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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正午时分缓缓靠岸。
船头上了望的年轻人发出一声欢呼:“这就是无名岛!我们到了,师兄,我们终于到了!”
他雀跃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人连连摇撼,在漫长的航行中被晒成古铜色的笑脸,因为缺乏淡水,双唇干得脱了皮,眼角也起了细纹。然而青春是挡也挡不住的光芒,十六岁的谢小山,此时没有什么能压得下他心中的欢喜——连续三个月枯燥艰苦的海程终于结束,他们即将踏上这武林中被传说得无比奇异的无名岛,几百年前湮灭的玄澹宫的神话在世上唯一留存的遗迹、江湖旧闻、夜雨灯下师兄们无数次讲述过的神秘故事、惊天的凶险与刺激、寻找绝世武功秘籍——这一切马上都可以亲历了,怎不令十六岁的少年热血沸腾。此刻他的脑子里没有半点余地留给恐惧。
少年人的血性与好奇使他简直等不及立刻踏遍这座翠竹丛生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在经过这样乏味的旅途之后。
说来真是奇怪,在进入无名岛周遭约莫方圆五百里的这片海域后,竟没看到一个活物。谢小山是个好动的孩子,门规严明并不能泯灭贪玩爱热闹的天性,在山上他瞒着师父师伯们,偷偷养了两只雪兔。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只要一听到他的呼哨,就会像精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漫山雪野中,甩着长耳朵蹦蹦达达奔来,吃他省下来的蔬果。昆仑常年白雪茫茫的连绵山岭中,大山和小山是他唯一的欢乐与陪伴。
他把自己的名字送给那只看起来小一些的兔子。谢小山这样爱它们,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姑娘家,婆婆妈妈,在难得的空闲里他可以抱着两只雪兔絮叨一下午的话。这温柔的稚气使他脸红。昆仑派第二十九代弟子中,最年轻而出类拔萃的谢小山天分奇高,单以剑术的进境而论,他已胜过第二十八代的许多前辈师叔。练剑堂中他手腕飞转,挽起一道寒光,舞得犹如蛟龙出水一般,那时他黝黑的圆脸蛋上看不出半分孩子模样。
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才十六岁,倘若不在昆仑山,这会儿他应该还在上学堂、因为背不熟书而被先生罚打手板罢?
倘若不在昆仑山……小山并没想过这个假设。他生下来就在昆仑山。父亲是山中的猎户,在一次雪崩中丧命,母亲被昆仑派的人从积雪里刨出来,生下遗腹子后用父亲生前的腰带悬梁自尽。掌门师祖说过,小山练起剑来有一股执拗的狠劲,许是他那壮年早夭的父亲遗留在血脉里的坚韧与不甘心。
二十八代弟子之中,你有个小师叔练功最刻苦,也最得我的真传。我本想着百年之后也就只有他还算块料子,能传我衣钵。可惜你这小师叔命夭,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小山想着掌门师祖苍老的叹息。然后枯瘦的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小山,好在你是个出息的孩子,昆仑派传到二十九代不容易。好好用功,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