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回
天已黄昏。二侠背着小银匠,肚子里生着铁剑帮的气,穿房过屋,三窜两蹦没影了。
他们俩去哪了呢?上回书说了,小银匠一天没吃东西了。二侠背着他,就听他肚子里,一直在打鼓。这时二侠也饿了,转圈也找不到卖饭的,怎么办呢?
艾歌一动脑子,有了!马上就到饭点儿了,他不信铁剑帮的人不吃饭。往哪找呢?哪冒炊烟往哪找,不带错的。所以他俩没费劲,找到了南边大别院里的一处大院儿。
这户大宅子,本来是当地的一户人家。房子也好地也好,全都被铁剑帮强占了不说,家里男人全都抓去干活,女眷全部赶将出去,还不许出马家集,自己想办法找地方呆着去。铁剑帮就把这当成临时的大饭堂子。
二侠先在房顶上找了个地方,把小银匠放下,小声告诉他趴在这,千万别出声等他回来,然后找吃的去了。
这所大宅子呢,分前后院。前院是餐厅,后院改成了大伙房。
伙房里十几个伙夫,也就是从各大酒楼饭馆里抓来的那些人。他们是烧火的烧火切墩的切墩颠勺的颠勺,忙的是热火朝天,正在准备铁剑帮众和苦力们的饭食。当然了,苦力们吃的都是大锅饭,铁剑帮吃的都是小灶,准备的饭食那是不一样的。
艾歌巴在后窗往里一看。一边,是四口大铁锅,锅里边熬的是杂粮粥。伙夫用大勺子在锅里搅几下,那粥可真是粥啊,清汤寡水的。当真是九成半的水,只熬了半成的粮食。另一边,四个人开着四个小灶,煎炒烹炸焖熘熬炖。说做的是鲍参翅肚那纯属扯淡,但是鸡鸭鱼肉虾跳蟹横行,这可是真的。
又过了会儿,一个铁剑帮的帮众,大摇大摆的进来巡视,看晚饭都准备得了没。再过一会儿他们就得把苦力的饭食抬走,院子里也得排摆桌案,伺候铁剑帮众,陆续换班回来吃饭。
这些伙夫看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就抬过来四只带盖的大木桶,上边分别放了四个食盒。那位问,干什么用的呢?大木桶是盛粥用的,食盒里边装满了切成丝的咸菜。对,没错!劳力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天活,一分钱不挣不说,干得不好还挨打,到了晚上就给他们吃这个!
哼!二侠看着这个来气啊!心说话,我得想个什么办法,整整他们呢?一边想一边低头一看身上的装裹,哎?有了。
来伙房里的那个铁剑帮众,说完了话,就出去了。二侠跳下房来,小心避开铁剑帮的人,溜到伙房门口,学着刚才那位,大摇大摆的走进伙房。正看见那些伙夫,七手八脚的把杂粮薄粥盛进大木桶,等二侠走到他们近前的时候,咸菜和粥,差不多都装好了。
伙夫们干完活,在那擦汗呢,抬头一看,二侠身穿铁剑帮的衣服,背后背着大宝剑,马上点头哈腰地跟二侠客气:“呦!大爷!您看我们这全都装完了,什么时候送去呢?”
二侠眼珠又一转,把腰板一拔:“着什么急?先把前边的桌案都给我排摆好了,再回来送饭!”
伙夫们一听,那好吧。谁都没歇上半会儿功夫,全都去院子里排摆桌案,干活去了。
这下,伙房里,可就光剩二侠一个人了。哎呀,这一屋子好吃的哟!艾歌只捡那好的解馋的,对付了个半饱。然后把粥和咸菜全都倒回锅里,盖上锅盖。又包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对酱肘子,还有一大盘儿对虾准备带走,剩下的一股脑,全都倒进大木桶和食盒里。
又一找,哎?还准备了十来壶好酒!二侠只尝了一口,顿时就觉得,有点尿急。哎,正好!……好么,二侠把那些酒往后头一倒,酒壶排摆在地。完了解开裤子对准壶口,好么,这通方便啊!等二侠尿完了,酒壶都没满,有的只装了点底儿!这怎么办呢?有办法!小灶那不还有油盐酱醋吗?哎……整上!呵!还没满!怎么办呢?哎?小灶底下,不有那锅底灰吗?哎……还没满!怎么办?嗨!二侠一拍脑门,水缸里不有的是水吗!哎,反正大家伙儿您就甭管了,二侠都给他装满了!
