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君心知我心(十一)

紫莲匆匆而来,高篱与昭婉正在知音堂处置庶务。

“启禀公子,夫人唤您去虔敬堂。”

发臭的血腥之气依旧弥漫高府,天干地燥,这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着悲怆。

“嗯!告诉夫人,我就来。”言罢,高篱苦涩一笑对昭婉道:“府上的庶务你多担待些,我去去就来。”

“夫君放心去吧!奴家定然不辱使命。”柔软含笑,满满自信。

他知道昭婉的本事,指望她决计没错了。

岚园,华云岚正在花月轩里极目远眺,仿似心事重重。

“娘亲,唤孩儿来可有要事?”

“篱儿来了?娘亲唤你来有件事打算同你商量。”

“娘亲直说。”

“好!”幽幽老眸泛不起光泽,倒有些显现呆滞。“李思虞再次遣人来说,愿回府受罚,并与高家共存亡,篱儿你对她可有一丝情意了?”

高篱明白了娘亲唤他来的缘故。今时今日,高家危难之际,若得李思虞大哥翁家襄助也不失为迁就之法。而况李思虞大哥的翁家乃是六王爷的人。只是,高篱无法谅解思虞的阴鸷毒辣,一个毫无人性的女子必定本性难移了。

掂掇一番,高篱噙笑向夫人道:“孩儿深思熟虑过,思虞要不得,即使今时她知悔改,但日后谁能保证她不会故伎重演,又害我高家的主人呢?”

“可她腹中的孩儿是我高家的骨肉啊?”夫人面上凝重。

眸光飘忽,唏嘘不已。“若她还念在腹中孩儿是我高家的骨肉之情,就会规劝她大哥的。至于六王爷因何与我高家过不去,孩儿已经知道根结了。孩儿也会妥善处置好,娘亲尽管放心。”

“既是如此,娘亲也不劝你了。日后,高家的庶务就交给你处置,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眉额微蹙,夫人又道:“娘亲心里惊悸,这府上到处都是血腥之味,儿啊!为娘若不是担忧高家安危,真想与你父亲去玉竹居安度暮年算了。可为娘实在放不下你呀!”

高篱鼻息一酸,悲伤内涌,但他强忍住了。“娘亲既然属意玉竹居,孩儿保证尽快处置好一切,待他日必定送娘亲去玉竹居安养天年。孩儿有些事需去弄明白,这就去了。”

夫人颔首。“我儿尽管去吧!娘亲信你,日后我儿必定可成就你父亲的本事。”

高篱身子一震,还是佯装坦然一笑。辞别娘亲,他径奔高家地牢。

从未想过,这关押歹人的地牢竟然会在今时禁锢颇有交集的朋侪。吞咽了口涎水,他得小心对付这位四王爷的舅爷。

眯萋着双目,古宁昌原地打坐,面上毫无波澜。

另一间牢室,冯开则踱步来回。“高篱,你是高篱。高家少主?你听好了,赶紧放我出去,否则你高家必定会被**平。”

高篱并未理睬,径直赶至古宁昌的对面,落座。玄铁打造的牢门里只有细弱的光泽透入。

轻轻启口。“古贤弟,因何如此?”

双眸这才睁开。古宁昌冷冷地盯着高篱。“到如今,高兄也该知道为何了!我还需多说吗?”

“但她是我的妻子啊!你我又是朋侪,难道你忘了,朋友之妻不可欺吗?”

古宁昌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高兄别同我说这些无用的话。你爱慕她不是吗?可你知道我也爱慕她?这种思念与日俱增,朝夕令我无法安然。”

“天下美人那么多,偏生你就对昭婉动了心思?”

古宁昌徐徐起身,近至牢门前,犀利的双眸瞪着高篱。“天下的美人与我何干?我对昭婉动了情愫,这就如着了魔一般折磨我不能自拔。高篱,我真羡慕你得了她的心也得了她的人。”

高篱不免干笑一声。“那是自然,昭婉爱慕我如同我爱慕她一般。旁人在她眼中只不过都是认得与不认得的区分而已。”

古宁昌听罢哈哈大笑。“真的?”

“那还能怎的?”高篱被他笑的心下极为不适,瞧见的朋侪犹如邪灵鬼魅一般。

“嗯!”摇头晃脑,洋洋自得,古宁昌面露诡异笑容。“美人就是美人,馨香出众,且是身子里发散出来的,与那些庸脂俗粉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哦!她的肌肤吹弹可破,滑嫩异常啊!哈哈哈……哈哈哈……”

“腾”地窜起,高篱圆睁双目,恶狠狠地等着古宁昌。“你说什么?”

嘴角扬起嘲弄的讥笑。“何必问我?不若去问问你那美娇娘便都知道了。”言罢,古宁昌狂笑不止,背对着高篱。

他险些当场厥倒,心儿颤跳不辍。全身觳觫,犹如被人点穴挪不开双脚。高篱不信,他决计不信,昭婉不会,昭婉不会隐瞒他的。

双耳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他飞奔着,狂叫着,失心疯般的少主就在高家后院,这处阔敞的空地里朝老天嘶吼。

三三两两的下人经过不敢细问,惟有去寻周管家告知。

须臾,周管家便匆匆赶来。

“哎呀!公子,这暑热天气,怎可站在日头下方,若再招致中暑可怎好?”

