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选中那小子？”

严方微笑看向墨离，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当年这位妖圣的阴神大道亲水，也曾到江水一拜，希望严方能够让道，修出“水”字。

但严方拒绝了。

并且也给出理由了：“水”字必须留在儒家。

若是当时严方愿意“让道”，世间将多出第五个拥有两个本命字的人。

但墨离的身份太特殊了。

一旦被他修出“水”字，天地之间一应水属都将受到他调度。

考虑到妖族心性的特殊与大道根脚，严方不敢冒这个险。

墨离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转修“妖”字。

“妖”字不像“水”字，对人族乃至世间的生灵影响都要小。

修出“妖”字的墨离很快成为新的妖圣，虽是新晋十二品，却与字圣切磋一场不落下风。

今时今日严方让出“水”字，墨离想知道苏东甲是为何得了他没得到的机缘，也属正常。

但严方知道，墨离对当年之事肯定还耿耿于怀。

墨离大袖翻转，在手臂上连着卷了数拳，看上去像是胳膊平白粗壮了一倍有余。

他看向严方，呵呵一笑：“敢问严夫子，‘有教无类’作何解？”

严方默然。

果然，这位妖圣还记着当年的事。

当年儒家、道家在对待妖族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道家主张“无为”——不去管它，各自安好便可。

儒家却主张有教无类，与妖族相亲，以教化影响妖类。

毕竟妖族可化形为人，以人为标准。也可化身成魔，以人为养料。

儒家的提议得到了当时还不是妖圣的墨离的向往。

他分出阴神来到人族世界，拜入儒家，潜心修儒，行事举止已然有大儒之风。

只是在修本命字这件事上，墨离真切体会到了“有教无类”是有限度的。

至圣先师是说过“有教无类”，儒家也在践行这一点。

但儒家也有圣贤说了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严方没有给墨离“让道”。

而墨离当年的做法也全然没有问题，转而修“妖”字，也很快修出。

等到他成为新的妖圣，他甚至还主动与学宫联系，在蜃妖城开了儒家七十二院之一的白鹿书院。

人、妖相亲，似并未受到这一事件的影响。

但今天，于这江水之上，墨离旧事重提，分明是心有芥蒂。

看他样子，也不用再与其验证自己心中猜想了，自行试验即可。

哪知道墨离却似随口一提，转而笑道：“我分出的是无垢阴神。”

说罢拱手化虹离去。

严方深吸一口气，竟失策至此！

无垢阴神，相当于蒙童初学。能学到什么，全看教什么。

若当年自己让道，墨离那一尊阴神将毫无保留地相信儒家的“有教无类”，也将彻底相信人族与妖族可以长存。

如此一来，只要墨离修出“水”字，在其心底种出其问鼎的道种，妖族的威胁肯定早已解决。

墨离先是问出“何为有教无类”，又说出当年这桩秘辛，分明是在嘲讽严方：你那眼光也不怎样！

严方呵呵一笑，眼光差？

……

墨离化虹消失，再出现时赫然是在一个白袍俊美的中年人跟前。

在他跟前，还有个相貌普通却有一身儒家气运的少年。

晏流苏。

刘齐，或者说是白黎。

对于突然出现的墨离，晏流苏跟白黎瞬间心神绷紧，盯着前者。

来者出现的毫无征兆，修为明显远高于他二人。

墨离两袖翻转，重新大袖招摇，冲晏流苏跟白黎拱手：“两位忙你们的，我就是路过。”

说着他竟真的往旁边一站，抱臂旁观。

看样子与凡俗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无异。

晏流苏跟白黎各自防备朝后面退去，眼见墨离没反应，二人便要纵光离去。

哪知道二人刚要施法，却发现体内妖气如一潭死水，无论如何也催动不起来。

二人骇然，齐齐看向墨离：“你，你究竟是谁？”

墨离满脸诧异：“你们打你们的，我看我的，管我是谁干什么？

你们这一对千万年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不是都想要对方死吗？

现在好了，都没有外力屏障了，谁力气大，谁就能掐死对方。”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果真毫不犹豫奔向对方，双手死死掐住对方脖子，全然没有防御的意思。

晏流苏被掐得翻白眼。

白黎也被掐得大张着嘴，嚯嚯大口喘气。

不消片刻，二人便双双松手，各自用力呼吸——不是他们舍不得杀死对方，实在是被对方掐得喘不过来气了！

墨离一脸嫌弃：“果然还是斗法更好看些。”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二人顿时觉得体内妖气又能正常运转了。

可这么一来，二人又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是骇然看向少年。

“你是……”

晏流苏满脸狐疑。

倒是白黎先反应过来，欠身朝少年施了个万福，咯咯笑道：“奴家见过妖圣大人！”

晏流苏眼神一缩，赶忙躬身：“晏流苏见过妖圣大人！”

墨离松开双手，甩动大袖猎猎作响，不满道：“一点都不好玩。”

他看向白黎，“让我瞧瞧四分五裂的样子，吓不吓人。”

白黎愣了一下，倒也没有矫情，自行从刘齐身上“走”了出来。

眼睛、左右手、心脏、还有左脚。

墨离手一招，白黎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飞了过来。

四肢各自沉默，没有说话。

显然她们都知道眼前之人的厉害。

眼下别说他想看看白黎的心了，就是想让她魂飞魄散都轻而易举！

心脏上经脉蜿蜒，突突直跳。

墨离一手托着心脏，目中幽光闪烁。

他目光陡然一盛，呼吸跟着急促起来：“竟然，竟然……”

他迅速闭眼又睁眼。

瞬息之间他已然平息了心中激**。

他又看向晏流苏，伸手一招。

晏流苏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体内少了些什么——白黎的头颅！

墨离拎起头颅，如拎着一个西瓜。

看着空洞的双目，墨离啧啧称奇：“她可是你妻子，你竟然下得去如此狠手！”

晏流苏恨恨说道：“贱人为了大道登顶，竟然算计我！”

白黎立马反驳：“是你先变心的！”

墨离摆手劝和：“一个为了大道，一个为了所爱，都有缘由，老二就不要怪老三了。”

顿了顿，他笑容灿烂，人畜无害：“晏流苏，我有一法，可让你重修阴神，大道可期，你愿不愿意？”

不等晏流苏回答，他又看向白黎：“此法也可以让你重塑本体，而身体的各个部分也能保留，等若你凭空多了几个实力相当的姐妹，如何？”

此话一出，晏流苏呼吸急促起来。

白黎也两眼放光，四肢齐齐出声：“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