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5

第二天起床,汀兰已经侯在一边。

还以为在知道“真相”后,袁朗应该会降低“款待”自己的规格,却没想到,他还是依然让东珠来服侍自己。

转念一想,这应该是袁朗另一个考量。

身为东珠的汀兰是最佳监视工具,不管昨天晚上她言辞多恳切,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袁朗应该都不会放松对她的怀疑。

这是一个常年生活在阴谋与欺诈横行的世界里的男人。朝堂、商界、战场,以及他在中国城中随着王小凉一同生活的十一年时光,都是以让他学会不轻易信人,不论那人看上去有多么可信。

思及此,除了一声叹息以外,宋安喜无话可说。她爱这个男人,也会联系这个男人,会为他所经历的过往而痛心悲伤,但那之后呢?她却无法将之对男人说出来,以慰藉男人。

现在这个袁朗,不是她能发表怜悯之情的那一个。更何况,他也从不需要这种无聊的东西吧。

白天,一整天都没见着袁朗,也没看见纪千泽,去骑马,骑术太高,老赢骑师太没意思,于是就自己粘了纸风筝和汀兰比谁放的高,结果又老输。汀兰的智力水平不仅体现在知识储备上,实际使用具体知识点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实在觉得这种日子太乏味了,就跟乐师借了一竹笛,试了半天音调和谐,总算在晚饭前吹成了调子,把久石让的《天空之城》奏响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完全消失,有人鼓着掌从旁边走过来。

这人宋安喜也认识,是纪千泽日后相伴终生的那位:阎少安。

“好曲子。”阎家大少微笑着赞叹道。

这几日宋安喜悲愤郁闷,见又来一熟人,还不是那个跟自己在感情上纠缠不清的无关者,又听到如此真挚的赞赏,心情好些,就问道:

“还要再听吗?”

阎少安颔首微笑。那回答不言而喻。

那就再吹吧。

心情不坏了,那自然是要吹让心情更不坏的曲子。宋安喜未多想,嘴凑上竹笛,一首《森林狂想曲》欢快的在袁家堡内被吹响。

真该感谢幼时逼着自己学笛子的父母,彼时的严苛方能换来近日的行云流水,曲调节奏自然顺畅,演奏出来,一气呵成,实在难得。

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三三两两的堡中仆从,老老少少,有男有女,尽皆围过来,将宋安喜围在圈子里,脸上无一例外都是陶醉其中的表情。

第二曲吹完,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宋安喜才惊觉自己似乎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

刚才太投入,没注意周边情况,这一看清楚了,宋安喜自觉脸皮似乎有些发烫了。

她可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以她的水平,其实并不算多好的。

却不想,换个时空,竟然能有这么多人,认真的捧场。

宋安喜忽然一下便开心起来。被人认同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堡主夫人,您能再吹一首吗?”

李管家大着胆子对宋安喜说道。宋安喜还没说话,就听见围观的人们纷纷说出了和李管家一样意思的话。

“夫人,吹得真好听,您在吹一首吧。”

“夫人求您了!”

“夫人,刚刚那个也是好的。您就再吹一遍也好啊!”

……

场面有点乱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向宋安喜努力表达着他们听到好听的曲子后的喜悦。看着这种局面,宋安喜一边乐一边想,实在不行,干脆以后就吹笛子当艺术家得了,看这反响,当明星不是梦啊。

正瞎想呢,阎少安说话了:“能否请袁夫人再吹一首,也算让在下不枉此行。”

——此行?

