”
陈炽由她牵着手往前走。
她打开指纹锁,走上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沉默一直蔓延到屋中,陈炽关上门,没有开灯的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拉上,照不进一点光。
林喻言想去开灯,陈炽却准确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时没站稳,跌进了他的怀抱中,陈炽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扑在上面,痒痒地。
温热短促,是不安。
林喻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谈谈。”她推开他,还是抬手打开了灯,拉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说:“你还有事没有告诉我。”
陈炽抿了抿唇,一副打死不招的样子。
林喻言说:“我可以问谢嘉。”
陈炽眼眸微冷,声音哑了几分:“他不敢告诉你。”
“他敢。”林喻言拉住陈炽的手,安抚地在他手背上捏了捏,“但我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你的事情,我想听你亲口说。”
她的声音像是一眼清泉,从他的身边滑过,轻而易举地将他坚硬的外壳戳破。陈炽眼中的温度回温,他抬起眼,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言言,我们不提不好吗?我们不说好吗?我们的时间那么宝贵,为什么要分给陈念先?”
说着,他侧过脸要吻住她。
林喻言哪肯让他糊弄过去,脸一侧,躲开了,她坚定地说:“不行。”
对于陈炽与陈念先之间的事情,她不是好奇,她清楚地知道陈炽的心中有一道伤疤,可是她作为爱人,却不知道那个伤疤是什么样的伤在哪里,就算要鲜血淋淋地揭开,她也要知道。不然,他的伤疤永远都好不了。
陈炽撇了撇嘴:“我不想告诉你,太可怜啦,我不想你可怜我。”
林喻言扬眉:“是谁上次说要我可怜他的,要我把所有的怜悯都给他的?”
“那不一样!”陈炽的声音降下来,他小声嘟囔:“……不一样。”
林喻言引导他:“哪里不一样?”
陈炽垂下眼:“你这么爱我了,你可怜我就会心疼,我不想你心疼。”他固执地重复:“我不想你心疼我,你爱我就可以了。”
林喻言心头一震,眼眶登时就红了。
她一直都知道陈炽爱她,比她想象中还要爱,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地动容。她只觉得自己像吃掺了毒药的糖,甜到了心底,也苦到了心底。
她迟疑了一下,起身跨坐在陈炽的腿上,搂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吻了吻他的唇,柔声说:“陈炽,我爱你,所以想了解你。”
陈炽迅速地含住她的唇,将这个短促的吻延长,他迫切地需要她,需要她的温度,需要她的呼吸,他吻得激烈虔诚,舌尖探进口腔与她的交缠在一起,手顺着衣摆探进去,触碰她皮肤的温度,引起一阵战栗。
“陈……陈炽!”林喻言终于找回了声音,手按在他的胸口推了推:“不行!你先说!”
陈炽的动作一顿,懊恼地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地:“你就不能忘了吗!不能不提吗?”
他生起气来,又舍不得凶她,无奈又委屈,连发旋都透露出几分沮丧。
林喻言在心中长叹一声。
她的陈炽也太可爱太招人喜欢了,总是引她心软,降低自己的原则,无限次地妥协。但是这次不行,她不想让他再逃避了。
她心硬开口:“不行。”
陈炽沉默了一会儿,搂着她的腰翻了个身,将人压在了身下,认命般地低叹:“好啦,告诉你。”
“我……”陈炽的声音闷闷,回忆起那段还未遇到她的日子:“我的脸盲症是十五岁那年被陈念先发现的……”
04
与此同时,临溪医学院法医楼下。
陈寂百无聊赖地对着墙打乒乓球,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还未关灯的教室,叹了口气,他家的甜心脾气也太暴躁了吧小女朋友有时候也太不温柔了吧?
乒乓球撞到墙壁,弹回,再被打出去,他反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手机响起。他熟练地收起球,掏出手机。
周尽燃周副队:陈寂,陈队,你托我找人调查的事情搞好了,你还在罚站啊?
陈寂:……
陈寂:闭麦。
周副队周尽燃:闭嘴.jpg
周副队周尽燃:我正好在医学院附近,要不给你送来?
陈寂:好。
周副队周尽燃来得很快,陈寂接过文件,说:“谢了。”
周副队周尽燃扬扬手:“客气,我走了。”
陈寂点点头,靠在墙上翻开了翻文件。原本只是随意地翻翻,慢慢地,他站直身子,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翻到最后,更是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刚刚下了楼的林招招看到他吓了一跳:“怎么跟一团黑气似的杵在这?”
