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步行一万里 一万里只为遇见你

01

过年期间,沉寂了许久的网游《山河》官博发布消息称,日前清风战队队长何言喜得一子,特此恭贺。底下的评论全是祝福,甚至在家度假的职业选手也纷纷评论祝福。

有粉丝感慨:“何队长和我们顾队关系那么好,现在孩子都抱了,顾队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又有粉丝回应:“没有动静也好,我可不想一天之内失去两个老公。”

“两个?我们早就失去了何队长好吗?”

“还有魏靖南!”

该条评论下的跟帖哭成一片,而他们讨论的对象此时此刻都站在一个摇篮旁,巴巴地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宝宝。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江浸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宝宝的脸,先开了口。

“没有吧?”顾孟平也认真地看着,说,“叫何花好了,好听又好记。”

一旁的何言抗议:“顾孟平,你有没有文化?我们家是个男孩子好吗?”

“花花好漂亮啊。”

“是啊,这个名字不错。”

一排职业选手全部同意,无视何言这个当爹的抗议,都开始叫花花。何言跳脚,说:“顾孟平,以后你家宝宝的名字我起好了,叫顾不得,怎么样?”

“不行!”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是江浸月。

众人侧目,心想:说顾孟平家以后的小孩呢,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江浸月也略微尴尬了一下,她咳了咳,说:“不是,我是觉得太……太特别了。”

“这有什么特别的?”魏靖南摆了摆手,“名字挺好,有才。”说着他对何言竖起了大拇指。

最淡定的就属顾孟平了,他趴在摇篮上,目光温柔笼罩在花花的身上,说:“以后我老婆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喂喂喂——

众人纷纷吐血:先是随便给别人家孩子起了个名字,接着又说自己家孩子的名字只能老婆取,顾队长,你这双标也太明显了吧?

围观完花花后,大家怕吵到他,都走了出去。有人调侃顾孟平什么时候谈女朋友,队里明明有一个,近水楼台,还不赶紧拿下。江浸月竖起耳朵听着,就听见顾孟平义正词严地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最近正在抓紧时间看粉丝给我的信,说不定能找到真爱。”

江浸月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他居然把自己比作兔子,把她比作草?明明自己比谁吃得都要欢吧?

不过见两人的关系没有暴露,江浸月悄悄地松了口气。她抬起脚就要跨出门,却倏然一顿——

不对!看读者的信?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她偷偷潜入他家做饭的时候,留了一封她写给他的情书。

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她再回头想想那封信,越想越觉得羞耻。她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顾孟平看到那封信,绝对不能!她必须尽快趁顾孟平不在潜入他家,把信拿出来。

据顾孟平说,明天他要去父母家过年,年后才回来,江浸月在心里迅速地制订了潜入计划,并为自己的智慧深深折服。

第二天晚上。

江浸月光明正大地打开了顾孟平公寓的大门,走进去。这里和上次她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什么不同。江浸月想着反正顾孟平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光明正大地参观起来。

多了什么呢?

三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齐齐地坐在沙发上。她记得这是有一次她在顾孟平的指挥下,在电玩城抓到的,抓到后她就慷慨地送给了他。他虽然说着不喜欢玩偶,但还是欢天喜地地拿回家了,还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还有一个相片摆台,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那是一张他们两个的合照,她认出来,是她第一次登台时一个记者拍的。当时她快要上场了,他在跟她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她侧着脸,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竟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那时候的她,就已经喜欢他了。

江浸月将相框放回原处,看了一眼时间,决定还是先把信找出来再继续参观其他房间。

帐篷还摆在原地,比之前多了很多信和礼物,她一封封地翻找着,顿时被淹没在信的海洋中。

“咔嗒。”

江浸月正翻得起劲,身后倏而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她的身子一僵,手顿在了原处。

因为游戏,她曾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听力,所以哪怕在现实中,她听力的方位感依然很强。她清楚地听到,这一声开门声,来自浴室。

江浸月艰难地转过头,只见浴室的门开着,铺天盖地的热气从里面涌出来,便是在这样的氤氤氲氲间,她看见顾孟平下身只裹了一条浴巾站在门口,刚刚洗过的头发凌乱,不断有水滴下来,落在他的唇边,一向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也缓慢地褪去。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顾孟平微微张口,挤出了两个字:“浸月……”

他的嗓音沙哑,无视所有的距离直直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心里。在意识到自己看什么之后,江浸月脸终于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

02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孟平恢复如常,边说边走了过去。许是觉得影响不好,他随手捞了一件白衬衫套上,扣子也没有扣上,透过薄薄的衬衫,极好的身材还是一览无余。

还不如什么都不穿!现在看起来更有**力了好吗!