等把这些事儿全都干完了,二侠刚要走,又一想,不对。等会儿那些伙夫回来了仔细一看,肯定露馅。这怎么办呢……哎?有了!伙房的火是一捅就着,二侠把装着咸菜和粥的大锅都捅着火,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湿柴火。这才拿着吃的又拎了捆稻草,走后窗上了房,把伙房顶上的烟囱,一个个全都堵上了。
等把这些事儿都干完了,二侠才找到小银匠。还没等二侠开口,就听见小银匠的肚子里“咕噜噜”又打鼓了。虽然肚饿难耐,小银匠却先神情关切地问二侠:“大哥,您没事吧。”
“没事!”
二侠拿出吃食打开,小银匠乐了。直往肚里吞咽口水,却不敢伸手:“……这……这么多好吃的……大……大哥,我可没钱给你啊……”
艾歌一笑:“嗨!放心吃吧!不要钱!”
“真的?”
二侠点点头。
“那您先请!”
看来二侠要不先吃,这小银匠就算饿死,肯定不会先动手的。艾歌拿起一只酱肘子塞给他,自己扯下一只鸭腿咬了一口:“吃吧,顺便请你看场好戏!”
话音刚落,一出好戏,便正式开始了。
那十几名伙夫,在院子里把桌案排摆完毕,回伙房准备给苦力们送饭去。刚到伙房门口,嚯!只见伙房里黑烟直冒,都看不见人了,里边黑的那真叫伸手不见五指!
刚才来督管伙夫的铁剑帮众也看见了:“呵!你们这是咋整的啊?是不是里边着火了?!赶紧进去看看啊!”
那伙人赶紧进了伙房,就听几个伙夫在里边互相埋怨起来了。
这个说:“咳咳咳!灶膛怎么回事?怎么还着了!你怎么干的活?”
那个叫:“咳咳!能怨我吗?你闻闻这味!他捡这柴火都是湿的!”
还有一个在这嚷嚷:“咳咳咳!都别吵吵了!你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赶紧出去给我送饭去!”
“咳咳咳!好嘞!”
这时,有八个伙夫,一边咳嗽着,抹着大黑脸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抬着那四套大木桶加咸菜盒子,出了伙房,分头赶奔两处工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我受不了了,先出去会……”
“咳咳咳,我们也受不了了,咱也出去喘口气儿吧……”
好么,剩下那八个伙夫也一并逃出伙房外,“咳咳咳……我的妈!咳咳咳……”大口喘气大声咳嗽,一样是满脸黢黑抹着鼻涕,眼睛全都睁不开了。
有个手快的伙夫,出来之前已经把四口大锅底下没烧完的湿柴火,全都撤出去了。其他人赶紧把伙房所有门窗全部打开,穿堂风一过,不大会儿的功夫,黑烟都散了。这时候,剩下那八个伙夫,回到伙房一看,我的天爷,全都傻眼了。好家伙,一屋子的好吃的,全没了!那八个人扭打一团,互相埋怨。
“快说!是不是都叫你给佛起来了?”
“谁说的!我在外边干活呢,那个老蔡能给我作证!”
“老蔡呢?”
“出去送饭了!”
“就是让你佛去了!”
“不是我!”
“啪!啪!还说不是你!”
“哎!哎!打我干嘛!不是我佛的!是老蔡!一定是他!咱们这菜包子心最黑手最欠儿!一定是他佛的!啊!别打我!”
伙房里边打的是热火朝天!有挺多人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书中带言。自古厨子这个行业,有句老话叫: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就没有不从厨房往外偷拿东西的厨子。当然了,人家行话官偷拿东西不叫偷,这叫“佛”。这个,寸点里也有。不光伙夫,只要是偷,在寸点上都可以说“佛”,所以寸点上管小偷,叫佛爷。
里边打的那事不可开交,外边的铁剑帮众,陆陆续续回来不少,坐在座上开始嚷嚷:“快拿吃的上来!肚子饿的慌!”