听到她的声音,陈寂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他勉强对她笑笑:“宝贝儿你再去解剖个尸体,我等会来接你。”
林招招:“喂!”
陈寂转过身,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校园,开了车锁,扣上安全带,打转方向盘,一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藏着怒火地踩油门。
车子加速、转弯、超车,在不违反交通法规的前提下,陈寂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陈氏集团。他无视前台的阻拦,按了电梯直上顶楼。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刚巧陈念先也才回来。他从总裁专用电梯走下来,看到陈寂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脸:“这不是陈寂吗?今天怎么……”
话未说完,陈寂扬手,将手中的几张纸劈头砸下,打碎了陈念先的伪善地寒暄。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艰难地往外挤:“陈念先,这就是你!说!的!照!顾!”
陈念先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他面不改色:“你们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没大没小地,我可是你们的父……”
“我不是你养大的。”陈寂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更没有陈炽脾气那么好,别给我套近乎!”
陈念先挣开陈寂的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纸,扫了两眼,冷笑:“原来是这事。我给他吃,给他穿,打他怎么了?”
“还有你,你十几年都没见过他,现在在这装什么兄弟情深?”
“陈炽的脾气好?嗯,刚开始是挺好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会偷偷抹眼泪。可是我看着还是烦。”陈念先整了整领带:“太丢人了,身为我陈念先的儿子,怎么可以连人都认不清。所以我就他送走了,送得远远地。可是他真不乖,居然背着我偷偷地跑回来。”
“谢嘉可是我给他挑的管家,结果只听他的话。跑回来后我气坏了,不听话的孩子只能打了,两米长的鞭子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你体验过吗?”
“我喜欢听话聪明的孩子,陈炽这样不乖的,不配在我身边。”
“所以你把他送去了洛杉矶?在他捡回一只小橘猫的时候,把那只猫扔掉是吗?”陈寂气极反笑:“活该你被拿枪指。”
陈念先回忆起那件事情,脸色终于变了变。
那次是他亲自把陈炽送到洛杉矶的,陈炽很乖,似乎恢复以往天真可爱的样子,他看着欣慰,于是就多陪他呆了一段时间。
直到陈炽某天捡回了一只小橘猫。
那天他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少年蹲在院里的长椅旁逗着椅子上的猫儿,谢嘉拿着外套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们。
他讽刺陈炽:“我看我把猫扔了,你还能认不认得出来它?”
说着就要把猫扔掉。陈炽做了一件在场的人都没料到的事情,他折身上了楼,下来时手上拿着勃朗宁,子弹上膛,黝黑的洞口指着他:“放开它!”
少年红着眼怒视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颤,却执拗地不愿意落下,切骨的恨意像无形地的压力,比他手上的东西还要可怖。
那一刻,陈念先想,如果他真的把猫扔掉——
陈炽真的会扣下扳机。
“然后陈念先就把猫放开了。你都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他吓坏了,抖得不成样子。”陈炽捏着林喻言的脸,悄声说:“其实里面没有子弹啦。”
林喻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炽的手微微一顿,他收回手,声音低下来:“是的,他放弃了我。现在陈氏集团大权旁落,他谁都不信任,想让我回去帮他。”他冷笑:“怎么可能?我是想要陈氏集团,可我不想从他那里拿到。”
林喻言:“陈炽……”
“所以,言言,”他对她展开一个苍白的笑:“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吗?”
他偷偷回去的那个冬天,遇到了她。
是她救赎了他的少年时代。
再次回国后,陈念先不管他了。在谢嘉的安排下,他进了阳明高中,也进入了她的生活。
那一年,他把自己所有的阴暗都藏了起来,变成一道炽烈的光芒,用来点燃她的十八岁,试图在她还未动任何人心动的年岁里占得一席之地。
他成功了,她变成了他的。
陈炽轻声说:“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你也别太心疼我,如果要得到你一定要经历这些苦难、背叛和不堪。那么,我心甘情愿。”
那些过去算什么,她爱他,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林喻言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她只能含着泪光看向陈炽。陈炽对她笑了笑,伸出双臂:“女朋友!”
