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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东捏把冷汗,回身跟盛于夏说话,“刚给陆江南打过电话,他说立刻赶回来。”

她缓慢地转了转眼珠,也没说话。

林安东抽了一张椅子坐下,搓了搓头发,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能理解盛于夏心中此刻的感受。只知道她看起来很伤心,他忍不住开口问:“小于儿,你打算跟陆江南结婚?”

盛于夏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怎么可能跟他结婚?他也不会,他说就这么耗着我,到我人老珠黄。”

“那你还……”

“意外。我本来在吃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江南换成维生素了。”

林安东心里的大石头稍稍落地,就怕盛于夏脑筋不转弯,非要生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女人的心思他不懂,但是作为男人,太知道这个物种什么德性了。

他出言安慰,“伤心就哭,别憋着。”

她却扭过头去,“不伤心,掉了好。”眼泪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林安东算是看明白了,盛于夏和陆江南这两个人看起来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可谁也离不了谁。如果换作他,绝对不会跟在背后捅过自己刀子的女人牵扯不清。

他忽然在想,当初帮盛于夏逃到苏黎世是对是错。爱情本来就是缺乏逻辑的课题,你情我愿就够了。道德世界里的“该”与“不该”在爱情中全都没有效力,如果混作一谈才是自寻烦恼。

“你们真他妈的作孽。”林安东越想越烦,怎么事情到了这俩人手里就这么棘手呢,他看着都着急。他搓了搓脸,“我先不陪你了,‘迷城’那边事情还没解决,两拨人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了,我得去保人。刚给你家保姆打了电话,她这就过来。”

陆江南赶到病房的时候,大约五点多。手里还拎着行李,看样子是没顾得上回家,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杨姐见到他,立刻退出病房,给两个人腾地方。

盛于夏闭着眼睛假寐,不想跟他说话。

陆江南站在病床前半晌,终于往前挪了几步。离近了看,才发现她不光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人仿佛瘦了一大圈。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受罪了。”

盛于夏心头一颤,她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却发现连他的一句关切的话都招架不住。眼泪立刻围上眼圈,顺着眼角滑下,又立刻闭上眼睛,嘴里喃喃,“你的孩子掉了。”

陆江南的手突然掐在她脖子上,引得她浑身一僵,伸手来掰他的手指。他却纹丝不动,双眼红的像一头野兽,呵斥道:“你怀着我的孩子,还每天跑到‘迷城’这种地方把自己喝的烂醉,你作践自己我可以不管,你作践我孩子!”他气的青筋直冒,整颗心被狠狠揪紧,痛的窒息。

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一大早接到消息,西郊度假村出事了,他一边安排公关部发通告尽量减少声誉损失,一边跟警方了解情况。整个上午忙的四脚翻飞,又接到林安东的电话,说盛于夏进了医院,其余多一句话都没有,立刻挂断。他还在想盛于夏好好的怎么进了医院,和林安东串通一气背后算计他倒是有可能。又打电话回家,杨姐说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他坐立难安,只能押后所有工作,直奔机场,一刻不停地赶回来,到医院先咨询了医生,怀孕一个多月,被推搡摔倒在地导致流产。

医生见又来一个自称家属的男人,对他态度更是不佳。

陆江南顾不得医生态度好不好,脑子里都是盛于夏怀孕流产的消息。他和她的孩子,就这么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掉了。如果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盛于夏不会想要生下来的,她恨不得斩断跟他的一切联系。她怎么可能愿意生下来?

陆江南心痛的无以复加,唯有愤怒让他看起来还正常。盛于夏在他手里像是随时能被捏死的小猫,此刻正脸色通红地跟命运抗争。他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跌坐在椅子上。盛于夏呛咳,脸色通红。而后安静下来,两个人良久无话,最后陆江南提着行李箱离开,不留一言半语。

“西郊度假村涉黄事件”正在调查中,他要回董事局安慰一帮大小董事。

晚上,杨姐熬了一锅药粥带来,说是大补,非逼着盛于夏喝下去。她硬逼着自己喝了几口,就把杨姐打发回家去喂猫了。没过一会儿,林安东打来电话,说家里保姆熬了一锅鸡汤,要给她送过来。

她一个人在病房里心里空的发慌,立刻答应林安东送汤过来。他一进病房就听盛于夏抱怨,说杨姐熬了一锅药粥给她,光闻着味儿都呛人。

喝完鸡汤,盛于夏问他,“你那摊子事儿都解决了?”