哎呀……光打架管什么用啊,这时候伙房里什么吃的都不剩,可把这八个人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那位说,伙房里那材料不有的是吗?现炒往外端呗!哈哈,这件事也怨二侠。他往粥桶子里装吃食的时候,把伙房里好吃的,能吃的,全都装进去了。一口东西,都没给他们剩!
这巧媳妇儿难为无米之炊,可把这八个大师傅给急的!如实告诉铁剑帮,伙房遭贼了,吃的都没了,什么都不剩?不行!他们这八个人,一定得挨打!这……怎么办呢?他们八个实在没辙了,怎么办呢?那就先上酒呗。这八个人,端了酒一齐出去了。
外边已经回来了十几个铁剑帮众,一共一十三人,围桌而坐。一看上酒的这八位,脸上全是青,头上还有包,身上都是土,衣服也破了,怎么了这是?
刚才监督伙夫的那个铁剑帮众乐了:“嗨!没事!刚才伙房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起黑烟了,那黑的,里边是伸手不见五指啊!他们几个定是在伙房里摔了跤了。”
铁剑帮众们一听,个个捧腹大笑!气的这八个伙夫什么都没说,把酒往桌上一撂,全回去了。
咱们放下那八个伙夫不提,单说这十三个铁剑帮众。
他们耍着皮鞭扯嗓子喊了一下午,那是十分干渴。见酒上来了,马上止住笑,用酒盅酒碗什么的不解渴,直接嘴对嘴长流水“敦敦敦敦……啊噗!”
好么,这十三位全都吐了!
这个骂:“他娘的!这……那是酒啊!这他妈是咸酱油啊,齁死我了!”
那个直咳嗽:“咳咳咳!我喝了一嘴的咸豆酱啊!”
一位眼泪都下来了:“哎呀!酸!酸!酸死我了!”这是喝到醋了。
那位:“呸呸呸!锅底灰!”
还有两位恶心的“哇”的一声吐了:“怎么一股子尿骚味!”
哎呀,这十三个铁剑帮众围着一桌,喝了二侠的鸡尾酒,个个哭爹喊妈,洋相百出,逗得房上的艾歌和小银匠,乐的蹬腿锤胸揉肚子,差点乐岔气儿了。当然啊,他们俩这一系列的动作表情,那都是没声音的。
“啊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铁剑帮众将桌上所有的酒壶摔了个粉粉碎!拽铁剑的拽铁剑,操皮鞭的执皮鞭,掀了桌子踢翻凳子,一齐赶奔伙房找刚才那八个伙夫玩命。
刚走两步,哎?迎面撞见,刚才那些伙夫一人端了一大瓦盆滚滚烫,还带着糊味的咸菜粥出来。伙夫们终于找到大锅里的粥了。
那位问,怎么才找到呢?因为啊,方才是他们亲手把粥从锅里盛出来的,二侠把粥偷偷倒回去,还把锅盖盖上了。所以他们这八位,谁都没想到锅里还有咸菜粥!怎么发现的呢?大家都知道,大锅熬粥,一定要不停地翻搅,不然糊底。哎!那位说对了!二侠又把火点上了,虽然后来有人把火撤了,灶膛里仍有余烬,再加上没开盖,粥糊了!才让他们几个闻着味了。
这时候,他们也看出了,这件事不对劲。可他们哪能想到,是二侠捣的鬼啊?全都以为,一定是送饭那八个人干的!可院子里这十三个活阎王还得伺候,不能让他们光喝酒啊?干脆,让他们先喝点粥,再跟他们实话实说吧!
只见这两伙人,一边这八位是满脸赔笑十分的不好意思,一人端着一大盆滚烫的咸菜粥往外走。对面是十三个气炸了的凶神恶煞,抄家伙不容分说这就要玩命。房上的二侠一看,心说话,嘿嘿!看来这把火是烧起来了,我再给来他个火上浇油!
想到这,二侠伸手,一把抓过吃剩的鸡头鸭头和大肥肉,小声跟小银匠说了一句:“别出声,在这看着。”随后轻身下房,双手往外一抖,鸡头鸭头还有六块肥肉,贴着地面,照着那八个伙夫的脚底下就飞过去了。
这八个伙夫,同时脚底下一滑:“哎!哎!哎!哎呦我的妈!呼!呼!”
