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痴情少主人(四)
何尝不是?“欲取之必先予之”古宁昌啊古宁昌,你怎的连这个道理都忘了呢?
爱慕她就当处处庇佑她,那般她才会心有感念,才会想起他呀!
抬起脚来,飞踹八仙桌,一腔怒意全然迸发。“这条奸佞的老狗,两度出卖主子,现今又想蛊惑我,看我不收拾他。”
何妈妈垂首暗喜,腹语道:古宁昌,高家的仇看来要指望你来报了。
……
天阔地迥,大江南北。这天下难道就没有避身之处了吗?繁华的玉湘城,这街角巷陌,曾经的高家二公子出入皆前呼后拥。现下可好,别说下人小厮不见一个,就连他的一日三餐亦无从指望。
饥雷连连,高篱挪步去高家钱庄,可惜,与高府一般都被查封了,只怕钱庄内连个鬼影也找不到了。
举步维艰,但他记得这里曾经人声鼎沸,人来车往,多么喧哗的钱庄亦短短两月便冷冷清清的毫无生气。
身无分文,又饥又累,不若捡个烂斗笠戴在头上,衣衫褴褛去街头也好混个讨饭的架势,兴许就能有好心人赏个三文、五文钱的也能买些粢粝之食也好充饥。
主意已定,高篱便将旁人丢弃的破斗笠捡起,戴在头上。他方欲起步,突兀地,眼前一高视阔步之人让他惊悚不已。
那人身后四名随从,径直就朝钱庄赶来。高篱见状情知逃不脱,且刻意奔走反倒易让人察觉,不若就此蹲下,佯装可怜兮兮讨饭的模样。
高视阔步那人近至钱庄之前,举目四望,这原先高家钱财聚集之地短短两月就破落不堪了。唏嘘不已,那人便对身旁小喽啰说道:“高家原先是何等的风光!想我冯家包子与他高家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可谁又能想到,我冯开一席话,六王爷便奏讦高家与宋知府勾连,连同朝中大员该下狱的下狱,该贬谪的贬谪。哈哈!高家也尝到了报应的滋味了。”
一旁一尖嘴猴腮的小喽啰听言陪衬着“嘿嘿”贼笑。须臾,他贼溜溜的眼珠一转,立时便问。“冯爷,小的不解,那宋知府可是六王爷的心腹,为何六王爷竟能下此重手对付?”
冯开狡黠地笑笑。“你懂什么?六王爷对付的不是宋知府,而是高家。高家与宋知府胆大包天地劫了六王爷的军饷,这般六王爷都未除去宋知府,难道不是六王爷对宋知府的格外开恩吗?但,高家不同,高学古奸诈得紧,一边与六王爷周旋,一边又频频示好四王爷。且豢养数百暗卫,这等家族已然不再是一般的酤鬻人家了,而是心怀不轨的乱党贼子。”
尖嘴猴腮的小喽啰又道:“高家势大,却也得罪了徽州楚家,没这些暗卫高府主子们早就被屠戮干净了吧?”
一挥衣袂,冯开有几分严厉地责道:“无知的蠢货。须知高家主子们得以保全,没徐秋娘、黎伊伊、程昭婉、孔多海这些高手襄助,高家早就死的干净,也免得我们动手了。”
尖嘴猴腮小喽啰连连抱拳施礼。“还是冯爷厉害,就连薛神医这等高手也死在您的剑下。”
不过小喽啰的吹嘘,冯开也情知胜之不武,毕竟百余装备精良的兵卒将孔多海围着强攻,又因孔多海报仇心切,被兵卒利箭射中,他冯开才得机会一剑刺死孔多海的。
想来,虽然亲手结果了薛神医,但他真正要除去的人还在大狱之中,若再不动手,高家根基雄厚,只怕迟早会被救出的。狠戾的眸光之中泛起杀人的光泽。“薛神医实在是枉死,怪只怪他顽冥不化,不愿被六王爷诏安,我才得先宰了他。哼哼!大势已定,如今该到了我最终报仇雪恨的时候了。明日一早,我便赶去府衙大牢,非得亲手要了高学古的狗命,给我那苦命的妹妹祭奠。”
莫说冯开冷酷无情,待他提及自个亲妹妹之时,眸含泪花,却也是亲情厚重之人。
四名小喽啰纷纷趋附讨好,盛赞冯开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且高家作恶多端,报应也该来了。
五人说罢,不起眼的一隅才瞧见个衣衫褴褛的要饭花子斜歪在瓦砾碎石之旁。冯开随意扫视一眼,敛去悲伤,竟哈哈大笑起来。“好个讨饭的花子,真会寻地方,须知这儿曾经都是达官贵人才能来的地方。如今荒废了,只你一个讨饭的,老爷我今儿个逛的欢心,这二两碎银就打赏你去吃顿好的吧!”
说罢,冯开果真丢下二两碎银,仰首再度哈哈大笑离开。
高篱全是觳觫,也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只得垂首作揖,佯装感激。
冯开要杀他的父亲?高篱无法心安。想及父亲对他的爱护,这些年来的谆谆教诲,最亲的人难道在明日就会被奸佞之人害死了吗?
不!绝不能让父亲无辜被冯开害死。
去求何人襄助?难道要去求李家吗?不可呀!已经和离了李思虞,还有什么脸面去求人家?再个,他真的不想与李思虞碰面,最好此生都不见。
既然李家求不得,那去求谁?王御史,天高皇帝远,就算飞鸽传书送到京城王御史手中,父亲也早就死在冯开这个贼人的手上了吧!