林安东支吾了一声,“啊,都解决了。”

她觉得他说话有水分,又思忖着要不要跟他说关于西郊度假村的事情,“早上看到西郊度假村被勒令整顿的新闻,本来打算去‘迷城’找你的,没想到被送到医院来了。对不起林安东,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作壁上观,不闻不问。”

他闻言摸了把额头,笑道:“你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张明生策划,而我有没有参与其中?没错,是张明生策划。但我跟他有些分歧,所以合作失败。”他故作轻松地咳了一声,“本来我以为我这人没什么道德底线,不就是当面上眼药背后捅刀子吗?小爷念书时候什么坏事儿没干过啊,可临上阵又认怂了。不过张明生出这招够阴损,我倒是挺解气。”

盛于夏听了,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直到出院,陆江南都没在病房露过面。谁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彼此,不如不见。杨姐早早出现,给她收拾衣物,说陆先生指派司机老徐开车过来,接她出院,又解释说陆先生最近几天太忙,没空过来。

林安东像是能掐会算,也适时出现,非要载盛于夏出去散心。

杨姐说,盛小姐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奔波,何况她肩负接盛小姐出院的任务,否则对陆先生不好交代,可林安东大咧咧的样子,管你好不好交代,带了人就要走。盛于夏知道陆江南必定烦心事颇多,也不愿意再起波澜,跟杨姐说去去就回,让她和司机老徐都不要声张。杨姐拗不过一个长了腿的大活人,只能任林安东接走了盛于夏。

路走了好长一段,盛于夏才反应过来,“哎,你给我停车。你载我去哪?这不是回家的路。”

“载你去卖!”

盛于夏翻了他一眼,懒得再开口,她可没力气跟他斗嘴。

“载你去江边兜一圈再送你回去,免得回去闷在家里发霉了。搁我看,陆江南最近是没空照料你的情绪的。”

“我谢谢你了。”盛于夏要不是身体虚弱,当场就得行个大礼。

“不过你得等我十几分钟,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说着,林安东已经把车开到了市内一间有名的五星大饭店门前,找了停车位把车停了,然后留话给她,让她别乱跑,等他回来。

十分钟后,果然见到林安东从饭店大堂走了出来,然后小跑着绕到驾驶位一侧打开车门钻了进来。盛于夏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林安东,你刚刚该不会是去相亲了吧?怕唐微微知道,所以拿接我出院当幌子。”

林安东笑她想象力丰富,“张明生儿子办满月酒,我去露个脸。哪有什么相亲?有相亲我带你这么个累赘干嘛?”

“张明生生儿子了?”这件事听孟蔚然说了好几遍,这么些年终于心愿达成,“他老人家都快六十了吧,还生儿子呢。”

“都是命啊。去年娶了那个李什么蕊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今天满月了。”

“你们不是闹崩了吗?”盛于夏狐疑地盯着他。

“也没有彻底撕破脸皮,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你不知道,唐微微跟张明生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我得看她的面子啊。还有最戏剧化的是,我发现自己一个哥们儿竟然也是张明生的儿子。那哥们儿是我回国之后认识的,经常来‘迷城’玩,熟了之后,我就给他留了个长包房,之前没听他说过家里人,我也没打听,结果前几天发现原来他爹是张明生。”

林安东载着盛于夏去江边兜了一圈,把她送回了家。进门不到五分钟,就着急要回家,“成,那你歇着吧,我先回了,晚上早点休息。”

“你坐会儿吧,好歹把我送回来,劳苦功高。”

林安东笑着从矮几上的果盘里抄起一个苹果,放嘴里咬了一口,咕哝着,“是不能便宜你,我顺你个苹果。”顿了顿,又说:“唐微微刚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去呢。”

“你什么时候有点儿出息,唐微微对你呼来喝去,你还真上瘾。”盛于夏骂道。

“都跟你和陆江南似的,拿别扭当有趣。”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怪我嘴欠。我先走了啊,过会儿唐微微该在家摔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