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难兄难弟

第四期录制的当天,北京下了雨。

盛夏的暴雨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周知知起床时,窗外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出门时雨已经停了。部分路段排水不好,有积水,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走到小区门口时,牛仔裤的裤腿湿了一圈。

她昨天放了鹿然鸽子,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再主动去蹭车。

周知知默默打车到了录影棚,发现今天诸位看上去都比较沉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潮湿闷热的天气。

化妆间内,璐璐化好了妆,正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直播,见她进来,起身就要走。

经过周知知身边,璐璐一如既往地没有好脸色,甚至非常幼稚地撞了她一下,旋即做作地道歉:“Oops(哎哟),真不好意思。”

璐璐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点哑……感冒了?

不过,关她什么事。若按照周知知以往的个性,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直接怼回去,但今天她一反常态地说了句:“哦,没事。”

不等璐璐反应,周知知已经走到化妆师跟前坐下了。

璐璐愣了一秒,自觉没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感觉到周知知的低气压,化妆师关怀地问她:“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周知知:“……”

化妆师一脸慈爱:“来,姐姐送你个礼物,让你开心一下。”说着,化妆师拿过化妆包,翻出一支崭新的口红,“你上回想要的大红色,刚好品牌合作方送了我礼物,我就当借花献佛了。”

周知知晃神片刻,才想起上次她似乎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口红推荐,没想到化妆师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可惜她以后应该也用不到了。

不过,毕竟盛情难却,周知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啦。”

“这才对嘛,女人就没有一支口红解决不了的伤心,实在不行,那就一打。”

中途,周知知的手机响了起来,化妆师正在给她上眼影,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是鹿然。

想到昨天晾了他一下午,自己打车回家了的事,她就心虚,毕竟坑朋友不带这么坑的……她不敢接,不想接,接了还不得被他花式吐槽个半死。

她正挣扎着,铃声停,她蓦地松了口气。

化完妆,做好造型,周知知盯着那条厚重的宫廷裙发了一会儿呆,终于鼓起勇气,转头对化妆师说:“我能不能等会儿再来换衣服?”

“怎么了?”

“有点事,想去找一下邹导。”

化妆师看了看表,时间还多:“你去吧,记得准时回来换衣服就好。”

周知知乘电梯上了楼,直奔邹游的办公室。

平底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她攥紧的手心,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害怕,她无法预料自己将付曼的行踪和盘托出后,邹游的反应……但她不会再动摇了。

星河说得没错,她羡慕邹游和付曼之间曾经那种为梦并肩而行的爱情。和必须掩饰自己的心思相比,她更不希望看见那种向往的关系被侵蚀,然后断裂。

邹游趴在办公桌上打着瞌睡,周知知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事找我?”

“嗯。”

“那就说吧。”他懒散地侧过身,半张脸向着她,一只手托腮。

外头是阴沉沉的天空,他背光的脸隐匿在暗影之中,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像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曼曼姐回北京了……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我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吧。”

“知知……”暗影中的人不经意地抬起手臂,撩了一下自己蓬蓬得如蒿草的鬈发,“难道你忘了吗?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我没忘,但是,”周知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声带微微颤抖,“曼曼姐好像病了,应该是得了肿瘤。”

窗外是一声闷雷。桌前的人瞳孔逐渐放大,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知道了。”

来到电梯间,周知知拼命按着电梯按钮,啪啪啪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静谧的空间。

不能哭,周知知告诫自己,那样就变成了无谓的矫情。

也许再等一段时间,等她做好准备,她就能跟邹游告白了。顺不顺利另说,但至少她能把这十年来沉甸甸的心意倾吐出去,就算是不负她的心。但她偏偏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一条路,把这个自己偷窥而来的秘密告诉邹游,就等于自己放弃了全部可能。

电梯门终于开了,里头没有人,她安心了一点,走进去,按了顶层。

推开天台虚掩的门,周知知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雨。

理智禁锢着她,哪怕如此渴望在雨中放声大哭一次,但考虑到接下来的录制,她还是不敢随便淋湿。能随心所欲淋雨的日子,只有十八岁。

星河总说她只有十八岁的情商,但其实不是的,她已经长大了。不仅是她,星河、关文凯都长大了。只是,这种成长的结果或许与他们最初的想象,产生了一些偏差。至少,她没能完全成为理想中的那个自己。

