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生死一线间(三)
不禁愁苦上了眉头,高篱凝眸傻愣愣地垂首看着地面。“孩儿日后必定设法化解她二人的不和。”
“生死有命……”高学古突兀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软塌塌地摇头叹息,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父亲,您为何如此忧伤?”高篱不明就里。
老眸含泪,高学古抬起头来。吐纳显而粗急,一阵阵抽泣仍旧。“篱儿,暗卫来报,说……”
高篱知道父亲欲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师傅他老人家寻到程蒙了吧?”
一拍椅手,高学古悲愤地说道:“薛神医追撵冯开去了椒城,冯开就在那。可……可……程蒙他……他已经被冯开害死了。”
“啊!”高篱身子一晃,险些厥倒,他情知,此刻若让昭婉知道她的亲弟弟,程家最后的血脉也殁了,昭婉还能承受的了吗?
“罪孽呀!罪孽!都怪为父惹出的事端,如今报应不到我身上,却害了旁人,我真该死。”高学古说罢,右手掩面恸哭。
父子二人伤怀之际,紫莲飞奔而来知音堂。一番如实相告,紫莲求援的双眸饱含泪花盯着高篱。
“府上之人怎会都如此悲哀?”高篱自言自语,一扬手。“紫莲,你且去吧!我就来。”
抆去泪花,高篱劝慰两句,便望父亲莫要在下人面前失仪,再多的苦难还能比抄家更要紧吗?坦**心绪,就等被拿下狱吧!反正有三十万两银子足以再铸高家的辉煌的。须知高学古还健在,一番磨砺,他高篱也长进了许多。
转身,与父亲好说了两句,高篱便飞奔而去虔敬堂。此刻,知语被文琪反诘的说不出话来了。
文琪着实痛恨至极,非得让夫人重罚知语,令她说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就交代自个故意中伤,愿受皮肉之苦。
知语倒也忠心不二,辩不过文琪,只能咬紧牙关不言不语,愿受杖责之刑。
夫人情知袒护不得,否则无法向文琪交代,遂命家丁施重刑。
一顿棍杖下去,柔弱的知语已然不省人事,疼到几番厥了过去。
“用凉水泼醒她,这个嘴贱的死丫头,竟敢嚼舌根,诋毁我的清誉,不交代就再打。”文琪亦怒目圆睁。
夫人则不愿瞧见这血腥场面,早就躲在屋中虔诚祷告菩萨保佑高家。
可,夫人的纵容,文琪便将全数的怨恨都归咎于知语身上。铁了心思非打残知语不可,否则就让她交代,即使她也怀疑不受昭婉指使,一切都是知语自个所为。
“砰”的一声,高篱一脚踹开虔敬堂隔邻的房门,怒目盯向行刑的家丁。
但见,两位家丁都将头颅低垂的不敢抬起,见着公子立时施礼问候。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擅自用刑的,好好的大丫鬟被你们折磨的成什么样了?”高篱扬声狂吼,犹如猛虎发威。
夫君虽一点武艺都不会,但比之武艺不俗的文琪而言,这份威厉的气势冲击心灵,令人胆颤。文琪亦然。“奴家……是奴家命他们所为,与他们无干。”
“你,糊涂,愚笨。”上前,一扬手欲打在文琪的韶颜之上,但他最终却停下。一转身。“速速放了知语,否则,你与昭婉的冤仇怕就难以再化解了。”
“奴家不放,这贱婢子无端诋毁奴家的清白,若奴家不拷问出个所以然来,奴家日后还能在府上立足吗?夫君,你倒是给奴家一句话,谁还奴家清白?”文琪桀骜地瞪着高篱。
有些胆颤,这文琪的话又有何不对呢?全是知语多嘴在先呀!
“但你再重罚她,知语会没命的。昭婉最疼惜知语,你将她打死,你二人怎好再相见?”
夫君的担忧文琪岂能不知,然,知语嚼舌根,必定重罚才能问出根由啊!否则,真的怀疑她文琪的话,与李思虞心狠手辣被和离赶出了高府相比,日后她文琪不被夫君厌弃,也有可能被撵走呀!而况她不能生养。
“夫君,文琪不想打死知语,只要她说出何故诋毁我的清誉,奴家就放了她。”
也不算过分,高篱近至知语身旁,后背都血肉粘连了。不免心痛,想起这小妮子与小翠几分相似,而李思虞却毒死小翠。如今,文琪又要痛打知语,他的心岂能平复。“知语,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为何怀疑二少奶奶?”
纳一口气吐两口,苍白的圆脸毫无血色,知语翻着白眼珠嗫喏无力说道:“公子,二少奶奶始终不肯承认,但她送给大少奶奶的《百草宝典》有毒难道是那些郎中们捏造不成?”
