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怦怦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的时候， 姜姝忽然松了口气。

她为自己的高中三年提交了一份不错的答卷，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她应该都可以坦然接受。

象征着考试结束的尖锐铃声终于停止， 在监考老师的指挥下， 姜姝跟着同考场的考生慢慢从前门口出来， 灿烂的艳阳直直地照耀着她的面颊，令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其实早上的时候天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每年高考的时候都这样，总有一段时间的太阳是缩到蓬蓬白云之后，默默地为所有考生们祈福的。

总之是个好兆头。

这时的风还没有夹带着夏日的热气，清浅地撩起姜姝的发， 姜姝抬起手细致地将柔软的发丝别到耳后，余光忽然瞥见了手腕处的那一抹鲜妍的红，是季冷给她编的手链。

他的手上也有一条，是她编的。

姜姝的思绪不由自主地便飘到了季冷的身上，现在他会想些什么呢？

身侧的同级生之中有相互认识的， 已经细细碎碎地交谈开来， 所聊的内容大同小异， 无一不是关于刚才的英语试卷；教室内的两个监考老师分工明确，动作麻利地收着试卷与答题卡， 有条不紊。

他不是没有恶劣的时候，只是很少见，而且只有姜姝能够看见他的这一面。

因为进考场前跟周珊婷约好了，姜姝走到对面正对着门口的那颗香樟树底下等她，双手背在身后，偶尔踮踮脚尖，伸长纤细的脖颈眺望，企图从楼梯口里找到周珊婷的身影。

她没有理由拒绝，甚至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第一次尝了尝啤酒。

可班上唯一玩的比较好的周珊婷不和她在同一层， 季冷就离她更加远了，甚至不再同一栋…

她干脆划拉了一下，凌晨时分，仿佛就连软件的自动推送都进入了睡眠状态，任何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有人在线，除了时间之外，左上角的那个日出的小图标格外显眼。

理科生的考场跟他们不在同一栋楼都出来得差不多了，那么周珊婷也应该快了，她的考场在顶楼，下楼梯确实需要点时间。

好像已经正式迈入了“大人”的行列，但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姜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羞又恼，醴色的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洗漱完之后姜姝就躺到了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姜姝缓慢地眨眼，纤长卷翘的眼睫蝴蝶似的，慢吞吞地翕合着翅膀。“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季冷触碰过的地方，反应迟钝地点点头，声音也格外的小：“这样呀。”

她轻巧地晃晃脑袋，本就自然垂落、没有任何束缚的发丝肆意地舞动，有一缕甚至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鼻尖。

可等姜姝再望过去时，他已经将视线挪走。

都很充实。

咋咋呼呼的风吹过，周珊婷还没下台阶就高兴地挥舞着手臂，“姜姝宝宝１

姜姝被季冷接回家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晚了，但家里客厅的灯依旧亮着，只不过文蕤和姜年连已经睡下了。

姜姝忽然也想找人说说话。

“嗯。”季冷快速地应了声，仿佛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应。

季冷微微勾起唇角笑，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见姜姝看过来，道：“刚刚有根头发。”

紧闭的前门忽然打开， 嘈杂的交谈声瞬间湮灭，姜姝到处乱飞的神思很快地就收了回来。

她的眼皮已经很沉重了，但大脑皮层仍在兴奋地跳跃，天马行空地到处乱飘，就连乱七八糟的梦都做过了，依旧难以进入沉稳的深沉睡眠，基本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有可无的遐思乖乖藏在了心底的角落，恋恋不舍地收起触角，令她能够专心地收拾东西离开。

姜姝所在的这个考场就在一楼，老师的动作又麻利，纵使姜姝的动作温吞，她依旧可能算得上出来的早的那一批。

这是姜姝第一次见到这个标志，她好奇地点了两下，没有得到反应后困扰地抿了抿唇，她好像不太会用自己的手机…

姜姝还没察觉到，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周珊婷的身影。

纠结了一下之后，她从被子中伸出只手，探寻着放在床头柜上手机，昏暗房间里亮起了的光。

温热细腻的触感降落在鼻尖，姜姝呆呆地顺着这个方向望过去，光滑的脸蛋宛若掉进了晚霞之中，被晕染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姝迷迷糊糊地抱着玩偶翻了个身，缩在绵软轻盈的空调被里，就连脑袋都藏了进去，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包围着她。

