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波恶

东仓郡守秦休云、谛听阁、外亭辅兵白袍团、花灯阎王。

这些名字在普通百姓眼里,代表着朝廷的权利、代表着高高在上、代表着暴力、代表着咽在肚子里的苦水、也代表着东仓郡那些枉死的游魂。

如果这些名字出现在了鹰犬的耳中、大理寺的案卷里、皇家的案头上。

那就代表了另一种味道。

...

长安城里的兴庆宫。

李世民放下案卷,端起白粥就着小菜,吃得慢条斯理。

胡惟庸躬身站在旁边,姿势挑不出一点毛病。

“蛮人那边怎么说?”

“放了他们的小王子,阔刀三千把,粮食十万斤。”

李世民双眸一眯。

胡惟庸赶紧低声继续道:“炼星石四百斤,陨铁一千斤、化尘一百斤、葱聋幼兽五百头,鹿诸公主也会来长安,随行的还会有一个大萨满。”

李世民放下筷子,指节轻叩桌台:“把人放了,挑几个得力的送去广掖那边,快一些。白鱼看过东仓的卷宗了?”

胡惟庸身子躬得更低了:“看过了,只是...瞧着并不是太在意。”

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秦惠妃一直在外面跪着..”

李世民起身,站在廊檐下伸手拨弄梅花:“案子不用查了,等蛮族的萨满到了长安....”

话音未落,太上皇骤然转身,放出识念。

胡惟庸呼吸一滞,却是不敢动。

“抓两个总角小儿都办不到,以后就不要管外亭的事情了!”【八九--十二三岁间称‘总角’】

“水军准备得如何了?钦天监那边的司星官确实见到了天幕开合?跟着那条鲲的寻迹郎有没有新的条子传回来...?”

李世民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随着无形之力的收去,胡惟庸勾着的身子垂得更低了。

小口的吸着气,面色憋得通红:“万事皆已备齐,只是不敢确定先生是否真的已经离开。”

“予会好好看着你的万事具备。先生?...予这次就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涉....滚吧。”

李世民为了长生,已经有些疯魔了。

抬手挥了挥,胡惟庸萎身告退,在路过秦惠妃的时候都没有停留。

一路出了兴庆宫,上了轿子。

轿帘放下的瞬间,眼神变得无比阴戾。

.....

根据大理寺卿的统计,连同郡守秦休云在内,东仓城血案共计死了二百九十二人。

另有外出未归营的十人躲过一劫。

案卷里对白袍团的营地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却是对那些惨死的幼童只字未提。

卷宗的末尾还特别提了几句、前去勘察的不良人回报说,营地二百九十人是在短短两刻钟的时间里尽数被杀的,皆为一刀毙命。

时间上的偏差最多不超过三刻钟。

至于凶手使的是什么刀,却是看不出来。

根据林林总总的线索和伤口来推断,郡守的死和城外的屠杀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整个过程极其流畅,时间上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

杀两百头猪都要手熟的屠夫忙活上几天,更别说白袍团了,死的人里面还有两个是四阶武者。

或者先别管武道境界,小屁孩拿着菜刀都能屠营,前提是盒饭们得排着队不还手。

至于武圣,提都不用提。

整个大陆就那么几只。

人家皇粮丰足,珍馐无度,才不耐烦半夜跑出来吃猪下水。

..

东仓郡已经有人给这事儿取了个名字-[东仓春狩]。

调侃的意味不言而喻。

同时也表明了民间对姓秦的和白袍团的态度。

局内人更偏向于花灯阎王、或者她手下的人惹到了某位隐世大修,被找上了门。

但在众多猜测和闲言碎语中,大家都没把墨池关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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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是个很难用一句话就来归纳的所在。

如果去问那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鹊山里的人,都不一定能说清楚它是何时出现的。

地方志里能找到的,最多也只是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

自西秦伊始,每三年一次的大考。

朝廷都会把登科的卷子拓印后送往墨池所在的鹊山,交由墨子过目点评后,再由山中的青鸾送回王城。

当时其他的大小诸侯国同样也会把自家的文章送往鹊山,西秦非但不拦,还大开方便之门。

这也算是曜洲大陆的战国时期中最为稀奇的场面。

..