高篱不信,高篱不信!他听不到周管家说的话,也瞧不见身旁的周管家手舞足蹈,劝慰他离开。

犹如死尸一具,立在原地,日头炙烤,他却流不出一滴细汗。

“可不得了,少奶奶,公子傻了!”知语听闻小丫鬟的传言,赶紧奔向知音堂,告知女主子。

昭婉大吃一惊,一时摸不着头脑。

知语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女主子朝高家后院赶去。

“夫君,你怎么了?”昭婉轻摇夫君的臂弯。

高篱总算恢复了几分心绪,因他瞧见了爱妻的琼颜。

“啊!你……”他指着昭婉,欲说还休。

顾不得许多,昭婉使力带着夫君往廊道里赶去。他任凭她的拽拉,一步步杂乱地离开原地。

事出有因皆须知其缘故,为此,昭婉遣去所有小丫鬟与下人,昌平院的寝闺里,昭婉亲自取来团扇替夫君扇风。

“你这是怎的了,为何待在日头下?”

高篱不免悲戚戚,眼圈便润红了。就在昭婉问话之际,眼泪再也制止不住决堤而出。

她不明白,再多的危难都可化解,再秘密的旧事都不曾令夫君悲伤,可此刻从夫人那归来就如此毫无男子的气魄,哭的跟泪人儿似的究竟为何?

“夫君,你说话呀!发生何事了?”

高篱一跺脚,一转身,不理睬昭婉的问话。

她无法揣测,遂莲步移动,又面对高篱。然,高篱一瞧见昭婉再转身背对着她。

哎呀!这是着气了呀!而且是对她着气,可为何如此呢?

柔荑伸出,挽着夫君的臂弯,她乖顺地侧首靠在夫君的肩头。

谁知,高篱使力挣脱,又闪避一旁。

略思忖,昭婉断定了,夫君这会是气恼她呢!且气愤难消。

怎的她也想不明白,不免娇嗔道:“夫君不愿理睬奴家了?我做错何事惹你如此?若夫君厌恶瞧见奴家,那奴家走开便是。”

“你做的好事,我去过地牢了,见着古宁昌,他……他……”高篱实在无法说出口。

柳眉高蹙,昭婉心下揆度,算是明白夫君因何恼怒。摇摇头,讥笑一声。“夫君竟然去见那贼人?莫非他说了些奴家的坏话,你就信了?”

须臾,高篱这才缓缓转身,泪人儿的双眸就盯着爱妻。他多希冀爱妻与古宁昌并无肌肤之触,古宁昌那些话都是怄他的。

从夫君的双眸之中,昭婉瞧出缘故,她猜测的不偏便是古宁昌信口雌黄欺骗夫君。柔掌“啪”的一声,拍在几案上。

“无耻贼人,还觊觎我的美色,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还诓骗我的夫君,这等卑鄙下流货色就该重重罚他。”

高篱一言不发,依旧眸光深邃地盯着爱妻。

“他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扬声诘问,高篱心下一窜,有些惶遽,但他还是打算与昭婉对质。“被古宁昌掳去三日里,他对你做过什么?”

果然如此,古宁昌必定说了些下作的话才会令夫君着气的。

冷哼一声,昭婉反倒心下坦然了,因着她知道自个与古宁昌干干净净,并无半毫逾越之事。唯一那次便是昭婉双手钳制古宁昌脖颈时,古宁昌猥亵、偷撷她身上发散的馨香而已。可并未肌肤相触啊!

“夫君可信我?若我说古宁昌故弄玄虚,你信不信奴家?”昭婉锐利的秋水眸深深地盯着高篱。

他有些胆怯,这瘆人的秋水眸里似乎表露出她的清白,古宁昌不过胡言乱语而已。

“我……我……”高篱支支吾吾。

昭婉恨恨地蹴踏双脚。“夫君竟然怀疑奴家的清白,你可知道,若是有这样的羞辱,奴家唯有一死也不愿苟活于世而被夫君无端猜测。”

愤然转身,她珠泪滚落,悲恸地迈步就走。

“啊!昭婉别走……”他飞蹿而出,犹如猛虎扑食一般疾速。伸出双臂,环在昭婉胸前,稍稍用力,紧紧扣住她,令她无法离开。

“你为何要信那贼人的话?”

“我……我没有!”

“那你还如此失态,对我横加猜疑?”

高篱急中生智。“昭婉,我信你,可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

珠泪涟涟,高篱趁机取出汗巾替她抆泪。艰涩地苦笑,面对爱妻,他深情地亲吻她的玉颈。

气息浓重,昭婉心波**漾,縠纹弱弱,风轻云舒。啊!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认输了,就这般谅解他了?

没法子,谁让这个夫君总像垂髫小儿般说着气就着气呢!

柔媚娇嗔。“你这呆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高篱“嘿嘿”傻笑,干脆就靠在昭婉的香肩继而再度嗅闻爱妻馨香的墨发。

柔指一推,她红唇微启。“幸亏你没去问文琪,倘若她再添油加醋胡乱说一通,那你岂不是深信不疑了?夫君,心下疑惑也该去找可信之人问话,那才能听到实话。若你去问问薛神医,自然不会对奴家再无端揣测了?哦!奴家在阵法之中三四都没离开,每日里小憩一会,古宁昌岂能有机会轻薄我?他的确逼迫我与他成亲,但奴家断然拒绝了他。”

“该死,都是我不好,偏信卑鄙无持小人的话。昭婉,你放心,我再不怀疑你了。”高篱言罢便伸手挠去昭婉的玉颈痒痒,令她“呵呵”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