“嗯?”
“你快抱抱我呀。”
林喻言没有说话。
“不乐意?”
“没……”
“那算了,我投怀送抱还不行吗?”
他伸手抱住了她,手臂用力收紧,吻了吻她的发,哄她:“好啦,宝贝儿,只能哭这一次。”
林喻言抓着他的衣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脑勺,小声地哄着她,哄着哄着就把人哄到了**。
哄着哄着,一晚上过去了。
05
林喻言提议要去鹿鸣山看日出,本意是白天爬山上去,晚上扎营在山顶,但由于孟冬死活不愿意爬山,便改为了在山下游乐场玩过后,开车上山扎营。
当天,他们在路口等孟冬,阮归期叫嚣:“一会儿见到孟冬我要嘲笑他,谁都别拦着我!”
林喻言说:“不拦。”
徐遇安说:“随你。”
谢嘉轻咳一下:“孟少爷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爬山。”
阮归期跟谢嘉不怎么熟,怼也怼不回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孟冬什么时候会来。正想着,便听到一阵震耳的轰鸣声传来,与此同时,一辆银色的敞篷跑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转瞬便到了跟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后停了下来。
“嘿!”孟冬很骚包地戴了个墨镜,连车门都没拉直接跳下来,结果踉跄了一下,谢嘉连忙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孟冬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车身上,双臂一挥:“酷不酷?阿斯顿•马丁限量版跑车,全球仅发行70辆,我求我家老头半年才买我的,今天开过来给你们开开眼。”
“哇塞哇塞!”言称要嘲笑孟冬的阮归期惊呼着绕着跑车转了几圈:“太酷了吧这辆车!我要坐!孟冬孟少爷,求带求带!”
徐遇安说:“这狗腿样我没眼看,你们呢?”
林喻言说:“我也是,不认识他。”
陈炽说:“我只看我女朋友。”
徐遇安默了默,往旁边挪了挪:“我也不认识你们两个。”
由于阮归期的叛变,而徐遇安又不愿意吃狗粮,也跟着坐跑车去了。陈炽乐得跟林喻言单独相处,看谢嘉不顺眼:“你也去坐孟冬的车。”
谢嘉默了默,问:“少爷不需要我吗?”
陈炽说:“我看那边更需要你,去吧。”
谢嘉弯了弯腰:“谢谢少爷。”
林喻言看着谢嘉的背影:“他谢你什么?”
陈炽回过头看她。
林喻言问:“怎么了?”
陈炽不说话。
林喻言一脚踩在他的鞋上:“有话直说。”
陈炽牵起她的手,长指缠绕着她的,慢条斯理地直至十指相扣。
片刻,他抬眼对她一笑,还是如同夏日般炽烈和煦的笑容,吐字却略觉冰冷:“别在我面前为其他人分心,不管大事还是小事,我在的话,只要看我就好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要松开她的手。
林喻言反应极快,在他收回的刹那反握住他的手,她松了口气,仰起头,含笑开口:“好,我知道了。”
陈炽低喃:“言言……”
林喻言说:“我会尽量做到的,如果没有做到,你要提醒我。”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放软了声音:“陈老师。”
陈炽舔了舔微干的唇,说:“言言,其实别人谈恋爱都不会这样的,他们有私人空间,他们没那么小心眼,他们……”
“我才不管他们。”林喻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往前走去:“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只和你谈恋爱。”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
喜欢他,就理所当然地包容他,顺着他,迁就他。
这就是她爱他的方式。
在原地耽误了五分钟,等林喻言和陈炽到游乐场的时候,孟冬他们已经从海盗船上下来了。看见他们,阮归期挥着手:“坐不坐海盗船,再陪我玩一遍!”
林喻言实力拒绝,她环顾一圈,还没说话,孟冬喝了口水,一抹嘴巴:“遇安怕被人认出来,去坐摩天轮了,现在还在半空中晃着呢。”
阮归期招呼孟冬:“我们来猜拳,你赢了我陪你去鬼屋,我赢了你陪我坐跳楼机。”
三局两胜,阮归期输的很惨。
孟冬鄙视他:“戒赌吧,七七。”
阮归期哭丧着脸,问林喻言:“一起去鬼屋吗?”
林喻言不常来游乐场,对于一些刺激的游戏无感,但见阮归期这么害怕,她心里一软,问陈炽:“去鬼屋?”
