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宿命2
“放我出去,我要见夜凤柏!”阴暗的地宫中,沐思烟身着一身紫色罗裙被关在一间铁牢之中。
五十年过去,即使她早就不是少女的年纪,可她的容貌却还如十六七岁少女那般年轻稚嫩。
她拼命地摇晃着铁牢上的门锁,愤怒地朝外大喊着。
两名鬼将正在外头喝酒,被她这一顿嘶嚎吵得耳朵都疼了。其中一名鬼将放下酒碗,神情略显憨态地朝她走了过去,打着酒嗝骂咧道:“你嚷嚷个什么!再吵,我就把你吃掉!”
“你敢吃我,你们主子不会放过你的!让夜凤柏过来,我要见他!”沐思烟蛮狠道,虽年纪长了,但她的性子依旧没变。
闻言,鬼将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夜将军乃是我们鬼族第一大将,岂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别以为我们将军留了你一条性命,将你藏在此处,你就把自己当什么了!要我看,他养着你,不过是想把你养肥了,日后好再吃罢了。像你这种细白嫩肉的小姑娘,我们将军最爱吃了。”
“呸!什么小姑娘!老身已过花甲,若非那夜凤柏强行对我注入什么鬼气,我何故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不老不死!”沐思烟大骂道,见那鬼将离得近,她眼神一凛,猛地伸手,突然一把拽抓了鬼将的喉咙,试图将其掐死,再夺他身上的牢房钥匙。
那鬼将被她掐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嘶吼,引来了另一名看守的鬼将。
新来的鬼将见沐思烟要出逃,当即施法朝她打了过去。沐思烟本能地以手挡面,放开了被她擒住的鬼将,试图强行出笼,突然,一道黑雾袭来,夜凤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见主人出现,两名鬼将连忙停下手来,对其颔首恭迎道:“主上。”
夜凤柏未答,只是大手一挥,朝两名鬼将打去,顿时那两名鬼将便化成了烟雾消散。
沐思烟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吓得不敢出声。
夜凤柏直接穿过牢房,来到她的跟前,脸色铁青地问道:“你找我何事?”
沐思烟吞了吞口口水,抑制住内心地慌乱道:“你把小十二他们带去哪了?夜凤柏,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甘愿被你囚禁于此,你便会放了我师弟他们,你说过不会伤害他们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夜凤柏瞥了沐思烟一眼,眉头紧锁:“我何时出尔反尔了?是你师弟他们不听话要出逃,被外头的鬼妖抓了,我能怎么办?尊上一贯厌烦养的宠物不听话,你们若想活命,你就跟你师弟们说,让他们乖乖听话。不然若尊上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还活着,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小十二他们被抓,沐思烟心中又痛又愤怒,她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红着眼看向夜凤柏:“你的意思是说小十二他们已经死了……”
见她抽泣,夜凤柏无奈地叹了口气,脸色缓和道:“我在大妖吃了他们之前,将他们救下了,为了掩护你跟其他人,把他们直接送去给了尊上。原本我以为尊上会直接杀了他们,但没有,他让人把他们关起来了,不知作何用,或许是留给元婴解馋吧。”
“夜凤柏,你能不能帮我救小十二他们!你那么厉害,魔尊又那般信任你,算我求求你了,你帮我救救十二他们吧,他们还小……”沐思烟哭着哀求道。
夜凤柏犹豫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心狠道:“尊上已经知道你没死,被我藏起来了,你担心你师弟他们,不如担心下自己。整个玉虚宫都是尊上的眼线,若他要寻你,分秒之间便可寻得。届时,就算我想护你,也护不住。我们都会死。”
被夜凤柏这么一说,沐思烟吓得瞬间噤声。
夜凤柏叹了口气,衣袖一甩,手中变出一盘食物,放到沐思烟面前:“只要你跟你其余的师弟们乖乖听话,只要我鬼族大业一成,我便会放了你们。”
沐思烟听着,不禁眼神哀戚地看向身后蜷缩在墙角中,被她下了昏睡咒的稚童们。
自打夜凤柏在他们攻戮玉虚宫时偷偷将她等人救下,藏在了这地宫之中,这么多年,为了保师弟们不死,她不得不对他们下咒,他们永保孩童时的模样,陷入沉睡。
但昏睡咒有时效,她法力有限,每个师弟的修为又不同,有的人中了咒一直不醒,而有的人则像十二他们,几十年过去,身上的咒术失笑,便自动醒来了。
她要再下咒就难了,只因小十二他们看她听命于鬼族大将,又见她容颜不老,身上有夜凤柏施予她的鬼气,误以为她投靠了鬼族,与鬼族狼狈为奸,便试图反抗她,逃出了这地宫。
她被关在地宫五十年,早已不知外面是何模样,但从夜凤柏的话语间,她能猜到,外面应该比这暗无天日的地宫更为危险。
沐思烟伸手擦了把眼泪,心思沉重万分。这么多年,她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为何夜凤柏当年要救她,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杀她?他留着她是到底为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引君墨他们过来?