宋安喜赫然想起阎少安这次来袁家堡的两个目的。

一个,是为表妹阎少清向袁朗求亲;另一个,是来向别扭又迟钝的纪千泽表明自己的心意,想确定某个庸医心中是否有自己的位置。

结果却是两个都是被拒绝了。

想一想,届时阎少安的心情该有多悲凉。

“天色渐晚,我再吹一晚。这曲子叫《欢乐颂》,希望诸位听课,即使心有伤心事,也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多少能够开心一些。”

竹笛吹奏《欢乐颂》,曲调简单,却不肤浅,且容易记住,还能让听者在曲子第二段时就能跟着轻轻哼唱,甚至随曲调活动身体,犹似集体舞会,虽未具体规定舞种几何,但即使只是轻轻摆动四肢,摇晃脑袋,也像所有人在开心的跳舞。

曲终了。

宋安喜看着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哭笑不得。

“就算你们还想听,也不必急于一时啊。何况,我真觉得好饿哦。”

意识到自己在对“主母”的胃进行虐待行为的仆从们终于恋恋不舍的 散去了。阎少安走上来,笑微微的看着宋安喜:

“在下阎少安,也算袁堡主生意上的朋友,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袁夫人见谅在下为听仙乐,罔顾了礼数之错。”

“没事。我挺喜欢给大家奏曲子得。有机会你多留几天,我能每天不重复的给你吹很多不一样的,好听的曲调。”

说实话,对于阎少安这个人,宋安喜的心情也没什么复杂的。

阎少安是个能为纪千泽舍弃生命的女人,虽然为了家族事业,而没有办法,女扮男装到没有可能再进行假扮下去之时,但是对纪千泽,却绝对是生死以付的。

而且据另一个袁朗说,她是商界天才,却没有奸商风范,做生意诚信务实,待朋友也尽可能肝胆相照,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既然袁朗大BOSS都说好了,加上有纪庸医的关系,不和阎少安尽早成为朋友,说不过去。

阎少安脸上却露出遗憾的表情:

“虽然很想再听袁夫人奏曲,但无奈近日在下就将离开袁家堡,实在是可惜了。”

“你怎么这么急着回去啊?”

上一次阎少安待了三四天才走。这一次会是出了什么事?

阎少安笑笑,“我今日午后到此,方知袁堡主不在堡内,而在下故友似乎也一并外出了。不知堡主何时能归,我又是商队随行,恐怕没多少时间来等堡主。想来,还是下次再来细谈为好。”

下次?

靠!下次就是全恩国都得了失心疯的大商贾们,勾结了官府,凑一块儿在某个山谷给袁朗制造了伏击,意图杀人越货。结果却反被袁朗一锅端了。那时阎家‘大少’也失了理智,站在了袁朗的对立面,好在袁朗人大度,手下留情,没对阎少安痛下杀手,绕她一命,也算给纪庸医一个面子。

自己要看着“下次”之后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宋安喜问着自己,一秒后,她便有了答案。

“明日再走不成么?多留今夜这一晚,应该耽误不了太多事的。”她对阎少安说道。

“夫人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阎少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宋安喜打断了。

“想清楚哦。你要知道,恐怕日后很难有机会再听到我吹曲子。人生苦短,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阎少安惊讶的看着宋安喜:“没想到袁夫人文采如此了得。”

“原句不是这样的,我瞎拼在一起的。不过,总而言之,一晚上而已,你们要赶路也赶不了多长的距离。还不如留这一晚,容我为你们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奏上几曲好听的曲子。”

阎少安踌躇了一下,很明显,她已经被宋安喜的话给打动了。

“就这样说定吧。你叫你的商队都进到堡里来,把东西归置一下,半个时辰后,咱们晚宴见。”

“既然袁夫人如此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阎少安微笑着抱拳应道。

目送阎少安消失在视线里,宋安喜立刻问身边的汀兰:

“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吃了之后浑身无力,或者腹痛难忍,但是对身体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夫人想做什么?”汀兰毕恭毕敬的问道。

看来不释放谎言连篇的技能是不行了。

想着,宋安喜十分诚恳的说:“东珠同学,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记说了。现在,我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不说不行了。”

“什么事?”汀兰问,依然毕恭毕敬。

唉,现在的汀兰还是职能机械生命,没有真实情感,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将人类情绪模拟到这种程度,真有点让她不适应啊。

感想归感想,谎话还得继续。

“我能预知一部分未来。”宋安喜像个老神棍一样说。

汀兰看着宋安喜:“证据。”