陈炽迟疑了一下。
林喻言眯起眼:“你不会……害怕吧?”
陈炽狂点头:“好害怕!”
林喻言一脸黑线:“那你在外面等我。”
陈炽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瞥了阮归期一眼,整了整衣领:“女朋友,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阮归期:我好冷。
鹿鸣山脚下的这座游乐场,鬼屋是特色,选用了各个国家鬼片里的元素,还未走近就能感受到阴森森的气氛。他们一群人也就阮归期怕鬼,其他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
阮归期在后面磨蹭:“我跟你们说,你们绝对会后悔的,你们以为这个鬼屋是闹着玩的吗?我上次跟周洽洽一起来,差点没在里面跟她抱头痛哭!”
孟冬说:“周洽洽追你,是追你当男朋友还是追你当闺蜜啊?”
阮归期大叫:“孟冬,我跟你拼了!”
孟冬说:“来来来。”
阮归期说:“我发现你最近膨胀的不行,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孟冬问:“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阮归期说:“关心一下你啦。”
孟冬假笑:“再关心也得进去,你有经验,你先进。”
阮归期一边大叫“孟冬你太狠心了!”一边被推了进去,然后就只能听到尖叫声了。
林喻言奇怪:“有这么可怕吗?”
十秒钟后,她就确定这个鬼屋真如阮归期所言,不是闹着玩的。因为她刚刚走进去,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一只冰凉的手就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林喻言尖叫:“啊!!!!”
陈炽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轻拍着她后脑勺,低声哄她:“别怕别怕。”
活了二十多年,林喻言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体会到这样的情绪,切切实实地恐怖,让人手脚发软的恐怖。她新奇地要命,怕得脸色苍白还要去看,看一次尖叫两分钟,快到出口的时候嗓子都叫哑了。
林喻言:“原来我怕鬼。”
所有人都沉默了。
感情还能再迟钝点吗?
阮归期说:“我不行了,我要做噩梦了,呜呜呜,言言救命!哎,言言,你的脸怎么那么白?你怕鬼吗?你居然怕鬼!”
林喻言:“嗯。”
好气,但是怕的说不出话来。
陈炽看得心疼地不行,又找不出提议者孟冬在哪,于是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瞪了一遍。
阮归期:无辜.jpg
谢嘉去买水,躲过了一劫。陈炽拉着林喻言坐在长椅上,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见她的手还在发抖,干脆握住她的手,将瓶口抵在她的唇上:“张口。”
林喻言乖乖地张口。温凉的水漫过微微颤抖的牙齿,她缓过神看向陈炽,有点可怜:“我是不是很没用?”
陈炽一愣,他伸手揽过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笑着说:“女朋友,我喜欢你依赖我,喜欢你卸掉所有的防备全身心信任我的样子。”
“可是这样好像有点弱。”
“宝贝儿。”陈炽低声笑:“在我面前你当然可以不用强装着,尽情地示弱,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不好吗?”
林喻言抬起头,懵懂茫然的样子。
陈炽耐心地解释,像是抱怨又像是骄傲:“你就是太厉害了,学习好,长得漂亮,胆子也大,从不怯场,还会写剧本。我有时候都想,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喜欢我,怎么会需要我?”
林喻言所:“可是我真的需要你啊。”
陈炽点头:“嗯。”
可是还不够。
他想把她变得小小的,能塞进口袋,走到哪里带走哪里,除了他谁都不用接触。
林喻言的感情就算再迟钝,和陈炽正式摊开关系后,也知道了陈炽的家庭,知道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太怕失去了,也太喜欢她了,所以总在害怕。对于她的承诺,他总是半信半疑,不敢要求太多。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她喜欢他,她要他,她愿意把她剩下的余生都给他。
林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亲了亲陈炽的嘴角,说:“你的枪法不错,是不是?”
“嗯。”
“好。打靶那里有一只熊超可爱,我想把它带回家。”
陈炽怔怔地看着她,她对他笑,又晃着他的手,学着撒娇:“好不好?”
陈炽猛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走。”
阮归期喊:“哎,你们去哪?”
陈炽的劲有点大,林喻言踉踉跄跄地被他拽着往前走,她断断续续地喊:“我们……去射击,你们……要……要不要去?”
