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只烤鸭

黑色巨石安静的悬浮于洗剑山峰顶之上。

与云雾为交界、巨石下半部分在延伸的过程中逐渐变窄,像一个漏斗。

缝隙中的绿苔吸满了水汽、渗出无数条水线、流落而下。

..

绝壁倚天,仰望落冠。

苏远眯着眼睛,羡慕的看着那道人影轻巧的飞檐走壁,几个腾跳就在眼里失去了轮廓,变成一个灰色的像素点。

宋无忌大清早就把苏远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说是带自己到洗剑山那边溜达,实际上是让自己当苦力来了。

路上采的药全丢苏远背篓里,还经常半路就跑没影,让人站在原地等半天,没有一点高人风范。

算了,确实是个高人。

苏远在山脚等到临近中午,宋无忌还没有下来。

干脆找了些柴火,从背篓里翻出一只已经腌过的鸭子。

..

“咦...好香的味道!”宋无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无忌蹲在火堆旁边瞅了瞅:“大铁锤养的白羽鸭?”

“嗯,昨天夜里去偷的,腌了一夜。傻了吧唧的被逮住了都不叫唤,亏得我提心吊胆准备半天!”

宋无忌一脸古怪的看了看苏远,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鸭子烤好后,苏远把两只鸭腿和大半个鸭身都给了宋无忌。

一老一小闷着头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

收拾完残局的苏远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莫着肚子一脸满足:“这鸭子肉质酥软肥而不腻、真好吃!”

宋无忌伸了个懒腰、眯着三角眼笑嘻嘻的说道:“有没有感觉到小腹里烫乎乎的?”

苏远闻言摸着肚子感觉了片刻,看着宋无忌一脸坏笑,就差把‘你要遭’写在脸上了。

心想自己不是又掉什么坑里了吧?

不等苏远开口,宋无忌继续说道:“这么要紧的事情,白起那老小子没提醒过你?

白羽鸭虽然不是啥稀罕货,但对于刚学会引气的武者来说,是个锦上添花的食补小玩意儿。

能稍微温养温养经脉,可它最主要的功能是初步固魂!

只是作用有限,稍有根基的武者都瞧不上眼。

一般都是那些刚入门兜里又没钱的野路子才会抓来吃!

但你小子别说引气了,啥功法都不会。又是断骨初愈,好些处经脉穴窍难说都是堵着的。

所以嘛,那些化了气的鸭肉没了牵引,在丹田处越聚越多,接下来、你猜会怎么着?”

苏远看着宋无忌说道:“我猜不是七窍流血、就是爆体而亡。然后老前辈你手里一定有解药或者是什么法子,只不过我得答应一些条件您才会出手救我对吧?”

“哎呦,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嘛!以前是哪条道上混的?”宋无忌惊奇的看着苏远。

“死倒是死不了!但如果老夫不出手,最多一个时辰,你就会浑身疼痛难忍。

瞎个眼睛,聋只耳朵,尿上几天血什么的,然后变成一个再也无法修行的废人!对了,也别想着以后娶媳妇儿啦。”

这特么跟小说话本里的烂俗段子似的!

苏远已经有了怒意:“我只是想不明白,就像您说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在您这样的高人眼里、能有什么价值?

鸭子是我偷的,调皮捣蛋没听话、出了这事没啥好埋怨。

但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醒一声?非要跟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辈玩这烂俗桥段!

就算是临时起意,或者存了别的心思要我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不担心先生回来之后?”

宋无忌老脸一红:“先生讲究顺其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再说又死不了。倒是你,不担心自己变成废人么?”

不对劲,这小子太淡定了。

就算不在乎修行,也应该在乎一下裤裆里头的兄弟吧!

难道是个天阉?

..

热流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小白就询问了苏远,那股外来的能量能不能全给它。

苏远也没多想,反正小白和自己这种奇特的共生关系,吃下去的东西不都是一起消耗的?

自己人,随便用。

只是我该怎么给、你又怎么拿啊?

小白自信满满,说了句别担心不用听宋无忌扯淡就匿了。

随后针刺般的感觉瞬间出现,一阵一阵如同波浪般席卷着苏远的大脑。

也不知道小白是如何操作的,暖流开始往后腰集中,然后顺着脊椎开始往上走。

苏远一边听着宋无忌叽里呱啦、一边让小白轻点儿。

..