不能淋雨,周知知只好半靠着大门,点燃一支烟。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尘土的腥气,她用力吸了几口,不小心被灌进嗓子的烟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噔噔噔……恍惚中,她听到一阵脚步声。

谁?她警觉地探头往下张望。

逃生楼梯转角处,先是隐约露出了半截暗红色的袖子,然后是白皙的脖颈,最后是半张微微抬起的轮廓分明的侧脸。

两人视线交会的一刹,周知知心里咯噔一声——中二王子大人真是无处不在。

“真蠢。”王子拎着碍事的袍子,一步步拾级而上,气场卓然。

莫名其妙被骂,周知知不满地噘起嘴:“你是在我身上装了GPS 定位?”

否则,我怎么会什么时候都能见到你,尤其是现在这种不想见到任何人的时候。

王子不回答,哪怕自下而上地仰视她,气焰依然嚣张:“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在化妆。”

“化完妆呢?”见她不回答,王子又道,“忙着失恋去了吧。”

一句话,轻轻松松地为她今天的种种愚蠢行为盖棺定论。

她方才的沮丧被熊熊燃起的怒火击退:“你还说你没有跟踪我?!”

“是巧遇。”

“呸!”

“是真的,我上楼找厕所。”

“影棚那边就有厕所。”

“我就喜欢人少的地方。”

行行行,你不要脸,你说什么都有理。周知知撇撇嘴,不说话了。

空气出奇地安静,能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像一曲婉转的咏叹调。

鹿然又往上走了几步,来到她下方的阶梯,视线刚好与她持平。

“对了,请教一下,失恋的感觉如何?”

这是在公然挑衅吗?人活一口气,周知知咬牙切齿,梗着脖子:“还成吧。”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邹导?”

“只要不是个傻子,听完那些话,再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谁都能看出来。”

“真的吗?”

他没有回答,只有一个“你莫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

她突然很丧气,看来邹游是个傻子。她垂眸思索了一阵,轻声问他:“我从来没有过失恋的经验,根据你以往的经验,失恋的人都应该怎么排遣情绪?”

不能大哭,不能淋雨,成年人的世界,有时想想真没劲。

“你凭什么觉得我有经验?”

周知知无语。也是,他长成这个样子,确实不配失恋。

身后的雨声似乎渐渐变得模糊了,周知知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挨得如此之近。

蒙蒙的光照亮他的脸,他静默地注视着她。

她迟疑的目光扫过他的睫毛、鼻梁、下颌……最后停留在淡粉色的唇上,浑蛋,嘴角怎么好像含着笑?她满心不爽,但美色当前,喉咙还是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捕捉到她这个小动作,他挑眉故意问:“你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你的脸真小,鼻子真挺,简直可以做女性整容模板。可拉倒吧,这种话绝不可能说出口,她会被碎尸当场!

“我刚才参考了一下朋友的经验,觉得大概有三种方法。”

“哪三种?”

“喝酒、大喊,还有……借别人的肩膀靠一下。”

周知知将三种选项迅速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喝酒不现实,大喊又太中二,还是第三种比较实际。

她酝酿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要不我试试第三种?”

“你说什么?”他明知故问,真的贱。

不过,借人家的手短,还需忍耐,周知知豁出去了:“我说,我想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借多久?”

一般人不都直接说好的吗?不过这倒提醒了她,快开始录制了,她得赶着下楼换衣服。她抬手看了看表,得出结论:“三分钟吧。”

“成交。”

面前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张开了双臂 。

等等,不是借肩膀吗?怎么变成借怀抱了?!

周知知的大脑不禁短路了两秒。

两秒后,她瓮声瓮气地命令道:“转过去,我说让你转过去!”