能得到批语的卷子少之又少,更多的则是原封不动送回。

但那些得到过批语的卷子,它们的主人却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能臣重臣,或早或晚。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了不知多少年,唐帝国同样把它继承了下来。

..

历代墨子都以挥毫入圣。

久而久之,墨池的掌门在天下的学子的口中就变成了书圣。

书圣的批语极有意思,十分不严肃,有时甚至会显得儿戏。

冷不丁冒出几句类似‘哈哈哈笑死老夫了’、‘这么厉害你爹知道吗?’之类的大白话。

朝廷却丝毫不以为忤,一丝不苟的命人裱花装订,作为取士的重要参考。

久而久之,‘小殿试’的称呼就流传开来。

青鸾振翅的轨迹,也愈发牵动天下士子的心。

..

墨池有个规矩,成圣之后都要弃了原名,至于之后你自己想叫什么,随便。

如果同时有几个人都入了圣,刚巧又遇到老掌门羽化,那就猜拳决定谁来座主位,更是随便到令人发指。

当代墨子的称号叫‘夺锦才’,就是宋无忌口中的那个傻帽。

当年喝酒的时候曾被宋老怪戏称其为‘多精彩’,气得他一度想改名。

此时的墨子一身灰色麻布长衫,披头散发的坐在榻上,拿着抵报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扣一下脚趾,凑到鼻子下闻闻。

须臾之后,墨子跳下矮榻。

小心翼翼的跨过几只猫,挥舞着抵报跳到门口,对外面站着的弟子大呼小叫。

“不够不够,抵报不过瘾,赶紧去城里找卷宗来,快些快些!”

弟子躬身快步离去,光着脚的墨子站在门口抓耳挠腮。

..

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的老头儿瞧见弟子回转,大步上前抢过卷宗,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撵须。

不时点点头,又开始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杀得好杀得妙!要不是这破院规,老夫也要去....哇呀呀气煞我也。

祖师老糊涂,凭什么凭什么!只能看着别人过干瘾....啊啊啊啊.....”

手舞足蹈的模样要是被士子们瞧见,怕是要跟苏远一样撕掉诗集去煮面条了。

弟子们都悄悄背过了身,这天下也就只有墨池老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调侃朝廷事。

画面虽美,看多了却扎眼。

....

当代墨子夺锦才是个有酒糟鼻的老头,整天邋里邋遢,上完茅房也不洗手。

看起来疯疯癫癫,说话声音很大,喜欢扣脚,爱喝酒。

嗜好打架和吃烤肉,只是出手次数少得可怜。

因为墨池承诺不首先使用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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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书圣夺锦才看见了好诗会哭,是个猫奴,收徒的标准是顺眼。

写得一手刀光剑影般的草书,却是等墨迹一干就放火烧掉。

墨子不长生,书圣不增寿。

墨池书院却是一代一代的承袭了下来,从未消失在世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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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鱼踱步出了甘露殿,手指轻拨园中腊梅,动作像极了自己的爷爷。

“皇爷早就搬去了兴庆宫,却还在用眼睛煮着天下,刚派人去了西边没多久,就窜出来一匹脱了缰绳的烈马。

接下来,怕是还要踩死好些人。”

灶幺悄悄无声息的出现,单膝跪在了魄奴旁边。

..

李白鱼伸手摘下一朵梅花,捏在指尖低头嗅了嗅,嘴角微微上翘。

“朕想知道那匹马在哪里,什么模样,能不能骑。

去吧,但轻一些,长辈们有大事要做,莫要吵到了他们...”

候在一旁的宫女们死命的低着头。

脑子稍微灵光些的,在圣上的话说到一半之时就开始发抖。

托盘上的香炉随着手臂的颤动微微倾斜,烟柱不再笔直。

..