“咦?你脸怎么变这么红?”宋无忌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苏远开始浑身发热,脸越来越烫,大滴大滴的汗珠掉到地上,呼出的气也开始变烫。

实在是遭不住,感觉要着火了。

噌的站起来就跑向溪边,不管不顾的跳了进去。

听过生肉下油锅的呲啦声么?

冰凉的溪水被吓人的体温灸出一大团蒸汽,躺在水里的苏远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一坨刚淬完火的铁。

宋无忌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该干嘛。

等到苏远从水里爬了起来才回过神。

一个箭步窜到跟前,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是咋回事?”

苏远身上还冒着热气:“觉得太热了泡泡凉水不行?”

宋无忌狐疑道:“没别的感觉了?”

“您期望我有啥感觉?”苏远反问。

“肚子不痛?骨头不痒?这是几?”

苏远推开宋无忌的手指,一脸不爽。

..

虽然之前觉得自己是真要烧起来了,可苏远还是选择相信小白!

跟你又不熟,不信小白难道信你,然后被牵着鼻子走?

最讨厌被人要挟!就算被小白坑了我也认栽!

跟我玩心态?惹急了才不耐烦学什么狗屁功法!

我也是有绝学的!

科学你们懂么?

飞机大炮造不出来,炸弹还不简单?

炸死你个狗日的!

..

宋无忌不了解苏远的脾气、苏远也低估了宋无忌的脸皮。

先是问了一大堆问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干脆把苏远按在地上,从头到脚捏了一遍。

苏远拼命挣扎,大骂宋无忌是个老玻璃。

..

这老货完全不在意之前的言行。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自言自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现在不是跟宋无忌计较的时候,苏大博士正担心小白呢。

叫了几次都没有回应,不会被烤鸭给撑死了吧?

小白啊,你可得顶住!

苏远一肚子火。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还玩这么一出。

心想小白要是没了,我跟你个老杂毛没完!

..

宋无忌终于不原地转圈了,腆着个脸跑到跟前,看着就烦。

苏远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老货丝毫不介意苏远的脸色,从袖子里拿出一片通体发黑的叶子:“这就是百夜苓,剧毒的玩意儿,却是淬体的药引子。”

苏远冷笑一声:“怎么着?想不通原因就换点别的试试?说实话我现在非常讨厌这种放屁都只挤一半出来的做派!”

宋无忌尴尬的咧咧嘴:“老夫又不会真不出手,开个玩笑嘛!”

然后解下腰间的酒壶,在苏远眼前晃了晃:“这百夜苓和汐草泡的酒就是解药,不过看样子是用不着了。

真是稀奇,那股化气怎么没了?小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玩笑?要我跟你扫扫盲、讲解一下要挟的定义吗?化气我不懂,刚才在水里放了几个屁到是真的!估计气化了。”

“哎呦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真当老夫会让你去做鸡鸣狗盗的事情?老夫只是考校考校你的心性而已.....啥是扫盲?”

苏远嗤笑一声:“前辈考校完了没?完了我走了!”

说罢提起背篓,把草药全倒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宋无忌根本没想到苏远的反应如此激烈,看着苏远大步离开。

讪笑一声:“小兔崽子脾气大得很嘛!”

...

苏远摸着额头,哪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还在,那小白应该也还在。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等。

走到一半,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白起。

苏远看着白起一脸焦急的模样,瞬间气消了一半。

不等对方开口,低头说道:“对不起,没听您的话,鸭子是我偷的,被我烤了吃了。”

白起闻言急了:“吃下去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

白起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远:“你没事?”

苏远装天真:“白爷,那鸭子火气好大!吃下去肚子烫,流了一身汗,我耐不住就去小溪里泡了泡。”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啊!”

“........”

苏远并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白起一把捏住苏远的手腕,细细感觉了半天,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松开手说道:“不让你动白羽鸭不是我舍不得,你还没有开始修习功法。

没有功法的人吃了就是毒药!你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屁事没有!”

白起百思不得其解:“你早上是跟着宋无忌出去的吧?”

“嗯,宋前辈上了洗剑山半天都没下来,我等不得,吃完鸭子就回来了。”

白起看着苏远,忍了半天却只是叹了口气:“没事就好,下次看到新鲜玩意儿先问问我,别啥都往嘴里塞!”

苏远点点头:“我以后不手欠了,但您也得改改话说一半的习惯。不说清楚我那知道那鸭子有门道!”

白起哭笑不得。

等到苏远的身影走远后、转身往洗剑山的方向掠去。

...

山脚下。

宋无忌一看白起呼啸而来的架势就知道落不了好。

苦着脸摆手道:“先别打先别打,我就是跟那小子开个玩笑,至于嘛!万万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的!

