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陪你长大的愿望 在心底珍藏

——十四年前——

“陈寂,你要去哪?”

“有事。”

“带上我!”

“很远。”

“我长跑冠军啊。”

“带上我嘛。”

对于林招招无往而不利地撒娇,陈寂有那么一点点抵抗力,但仅剩的一点也很快被她磨完了,他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递到她面前:“那你还坐着?”

林招招抓住他的手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后面的人很乖,小手也很软,陈寂勾了勾唇角:“跟紧我,丢了我不负责。”

林招招说:“怎么会丢!我们都上初中了好吗?”

陈寂说:“在校园里迷路。”

林招招的气势低了下来:“都怪学校太大。”

陈寂说:“嗯。”

林招招小声嘟囔:“也怪你。”

陈寂说:“哦?”

林招招说:“你放学去操场没等我。”

陈寂点头:“嗯。”

林招招见他不冷不淡,一巴掌就要拍过去,就听到他说:“下次不会了。”

巴掌来不及收回,轻轻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真乖。”

陈寂深吸一口气。

他真恨自己比林招招晚生了半年,也恨小时候不懂事,跟着她后面叫姐姐,被捏脸被公主抱被亲额头,而且所有都有照片为证。

等着吧,早晚都要销毁。

陈寂要去的地方确实不近,但也没有远到哪里去,只是出了巷子转进马路,一直往前走上看高架桥,隔离栏外的麦田里压了一层薄薄的雪,北风凛冽,刮起松散的雪飘**在空中。

林招招觉得他们像两个私奔的少年人,牵着手走在寒风中,随时都在心惊胆战地唯恐被抓回去。

不过显然陈寂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走得坚定,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热乎乎地像冬天的太阳。

这段高架桥并不长,下了高架桥又走了一段路,离市区近了,转弯却又是寂静,只能听到水流声潺潺,越过一条不算长的林间马路,一栋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别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别墅前停了数十辆豪车,别墅里人声鼎沸,与门外的寂静形成对比。

林招招小声问:“陈寂,这是哪儿啊?”

显而易见,别墅里正举行着一场派对,透过围墙栅栏能看到里面的人穿梭不断,俊男靓女,让她眼花缭乱。

陈寂握紧了她的手:“跟我来。”

他似乎常来,轻车熟路地顺着围墙向后绕,别墅很大,又要避人耳目,这条路也显得漫长。终于,陈寂停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懒散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林招招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个少年坐在围墙上,约八九岁的模样,他穿着黑色小西装,领口打着精致的蝴蝶结,稚嫩漂亮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漫不经心。

陈寂往后退了退,靠在树上,仰着头看小少年:“生日快乐。”

少年伸手:“礼物。”

陈寂说:“没有。”

少年问:“那你还来?”

陈寂说:“陈——炽——”他耐下性子,说:“下来,仰着头很累。”

陈炽说:“那你接住我。”

语气有点软,像是在撒娇。

林招招星星眼:好可爱!

陈寂松开她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张开手:“快点,时间不多。”

陈炽拉下嘴角,满脸不信任:“你臂力行不行?”

陈寂:“你说呢?”

陈炽:“接好了。”

少年跳下来,正好扑在陈寂的怀里,陈寂身形微晃,脚下愣是没有动一步,稳稳地接住他,放开后,淡淡开口:“瘦了。”

陈炽露齿一笑:“陈念先虐待我。”他看向林招招:“这位是?”

陈寂说:“招招。”

林招招侧过脸:“啊?”

陈寂说:“我说过的,陈炽,我弟弟。”

同父异母,养在两个天壤之别的环境下,却同样别扭的兄弟两个。

林招招说:“我听过你哦。”

陈炽也笑:“我也听过你,陈寂说你……”

陈寂说:“安静。”

陈炽吐了吐舌头:“他不让我说。”

林招招摇着陈寂的手臂:“你说我什么?”

陈寂面不改色:“说你可爱。”

林招招一怔,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现场可爱给他看了。

陈寂被可爱到了,轻咳了一声:“你去那边望风,我想跟陈炽说说话,可以吗?”

林招招说:“好!”

等林招招走远了,陈炽才问:“你要去哪?”

陈寂默了默,开口:“这么聪明?”

陈炽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不然你怎么会把你喜欢的女孩林招招带过来给我看?”