唐国女皇打小就很漂亮,如今及笄还没几年,最是不可方物的时候。

皱眉眯眼的模样都如同吹花嚼蕊。

昙口轻轻一张,天籁般的嗓音就像是润春的细雨,飘出来的话却是溟灭呼吸般淡漠。

..

园中花落如梦里凄迷,廊檐下麝烟不再袅袅,又是晚阳潜下殿堂西。

索关尺凫挟着宫女、沉塘而去。

【注:人有九影,分别是‘右皇、魍魉、泄节枢、尺凫、索关、魄奴、灶幺、亥灵胎、华祭’。

--出自《酉阳杂俎》、唐代段成式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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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昊魁城生活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哥哥曾带着自己偷偷去过一次兽笼。

那时候的曲失瓶才七岁出头。

当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葱聋兽时,并没有被这种长得像山羊,脖子下面有一大堆红毛的高大异兽吓到。

反而觉得眼前这头凶兽挺可爱。

那一次,兄妹俩没呆多久就溜了,被爹爹发现可是要罚跪的。

只是没人知道,自从那次以后,调皮的小家伙经常半夜偷偷跑去兽笼,隔着粗大的铁柱,把糖豆丢进笼子里。

..

世间有一种人,生来得异兽亲近。

只是这种人极少极少,但凡被人发现,都是中原各势力争抢拉拢的对象。

就连蛮族都会把这种人奉为座上宾。

别看蛮人骑兵能胯着葱聋兽横冲直撞,那也是因为部落里的萨满对抓来的小兽施了咒,再慢慢养大才行。

要是在野外碰到了,那就向伟大的荒神祈祷能留个全尸吧骚年。

..

成年葱聋根本不可能驯服,蛮族兽骑兵的金贵可见一斑。

大部分还是跟中原人一样,骑着马到处乱跑。

所以当哭哭啼啼的丫鬟带着徐妍儿去到兽笼,看见正在那头葱聋脖间熟睡的曲失瓶时,差点吓得犯了心梗。

葱聋凶狠的盯着笼外的众人,片刻后却又低头温柔了舔了舔小家伙的脸蛋。

仿佛在告诉曲小将军的夫人,你们这帮两脚猴仔细些,别吵到我家宝宝困觉。

....

曲失瓶他爹闻讯后匆匆赶来,盯着笼中熟睡的小女儿,杵着腰间剑柄的手掌捏了又放。

脸色从惊吓转为了惊喜,愁苦随即又爬上了眉头。

眼下战事焦灼,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曲坤重伤卧床。

那个曾经和自己情同异姓兄弟的李世民,早已砍掉了杨皇帝的脑袋,建立了大唐。

却是迟迟没有对抵抗最为激烈的自己用兵,只是把广掖郡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围就是十多年,广掖也成了前朝死忠最后的根据地。

这帮乌合之众甚至还扶持了一个小皇帝。

曲舟实在是想不明白,依照李世民的风格,何不快刀斩乱麻,非要拖上十来年?

这实在是不合道理!

就在流亡的朝廷认为划江而治已成定局的时候,已经是太上皇的李世民却突然领着大军,杀了过来。

...

看着哈喇子乱淌的闺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劝解了夫人,领着亲卫和一众仆役回了府。

徐妍儿还是不放心,就算曲舟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女儿的天赋后,仍是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当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取出了一只青雀,往足套里塞进女儿的一截头绳之后,脸上的忧色更浓了。

“大宣要亡了?”

“...大宣早就亡了。”

..

兵临城下,放眼望去一片焦土。

老将军曲坤伤势过重,半个月前就下了葬。

这几天夜里跑了不少兵士,小皇帝和那帮子大臣们早就没了踪影。

自己的亲卫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帮夯货个个带伤,却赶都赶不走。

..

曲舟斜靠在女墙的垛口旁,咬牙拔掉了肩上的箭。

城外的敌军一眼看不到头,李世民派来劝降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艰难的爬上了跳板,用剑杵着地,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大帐。

叛军兵马中登时让出了一条空道,有人出了帅帐,缓步走来。

看着那个很熟悉的陌生人,曲舟咧着嘴喘了口气。

家人都在死士护送下离开了,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走远些,再远一些,永远不要回来。

..