再说鸭子又不是我偷的,你也没跟他说不能吃啊...”

白起负手而立,盯着宋无忌一脸冷笑,任由宋无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半晌后,白起还是那个姿势,宋无忌耐不住了:“锤子,老夫可不是怕你啊!都解释半天了,你还要怎样?”

白起叹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那小子根本就没提到你!”

“啊?啥?”

“我说他根本没找我告状,只是说你在山上一直没下来,自己吃完鸭子就回去了!他把你给摘出去了,听清了没?”

白起摇头道:“你好歹也是曾经的一宗之主,捉弄小孩不嫌丢人?”

宋无忌苦着脸:“这不是整天呆在岛上无聊嘛!”

“呆在岛上?那上个月长安城几百号人是怎么死的?”白起无奈道:“你觉得北边那座山还跟你有关系吗?”

宋无忌气鼓鼓的说道:“坏了祖训就有关系!几百号人怎么了?

他们该死,老夫还嫌杀少了呢!你少说我,论人头我可比不过你!”

白起立身负手:“亏你是岛上资历最老的,跟了先生三百年,学了个寂寞?”

宋无忌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走远的白起长叹一声,意兴阑珊。

..

午后的阳光从枝叶间漏了下来,仿若时针般不急不缓的推动着大树的影子,留下一地时间的痕迹。

宋无忌盯着那只爬到鞋背上的小蚂蚁,看了很久。

“先生我自然是拜服的,要不然也不会舍了所有追随。

可这三百载光阴,心如止水没做到,反而越来越迷惘。

修行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剑斩天刀劈海天下万物任我取之?

老子三百年前就做到了!然后呢?

说我道心不稳杂念太多,可道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云雾轻抚崟芨,树影婆娑。

有清风路过,吓到了蚂蚁,吹散了窃窃独语。

..

苏远还没走到溪谷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回到草屋的时候感觉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往**一歪、就失去了知觉。

白起还是有些不放心,回来后径直去了苏远的屋子。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的鼾声。

推门进屋,直接来到床前,准备再给苏远把把脉。

结果这小子无意识的把手抽了回去,擦了擦哈喇子,还意犹未尽似的咂咂嘴。

然后翻身,对着自己放了个响屁。

白起捏着鼻子,轻轻关上房门,笑骂着离开。

晚饭的时候白仲来了一趟,见苏远还没醒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白起又来看了一眼,站在苏远床前听了一会儿呼噜声,皱着眉头离开、去了宋无忌的院子。

带着宋无忌再次折返,二人轮流把脉,一脸迷惑。

朱由校拿着手稿正准备来问苏远啥是人体工程学,进屋就发现两个老头皱着眉头站在床前,盯着呼呼大睡的正主。

不一会儿张居翰跟着白仲也来了。

宋无忌被白起瞪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

如果苏远此时醒来,难说还会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很亲切。

就像以前刚到研究所的时候,跟大家还不熟悉。

一次寻常的聚餐,一个喝成胃出血的同事。

送到医院后大家站的站,坐的坐围了一圈,看着那个刚刚被医生处置完的倒霉蛋虚弱的躺在病**,双眼紧闭,似梦似醒。

其余的人小声的聊天,交换着并不专业的治疗意见

如果这时候有人拿个手机站门口打电话,那画面就更饱满了。

...

众人排着队上前摸骨切脉,然后七嘴八舌的讨论。以其说是会诊,这场面更像是茶话会。

苏远毫无知觉的躺在**,像一只小白鼠。

眼看着讨论的话题越来越歪,白起大手一挥:“脉象确实有些乱,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就让他继续睡、别的等先生回来再说。”

张居翰跟白起说由他来守着,有啥情况会喊大家。

白起摇头,看向宋无忌:“你守着!”

.......

苏远正在做梦。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目之所及全是不停闪烁的蓝色光点,更远一些的地方是大片模糊的蓝色光斑。

像是身处银河的中央,但那些高频率的闪烁又仿佛雷暴云中的闪电,无比璀璨。

下意识抬起手,发现双手只是个亮银色半透明的轮廓,动起来还会有拖影。

拖影随着手臂的运动能拉出一条银色的轨迹,但只要停止动作,就会迅速的附着回去。

再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模一样的状态。

..

一团白色的雾状体出现在面前。

雾状体像个小号的蜂巢,只是像素有待提高,凑近了看都是马赛克。

蜂巢自称是小白,说要带苏远参观他自己的脑子、它的新家。

苏远好奇的伸手去摸,却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白雾:“这梦可真有意思,我跑自己脑子里了?你是小白?”

