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焚书之日见项羽

第二天,卯时将尽还不到辰时,张良敲响了杏花村的大门。

让小灵儿匆匆洗漱过,早饭没也吃,便跟着他坐上马车往书院而去。

完了回头看着孟长生问道:“你这屋里应该没有禁书吧?说不定这二日禁军会挨家挨户地搜查……你可别整出什么麻烦事出来。”

孟长生双手一摊,看着他笑道:“我一个卖酒的小掌柜,哪有空闲去读书?”

张良点了点关,看着已经坐上马车的小灵儿问道:“你呢?师妹你的书呢?”

小灵儿一听拼了命地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小灵儿在书院里上学,哪有什么书本?”说完跟孟长生晃了晃小手。

那意思是,放心东西早就收起来了。

孟长生挥挥手道:“妹妹去跟老师小住几日,等这事过了我去接你。”

看着张良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又忍不住说道:“我说张良,眼下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在书院里老实一些!”

张良一愣,随后挥挥手,也不说话,催促着车夫赶着马车快速往书院的方向驰去。

他知道,在孟长生这个妖孽的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

更何况夫子说了,孟长生的事情用不着他去掺和。

马车的车轮压在积雪上发出难听的声音,在茫茫大地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看在孟和生的眼里格外的刺眼。

想了想,取出修罗剑在杏花村的大门两旁唰唰雕刻了一幅对联,再挥手一道凤凰火焰灼烧而去。

只见新刻的对联顿时有了百年沧桑的意境。

被凤凰之焰烧灼过的对联有一种黑色肃杀的感觉,跟地上冷冷的积雪相互对映,仿佛是跟这里的某人抗议。

再一挥手,关上了杏花村的大门,一道淡淡的金光升起,将他跟漫天的风雪隔绝开来。

回到后院煮粥煮茶,孟长生翻出一本空海写的经书捧在手里,望着天空中零星的雪花,心道要不了几天,你们也该融化了吧。

这一天,或许收到了消息,无论是刘掌柜还是徐福,都没有来杏花村打扰孟长生。

或许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大家想着呆在家里,跟家人一起面对这残冬的最后一道风雪。

在这一年,离立春还在三天的时间,咸阳城的春风书院正式关闭,谴散了所有的先生和学员。

夫子将书院多年来积攒下来的钱粮分发给被谴散的先生,告诉他们接下来可以去皇城的官学应征。

偌大的书院留下来的先生和打杂的工人不到十人,学生也不到十人,风云一时的春风书院退出了大秦的历史舞台。

不愿意离开的先生和工人,夫人决定将这里的房产拆分给户给留下的人员。

张良家的祖宅也归还给他原来的主人。

小灵儿不知道夫子为何要做出这个惊天的决定,但是他从师兄张良的脸上看出了老师的诀绝,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问。

张良从孟长生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意思,再加上大燕一行他更是明白了老师的苦心,当然是默默地听从夫子的安排。

还好,此时的书院正是假期,学生们都还在家中陪着父母家人将这个寒冬看尽。

书院里倒也看不见凄凄惨惨的分离场面,只有最后一场风雪在静静地飘落。

站在雪山上的夫子看宁安静的书院,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良安静地站在他的背后,轻声问道:“老师,孟长生那家伙不会乱来吧?”

夫子收回望着山下书院的目光,转身往客堂里走去。

这个时候小灵儿已经将水烧沸,将壶温好,就等着老师进屋奉茶。

就在夫子转身进屋的那一瞬间,皇城的禁军开进了书院之中,在得知书院解散的消息之后,便是禁军头领也大吃一惊。

因为他的孩子也是书院的学生,这简直太让他感到意外了。

既然书院已经有了决定,禁军便象征性地搜查了书院的藏书,将秦王定下的禁书统统拉上车带走。

皇城权贵的弟子大多都在书院里求学,禁军也没有难为留守的先生和工人,只是拉走了禁车,没有毁坏书院的一草一木。

这算是皇城禁军最温柔的一次搜查。

待禁军离开之后,留守书院的管事爬上山来,跟夫子汇报了禁军此行的一番行为。

夫子挥手笑道:“该去的留不住,这是命运。你们若是想要回家也可,要是留下来也行,或许要不了几年这里还能改造成官学……”

管事揖手,往山下而去。

张良看着夫子问道:“难不成,老师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此事?”