阮归期和孟冬异口同声:“不去!”
谢嘉抬步准备跟上去。
孟冬拉着他:“你别往前凑了,你家小少爷现在才不想看见你。”
谢嘉微怔,随即笑了笑:“也是。”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孟冬晃了晃手,重新坐了回去。
另一边。
陈炽把枪举起来,歪着头瞄了瞄气球,说:“好久没摸过枪了,有点手生。”
老板乐呵呵地抽着烟:“没事的,小伙子,放大胆地打!”
陈炽侧脸问林喻言:“这么多玩偶,你想要哪个?”
林喻言说:“都想要。”
陈炽点点头:“好,那就都带回家。”
老板好心地提醒陈炽:“小伙子,这个牛还是不要先吹,要是……”
“砰!”话未说完,陈炽已经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气球一个接一个炸掉,碎片在空中飞舞,老板惊恐地张着嘴瞪着陈炽,嘴巴里的烟也紧跟着掉在地上:不是,说好的手生呢?!
林喻言惊讶:“哇,厉害。”
陈炽原本冷淡的面容被她的赞叹轻易溶解,浮现一抹笑意来,像十八岁的少年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崇拜我吧?”
林喻言点头拍手:“这位陈老师太厉害了!”
陈炽又拿起另一把枪,子弹上膛,扣动扳机,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不知道为什么,林喻言仿佛看到了十三岁的陈炽,与现在的他身影重叠——十三岁的陈炽没有现在高,有点瘦,笔直地站在烈日炎炎的户外射击场上,戴着护目镜持着手枪,抿着唇歪着头,沉着从容地扣动扳机,有着不符年龄的严肃与冷酷。
彼时子弹划破空气正中靶心。
少年的身材逐渐抽长,变得笔直挺拔,面容也从稚气到成熟,却有着同样的从容与冷静。
可子弹射出,却正中她的心脏。
林喻言说:“宝藏。”
陈炽说:“什么?”
林喻言用手卷起喇叭,在枪声中朝他喊:“陈炽!我说,你是我的宝藏少年!”
陈炽缓缓地放下枪,望向了她。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那台词太过深情,让电影里畸形的爱情也染上了浪漫的假象。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在心底低声默读:“我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
但他只望她一眼。
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06
鹿鸣山脚下的游乐场设施很多,等全部玩了一遍后,天已经擦黑,晦暗不明的天色里,夕阳正在缓慢地下沉。他们驱车走在几乎没有人烟的山路上,海拔一路上升,谁知道等到了山顶找好最佳看日出的点后,居然下起了小雨。
林喻言抬起头,雨珠滴在她的脸上,她低叹:“不是吧?”
话音刚落,雨又下急了几分。
徐遇安边打开后备箱边喊:“我们先把帐篷搭一下,言言,你——”他看向陈炽,没好气地说:“你说。”
陈炽从容地接道:“女朋友,你去车里等着,别淋着雨了。”
陈炽和谢嘉是搭帐篷高手,林喻言也帮不上忙,于是乖乖地呆在车里,扒着车窗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陈炽经过专业的野外训练,动作又快扎的又好,没一会儿就搭好了一个帐篷,他招手:“女朋友,快来!”
林喻言打开车门。
陈炽说:“等下。”
林喻言问:“怎么了?”
陈炽说:“我来接你。”
林喻言失笑:“就几步路,我跑过去就行了。”
陈炽不听她的,迈着大步走过来,从后备箱拿出一把伞,撑起:“我说了,不会让你淋一场雨。”他打开车门,小泪痣笑得甜到不行:“下车吧,宝贝儿。”
林喻言走下车,浸了水的山路有点泥泞,深一脚浅一脚,雪白的鞋子也沾上了污垢。陈炽注视着她的鞋,突然说:“高三百日誓师那天也下了雨,你作为学生代表在露天台上发言,下场的时候踩到水洼里了。”
林喻言懵了一下:“这么丢脸的事你怎么还记得?”
陈炽说的这件事,其实林喻言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那天的发言因为突如其来的下雨发挥地并不好,下台时踩到水洼里,一双鞋脏得不成样子。
陈炽说:“你把鞋子扔了。”
林喻言说:“是吧?”
“嗯,徐遇安送了你一双新鞋,你就把旧鞋扔了。”陈炽说:“那双鞋我留下了,也刷干净了。”
林喻言讶异:“你留它干什么?”
