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皎洁雪色

人生观。这种观念也影响了白松的人生选择,他一生都在追求功名。

但他也在怀疑着,不时游离在主流之外。他不甘愿成为历史河流中的一滴水,而是要做一朵浪花,即便不能改变河流的方向,也要活出自我的个性,即便浑身都是枷锁,也要为了自我而活。

所以白松在凭吊王昭君时,不是站在民族和国家的立场,而是人的立场,在那个人们的自我意识尚未觉醒的时代,这是难能可贵的。

他同情她的不幸命运,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本该享有精彩的一生,这种权利,却被无情地剥夺了。

白松在太原漫游了大半年,第二年春天,他告别元演,返回安陆,又在山中过起了隐居生活。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觉来盼庭前,一鸟花间鸣。

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一回到山中,有了妻子照料,吃穿不愁,白松消极避世的思想就又张扬起来了。

世事大梦一场,何必还要苦苦追寻呢?于是他每天都把自己灌得醉醺醺,喝成一摊烂泥卧在前庭。

酒醉让他飘飘欲仙,暂时忘却了俗世的烦恼和忧虑。

明媚的春光洒在他身上,他忽然听见鸟儿在庭前花中婉转鸣叫,这才意识到原来春天已经到来了。

如此美妙的时节,更加没有必要悲伤了。那么不如再喝几杯,让我乐极升天吧。一直喝到了天昏地暗,月光代替了日光,白松见到月亮,不禁放声高歌,邀请天上的月亮与他同享这人间的欢乐。

月亮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一曲唱完,他也被自己醉倒了。白松写自己喝酒的诗,都像是他在尚未清醒时写下的,所以格外的狂放不羁,浪漫奇妙。

想象一下,一个醉得歪歪倒倒,笔都拿不稳、眼睛都睁不开的诗人,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在纸上信笔涂抹。明明他的周围什么也没有,他的笔下却有气象万千。

白松把他在酒醉时做过的梦,都写在了诗中。他在梦中漫游,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孤独又可爱。但他并不孤独,他的诗流传了千百年,被人读着,被人记得。

懂的人,也会悄悄敬他一杯酒。这年五月,白松带着妻儿,告别了安陆的石头房子,移家到任城(今山东省济宁市),在这里度过了二十三年时光。白松为什么要离开湖北,不远万里搬家到山东?

当时白松有许多族亲在山东,其中六叔在任城当县令,兄长在中都(今汶上)当县令,族弟李凝在单父(今单县)为主簿,从祖李之芳在济南任太守,近世族祖李辅在鲁郡(兖州)任都督,几个族弟(如李幼成、李令问等)当时也都在山东做事。

白松来到东鲁,是为了投靠亲友。任城属于现今的山东省济宁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素称“风姓古国,运河之滨,有仁之城”。它地处鲁西南平原,京杭大运河中段。因这里地势较高,常免于济水之患,得济水之宁,故名为济宁。

在夏朝时期,太昊后裔有仍氏在此建立仍国,周朝时期,仍国被封为任国;在唐朝时期,任城是东鲁地区的一个重镇。自古以来,北方土地肥沃,资源丰富,祖先在黄河流域建立文明。唐朝以前,几乎历朝历代的经济重心都在黄河流域,南方则发展落后。

由于天灾、战乱,北方人口开始向南方迁徙,带去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南方的经济逐渐发展起来。唐朝前期,经济空前繁荣,唐朝政治中心长安坐落在北方,经济重心也就在北方。

但到了唐朝后期,由于安史之乱,北方陷入战乱,大量人口向相对安宁的南方迁移,南方逐渐成为我国人口的密集地区。

以安史之乱为转折点,南方的经济迅速发展,超过北方,经济重心南移完成。

白松移家任城时,是唐朝早期,北方经济仍比南方发达。彼时,他的岳父许员外已经亡故,未能等到白松重振门第的那天。

白松继续生活在许家,自然会招人非议。岳父的亡故,让他重获自由之身。

为了远离纷扰,索性举家搬迁,如同他在五岁时一家人从碎叶迁徙到四川一样,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桃李待日开,荣华照当年。东风动百物,草木尽欲言。

枯枝无丑叶,涸水吐清泉。大力运天地,羲和无停鞭。

功名不早著,竹帛将何宣?桃李务青春,谁能贯白日?富贵与神仙,蹉跎成两失。金石犹销铄,风霜无久质。

畏落日月后,强欢歌与酒。秋霜不惜人,倏忽侵蒲柳。

到达任城时正值春天,此时的白松,已经三十六岁。

万物复苏,桃李缤纷,季节开始了新的轮回,白松触景伤情,感到他的青春如同眼前这美好的春日风光,正在渐渐消逝,而他无能为力。年少时候,觉得青春无穷无尽,于是浑然不觉它的宝贵,肆意挥霍不知珍惜,春光无限好,欢歌纵酒,潇洒快活。