夫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要不然呢,你以为公子扶苏没事往我这山上跑,只是来喝一杯茶么?”

张良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道:“老师眼下书院没有了,我跟师妹去哪求学啊?”

夫子一愣,看着他问道:“你的书呢?不会全在放藏书楼里了吧?”

张良摇摇头,笑道:“哪不可能,弟子早就收藏了一些,他们是不可能找到的。”

“有书就行,要教的道理我已经教你了,你在家里可以学,在这山上也可以学,难不成你还想上天不成?”

说完夫子看着小灵儿问道:“小灵儿,你哥哥买的那些书呢?”

小灵儿一听,看着夫子紧张地回道:“哥哥说他挣的钱都拿来给小灵儿上学了,穷得很,没钱买书。”

夫子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二人说道:“要说最有趣的,那是杏花村里的小掌柜啊……”

张良一听,看着小灵儿问道:“师妹,要不我送一些给你,那书我可是买了不少!”

不料小灵儿摇摇头,看着他认真地回道:“哥哥说家里地方小,放不下,不许小灵儿往家里搬东西。”

张良一愣,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夫子抚须含笑,心道张良也家伙太憨直,哪里是孟长生那家伙的对手?

“张良你一会去山下买些吃食上山,这几天都不要离开这里,皇城,要起风云了!”

张良一惊,看着夫子问道:“不就是焚书吗?有哪么可怕么?”

坐在桌前煮茶的小灵儿拍拍手道:“哥哥说好吓人,要小灵儿这些日子都不要下山,有老师在的地方才安全。”

夫子回头看着她笑道:“小灵儿真是一个乖孩子!”

……

风雪渐紧的时候,杏花村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开。

被吵的心烦的孟长生打开店门,却见风雪中站着一身黑衫的青年男子,跟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黑衫青年正在念叨他雕刻在店门两旁木框上的对联。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好一句酒贱常愁客少,掌柜真是一个妙人!”青年看着推门而出的孟长生笑道。

站在他身后的白少少年却不解地问道:“哥哥,这月明多被云妨是何意思?”

黑衫青年一愣,回头看着孟长生用询问的眼神相看。

孟长生也一愣,看着两人脱口而出道:“不可说!”

黑衫青年被孟长生的回答逗笑了,拉着虎头虎脑的白衣少年往杏花村里踏入,看着孟长生笑道:“张良说掌柜是一个妙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孟长生见来人提起张良,终于想起那日在夫子下山遇到的青年,心里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跟来人揖手行礼道:“贱民见过扶苏公子,请坐。”

白衣少年一听,禁不住出声问道:“公子你认识这卖酒的家伙?”

公子扶苏拉着他在桌前坐下,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我其实还不认识这杏花村的掌柜,你信是不信?”

白衣少年笑道:“那是公子的名声太大,这咸阳城里谁敢不认识你?”

孟长生一听也忍不住笑了,看着公子扶苏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公子扶苏将随身带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放在桌上,笑道:“难得见掌柜一回,自然是酒要饮,茶也要喝!”

孟长生心道我正想着如何见你一面呢,想不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心里虽然高兴,却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

转身从柜台上取了一壶酒,又捡了三个酒杯放在桌上,缓缓地将酒注入。

“我听张良说,他跟公子也不太熟哦。”端起桌上的酒杯,孟长生看着公子扶苏淡淡地笑着说道。

公子扶苏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然后浅浅地尝了一口,接着一口喝光,自己抱着酒壶倒上。

看着身边的少年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美酒,看来张良那家伙没骗我。”

直到白衣少年喝了一口后拍桌喊了一声:“好酒!”之后,公子扶苏才看着孟长生笑道:“其实我跟张良也不太熟!”