好么!整整八大盆滚烫的咸菜粥,连着大瓦盆!照着对面冲过来的这十三位就招呼上了。
耳轮中就听见“刺啦!刺啦!啊!哎呦!我的脸啊!咵嚓!喔……啪嚓!”
好么,八大盆热粥,一点没糟践,整糊在对面十三个人的脸上,登时烫的他们满脸燎泡。这还没完,八个大瓦盆扣在了七个人的脑袋瓜儿上,登时把那七个人扣的,满头满脸都是血,晕倒当场。那位问,哎?八个盆怎么扣趴下七个呢?有一个盆扣歪了。
剩下那六个铁剑帮众被烫的嗷嗷怪叫,赶紧用双手把脸上的粥哗啦掉,一看自己这边的人倒下了一大半。再看对面那些伙夫一起滑了一跤,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疑问外带着恐惧!
“啊……反了!反了!”铁剑帮众眼珠子都红了,抄起大铁剑就要下死手宰人!
那些伙夫一看,这六位发了疯要杀人,吓得屁滚尿流就往后头跑。后头就是伙房,再往后他也没地跑啊。情急之下被逼无奈,这八名伙夫,抄起菜刀炒勺擀面杖还有擦送,大战铁剑帮众:“跟他们拼了!”玩了命了。
真别说,还不赖!这八个伙夫还真能打!仗着人多,那六位脸上有烫伤,眼皮子都烫肿了,睁不开眼。再加上二侠躲在暗处飞砖头,飞瓦片,飞花盆,飞毛石!双方居然打了个平平。小银匠在房上看的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乐出了声,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幸亏这时候没人有空注意他,不然可就露馅了。
打了多长时间呢,按现在西洋钟表的时间来说,足足打了能有二十分钟。可把这十来个人累的,全都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气喘吁吁是热汗直冒。
正当这么个时候,二侠忽听得大门外那,来了一大帮人,稀里哗啦脚步声响,还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嘿!今天那帮干活的伙食怎么那么好!”
“甭问,今天咱们一定也改善伙食!吃的比他们还好!”
“嘿!我说你们老哥仨怎么混的,身上的装裹怎么都混没了?”
“你能不能把嘴闭上!告诉你姜杨那坏小子果真是厉害的紧,神出鬼没,下手狠毒!这也就是我们哥仨,换成你们早就跟中午那哥四个一样,肿成大胖子!”
“哈哈哈哈……”
房顶上那小银匠也听见他们说话,赶紧压低身形,偷偷观望。哦,又回来了十好几个铁剑帮众,其中就有三人衣冠不整,正是追了自己一下午的那仨人。
哎,被打八个大瓦盆打晕了那七个人,一个个晕晕乎乎的坐了了起来,擦擦脸上混着一股煳味,咸菜稀粥的鲜血,疼的是嗷嗷怪叫。那十几个铁剑帮众上前一看,哎呀!这……怎么了这是?
后边那六个挨打的,八个伙夫,还有前边这七个刚爬起来的是七嘴八舌,各说各的。
“哎呀!反了!反了!”
“害老子喝了一肚子酱油,咳咳,可齁死我了!”
“这帮伙夫造反了!”
“这……是我的脑袋吗?怎么满天都是星星,没月亮啊……”
刚回来的那帮人,眼看这大院里是一片狼藉,听的他们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
最后,只有一个伙夫,终于把话说到点子上了。
“哎呀冤枉啊!一定是菜包子,把你们的饭食给换走了!”
与此同时,去送饭的那八个伙夫,回来了四位。嗨!说曹操曹操到!领头的,正是那位姓蔡,外号叫菜包子,手不老实老佛东西的那个伙夫。
只见这个菜包子,吃了个沟满壕平,打着饱嗝,哼着小调,一脸得意:“……嗝!朗格里,那个里格楞……哈哈,真没想到啊!今儿咱可赚大了啊!吃的真好!”在前边领着头,呗呗剔着牙,摇头晃屁股,迈着大方步,大摇大摆地往院里走,他进来了。
这正是:伙夫姓蔡真混蛋,偷奸耍滑名鱼案。
佛遍后厨无敌手,今遭报应手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