江浸月咽了咽口水,太罪恶了,这一幕太罪恶了,她在心里默念,祈祷着顾孟平别再靠近了。可是顾孟平完全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反而越走越近,见她不说话,又说:“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责怪的语气,却又带着几分笑意。

江浸月一听就怒从心起,瞪他:“你不是说今天回家了吗?”

“本来是打算今天回的,可是我爸妈出去玩了,明天才回家。”顾孟平显然很无辜,他又挑眉看向她,“你挑一个我不在的时间来,这么说不是来找我的?”

很好,反应满分。

江浸月岔开话题:“我……路过,想给你打扫一下卫生的。”

顾孟平的目光扫过她的身边,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信件现在已经散落一地,要多乱就有多乱。江浸月努力装作不心虚地回望过去。顾孟平微微笑着,终于,在他灼热的眼神下,她败下阵来,避开了他的目光。

顾孟平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再一抬眼,他已经跪坐在她的身旁。他身上淡淡的清新气息钻入鼻间,让她的身子一颤,她想推开他,他却紧紧地抓着她,不肯放开,之后反而搂住她,让她靠近了他几分。

他就像一团漫不经心的火,跳跃着冰冷却诱人的光芒,让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她结巴了:“顾……顾孟平……你放开我。”

“你觉得我会吗?”顾孟平垂下头,嘴唇正好停在她的耳边,痒痒酥酥地麻痹着她的大脑,她不由得抓住了他衬衫的袖子,他轻轻一笑,在她的耳旁留下一个吻,“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说话间,他轻柔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从眼睛开始一路吻下来,她却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挣扎着推开他,说:“你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顾孟平懒洋洋地笑了笑,他看着她一副小心眼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不顾她的反对便将唇贴在了她的唇上。江浸月还没有准备好,便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他的这个吻太过霸道急促,让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抱着他的脖子,无力地接受着他的吻。

顾孟平抱着她顺势往帐篷里一放,欺身压了上去,吻也随之密集而急促地落下。她脑海中一片糨糊,把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要集中全部的精神回应他,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他低下头,她身上暗红色的毛衣在隔着一层帐篷的灯光里,衬得她的脸越发清秀白净,但是落在此刻他的眼中,无比碍眼。江浸月察觉到他的目光,脸越发红了起来,她轻轻喊他:“顾孟平。”

她的声音颤抖,像呓语般,让他的神色一动,他左手捧着她的脸,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揽住了她的腰,让她离他更近了。

“浸月……”她听到了顾孟平在喊她的名字他曾温柔地、生气地、鼓励地、严肃地喊过她的名字,可是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语气,是渴望的语气,夹杂着柔情与恳求,在她的耳畔辗转。唇齿相依间,他轻柔开口:“浸月,浸月……”

他忽然想说情话给她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温情软语。他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念了她的名字。

好像她的名字,就包含了世间所有的情话,他不用开口,就已经道明了所有。

那天晚上,江浸月和顾孟平并肩躺在黑暗的帐篷里抵足而眠。她睁着眼睛不肯睡着。顾孟平侧过身,将她揽在怀里,说:“怎么了?”

“顾孟平?”

“嗯?”

“我以前看过一篇小说,在爱到极致的时候,男主对女主说:‘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我当时看得懵懂,和他一样纳闷,怎么就那么喜欢了呢?”

顾孟平闭着眼睛,半睡半醒间回应着她的话:“怎么就那么喜欢了呢?”

江浸月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着他,他已经睡着了,她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声音轻得可以飘起来:“可我现在知道了。顾孟平,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爱到了极致,觉得此刻就是永远。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下来,江浸月醒过来,茶几上的照片旁放着早饭,早饭旁贴着一张小字条,是顾孟平的字迹,他说他去买菜,要她等他回来做饭,最后说:江浸月,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可是我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他能怎么办,而且,他根本不想停止他的喜欢。

03

上元节后,进入季后赛的战队就开始召集选手回队里进行训练,为四月第一周的比赛做准备。江浸月为此请了半个月的假,全身心投入游戏中。巧的是,她的班主任也带过顾孟平,是对顾孟平放弃保研去打游戏深感遗憾的人员之一。

所以,在看到江浸月的请假原因居然是去参加电竞比赛后,班主任断然没有准假。

江浸月只好苦哈哈地去找顾孟平。眼看封闭式训练就要开始,队里不能少一个人,顾孟平当机立断,扯着余越找联盟总负责人要证明去了。

“顾队,为什么要带着我!”余越被顾孟平从**拽了起来,一边开车一边不满地抗议着,他的脖子上还挂着耳麦,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来。

顾孟平眉头一皱,觉得有点吵,一下子关掉了他的音乐,说:“那是你爸,我不找你找谁?”