她的脸颊看上去隐有红晕。今天是雨天,他确定这不是燠热的天气作祟。

他心中忽然飘飘然起来,麻利地转过身。末了,他不忘轻快地警告:“悠着点靠,别把妆弄花了。”

“……”

滴答,滴答……将整张脸伏在鹿然的肩上,周知知仿佛又能听见耳畔雨水滴落的声音了。

她的脑中其实乱糟糟的,原来男人的肩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宽阔。想象中是什么样子的?她记不清了……她现在就感觉他的肩膀非常结实、非常温暖,还有一点毛茸茸的。

哦,毛茸茸的似乎是他的丝绒披风。

从母胎单身到现在的好处是,每一天都会有许多新发现。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安静地体会一下?”周知知不满地回嘴。

还真是不能。,人类多么贪心哪,喜欢的人明明近在眼前,只给个背影算什么男人。

忽然之间,肩膀的主人回过身,周知知吓了一大跳。

过度惊吓令她条件反射性地缩回了双手,一双眼迷茫地瞪着他:“三分钟应该还没到吧?”

“嗯……不过可能这一边比较好用。”

他说话间,周知知已被他牢牢地抱住了。

原来男人的胸膛比肩膀还要宽阔,并且十分暖和。

虽然下场雨降了温,但还谈不上冷。可这种体温,无端地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周知知可耻地发现,在那个瞬间,她竟然真的被治愈了。哪怕肩膀的主人自恋又斤斤计较,但他的怀抱有着神奇的魔法,她心中的那些酸涩,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得以安放的地方。

“我感觉这个方法还真的挺好用的,你真厉害。”周知知在他的怀中嘟囔着叹息,“下次Lynn他们不开心,你也可以试试。”

“周知知……”

“嗯?”

“我建议你还是闭嘴比较好。”否则,我会很想立刻堵上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当天录制意外地顺利,本以为会整出什么新幺蛾子的璐璐因为感冒突然发烧了,全程都没什么精神,现场的气氛反而前所未有地其乐融融。

第一局,鹿然率领的狼队在投出预言家,女巫毒错人的前提下选择拍刀,原本狼人稳操胜券的局,却因为某人非要秀操作,毫无征兆地翻了车。最后一刀落错,狼刀落到身为平民的周知知身上,上帝宣布游戏结束,好人胜利。

拿到好人牌的嘉宾当场兴奋地绕着桌子跑了三圈,纷纷击掌,只有鹿然脸上挂着大写的茫然。在全场此起彼伏的哈哈声的加持下,周知知感觉这局已经完全不需要后期特效了。

明明老老实实地接着打怎么都赢了,他非要耍帅,没想到扑了街。周知知觉得他有点可怜,好心安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没想到鹿然沉默片刻,眉心紧皱:“老子是神。”

周知知:“……”好好好,输了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四局录完,周知知能感觉到整个嘉宾团队正在慢慢融合,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集体。他们在圆桌上全力角逐,享受欺骗与说服对方的快感,但在游戏结束那刻,所有由辩论滋生的情绪也随之终结。这才是狼人杀游戏的魅力所在,输与赢的较量,都只存在于游戏中的日与夜之间。

录到第四次,周知知久违地感到意犹未尽,甚至第一次渴望这个节目能一炮而红,让第二季得以延续下去。她是否继续参与录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能让更多人发现这个游戏的乐趣。

半夜一点半,邹游宣布收工。周知知去化妆室换好衣服,下楼等着搭鹿然的顺风车回家。

邹游来的时候,她正在专注地弹着烟灰。听见他的脚步声,周知知呼吸一滞,迟疑地转过头:“邹导。”

“知知。”

四目相对,周知知第一次感到词穷。和总是说不对话的感觉不一样,现在的她,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好门外的车灯拯救了她。

感觉到暖黄色的光线,周知知连忙回过头张望,恰好对上车内某人的视线。

鹿然:“上车。”

她:“来了,来了!”