逻辑理智严明——智能机械的优点之一——换句话说,就是死板生硬。不过比绕圈子省事多了。

“泄露太多天机会有损我的程序升级,”开始胡诌了,宋安喜表情如常的说,“但为了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将会发生的事。在半个月后,阎少安会参与一次伏击,伏击对象就是袁朗。你可以使用纪千泽的那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剂,给阎少安吃下,问她是不是有这个计划。”

“如果我把那种药剂给你服下,岂不是能够让事情更加简单?”汀兰反问道。

“我想袁朗叫你来监视我时,应该告诉了你我的身份,也应该知道,我对中国城和神族与人界的了解,并不是一般的程度。别告诉我神界管委会制定的三大基本规则对你不适用。作为一个类人类生命体的存在,我永远比你高一层级。如果你违背了三大规则,对我出手的话,我想结果你自己应该有所预见吧。”

三大规则是退订了智能机械生命不能再无主人直接命令下,主动攻击高层级的智能生命体,否则就会引发自毁程序启动。

宋安喜庆幸自己在中国城生活的那段时光里,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学习了中国城所有的现有法律法规。要不然,今天还真没办法骗到汀兰。

哥们儿,想跟咱斗,你还是先去未来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

如同宋安喜预料那般,汀兰说:“夫人,那您是否介意与我一起去问询阎少安?”

宋安喜笑:“当然,我很乐意。”

被汀兰直接下药的阎少安一脸茫然的坐在那儿,像个天真无邪又无辜的孩子。

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就要开饭了,要问什么,就趁现在。

打着这样的算盘,在汀兰问过阎少安工业半月之后的伏击计划后,宋安喜笑的贼兮兮的凑到阎少安跟前,问道:

“你对纪千泽是一见钟情的吗?”

汀兰正准备给阎少安喂能让她失去这段被审记忆的药,听到宋安喜这句话,动作停下来。

“夫人,您在做什么?”

“八卦一下。生活太无聊,八卦娱乐嘛。”宋安喜回答。

这边,阎少安已经给出了答案:“是。”

宋安喜笑得更欢,“他对你是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

“你喜欢他什么呀?”

“全部。”

“如果袁朗拿纪千泽做人质,逼你放弃你创立的商号,你愿意吗?”

“愿意。”

“纪千泽对你告白过吗?”

“没有。”

“那你觉得他爱你吗?”

“不觉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问他对你的心意呢?”

“我不想什么都没试过,就彻底放弃了。”

这个回答让宋安喜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她曾经用来劝纪千泽去阎少安时,说过的话。时光流转,仿若一切颠倒重来。

“如果他不再爱你,你还爱他吗?”

“爱。”

宋安喜默然无语。

情爱这种事,纵使她经过了一次,也算刻骨铭心,可一遇到很难解决的问题,他第一个反应是后退逃避。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怯懦的笨蛋,因为她害怕结局的惨烈,而宁愿从一开始就选择放手,还假意对自己说,都是袁朗的错,是他不会爱上自己这张普通平庸的脸。

其实,应该说是她胆小畏惧所以才会裹足不前不说,还想提前退场。

宋安喜,你已经不是当初人事不知的小孩子了,面对这种情况,即使袁朗已经变成对你毫无记忆的那一个,你也不应该就此判定,结局是失败的。

若连仅有的努力都不做一次,那你的人生岂不是太可笑,太失败了吗?

“为什么即使纪千泽不爱你,你也要继续爱他呢?”

下意识的,宋安喜又问阎少安道。

“这种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舍不得,放不下,忘不了。爱上一个人,本来就该这样。”

阎少安回答。

真的是这样吗?宋安喜问自己的心。

前几日的哀怨自苦,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滑稽了起来。答案什么的,也不是心里一直都知道的吗?

是啊,如果不是割舍不掉,她干嘛还要在未考虑未来的事情,又为何明明一给自己找好了放手的理由,还是留在这里,不想离开呢?

她爱袁朗,不论她是不是还爱着自己,她都爱他。

所以走不了,舍不得,放不下。

“阎少安,谢谢你。”

她对阎少安说。

这不是一个问题,所以没有得到回答。但不论如何,于宋安喜而言,这份恩情来日她必定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