蜂巢泛起一阵涟漪:“是我啊博士,要不要我说一两件你的糗事证明一下?”

苏远原地转了个圈:“这就是我的意识空间?我这身体看着怎么那么像波色爱因斯坦凝聚态?”

“这是您意识的具象,梦本来就是潜意识,所以只要想,可以变幻任何形态,”

“那你这形象是怎么回事,跟个马蜂窝似的!”

“我对形象没有要求,只是对蜂巢的结构比较感兴趣而已,咱们边走边说。”

..

苏远一会儿变成S,一会儿变成B,玩得不亦乐乎。

小白带着苏远在一片超高密度的闪烁区域前停了下来:“博士,这就是您大脑的右前额叶区域,也是我的新家。

之前跟您说过脑神经胶质细胞的变异就是从这个区域开始的。”

苏远变回了人形,眼前如同立体蛛网般的庞大结构,广袤得让人心悸。

无数微小的节点以精准的六方晶结构排列、无限延伸开来。

节点之间被更为纤细致密的网路链接,射频光点穿梭其中,熙攘繁忙却井然有序。

看上一会儿就感到眩晕,如深渊不可久视。

..

苏远感慨道:“我怕是第一个亲眼见到脑细胞如何工作的人了吧!如果能早些知道,我应该能把你的链路设计得更好!”

“没有您的胆儿肥心细厚脸皮,我也不会诞生。博士,别妄自菲薄,您一直都做得很好。”

“少拍马屁!后面那个不太活跃的区域是后额叶对吧,我怎么看着前额叶的高放电频率有往后扩散的趋势?”

"因为那只鸭子带来的能量加速了您大脑的异变,同时也让我再次升级,由之前的并行开始转为融合。

以前我只能模拟大脑信号,给身体发送一些简单的指令,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直接发送少部分信号了。”

苏远吃惊的说道:“咱们开始融合了?你还给我的身体发送过指令?我怎么没感觉?”

“在木渎镇的时候,您是不是经常感觉到浑身酥麻?”小白反问。

苏远疑惑道:“是啊,不是因为泡了那什么断骨水淬体药的原因吗?”

“对了一半,那些药材拥有类似的功能,但更多的是对组织细胞的修复和强化。

您的身体吸收那些药物之后,被我发出的模拟信号引导。

药物精准覆盖伤势最重的骨骼部分,还特别关照了神经上的各个节点。

所以您全身的神经系统,和神经上的那些节点在离开木渎的时候就已经通啦!我管这操作叫白永信电疗2.0升级版。”

苏远不可置信的盯着蜂巢小白:“还能这么玩?所以之前你才让我不用担心宋无忌说的那些话?”

小白兴奋的说道:“是的!经脉和穴窍的概念,在您曾经给我的海量资料里有。

我的理解就是神经系统和上面的节点。所以在木渎的时候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还顺带在这次的烤鸭事件里因祸得福,博士你快夸夸我!”

...

“如果继续升级下去,你能不能完全控制我的身体?甚至完全取代我?”

苏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出来。

小白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您也太小看人类的大脑了,意识本身是具有排他性的,这种排他性就像天然的防火墙和杀毒软件。

我就是一段程序而已,逻辑架构都不一样,能在大脑里存在却不被当成入侵者,是因为您的意识允许我存在!"

苏远懵了:“我允许的?我的意识一直都没有排斥过你?”

“是啊,您的意识从来没有攻击过我.我们相处很融洽的好吧!”

“你让我缓缓。”苏远盘腿坐了下来,仰头看着蜂巢上的阵阵涟漪。

蜂巢也跟着下降高度,在苏远面前悬停:“融合与取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博士,记得您跟我说我们从此相依为命的那天晚上吗?从那一刻起您的意识对我的包容度和开放度开始呈指数级上升。

您对我的接纳,才是一切的关键。

我不可能代替您思考和做决定,但我能在别的方面成为超强辅助。

可以理解为我就是您大脑里的另一个量子意识,一个能进化的外挂!”

苏远搓了搓脸,对着蜂巢说道:“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不愿意跟你说话还绕弯子,咱俩不整那些虚招!对了,要不我再去搞几只来吃?”

“好呀好呀!多多益善!对了博士,您应该不会再对海鲜过敏了。”兴奋的小白不再泛起涟漪,而是大波浪

苏远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小白,又是摸了个寂寞:“我还能再进来这里吗?”