念及身后还有个人,周知知踟蹰着不知道是否该说一声“再见”,从前自然而然的事,今天她却怎么想怎么别扭。

正犹豫之际,邹游开口了:“多谢。”富有磁性的声音回**在午夜的大厅,深沉而寂寞。

周知知前行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回头:“小意思啦。”

她的尾音故作活泼地微微上扬,却因为骤然的鼻酸,不小心打了个战,急转直下,显得有些突兀,还好邹游没发现。

十年的暗恋,换来一句“多谢”,她鼻子酸一下,也理所应当。

上了车,周知知一直没说话。

目睹过刚才的一切,鹿然沉吟着:“你要不要再借我的肩膀靠一靠?”

她有没有得到安慰,他不知道,他倒是有点上瘾了。

没想到身旁的女人一握拳:“不,我决定选别的!”

“嗯?”

“我选第一个!”反正明天调休,谁怕谁啊。

回到家,周知知一边开门,一边招呼身后拎着一大袋啤酒的人:“你动作快一点啊!”

鹿然心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沉甸甸的袋子,合理怀疑,周知知其实是想洗个啤酒浴。

周知知的酒量,他在搬来这里之前就见识过了,不能说差,但也根本跟海量沾不上边。最要命的是,她的酒品疑似不怎么样。

他必须百万分地警惕,虽说对她每天都有非分之想,但他并不想来一个一起沉默地抽着事后烟的神转折。恋爱,还是要循序渐进,才能可持续发展。

“你自己喝吧,我酒精过敏。”

“你过敏还没好呢?”周知知说着,已拉开啤酒罐的拉环,灌了一口。

“过敏不会那么快好的,也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好。”当然,也可能根据实际情况瞬间痊愈。

周知知当即投去同情的目光:“酒都不能喝,你的人生实在是太惨了!”

鹿然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再惨,也惨不过看着你为别人买醉。

但不知为什么,哪怕都这样了,他也仍然有自信,有朝一日能把眼前这尊不解风情的女佛开光。有道是“心诚则灵”,谁说不是呢?

“对了,你以前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没有失过恋的男人,起码有过不少甩人的经验吧,尽管她属于败者组,但学习一下胜者之道总归是没错的。

但坐在对面的人把玩着啤酒罐迟迟不开口。

“没劲。”周知知意兴阑珊。

她咕噜咕噜灌完一整罐啤酒,放下空罐子,腾出的手指不客气地在他的脸颊戳了一下:“你们这些人生赢家,真是越看越讨厌!”

对面保持沉默的某人不得不扯开她的手:“你还是少喝点吧。”要是待会儿场面失控了谁埋单?

周知知浑然不觉,还嘻嘻地笑着:“那你就说说你风光的恋爱史啊,正好我也学习学习,怎么才能不失恋。”

“没有。”

“什么?”

“没有。”

“你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骗?”

鹿然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红通通的脸……怕是小孩子都没现在的你好骗。

“是真的,因为之前我一直很忙。”

他大学时忙着训练提高成绩, 后来则忙着治疗手伤, 最近则为了rainbow-island 四处奔走。不是没有遇到过对自己有兴趣的女人,但他没有时间,又或者是不够心动。

意识到他也是从母体至今单身,周知知的气焰瞬间高涨起来:“哈哈,那你一直跟我装什么装!”

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某人下了通牒:“周知知,收回你的话。”

“不。”

算了,他总不能就地正法亲上去,她还在失恋期呢。敛了敛情绪,他才再次开口:“不过,我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哦?”

“但我们几乎没有相处过。”

周知知顿时来了兴致:“为什么?快,坦白一点,对待朋友,难道不应该真诚、不套路吗?”

“是我高中的校友,不过不是一个班。”

“喔!”