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在兽口下救了自己的老家伙。

一场大醉成了忘年交、抱着自己刚满月的女儿非要当干爹,真是个怪人。

那只青雀飞到一粟城了没?不会半路被打下来了吧?

人是不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白老头,我要死了,没法跟你拼酒啦。

..

随着曲舟的死,李世民下了最后一道军令。

厚葬,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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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渐次把晚云染成绯色。

曲失瓶坐在已经可以下地的袁不恕旁边,兴奋中夹杂着忐忑。

苏远斜躺在老位置上,偏头往后瞅了瞅。

宋无忌站在袁不恕旁边,眉毛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抚了抚小乞丐的头顶,魂力霎时从掌心流出,笼罩住了瘦小的身形。

小姑娘的手一直抓着躺椅的腿儿,因为之前袁不恕差点掉了下去。

三角眼老爷爷应该是施展了神仙手段,现在椅子终于不再晃动了。

虽然高空的风很大,但吹到身上的那部分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削弱了很多。

曲失瓶抬头看了看宋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伸手掖了掖毯子,尽量的不让风吹到袁不恕的双腿。

..

宋无忌飘到徒弟身边,嘴唇微动:“要不现在就扔下去?”

苏远先是转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小姑娘不用那么拘谨,随即微微摇头,让师傅不要老是那么简单粗暴。

小姑娘看了看闭着眼睛的袁不恕,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和激动,站了起来。

师徒二人都看到了小鲲对曲失瓶的那种莫名亲近。

宋无忌更是惊讶于脚下巨兽在飞行中的那种刻意的温柔,似乎担心会惊吓到小姑娘。

要按照往常,调皮起来俯冲都会搞上几次,尤其是跟苏远在一起的时候。

可自从这大货在沧浪集外见到曲失瓶后,亲昵的样子简直就是只见了主人的小狗。

硕大的头颅低垂,尾鳍摇来晃去,朝着小姑娘哼哼唧唧,那模样要多舔有多舔。

爬升的过程也是平缓顺滑,全程连大一些的动作都没有。

..

二人正式成为师徒之后,老家伙再也没有在苏远面前隐藏过自己的真实想法。

看着徒弟装聋作哑的样子,有些悻悻然:“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装不知道?

老子可是忍了好几天,骨龄都五十多了还装小娃娃!

要不是切开了皮肉......白起真是头瞎眼蠢猪....!”

..

曲失瓶站在小鲲后半截身子的尽头,兴奋的盯着上下摆动的巨大尾鳍,转身朝着苏远招手,一脸的欢喜。

苏远也抬手挥舞,笑眯眯的回应。

手收到一半却落在了师傅的肩头:“我倒是很好奇他想做干什么,或者说为谁效力。

撤掉响遏阵吧师傅,动作自然一些,别忘了让您的人赶紧离开沧浪集,以防万一。”

急脾气的宋无忌很是不爽,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学那帮钓鱼佬么?要先打打窝还是怎的?”

抬手抚须的瞬间,响遏阵隐去,声音再次穿行无阻。

..

止步崖边的海风带着一股子倒春寒,刮得小姑娘脸色发红。

崖顶上站着好几个人,最前面的白起瞧见了曲失瓶后神情有些激动。

看见了还没拆掉绷带的袁不恕,眼角里又多了一丝愧疚。

曲失瓶看着小鲲离去,有些依依不舍。

苏远朝她比了几个手势,小姑娘用力的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白起,深深的鞠了个躬。

袁不恕挣扎着站了起来,眼中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你们都是神仙吗?”

宋无忌站在最外围,斜瞅着袁不恕,心中嗤笑。

装你‘哔’了个‘哔’!

..

衣角被自己的徒弟轻轻扯了一下,宋无忌瞬间恢复了嬉皮笑脸。

“行了行了,别在这站着喝风,人已经接回来了,你们要互诉衷肠回去再说..”

白起郑重的朝宋无忌拱了拱手,正要说话间却被对方打断。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废话多!