高篱顿时回头,瞧去文琪,尚未启口问她,但见文琪手儿一紧,抚向腹间。他上前,伸手。“拿来。”
文琪后撤两步。“夫君要什么?”
“百草宝典。”
“不在我这。”
“骗不了为夫,速速拿出来,否则……”
他怒目圆睁,恨不能一纸休书撵她出府,越看越觉着文琪有李思虞的魔性。
她知夫君愤怒至极,若再百般狡辩反倒适得其反。颤巍巍的纤手不能不将那本《百草宝典》给取出。
他立时就抢夺,她左掌一划,挡开夫君。
“奴家并未施毒,但夫人手中得来的百草宝典却含有伤身的毒粉,夫君不能碰触。”
“你!……”高篱气的扬手一指。他怎会想到毒妇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高府。他又怎能想到文琪这位看似柔弱无力的女子也和李思虞一般阴鸷,且善于隐藏。
毕竟,文琪是师傅最后的爱徒,不看在文琪对他一番情意也该念在师傅为高家出生入死,高篱恨恨地喟叹一声。“罢了,为夫不与你计较,看在师傅的面上,我饶了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必定重罚的人是你。”
如此狠戾,竟然是当着下人的面,这还当她是妻子吗?文琪悲恸不能自己,张开嘴巴却哭不出声来。
手中的《百草宝典》捏起了皱褶。吐纳急促而面上赤红,双眸迸张,全身觳觫。
“放了知语,速速替她寻封穴膏来。”
家丁得令丢下杖具,奔走去寻药膏去了。
门外与知语交好的两名小丫鬟见势亦入了厢房,替知语松绑搀扶。
“你难道想成为第二个李思虞吗?”高篱无法卸去心中恼怒。
“夫君,奴家不妨与你说实话,这本百草宝典本无毒,可不知是谁人有心嫁祸于我,遂在书中放入毒粉,奴家瞧出不想夫君您不小心中毒,遂不让你看。可夫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以为奴家会做出那些个下三烂的手段,奴家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毁我清誉。”愤然一抛,文琪旋即一个转身,一头便撞向丹柱之上,顷刻,血水四溅,栽倒在地。
高篱大呼一声,阔步上前欲扶,已然来不及。抱起文琪,从她腹间抹出封穴膏,即刻抹上。
可,文琪却动也不动,毫无知觉。
“啊!……”撕心裂肺,狂呼之声犹如震雷穿空,激**远传。
“是公子的声音。”紫莲在廊道之间听得,赶紧入屋禀报夫人。“夫人,公子与二少奶奶不知发生何事?公子号哭不停。”
“什么?”夫人登时迈步就走。
出乎意料,这刚烈的儿媳满面血水竟然一动不动地躺在篱儿的怀中。篱儿悲天跄地,嚎啕大哭。
无需多问,夫人亦明白了。面如宣纸苍白,她俯身就去细看文琪。
刚烈如斯,令人敬畏。夫人憋闷无言,心如刀割般悲痛难辍。“难道……难道我们真的错怪了文琪?”
捶胸顿足,知语亦哭喊相随,小丫鬟们被这场面吓得也跟着号哭大喊。
终于惊动了高学古,他穿过廊道劲步入了厢房。
抄家在即,没想到高府再生冤案。高学古执起茶杯就使力砸在地上。“啪”的一声粉碎。“说,紫莲你说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老爷,与奴婢无干,与奴婢无干……”紫莲跪在地上哭喊。
“还说无干,二少奶奶对高家忠心耿耿,她又是篱儿的妻子,何须再施毒害昭婉呢?一定是你这贱婢与江湖郎中勾结一道来蒙混夫人,这才逼得文琪无法辩白,遂想不开寻短见。”
紫莲俯伏在地,悲苦难辩,但她并非唯一经手《百草宝典》的奴婢,知语,是知语拿出给她的,急急她慌不择口说道:“奴婢是从知语手中接过的,且奴婢从未打开过锦盒,而是遵从夫人吩咐带去府外寻了三位郎中辨认,他们都说书中含有毒粉,不知为何物,遂奴婢没再多问,就及时交给了夫人定夺。奴婢根本就没动过任何手脚呀!求老爷明察。”
知语!那个被文琪命人打得死去活来的知语吗?高学古心下思忖。文琪含恨自戕之时正是知语被罚之间,篱儿袒护知语皆因她是昭婉的体己丫鬟吧?不难辨明,篱儿对知语也是因着昭婉才斥责文琪的。而文琪重罚知语也未能逼迫知语说出受人指使,或往日怨愤,伺机报复,知语都一概不细说,只道一切都不知,竟承认是她去夫人那告文琪施毒而已。
“传知语来见。”高学古愤愤一掌击在条案之上。
紫莲抬首,泪流满面。“老爷,知语被二少奶奶打得皮开肉绽,才送去昌平院疗伤不过一个时辰,现在连下床榻都艰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