李家求不得,王御史也来不及求援,那该如何是好?须知,高家辉煌之时,这玉湘城多少商贾、官家都来造访,可一旦高家溃塌、破落了,这些人还能靠得住吗?算了,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也没本事阻止冯开的。
思来想去,不错,玉湘城之中还有一位能匹敌冯开之人,那便是古宁昌。他乃堂堂皇亲呀!而况,六王爷与四王爷本就不对付,若求请古宁昌对付六王爷的人,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再个,冯开诡计多端,四王爷早就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也想杀之,以泄被欺的心头之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际,若厚着脸皮去求请古宁昌估摸着倒有五成把握。何况,高家被抄乃是六王爷痛下杀手,与四王爷无干啊!
哪还有可行之路了?怕是只此一家了呀!
都道田知府乃是墙头草,两位王爷他谁都不开罪,若冯开执意用六王爷来压制田知府的话,恐怕明个父亲就真的难逃一死。
饥雷再起,无心在意。只想早些赶去古府,若说服了古宁昌,父亲性命保全,日后再图搭救之法还能指望呀!
这方急急奔走,近至日暮西垂,高篱就立在古府门外。
不消说,高篱自报家门,那些守门的家丁自然去禀报古宁昌。
穿过影壁,朝向古家会客堂。古宁昌细啜慢饮香茶,惬意非常。
见小厮领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他顷时起身。本想奚落一番高篱,待瞧见他这般模样,也没了心思。
“高兄大驾光临,愚弟有失远迎,还望高兄海涵。”
高篱酸涩一笑。“哪里,古公子肯见我这落魄之人就是海量了。高篱万分感激还来不及!”
“请!”古宁昌尚未失去礼数,示意高篱上座。
二人落座,高篱未启口道明来意之际,堂前进来一老婆子,但见她步履徐徐,神态端正。虽是下人婆子,却一副贵妇的气韵不凡,比之贵妇又显得慈和的多。
“砰咚”一声,那老婆子手中的端盘未端稳,竟滑下去,新沏的茶也撒了,杯子也摔个粉碎。
“二……二公子!……”来人正是何妈妈,但见她老眸圆睁,不敢相信地凝视着高篱,随即,迈步向前。兀地双膝跪地。“二公子,您可放出来了呀!”
何妈妈抑制不了自个的悲伤,也不顾及新主子在场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高篱连忙上前跪地扶起她。“何妈妈,勿要如此!为今我已不是什么二公子了。我来拜访古公子也是求他拯济我高家主人们的。在他面前,你我相见哪还敢以主仆相会?”
何妈妈凝眸聚看高篱邋遢的模样,心中揪痛,待听高篱说要求请古宁昌拯济高家主人们时,她双眸一扫古宁昌便立时又定向高篱。
“二公子不必这般说话,老奴一日伺候过您,这辈子都是您的奴仆。公子为何如此落魄,瞧了也好让老奴伤心。”
言罢,何妈妈抬袖便哭哭啼啼,亦去抆眼泪。
高篱亦垂泪悲伤,毫无男子气概。
古宁昌瞧去心中自然有些慨叹,毕竟曾经富甲一方的少主落难到这般田地,多少令人怜悯。
“高兄,你且不必悲伤了,我让下人们去给你备下几套新衣裳,晚膳就留在我府上用吧!还有何为难说来无妨。”
高篱回头瞧向古宁昌。“多谢古公子。”
“无需!”
破衣烂袖抆去自个的眼泪,再揩去鼻涕,高篱缓了缓心神,他将把自个来意全然说明,以求古宁昌的实力襄助。“古公子,我总算体尝到庶人百姓的不易了。曾经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啖啜的烦厌了,如今才明白庶人为了一顿佳肴可能都望尘莫及。这两月来的流落街头,也让我体味到人间冷暖无情、世事的瞬息万变。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古宁昌颔首静听,何妈妈亦如斯。
高篱顿了顿又慨然道:“人生无常,本打算就此摒弃杂念,做个庶人安逸度日算了,奈何……奈何……”
何妈妈心急如焚,情知高篱前来必定有求古宁昌,且异常急切,而高篱说话吞吞吐吐,她倒耐不住平日的憨性子,急的赶紧插言:“奈何什么呀?二公子怎的总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吗?”
无非是想替高篱鼓动,古宁昌心知肚明,高篱自然也晓得。
有人帮衬,且古宁昌也没瞧出不悦,高篱越发有了底气,手舞足蹈。“好,那我就直说了吧!说来这世间最可贵的莫过于忠孝二字。可惜,我流落街头之后才知自个一事无成,连自个的父母二老都没本事救出,令他们还在监牢之中受苦。这也不打紧,我总得想法求援,待有贵人襄助才能成功去救他们呀!但,事与愿违,冯开这等奸佞贼人急不可耐地想置我父亲于死地,我做儿子的岂能再视而不见。遍观天下,人心冷漠,唯有古公子让我寄予厚望。是故,今儿个冒昧前来就想古公子出手搭救我父亲,否则,明日一早,冯开便会赶去府衙大牢害死我父亲了。”
高篱一气说完,面上焦急万状,为表诚意,突兀地就双膝跪地。“古公子,求你好心救救我父亲吧!”
“原来如此?”古宁昌沉吟一番,上前扶起高篱。“高兄不必如此,你我原就是朋侪,你家遭难我理当鼎力相助。”
听来,令人心下欢喜,可古宁昌毕竟与高篱已经为昭婉翻脸,敌视了。
来回踱步,古宁昌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冯开,你这贼人,休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