每年的春天都如约而至,少年渐渐脱去了稚嫩的模样,面临同样的风光,同样的凋零,忽然失去了年少时赏春的心情。

季节是残忍的,它用它永恒的轮回,衬托着人的年华易老。春日无穷无尽,人却只能有一次人生的春天。

终于明白,春日无法永驻,青春也一样,时间公平而冷酷,不会等待任何人。

风霜日月之下,没有长存不逝的东西,就连金石也会被销蚀殆尽,更何况人,人只是万物之中一直在消逝的脆弱生命之一。

当意识到这一切时,就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与无力。韶华易逝,人也应当如同春日的灼灼桃花一样,在青春的美好时刻,追求梦想,建立伟业。桃花的绽放需要温暖阳光的照耀,但白松却没有等到照耀他的光,岁月催人老,不能在青春时候早立功名,就更不能留名于竹帛的史书中。

白松有奋进的精神,远大的志向,在他最勃发的年纪,有着一身的力量与热情,等待着一个舞台让他大展身手,大放光彩。

可惜,他没有等到他的机遇。他像一粒被春天遗忘的种子,春天快要过完了,却没有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早已苏醒,却无法冲破黑暗。无奈也好,悔恨也罢,时间仍然一刻不停地流逝着,每一寸光阴都是此生能享有的最年轻光阴。

不如及时行乐,纵情高歌,酣饮消忧,暂时忘却时间的存在,好好地享受当下。

但忽然而来的清冷秋风还是吹醒了梦中人,肃杀万物,风霜摧残,白松感觉自己好似秋风中柔弱的蒲柳,在不可抵御的寒冷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秋霜不惜人,倏忽侵蒲柳”,这首诗便落入俗套,成为借酒消愁消极避世之作,但这不是白松。

尽管他说着要及时行乐,暂时忘却,但心中仍然充满悲凉。他明白,不管他如何醉酒,麻痹自我,仍然会有忽然清醒的时刻,周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时间滴答走动的声音,人的悲哀与无力在这瞬间暴露无遗。

当他明白了这些时,酒也就再也解不了他的愁。

初谓鹊山近,宁知湖水遥?

此行殊访戴,自可缓归桡。

湖阔数千里,湖光摇碧山。

湖西正有月,独送李膺还。

到了齐州

拜访他的从祖济南太守李膺,从祖就是祖父的亲兄弟,是白松的长辈,但白松并不顾及,他与李膺游山玩水,称兄道弟。

鹊山湖绕着鹊山,因此而得名。相传昔日每年七八月间,无数的鸟鹊便从四面八方飞来,群聚于山林之中,盘旋啼叫,布满山巅,让人联想起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丽神话。

山凹中,古有砖砌矮墙,墙上挂有蒿帘,内有炉灶,相传为先秦名医扁鹊炼丹药之处,扁鹊死后葬在此,故称“鹊山”。

这里树木颇多,松柏苍翠,春日花开,满山灿然。明朝人刘敕咏《鹊山》诗赞曰:“西北开青嶂,无峰山自奇。

丹炉还历历,明月故迟迟。桃李春开日,楼船水涨时。许多寻胜者,到此好衔卮。”白松与李膺泛舟鹊山湖上,鹊山湖浩**无边,山水相连,看似已接近,却怎么也划不到近前。

白松开着李膺的玩笑,老兄,这就是你说的很近,你怕不是在逗我吧?但游山玩水,本来就需要闲适的心境。

放松下来,慢悠悠在舟上欣赏周围的绿水青山,也别有一番风味。

被白松揶揄后,李膺有几分不好意思,白松便安慰他,我们又不是急着去访问戴胜的王徽之,可以慢慢划船回家的。

王子猷居山阴。

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

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徽之是王羲之之子,东晋著名书法家。

为人潇洒自适,性情豪放,《世说新语》中记载,王徽之居住在山阴时,一次夜里下大雪,他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叫家人拿酒来喝。

他环顾四周,触目尽是一片白茫茫的皎洁雪色。他忽然感到彷徨不已,吟诵起左思的《招隐诗》,招隐诗是西晋时以“招隐”为题所作的诗,在西晋蔚然成风,左思的这首诗描写了隐士的生活及居住环境,表达诗人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

读着读着,王徽之忽然想到了戴安道,戴安道是东晋著名的美术家和雕塑家,博学多才,性情高洁,曾坚拒太宰武陵王召其鼓琴之命。

当时他就住在剡县,王徽之立马连夜乘坐小船到戴家去。

船走了整整一夜,抵达戴家门口时,王徽之却没有进去,原路返回了。旁人疑惑不已,问他缘故,他回答道,我本来就是趁着一时的兴致前去的,兴致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