余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了,你别乱说啊。”

顾孟平冷笑:“你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用我乱说,大家都知道。”

“谁说我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余越抗议,“我长得比他帅多了好吗?”见顾孟平不说话,他又打了个哈欠,说,“你是千山战队的队长,就算是你去见,也是能见到的,干吗非要拉上我?”

“因为你开车。”顾孟平理直气壮。

余越:“下车。”

顾孟平:“呵呵。”

虽然嘴上说着不肯帮顾孟平,但进了联盟总部后,余越还是拿出了世家子弟的架势,谁都没有通报,直接往办公室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倒是余尧很惊讶,他皱眉对余越说:“大清早的,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是顾队找您有事。”

一看到顾孟平,余尧立刻就慈眉善目起来:“孟平啊,你下次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要不就打个电话,别再扯着这个小子来了,我看到他就头疼。”

“爸!”余越跳起来,“我又怎么了?”

余尧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上赛季有人统计,死得最多的就是你。”

余越吐血:“那是因为我上场多,我们队的替补倒是一次没死,他上场了吗?!我觉得这统计有失公正。”

然而他老爹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余越备受打击,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说:“你们说你们说,当我不存在。”

顾孟平全程面不改色地听完父子俩的斗嘴后,才说明了来意。余尧点了点桌子,说:“按理说,浸月她现在是学生,请假是需要我们官方出示证明的,不过就为了这点事值得你跑一趟吗?”他边说边开着证明。

顾孟平“嗯”了一声,说:“当然值得。”

“现在战队缺她不可吗?”

“是的,而且一旦进入封闭式训练,我就有将近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了。”

“怎么,”余尧笑了,将盖过章的证明递给顾孟平,“假戏真做了?真动心了?”

谁知道顾孟平将证明接过来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扑通!”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余越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后,匪夷所思地看着顾孟平。顾孟平依然神态自若,道了谢后就走了出去。

“顾孟平!”余越忙追了出去。

顾孟平顿住脚步,凉凉的目光扫过去。余越颤了颤,马上改口:“顾队。”

顾孟平拿到了证明,确定在封闭式训练的时间里也能见到江浸月,心情大好,说:“怎么了?”

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余越现在觉得做人没意思,他身边的两个人在谈恋爱,他居然都不知道,连一点迹象也没发现,如果不是瞎了那应该就是傻了。他问顾孟平:“不是说好的在役期间不谈恋爱,谁先脱单谁是狗吗?”

顾孟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目视前方,开口:“汪。”

余越:“……”

04

四月第一周,千山对云尽,《山河》季后赛第一场在山河体育馆打响。在单人赛和双人赛中,千山战队全取六分,而在顾孟平一向最擅长指挥的团队赛中,千山战队却失利败北,让《山河》圈一片哗然。

“这次云尽是有备而来,全是老将上场,而千山这边则不同,江浸月虽然有过亚洲赛的经验,但是众所周知,亚洲赛的激烈程度完全不及国内的季后赛,她第一次进季后赛,自然会紧张。”

这是转播节目的主持人最后解释的。

然而不到五分钟,顾孟平就在赛后记者发布会上打了主持人的脸,他将所有的责任包揽到自己的身上,说:“是我判断失误,大胆地让浸月去放云尽的风筝,又错误地判断以为她被对手牵制住。如果没有这些错误,这次的团队赛不会输,我负全部的责任。”

这是顾孟平进入职业联赛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向记者解释失败的原因,而且全是干货。在场记者热泪盈眶,如果每一个选手都能这么说,他们也不至于在报纸上胡编乱扯了。

但是顾孟平话锋一转,说:“不过也麻烦你们帮我问一下云尽,云尽是不是没有年轻人了,怎么叫一群老将打那么辛苦的季后赛。”

众记者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谁敢问这么欠揍的问题?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好像都是顾队的后辈吧?”有个记者颤巍巍地说。

顾孟平坐直身体:“下一个问题。”

众记者:“……”