陈炽理直气壮:“喜欢一个人,就想收集她所有的东西,有错吗?”
林喻言一秒败下阵来:“没有。”
陈炽说:“不过以后我不收集了。”
林喻言说:“哦?”
陈炽笑着说:“我只要你呀。”
他的情话信手捏来,普普通通地也足以让她心如鹿撞。
一段不算长的路两人硬是走了五分钟。阮归期看不下去了,掀开帐篷的门帘冲他们翻白眼:“我说你们两个要雨中漫步多久?快快快,来打牌。”
林喻言不常参加娱乐活动,高中那会儿光打牌就学了很久,但胜在运气还不错,至少跟阮归期在一起打时就没输过。
阮归期边洗牌边说:“咱们斗地主,两家地主,输了一方对着雨唱歌,同意吗?”
徐遇安冷笑:“千万别让我跟你一组。”
阮归期可怜:“我们不是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吗?”
徐遇安说:“闭嘴吧你。”
谢嘉发牌。
阮归期和徐遇安各自抽到地主牌。
阮归期笑倒。
徐遇安举手:“我认输。”
阮归期喊:“喂!”
孟冬摸着牌,再捅一刀:“我想一下让你们唱什么。”
阮归期说:“呸!谁说我们会输了?”
五分钟后。
阮归期将手中的牌往地上一摔:“来吧,我们阳明高中阮徐组合唱歌就没怕过谁!”
徐遇安扶额:“脑瓜子疼。”
陈炽问:“言言,你想听什么?”
林喻言想了想,说:“《昨日青空》吧。”
“林喻言!那个高音你想让我死吗?”
林喻言笑倒在陈炽的怀里:“愿赌服输。”
孟冬也跟着起哄:“唱唱唱,我要听我要听!快把门帘掀开!”
谢嘉掀开门帘,晚上的温度低,风卷着雨丝吹进温暖的帐篷里,带来阵阵凉意,阮归期扯着徐遇安坐到门口,问:“你先还是我先?”
徐遇安突然说:“陈炽也来。”
陈炽说:“我跟你们又不是一伙的。”
徐遇安耍赖:“我不管,你不来我就不唱了。”
陈炽低呵:“爱唱不唱,不唱就出去。”
林喻言说:“可是我想听。”
陈炽心底一软,毫无原则地答应:“那我先唱。”
孟冬招呼:“来,伴奏上!”
林喻言将手握拳放在陈炽的唇边当作话筒,陈炽垂下眼盯着她的手,在前奏的钢琴声中吻了吻她的指尖,缱绻深情——
忽然一瞬间长大
就像被时间的手擦模糊的画
我们啊各自要去哪
问题好傻谁又能回答
林喻言想,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镜头,她会选择从陈炽开始拍起,顺着那颗小小的泪痣向下走,在那张她看过千百遍依旧会心动的脸上停留几秒。
镜头拉远,昏黄的灯光里,模糊的光影,纸牌摊在地上,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说笑着鼓着掌,无声的笑容与欢呼中,天地间只剩下两种声音。
冰冷的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上,顺着弧度落下来,在橘色的灯下时断时续。
还有少年们的歌声——
想念从不说话
来不及的再见多喧哗
陪我看大雨落下
潮湿的心滴滴答答,带着温柔又想起你啊
……
你听见吗,这一句喜欢你
追得上你背影吗?
那些大喊过的名字,没完成的约定
全都藏在心底,开出寂寞的花
你好吗?为什么长大就要走散啊
……
每当我想起你,世界突然安静
你也一样吗
青春有你出席不是为了让你缺席
好想沿着回忆狂奔向你
……
你在吗 你要幸福啊
我想你啊
最后,镜头慢慢地从喧哗中退出,在歌声与雨声交织的茫茫夜色里,这顶帐篷是唯一的光亮,随着镜头渐渐拉远,它隐没在山脉中,黑暗逐渐放大。
那一处小小的光亮几乎看不清,少年的歌声也变得模糊。
可是她却突然听到了陈炽的声音。
他在她耳边说话,低低地,有点沙哑,落在耳廓里酥酥麻麻的,抵达心脏最滚烫的地方。
他说:“我想你啊。”
——朝思暮想了整个少年时代的,我的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