“当然可以了,睡觉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脱离出来的苏远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迷迷瞪瞪的打着哈欠,发现宋无忌就坐在旁边。

宋无忌见苏远醒了过来,松了口气。

站起来抖了抖衣服,直接了当的问了句饿不饿。

苏远也不扭捏,对宋无忌说道:“前胸贴后背!”

宋无忌哑然失笑,说了句等着就出了屋子。

..

跟小白梦中相见之后,苏远已经不记恨宋无忌了。

就算没有老货玩的这么一出,那白羽鸭照样会进自己的五脏庙。如果没有小白,旁边又没有人,难说自己真的就废了。

自己还真没有去责怪他的理由,顶多就是机缘巧合下的借口罢了。

总不能自己主动作死,还去怪别人以此为把柄!

...

不一会儿宋无忌端着一碗菜饭进了屋子,苏远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埋头大吃!

宋无忌嘴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小子不怕我往里面放东西?”

苏远头也不抬,调侃一句‘多多益善’继续埋头干饭!

进化可是一件相当废饭的事情!何况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

苏远突然被自己离谱的形容给噎住了,站起来就往厨房跑,喝了一大瓢水才顺了下去。

宋无忌也被苏远的话噎到了,这小子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

吃饱喝足,苏远舒服的打了个嗝,满足的摸着肚子。

随后转向宋无忌,真心诚意行了个礼:“这事儿是我自己调皮搞出来的,仔细想来其实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之前言语多有不敬,请前辈原谅!另外谢谢您守着我,这菜饭味道不错,要是再煮软一些就更好了。

稍等,我去把碗给洗干净。”

宋无忌背着手、安静的看着那个认真洗碗的小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偷吃的苏远没有变成废人。

睡了还不到十二个时辰,醒来后似乎比之前更加生龙活虎。

白起把刚挖回来的冬笋递给儿子就出了院门。

沿着小径晃**了半天,正觉得无聊,突然瞧见朱由校从溪谷外走来,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粘着些海草。

见着白起,行了个礼。

白起瞧着他这模样,打趣道:“怎么着?木工做腻味想换个行当尝尝咸淡?”

朱由校苦着个脸:“我真傻,真的!得了几张手稿就以为那小子跟我是同好,没想到被忽悠着去了止步崖那边就是想让我带他下去,还要帮他抓大墨鱼。”

“也是个闲不住的,跟宋无忌一个德性!他要抓那东西做甚?”白起来了兴趣。

朱由校摸了把脸,把海草揉成一团凑近闻了闻,一脸嫌弃:“您说得一点儿都对!他说抓给小鲲吃的。”

“那小子人呢?你没带他回来?”

“没事,宋无忌刚好在那边采药。也不说搭把手!先不跟您说了,我得回去换身衣裳。”

白起不放心的说道:“我得去看看。”

..

十多米长的大王乌贼已经气绝,像坨鼻涕一样软趴趴的躺在海滩上。

苏远正把切下来的触手尖整齐的码放在一起,瞧见白起飘然而下,兴奋的挥了挥手。

白起朝苏远点点头,走到宋无忌跟前:“这小子在干嘛呢?”

宋无忌耸耸肩:“他说尖尖嫩、切下来拿回去烤了吃、剩下的呆会儿喂鲲。”

白起揶揄道:“不跟你一样啥都往嘴里塞?你没跟这小子说呼唤巨鲲要怎么做?”

宋无忌双手一摊:“他说已经约好了,你当我站这儿看他切墨鱼好玩儿呢?我等着看这小子吃瘪。”

白起晃了晃拳头,指着宋无忌鼻子骂道:“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赶紧搭把手!”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了一条水柱。

宋无忌和白起看着巨鲲疾驰而来,四目相对,异口同声:“咋真的叫来了!?”

小鲲在离岸十来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巨大的头部微微上扬,像是在朝苏远打招呼。

苏远欢呼一声,拎起一块乌贼肉,助跑两步就甩了过去。

小鲲灵活的接住,巨大的鳍肢拍向水面,溅起一阵雨,把苏远浇得像只落汤鸡。

苏远哈哈大笑,再次捡起一块肉扔了过去。

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旁边二人倒是成了陪衬。

白起戳了戳宋无忌:“不是说要看小子吃瘪吗?口是心非啊,悄悄的帮着叫啦?”

“我没有,不是我!那屁事情我现在还迷糊着呢!