“只是近日多有去书院打扰夫子,这才跟张良多聊了几句……怎奈他说杏花村的掌柜才是一个妙人,如今一见果然不错!”

孟长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那家伙就是一个大嘴巴,来我这混酒不给钱,成天把夫子挂在嘴边。”

白衣少年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学着公子扶苏的模样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跟孟长生笑道:“这酒够劲,比我喝过的要烈!”

孟长生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不由得笑了起来:“喜欢啊,喜欢你就多喝几杯,我虽然穷但是是酒却不缺。”

正在三人把酒言欢,开怀畅饮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军马的嘶鸣声。

没等孟长生起身出门,便有七八个禁军走进了店里。

“没到了公子在此饮酒,末将打扰了!”禁军自然认识端坐店内的公子扶苏,一时间进退难维谷。

公子扶苏却没有难为他,而是看着孟长生说道:“今日起皇城禁书,要搜查一些不应该存于世间的书籍,孟掌柜笑话了。”

孟长生自然不怕这些禁军,而是看着禁军首领说道:“在下只是一个卖酒的,家里只有酒没有书,倘若不信还请进屋一查,以证清白!”

公子扶苏和禁军首领齐齐一愣,先反应过来的公子扶苏笑道:“那个……掌柜都发话了,你们还不进去好好搜搜,别查漏一家,否则你们不好交代。”

禁军首领一见不好,只得带着二人进到后院,将整个杏花村里里面面都搜了一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苦着一张脸出来。

看着公子扶苏说道:“末将打扰公子的雅兴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也不跟孟长生说话,带着一帮禁军匆匆离去,也如来时那般匆匆。

望着匆匆离开的禁军,公子扶苏看着沉默不语的孟长生说道:“此事我曾据理力争,但奈何个人力量太薄……连夫子也让我放弃……”

三人一边喝酒,公子扶苏将夫子的意见跟孟长生说了起来。

孟长生心里轻叹一声,心道这事可真是奈何书院奈何天,任谁都没有办法。

看着郁郁不乐的公子扶苏,孟长生淡淡地笑道:“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卖酒的,哪有什么藏书?”

公子扶苏想起杏花村外的那幅对联,不由得笑了起来:“掌柜你可真是一个妙人啊,可惜我不久就要离开了,否则我得跟你好好把酒论道,结交一番……”

孟长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长路漫漫任君闯,且珍惜这大好的时光!”

更多的话他不敢乱说,只好借着一丝酒意,勉励眼前这个悲情的家伙。

公子扶苏一听,忍不住看着身边的白衣少年,仰头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好一句长路漫漫任君闯,那我就趁着春光宜放歌,将那边关当家乡……”

白衣少年一直沉默少话,听了孟长生的一番话后也忍不住心生豪情,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看着公子扶苏笑道:“公子莫怕,有我呢……谁敢欺负你,我一刀砍了他!”

孟长生看着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家伙,心里有万句感慨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憋了半晌只说了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来来来,喝酒!”

这一日,孟长生破例喝多了几杯,为了这个万年不遇的公子扶苏,他拼着长醉一夜。

一顿酒喝到了申时,公子扶苏看着醉意朦胧的孟长生叹道:“今日得见君一回,他日纵死也不悔!”

望着店外渐紧的风雪,孟长生忍不住叹道:“边关路远,公子珍重!”

公子扶苏一愣,随后拉着白衣少年准备起身离去。

孟长生从柜台后取了二壶酒,静静地说道:“去路漫长,我身上别无长物,且以此酒相赠,祝君长风万里不回头!”

公子扶苏大笑一声,将酒给了身边的白少少年一壶,转身往风雪中的马车里钻了进去,也不跟孟长生说再会。

倒是受了孟长生赠酒的白衣少年,在马车将要启步的那一瞬间,掀开车帘跟站在杏花村门口的孟长生喊了一声。

“忘了告诉你,我叫项羽,有缘再会!”

黑色的马碾着漫天的风雪缓缓离开,留下凌乱于风雪之中的孟长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