虽然顾孟平轻描淡写地将这次的团队赛的失误说了出来,但是队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回到备战室后,顾孟平就一直没笑过。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说:“解散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下午两点进行复盘。”

“是!”众人散去,就连江浸月也走了出去。

顾孟平在备战室发了一会儿呆,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反而回了千山俱乐部。他走进训练室,打开电源,打开电脑,点燃一根烟。《山河》的官网上已经有了今晚比赛的最新视频,他打开视频,开始仔细地看了起来,不时拿着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这里如果能再得早一点的话……”他点了点视频里的一角,一梦平生站的位置能看到全局,他是主攻手,也是指挥者,所以选站位很重要。

他在思考间,手上的烟不知不觉地燃烧着,在要燃烧到尽头的那一刻,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烟夺了过去。顾孟平微怔,回过头,见江浸月站在他的身后,他笑了笑,说:“你怎么没回去?”

“你不也没回去。”江浸月坐在了他的身边,将电脑开机,笨拙地把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被狠狠地呛了一下,重重地咳嗽起来。顾孟平失笑,忙把烟拿了过来,捻灭,说:“你又不会抽,干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浸月突然站起来,靠近他,小心地用唇靠近他的唇。她吻得很青涩,淡淡的烟草味传递过来,让他眸子微动。仅仅一下,她又迅速地坐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登录专项训练的软件,说:“我就是想试试,你喜欢的我都想试试。”

说完,她便开始了训练,攀爬、跳跃、技能、手速,她做着每日的训练。时针渐渐指向半夜一点,顾孟平伸出手放在ESC键上,江浸月却抓住了他的手,没让他按下那个键。顾孟平无奈,说:“浸月,你不用这样的,我都可以承担。”

“我要帮你分担。”江浸月用眼神传达着坚定,“顾孟平,我们是队友。”

顾孟平神色微动,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作为队友,我当然希望你能跟我站在一起,与我并肩作战,但作为一个爱你的男人,我希望你能躲在我的身后,什么都不用承担,你知道吗,江浸月?”

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缓缓落入她的耳朵,她不由得眼眶一红,侧过脸,手指在键盘上动起来,接着,她用更坚定的声音说:“顾孟平,我特别喜欢一首诗,叫《致橡树》。”

她开口,声音回**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如果爱你……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顾孟平,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顾孟平看着她,收起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只是望着她,她的侧脸在屏幕的光芒下越发明媚,长长的睫毛似闪着微光。他又笑,说:“好。”

他转眸,也看向电脑屏幕里的视频,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是要躲在我身后,还是和我并肩作战,我都听你的。

05

两周后,半决赛第二场,千山战队以两场总分高出两分的成绩击败云尽战队,进入总决赛。然而,此次进入总决赛并没有引起多大话题,话题着重集中在这场比赛中,千山战队再次丢了团队赛的五分。

就连千山的选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有点茫然,不知道怎么输了团队赛。有人指出,这次是当时月明率先出局造成的,有人说顾孟平的指挥水平甚至不及常规赛时期,还有人惋惜云尽明明赢了两次团队赛,却未进总决赛,实在是不公平。

不管怎么样,这场比赛后,千山战队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中。但是队长顾孟平做出了表率,他依旧积极地整理视频,为进入总决赛准备,而江浸月则依旧每天做着常规的训练,两人的淡然感染了队里的人,大家纷纷清醒过来。

“兄弟们!我们进了总决赛!就算丢了团队赛又怎么样?能进就行!”余越早上给大家鼓劲,拍着桌子呐喊。

选手们都看向顾孟平,见他笑容淡淡地看着余越,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就是,总决赛已经进了,现在还管什么半决赛的事情?

再看报纸上写的危言耸听的报道,简直可笑。

要知道,现在进入总决赛的是他们,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无上的荣耀。

众选手纷纷进入状态,对战的对战,训练的训练,好不热闹。江浸月看了一眼顾孟平,他的嘴角挂着宽慰的淡淡笑意,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后,顾孟平被老板叫过去开会,选手们也都回房间休息了。江浸月想起手机还在训练室,就自己折回训练室拿手机,刚刚打开门,就看见有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手上正翻着最新一期的报纸。

“何队?”江浸月迟疑了一下。

何言转过身来,见是她,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还要等一会儿呢。”

半决赛中清风对长河,长河势如破竹,拿下了两场比赛,清风无缘总决赛,已经提前开始了暑假。但是何言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反而来紧张备战的千山,着实让她纳闷。

江浸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说:“何队怎么有空来这里?”