算了,就当他根骨清奇天赋异禀吧。

不过确实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白起赞同的点了点头,收起了思绪,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像在逗狗。”

...

白起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乌贼太大,这么一块块的丢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无忌却是罕见的没有催促,还帮着把最大的肉块扔到了小鲲嘴里。

一直耐心的陪着苏远,最后还帮忙背了几大条触手。

日头西斜,二人回到崖顶。

苏远朝小鲲招手,小鲲喷出水柱。

像两个要好的小伙伴玩耍了一整天后,各回各家前的依依不舍。

..

晚上的烧烤大会是在苏远的小院子里举行的。

苏远挨个敲门告知。

除了盐烤乌贼,还有苏远废了老大力气才说服白起搞来的几只鸭子。

众人围着篝火,苏远手脚麻利的递上烤好的乌贼、甜嘴妙语插科打诨。

很快就让一时不太适应的几人融入了这新奇的氛围。

白仲抱着巨大的乌贼触手两眼放光,拍着胸脯表示以后抓乌贼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张居翰击节赞叹这玩意儿烤出来真是风味独特。

朱由校满嘴流油,说今天被苏远忽悠下海算是值了。

宋无忌悄悄的掏出一朵猩红色的小花塞进肉里,一脸期待的张口大嚼。

..

酒过三巡,众人闷骚的性格完全暴露。

朱由校左手拎着酒壶、右手夹着苏远的脖子!

张居翰喷着酒气、作了一首狗屁不通的《幻海墨鱼甚巨且美·唇齿留甘无怪巨鲲甚喜之》

苏远插话说那口感叫Q弹。

白起吃完荷叶鸭后大手一挥让苏远以后随便抓,然后醉眼朦胧的指着夜空大喊:“天外飞仙啊!”

然后天外飞仙就掉了下来,正正的砸在了篝火中央。

..

小院瞬间陷入寂静。

正愣神的功夫,白仲就抄起板凳迷瞪着眼往火堆里冲。

还大喝一声何方宵小,胆敢擅闯我浮丘禁地!

张居翰一个箭步跨过已经躺尸的宋无忌,揪住白仲死命往后拉:“别砸别砸,是李白!”

苏远满脸通红,攥着根鸭脖看着众人七手八脚把李白拖了出来:“太白诗仙?”

...

酒都被吓醒了,一番检查,发现李白根本没有受伤,手里还捏着个酒壶。

李白坐了起来,摸着被火熛得冒烟的头发、打了个酒嗝,环视一圈后咧了咧嘴:“还有酒不?”

众人哄然,指着李白笑骂。

白仲把宋无忌拖到旁边,让李白坐好。

白起塞了壶酒过去。

苏远很狗腿的递上烤乌贼,双眼放光的盯着正在冒烟的李白大喊:“诗仙大大酒驾啦!”

众人七嘴八舌的向李白介绍苏远,朱由校更是强调这小子是他刚认下的干弟弟。

白起被挤在一边,吹胡子瞪眼。

心说你们这帮假正经!几口黄汤下肚怎么就变得比我更熟了?

李白眯着眼睛诧异的看着苏远:“救驾?救什么驾?莫非你也是个皇帝?”

小插曲把烧烤晚宴变成了篝火大会,众人吃喝得无比舒爽。

苏远拒绝了小白要帮他加速酒精代谢的想法,建议小白也试着感受一下这魔幻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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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玩的酒局,也有散场的时候。

两轮圆月已经移到了苍穹的正中央。

月光倾泻在溪谷中,桃花和小径仿佛被牛奶洗过一样,蒙着一层薄纱、泛出铅银色的光。

溪水被风带起的涟漪分割成无数的碎块,每一个碎块里,都映着两个月亮。

白家父子互相搀扶着回去睡觉了。

张居翰拖着死狗一样的宋无忌,累得气喘吁吁。

朱由校早就躺到了苏远的**,说着梦话。

场间只剩下苏远和李白。

李白嚼一口肉,喝一口酒,悠哉悠哉。

偏头看了看旁边斜躺着的苏远。

苏远已是半梦半醒,伸手斜指星空:“应是天仙狂醉,乱把银河揉碎。”

李白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苏远的肩膀。

却是发现这个改诗的小子,已经入眠。

...

月西斜、海风徐来。

余火摇曳起舞、桃树婆娑生姿。

一道掠影轻轻划过夜色。

洗剑山下的树影深处,草庐烛光渐亮,漏出吊窗。

李白放下酒壶,起身朝洗剑山的方向揖手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