晚上自己过来拿药,保证这丫头脸上的疤痕一扫光。”

“.....”

..

浮丘的夜一如既往的幽静,满天星月之辉跳进了溪水中,碎成了无数光斑。

白起在宋无忌的屋子里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拿着一盒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宋无忌盯着白起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后背着手去了苏远的院子。

除了去给曲失瓶上药的白起,大家都在。

就连行事风格像野猫一样难得见到首尾的李白都安静的坐在一边。

..

朱由校丢了截木头到火堆里,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我宰了她爹你杀了他闺女,这缘分。要不咱拜个把子?”

苏远指了指鸡窝:“再过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去搞点黄纸。”

张居翰摆了摆手,拒绝了李白递过来的酒壶,脸色有些怪。

白仲提着茶壶,给张居翰也倒了一杯。

宋无忌站在桃树下,俯视着整个溪谷:“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风早就刮起来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天堑从来都阻不了林间的野火。

以其认为我是带着徒儿去挑事的,不如说只是想让这把火按照我的意思来烧,哪怕稍微控制下走向,都能争取些时间。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年轻人尽快的长大。

一个个都活成了精,要么讲究谋定而后动,要么一心想着避世,失了灵气到也罢了,总不能让娃娃们跟着老家伙当鸵鸟吧?”

..

如今的苏远还是没有寻到多少归属感。

努力修行也是为了多活些年岁,顺便保证自己不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至于这个业,无非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回到那个家乡。

家乡不见得有多好,更多的时候甚至有些面目可憎,如围城一般让人又爱又恨。

至于原因,其实谁都不想细说,或者根本就讲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异乡的砖瓦再精致,也搭不出自己狗窝特有的味道吧。

听着宋无忌说的话,甚至在某个瞬间生出了这个世界里的纷争与我何干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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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李二搞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自己有样学样当只闲云野鹤,修习混元经到至高境界怕是要用掉几百年,时间太长了。

现在有人搅风搅雨,赶着浮丘上架子,正好能侧面逼着修为突飞猛进。

不光是混元经,无伤刀法也是跨越式的发展。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么?

可苏远现在却是感觉有些怪异。

此番东仓之行,横渠见了血,混元经也入了五境。

把死鱼眼的人头放在素昧平生的货郎尸骸旁的一瞬间。

曾经的不真实感再次席卷而来,却是弱了很多。

没有想象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那种舒爽,更没有感觉到杀富济贫的那种豪迈侠气。

再回想的时候甚至会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可梦中的那些飞溅的红色**,却让他有些莫名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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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双亲早逝,大多时候过得无比凄苦,伴随着讥讽嘲弄,在鄙夷中努力的坚持着。

好不容易过上了像样的日子,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却还是逃不开那些无孔不入的虚伪条框。

残存着一丝温暖的心,也伴随着那朵不知名的小花渐渐变冷。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索起自己存在的意义,然后发现毫无意义,却又没有勇气做个了断。

矛盾的情绪交织碰撞,心里一股无名火越烧越大,温度却是低至冰点。

..

穿越到了这个异世界后,这种所谓庸人自扰般的想法时不时出来蹦跶一下,扰得苏远感慨真是两世不得安宁。

东仓归来,一切都变了。

原来拥有力量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或者自己存在的意义就该是一把斩恶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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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回味着这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低头看着师傅的影子说道:“最多半个月袁不恕的骨头就能长好,到时候我就带他离开浮丘。

至于怎么处理,我会看着办。

不是到了三境就可以外出游历了嘛,这么好玩的传统可不能废了。”

白仲小声嘀咕:“...你都五境了...”

苏远翻了个白眼:“我这个不作数!曲失瓶那边怎么解释就让白爷自己去头疼吧。

干架这种事情,应该让女人和孩子都离远些!”

李白打了个酒嗝:“切.....离远些?你是没见过李白鱼.....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

小魔仙继续巴拉巴拉的碎碎念。

一阵海风裹着倒春寒扑进了篝火,橙红色的光忽明忽暗,打在众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