“嗯,下学期入A省省队,要转学了。”

“训练加上学时间会有点紧,但我还会来看你的。”

“你可以给我写信。”

陈炽一言不发。

陈寂叹了口气:“陈炽。”

陈炽僵硬地靠着墙,面无表情:“不要走。”

陈寂说:“你知道不可能。”

“你如果走了。”陈炽吐字冰冷:“就不要再来看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永远在这里巴巴地等着你来看我吗?”

“陈炽!”

“我会很记仇很记仇,我会记得是你先走。”

“你也该记得,是我先来找的你。”

“那也是你先走的。”

“好。”陈寂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脚步顿住,看着陈炽:“你是养在别墅里名正言顺的陈家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我呢?陈炽,我问问你,那我呢?陈念先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我现在难道不能去追逐我自己的梦想吗?”

“小少爷,难道陈念先没有教过你,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你所愿吗?”

他的话越说越重,完全没察觉到陈炽越来越红的眼眶:“你以为我想来这里看你吗?你以为我不想带你走吗?陈炽,我是谁啊,我能带你走吗?就算我真的能带你走,你能在只有一米的**睡着觉吗?你能忍受手洗衣服吗?你能……”

陈炽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他哽咽出声,眼泪掉下来,委屈极了:“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陈寂慌了一下:“别哭。”

陈炽抹了抹眼泪:“陈念先教过我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我所愿。可是我以为你是例外。”

他曾经很羡慕别人有哥哥,因为哥哥仿佛一直是强大的,可以挡在所有的危险面前。后来陈寂来了,他穿得衣服很旧,帆布鞋刷得发白,可还是那么干净好看,让人不自觉地亲近。虽然他总是记不住陈寂的样子,可陈寂每次都很耐心:“我是你哥哥。”

胸口始终戴着阳明高中阳明初中徽章的哥哥。

多好的字眼。

流着同样的血液,滚烫热烈,好像认识许多年了的那种熟稔。

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他。

陈寂曾说过,他们都是可怜人,只是他缺的是物质上的,而陈炽缺的是精神上的。陈寂从不伸手向陈炽要任何东西,却从不吝啬地把所有兄长的爱都给他。

可是也要失去了。

陈炽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好一会儿,他稳住了情绪,说:“你走吧。”

陈寂沉默了片刻,说:“生日快乐。”

“这个……”陈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乒乓球拍:“生日礼物。”

“陈炽,我会好好打乒乓球,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到时候,我会从正门进来找你。如果你需要,我还会帮你把陈念先赶走,好吗?”

“拿着。”

陈炽沉默地把乒乓球拍接过来,底板和胶皮磨损的很严重,一看就用过很久,手柄上刻着字,歪歪扭扭地手牵手,是他和他的名字。

“那我走了。”

陈炽没有说话,他抿着唇,眼中泪光轻闪,却始终不愿意让它落下来。陈寂停顿了一下:“让哥哥抱一抱,好吗?”

不等陈炽同意,他上前抱住了他,温热的泪珠终于落在他的肩膀上,陈寂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陈炽的背:“我会想你的。”

他松开陈炽。

陈炽瞪着他:“我不会。”

陈寂勾了勾唇角:“好。”他转过身:“招招,走了。”

“来了!”林招招从墙角处探出头。

陈寂抬步往前走去。

陈炽在他的身后大声喊:“我真的不会想你!”

咬牙切齿,是在挽留他。

陈寂的脚步微顿,他扬了扬手,放下时牵住林招招的手,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他们的少年时代就此别过,从此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他将他丢在原地,一直往前走,并自作主张地要求他也要往前走,好像这样勇往直前,就能在顶端相见。

可是回不去了。

那些陈炽只相信他的岁月,那些陈炽不敢亲近他却忍不住亲近的时光,那些……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见陈炽的日子。

都再也回不去了。

十四年后,他们再度相遇,他履行了帮他把陈念先赶走的约定。他们约在安静的西餐厅里,四下寂寂,大提琴声优雅,一道道菜摆得精致。

他们礼貌而疏离地交谈,连相视一笑都很少。

最后,握手道别。

走向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

无人沉默的车子里,陈寂松了松领带,打开音乐,往后靠了靠。歌声绵长而忧伤,像沉重的叹息——

把所有星空下的能量波收集 保护你

就算黑夜静止 沉溺了消息

快把我带走远离 这纷扰世纪

多陪你一万米

……

多一次分离 也变不了和你一起

看斗转星移

其实,他想陪他长大的愿望一直在心底藏着,可是——

来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