“你不要说得你好像阅人无数……”

“哪有……”周知知故做高深状,摇头晃脑,脸上的笑容却多少有些落寞,“你啊,可比我幸运多了,起码你的初恋就在一个学校,不是个无法接近的人,但我的初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遥远的人。”

最初,他只存在于虚构的《乐园》,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降临在自己的生活中。但当他真正降临后,她发现眼前的他比那个《乐园》中的他还遥远。从那一天起,她知道了什么是触不可及。

喝到第四罐,周知知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歪着脑袋端详了他一会儿,忽然张开双臂:“礼尚往来,我也安慰你一下吧。”

还说朋友之间别套路,这是谁套路谁啊。“你自己过来。”

周知知一愣,哟,竟然还长脸了。

但回想起下午的那个怀抱,她心中渐渐生出一些令她暖心的感激。难过的时候,她能被身边的人好好安慰,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迟疑了片刻,她像只小兔子似的慢吞吞地爬了过去,坐直,双手轻轻地抱住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以后咱们谁也别嘲讽谁了,半斤八两,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一对难兄难弟吧。”

“……”我并不是很想跟你做兄弟。

一觉醒来,周知知睁眼望向天花板。想起昨晚的事,她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也许谁的人生都会有遗憾吧,不过一想到好看的人也会有搞不定的女神,她的心里多少平衡了几分。

周知知打了个电话询问星河耳鸣的情况,在得到已在改善的答复后,松了口气。想了想,她又问:“那天关文凯……”

“他的事,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聊吧,我今天有点事。”

“嗯,好。”

挂断电话,她开始思考今天接下来的安排。

因为录节目,她已经好多天没去暗夜了,一想到积分榜上自己的排名可能被人刷掉,她内心拉响了警报……要不今晚去一趟?

门外恰好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她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去开门。

楼下的邻居爱串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知知面对大清早空降门口的鹿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醒得可真早啊。”

“待会儿有工作。”

“有工作,你还有时间跑来我门口杵着?”

“因为我想让你做一天我的助理。”

“助理?”

“没错,一会儿我得出发去拍组照片,需要一个助理。”

“助理哪儿都请得到吧,而且你早干什么去了?”

“我忘了。”

忘了?周知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李心湄呢,就是上次那个美女……”

“你说她?她有事回老家了,要不是今早她打电话来跟我确认,我现在大概还想不起来呢。”

可以的,对待金主爸爸,你可真随便。

鹿然又说:“主要是因为我不想接这个广告。”

“那怎么最后还是接了?”

“为了钱。”

真真诚。周知知蹙眉思考着。

脑中飞速闪过他过去维护自己的画面,她的心倏地一软:“我刚好没事……就陪你走一趟吧。”

十五分钟后,一身T 恤、牛仔裤的周知知重新出现在鹿然的面前。

某人挑剔地打量着她:“你能不能换身衣服?”

“这件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对免费助理要求不要这么多!”

“谁说我不付钱了?”沙发上的男人优雅地跷着二郎腿,每个毛孔都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我给钱,我就是大爷”的气息。

周知知肠子都悔青了,她怎么就脑子抽筋了,想要投桃报李?

不过时间不多了,就算有不满,她也不希望迟到:“有什么着装要求,你赶紧提。”

“换条裙子。”

“嗯?”

“别太短了,过膝盖的那种。”

“哦。”星河逼她买的那条好像能用。

“再涂点口红。”

要求真多。

又五分钟,换好连衣裙、涂上口红的周知知走了出来,催促他:“走了,走了,再提这样那样的要求,我就不干了。”

某人端详着眼前人,虽然这身见过了,不过总好过刚才那一身,他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轻快地起身,道:“走吧。”

车子上了路,周知知才想起忘了问他自己需要做什么。既然不是免费劳动,她还是应该明确自己的责任。

“我需要做些什么?”

掌着方向盘的人淡然地望着前方,答曰:“不做什么。”顿了顿,他又拖长了语调,“你接下来的全部工作是……”

快说,快说,发自内心地说,她这辈子还没做过助理,还有点好奇呢。

“撑场面。”

到了摄影棚,周知知犹如霜打的茄子,在他的身后蔫头耷脑的,丝毫没有撑起任何场面,反倒是引起了工作人员的好奇。

负责这次拍摄的Mandy直言不讳地问:“这位是?”

“我的助理。”

周知知不习惯地笑了笑,说了句“你好”。Mandy报以一笑。

鹿然被Mandy的人带去做造型,周知知没事做,只好坐在摄影棚里等他回来,一边等,一边不住地打哈欠。她好无聊,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想不开,才会大好的调休日跑来这里浪费人生。

她拿出手机,打开《开心消消乐》游戏,刚戳了几下,身后有个声音喊她:“喂!”