当初,君潭带着众师兄弟御敌,拼死为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整个玉虚宫君字辈大弟子,除了负责带年幼弟子跟她出逃的君墨全部战死。她跟君墨也在逃亡途中走散,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没有见过君墨跟其他逃命的弟子,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
就算活着,夜凤柏不杀她,引来君墨又有何用。
君墨不过一个普通修仙者,纵使他修为再高,又如何与那魔尊还有那万千鬼妖抗争。
他若真来这救她,想必是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就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夜凤柏,你为何要救我?”按捺住内心的伤楚,沐思烟一脸不解地抬头问夜凤柏。
夜凤柏望着她那张与李暮烟有八九分相像的脸,微微愣住,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终究还是冷酷道:“自然是留着你有用,才救的。好了,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不然尊上要怀疑了,你跟你师弟们都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沐思烟追问,夜凤柏再次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沐思烟眼前。
沐思烟心情沉闷地站在地牢之中,眼泪再度落下。
魔尊那般厉害,眨眼之间便可屠戮他们整个玉虚宫。就算夜凤柏是他的心腹,他当真会在鬼妖携手攻占天族之后,放了她吗?
想必是不会吧,他们连神仙都敢杀,怎会在意她一个区区凡人。
沐思烟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视线被眼泪模糊。
看来她要老死在这地宫之中了,昔日她与师兄弟们在宫内玩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何时,只记得那次去昆仑山参加舅舅的婚宴,突然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们回到了玉虚宫。那名叫孟章的“灶王爷”告诉他们,她父亲沐子瞻为了救修仙者们,与九尾妖狐同归于尽了,而颜溟也被清音带走了。
她几番询问孟章,颜溟他们去了哪里,孟章皆未告诉她。
她心中难过不已,可她并未难过太久,魔尊夜洛就带走诸多鬼妖杀上了蓬莱山。她被师兄们拉着一同抵御敌人。
自此,蓬莱山覆灭,此后再无玉虚宫,也再无那被宠爱的宫主之女沐思烟。
爹爹死了,再没有人能护住她了。
几行清泪落下,沐思烟绝望地闭上了眼眸。
距离蓬莱山几十里的荒地上,头发灰白的老道肩上背着把粗重铁剑,腰间别着个酒葫芦,正踉踉跄跄地朝蓬莱山的方向前行者。
他一身褴褛,皮肤粗糙黝黑,但一双眼却黑亮如星耀。
往前走了会,他似乎是累了,解下腰间的葫芦,打开,习惯性地往嘴边送去,但没有喝里面的酒,只是用鼻子闻了几下葫芦中的酒气,随后又盖上葫芦,放回了腰间。
自打君潭师兄他们都没了之后,君墨就再也没有喝过酒。
师父走后,玉虚宫就交给了君潭掌管。然魔尊来袭,纵使他们拼死抵御,也难救玉虚宫。几位师兄拼死将他跟沐思烟还有众年轻弟子送出了蓬莱山,然后全部身陨。君笑不过就比他年长几个月,也留下来赴死了,将生的机会给了他。
君字辈的弟子是他们玉虚宫的希望,不能全亡。倘若师父还在,也会做这样的取舍,君潭师兄这么说。
君墨的眼睛一阵酸疼,他望着前方被黑气包裹的蓬莱山,眼里不禁有了泪。
他枉负师兄们所托,枉为师父的弟子。不仅弄丢了思烟师妹,还让跟着他跑出来的小弟子们一直跟着他吃苦受罪。这五十年来,他们一边躲藏一边杀妖除鬼,与魔道抗争,以求一条生路。可妖鬼遍地,魔道横行,纵使他拼尽了全力,也无力护得住大家。
师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病死。
最后,就剩了他一个。
而他也老了,不知何时就要道消身陨,去见师兄们。他素来无什么大志,只求肆意人生,快活潇洒。他不想救世,也无力铲除魔道妖鬼,如今,他已年过六旬,古稀将近,不知还能活多久。
反正横竖都是要一死,不如坦然赴死,死在蓬莱山,死在玉虚宫。能杀一妖是一妖,多杀一鬼是一鬼。
想到这,君墨笑了,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许多。
他又往前走了几十步,突然觉得胸口的疼痛越来越烈。君墨停下脚,扒开衣领,望着胸前被魔道所刺的剑伤,嘴角扬起苦笑。
伤口处冒着黑气,上面的皮肉开始腐烂,黑气渗入体内,若腐蚀了心脏,他便活不下去了。
君墨叹了口气,抬眼朝前面高耸的蓬莱山看去。
他还能回家吗?
恍惚间,一道白影突然落在他的身前,君墨怔愕地睁大眼睛,待看清来人的脸,他嘴里不由得激动道:“你是……颜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