“你来啦。”她笑着小跑过去，停在季冷的身侧，仰着脑袋轻声说道，声音温温柔柔的，眼睛很亮，白净精致的小脸根本藏不住心事，鲜明的雀跃明晃晃地在脸上闪烁着。

她现在是可以自主地掌握关于自己任何事情的“大人”，应该有自己的空间的自由。

姜姝愣了愣，随即快速扭过头去，更有目的性地寻找刚才无意间闪过的眼眸，心甘情愿地跃入季冷那双深邃而又柔情的眼里。

这一声呼唤对于此刻的姜姝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及时雨了。

姜姝适应了一会儿，视线再落在手机上时发现她居然凭借着肌肉记忆把手机解锁了。

姜姝默默地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右手无意识地盖住左手处的红绳手链， 心底的遐想一点一点地蔓延开， 涟漪似的不断扩大，扰乱着她的心湖。

摸索了会儿才从天气那里进去，深色的界面上有一个分外亮眼的光球，那是在模拟太阳。

姜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为什么他看上去这样开心？

“偷偷看我干嘛？”季冷垂下眼帘，将“偷看”他的姜姝抓了个正着，唇边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直白地缀在脸上，满身的少年意气喧嚣，格外引人注目。

苦苦的，还夹带着涩味，不是很好喝，姜姝浅尝辄止了，但班上有好几个人都喝醉了，男生女生都有，甚至有人直接抱着老林开始哭。

季冷忍不住地笑，低低应了声，深邃的好看眼睛微微敛着，柔情地注视着身前的女孩儿。

目光无意间掠过一片赤忱，被温水浸润着的舒适熨帖着她的心口，满足与欣喜于心中飘荡，心跳仿佛都慢了一拍。

他……也会想到她吗？

就像她现在这样。

为了将自己的羞恼展现出来，姜姝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有跟季冷打，一溜烟就跑走了，剩下季冷在原地哑然失笑，颀长的身形宛若坚韧脱俗的松柏，真心实意的笑靥却又使他沾染上了几分生气，杂糅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

晚上姜姝并没有回家吃饭，虽然过几天会有一次全年级的聚餐，但班主任老林依旧自掏腰包，提前请大家吃“散伙饭”。

不知道是因为长期压在肩头的责任卸了下来令她如释重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姜姝就是很高兴，以至于喜悦的心情都具象化了。

下面有个类似于表格的东西，记录着第一束光、日出、日落、最后一束光的详细时间。

而第一束光对应的是四点十五，日出要比它晚上半个小时。

姜姝看了眼时间，现在差几分钟到四点。

她有些心动。

但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

在列表翻了

列表翻了好一会儿，纤细的手指犹豫着在半空中晃动两下，最终才停留在最上方的那一栏，点进了和季冷的对话框，试探着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想了想，又加了个日出的emoji。

姜姝基本不和别人聊天，平时用微信用的更多，这个学期才将重心转到Q.Q上。

因为周珊婷用Q.Q的频率明显大于微信，而且给了她很多很可爱的表情包，只不过这些表情包都很杂，风格偏向可爱二次元。

但自从那次晚读被班主任点名表扬，姜姝苦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被周珊婷说像流泪猫猫头之后，周珊婷就专门找了这个系列的表情包分享给她。 这也是她最全的一套表情包。

姜姝发完后不知道做些什么，平稳的心跳怦怦地舞动，隐秘的期待腾起，但又害怕落空，所以她发完之后就立刻将手机盖在了被单上。

过了几秒，她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机，却迟迟不愿点亮屏幕。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在厚重的遮光窗帘下，外界朦胧的天光根本撒不进来分毫，屋子再度被黑暗笼罩。

手机忽然自动亮起，在昏沉的室内格外明显。

姜姝连忙凑近查看，是季冷的消息：-

现在走吗？

姜姝意外地睁大眼睛，她现在的感觉真的很难描述，就像被摇晃过的汽水瓶忽然被打开了一样。

小巧的嘴唇不受控制地上扬，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高高翘起的苹果肌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喜悦。

姜姝点开了Q.Q，上一条也是季冷的消息，他只回了一个字：“好”。简单的白底黑字中包含的偏爱满得快要蔓延开。

其实在回复这个“好”的时候，季冷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正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想到什么，又捡起手机，问：“现在走吗？”得到肯定回答后才翻身下床，快速挑了套衣服套在身上，走之前还不忘去照照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睡得乱蓬蓬的头发。