她困惑地转过头,不确定地指着自己:“你是叫我吗?”

“对,是和你说话。”开口的是摄影师的助理,正在调整打光板。

周知知放下手机:“你好,有事吗?”

“能不能麻烦你去隔壁商场的咖啡店帮我们打包几杯咖啡?昨晚拍了个通宵,马上又要拍,麻烦你了。”小伙子说完,讨好地笑了笑。

周知知怔了一下,虽然很想问他为什么不用外卖APP,那么好用,但礼貌让她忍住了。

反正没事做,她跑跑腿也无所谓:“好的。”

她说罢起身,往摄影棚外走去。恰好Mandy过来撞见这一幕,虽看了周知知一眼,却也没立刻制止,直到周知知进了电梯,Mandy 才走过去,用胳膊肘撞了那个男生一下:“你干吗指使人家的助理做事啊,不会动动手指点外卖吗?”

“外卖慢啊,还要等半个钟头,我都要困死了,反正她也没事做……”

“下次别瞎指挥人了,被Min 看见了多不好。”

“好好好,我错了,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商场的确很近,除了穿着裙子走得慢了一点,周知知也没费什么劲儿。

到了店里,发现排队的人还挺多,周知知站到队伍末尾,再次打开了《开心消消乐》。

手机振动了一下,微信提示有一条新消息,她退出游戏,点开。

天亮说晚安:你人去哪儿了?

今天不睡觉:买咖啡。

天亮说晚安:我没说要喝咖啡。

今天不睡觉:我又不是来给你买的。

天亮说晚安:……

天亮说晚安:你困了?

今天不睡觉:没有。

今天不睡觉:摄影师的助理叫我过来帮忙买的。

天亮说晚安:……

天亮说晚安: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天亮说晚安:听见没有?

今天不睡觉:没听见。

天亮说晚安:……

今天不睡觉:拜拜。

今天不睡觉:对了,要不要也给你带一杯?

今天不睡觉:人呢?

天亮说晚安:不喝,以及,快滚回来。

今天不睡觉:哦,拜拜。

之后,任由手机怎么响个不停,周知知都不再理会了。他居然骂人,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啊?

二十分钟后,周知知拎着三袋咖啡回到了摄影棚,鹿然刚好从化妆间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周知知发现他果然拉着一张脸,莫名其妙!

招呼都懒得打,周知知径自走过去,把咖啡递给刚才的小伙子。

小伙子看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鹿然,心里咯噔一声,这果然是用免费劳动力用出事了……那股“我很不爽”的气息老远就把他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已至此,他只好尽全力挽回:“辛苦了,辛苦了,大热天的,抱歉啊。”

周知知摆手:“小事而已,而且你怎么突然觉得抱歉了?”

“……”这样他很难下台好吧,助理小哥感觉自己已经尴尬得要死过去了。

周知知仍然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刚想再开口,就感觉裙子的吊带被人从身后扯住了。

“干吗?”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的话可真多。”

鹿然眉头皱紧,拽着她吊带的手一直没有松。

周知知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回过身,推着他往外走:“有话快说,还拍不拍了?”

走廊里,说有话要说的人保持着缄默,脸倒是越来越臭。

周知知不乐意了:“不是说好请我来做助理的吗?怎么做点事,你又不乐意了?”

“就不乐意。”

周知知气得呆了几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事真多!请我的人是你,真帮忙了,你还不乐意,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不想看你屁颠屁颠地为别人免费劳动,带你来是展示的,不是使用的。

完全摸不清眼前人的想法,周知知放弃了与他交流:“你赶紧去拍照吧,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刚才太尴尬了。”见他半天不动,周知知深深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不给他们跑腿了总可以吧,你还赚不赚钱了?”

“赚。”

“那就去拍。”

某人终于肯抬起他高贵的腿,然而才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看着她:“知知……”

周知知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他:“嗯?”

“没什么。”

神经病啊,周知知觉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不用找尽理由,也能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