等待姜姝出来的间隙，季冷不止一次地庆幸，好在他在很久以前就给姜姝的所有账号都设置了心动模式，哪怕是开启了免打扰，她的消息依旧能够畅通无阻地抵达。

吱呀——

季冷随之抬眸，迎接可爱的女孩。

只见姜姝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伸出根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小心地猫着腰出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眼睛亮得像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宝石，

-

看日出的地点是季冷定的，就在小区附近的湖泊边。

等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离日出就还剩下几分钟了，远方的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不同程度的粉和橙杂糅在一起，晕开大片霞彩。

出来时吹了吹风，姜姝困意全无，大脑皮层完全处在兴奋的状态下。

她在季冷的保护下踩上了护栏，“好喜欢呀１她忍不住感慨道。

季冷陷入无声的沉默之中。

心里的冲动快要冲破牢笼，他向来不喜打破计划，可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没这么好的耐性。

欢我吧。”季冷低低地呢喃道，声音被风吹散，模糊了请求，却覆盖不了赤忱的真心。

姜姝回头与他对视，背后的温度灼热，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肩头。

姜姝俏娇的脸蛋从迷茫变得空白，她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季冷这样认真，才慢慢地回过味来。

之前在超话里做的攻略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季冷凑近了些，弯了点腰，将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两人的气息甚至开始夹杂。

“喜欢我吧，妹妹。”他低声说道，轻柔的嗓音之中混在着微不可闻的颤唞，黑漆漆的眸子里倒映出姜姝的影子，透着某种摄人心魂的蛊惑感，而那张瘦削的脸颊，在晨光的普照下微微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很吸引人。

良久，姜姝缓慢地眨眼，纤长的眼睫不住地颤，她望着季冷的眼睛，像是坠了进去，不知不觉，居然轻轻点了点头——就连她自己好像都没有意识到。

季冷松了口气，得逞一般笑了开来，俊朗的面庞好看得不像话。

不过很快他便敛起了笑，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起的喉结滚动。

姜姝蓦地摒住了呼吸——

她的鼻尖几乎要和季冷的相抵。

她捂住了嘴巴，在同一时间，季冷噙着笑往后撤了撤，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却蓦地收紧，宽阔的手背上浮现出青蓝的筋络。

他是真的想亲她。

但又怕吓到她…

季冷不甘地别过头去，独属于姜姝的气味如有实质，藤蔓似的将他紧紧缠绕，几乎令他喘不过气。

无奈，纵使万般不舍，为了防止他做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只好拉开距离。

只有脖颈和手背处突起的筋络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涌动着怎样的风浪。

而姜姝此刻的脑子已经晕乎乎的了，他是要干嘛？他刚刚说了什么？是……告白吗？

直到回家之后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她亲自应允的。

前段时间的漂浮终于得到了回应，原来那些不确定的忐忑、变扭的难受以及偶尔会冒出头的自卑，都是因为她的喜欢。

原来这就是喜欢。

牵手、拥抱的渴望再也不用被刻意回避，虽然一开始会很害羞，但季冷好像比她还要羞赧，哪怕是主动的那一个，第一次正式牵手的时候，红晕一路从耳尖扩散到了脖颈。

可爱得要命。

姜姝有的时候甚至会故意凑近，勾起他的小指，却在下一秒被他反客为主，将她小巧的手掌包裹，十指相扣地嵌在一起。

到了最后，竟是她先红了脸。

两个人的手心温度通过触摸不断交互着，湿热黏稠的汗水稀疏地散布在手掌之间，却没有人舍得分开。

季冷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但没想到在周珊婷的面前，姜姝居然轻声否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呢。”

她犹豫了很久，这样回答道。

如坠冰窖，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季冷的身体不住地颤唞，细细密密的失落与悲痛蚕食着他——

他难道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良久，季冷自嘲似的勾起唇角，直到心中的郁气慢慢被他掩饰住了才走到姜姝面前，温柔地勾住了她的小指，眷恋地摩梭，哀求似的商量：“什么时候可以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好吗？”

姜姝疑惑地望着他，水润的眼眸清澈纯粹，“怎么这么着急呀？”

明明才几天而已……她还没想到怎么跟爸爸妈妈说。

季冷的眼眶蓦地红了，他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喘了口气，低垂着脑袋缓了两秒，抬起头时已然穿上了坚硬的铠甲。

他摇摇头，即使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愿让姜姝为难，只好将难受往心里藏，安安静静地把姜姝送回家之后一个人缩在房间里难受。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季冷仰躺在沙发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滚烫的湿漉触感蛇似的蜿蜒，留下一滩水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