何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江浸月虽然心里疑惑,但是内心坦然,并不畏惧他的目光,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终于,何言开了口,第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窖。

他说:“浸月,你觉得凭千山战队和顾孟平现在的状态,能拿到总冠军吗?”

……

你觉得,凭千山战队和顾孟平现在的状态,能拿到总冠军吗?

在总决赛第一场的前几天,何言的这句话一直回**在江浸月的耳边,让她不止一次地出神,她也不止一次地深夜还在研究这一个赛季千山的比赛视频。

这赛季常规赛共计二十场,千山战队15胜5败,顾孟平的一梦平生共担任五次MVP,荣获本赛季最有价值的选手。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何言说出这样的话,而她居然也在心里产生了怀疑,她却始终没有理清。

总决赛共有两场,如果1:1平,那就有加时赛,三局两胜,决出最终冠军。

第一场,江浸月和顾孟平在双人赛中拿下3分。团队赛席位调整,江浸月没有上场,顾孟平坐镇指挥,费尽心思,终于洗刷之前的耻辱,拿下了对战长河的团队赛。

第二场,江浸月上场,千山战队再失团队赛,以一分之差输给了长河战队,进入加时赛。

备战室里。

墙上的电视里正直播着赛后记者招待会,记者们嘈杂的声音衬得房间里越发寂静。

江浸月坐在角落里,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她说:“这次失败的原因在我,如果我……”

“好了,别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失误不是一个人能造成的,在场的人一个也跑不掉。”余越轻松地打断她,说,“再说,又不是丢了冠军,还有一场要打呢!”

他的话没有在场上激起波澜,很多人都默然地坐在那里,虽然没有直说,但是眼神都在说着:是的,都怪你,如果你出手早一点,如果你反应迅速一点,现在我们已经是冠军了。

江浸月低着头,她感觉这样的目光如针般刺到她的身上,让她深深地自责着。她刚要说话,便听见在那些嘈杂声中,有淡淡的声音传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一味地把过错归咎到江浸月身上,是不是跟她有仇?”

江浸月霍然抬起头,只见电视里,顾孟平手里拿着话筒站了起来,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此次的记者发布会,所有人留下,只有他自己去。

“凭你们的口才根本说不过他们,要是被说哭了可就丢人了,还是让我自己去吧。”上场前,顾孟平这么说,没有人反驳他,因为当时大家确实都想哭来着。

他神情淡漠,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犀利。

发布会现场,顾孟平的话刚刚说完,台下一片寂静,然后顾孟平继续说:“浸月加入千山已经有一个赛季了,这赛季她表现得怎么样,《山河》联盟已经给出了数据,颁发了最佳新人的称号。别以为最佳新人很容易得,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得到过呢!”

前面的话记者们都听得很认真,最后一句话一出来,又是集体出神。

拜托!你第一赛季就在联盟里面了,最佳新人奖是第二赛季才设定的好吗?那时候你已经是老人了好吗?

06

虽然顾孟平在发布会上这样说,但是网上的矛头还是铺天盖地地指向江浸月。有居心险恶的玩家将江浸月所有的比赛视频拿来看,把她失误的地方做成了集锦,让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这个视频后集体对江浸月路人转黑。

“这样的人也能进职业圈?”

“是走后门的吧?”

就连玩其他网游的玩家也掺了一脚,说:“这就是你们职业圈的大神?不过如此!”

该名玩家激起了《山河》圈粉丝的愤怒,大家纷纷组团去跟别人理论,列举自家大神的好,同时心里却对江浸月极其不满,在《山河》论坛上黑江浸月的帖子也一个接着一个,让管理员都来不及删。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总决赛加时赛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江浸月吃住都在战队,没日没夜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做着训练,研究着长河战队的比赛视频。

比赛前一天晚上,千山选手在训练室集合,顾孟平严肃地说:“今晚好好休息,任何人不准上游戏,知道了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江浸月的。江浸月被他看得不自然,只好僵硬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但是一回到房间,她还是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正想登录游戏,又想起顾孟平的话,只好对着电脑桌面发呆,完全不知道做些什么。

“咚咚咚。”

她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她回过神,说:“进来。”

门被打开,顾孟平出现在门口,走廊上的灯没开,屋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子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光明中。他没有立刻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口,灯光明明灭灭,让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顾孟平的目光却落在了她面前的电脑上,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我没有上游戏。”江浸月小声反驳。

顾孟平笑着走进房间,说:“在想什么?”

“除了明天的比赛,我还能想什么?”

“当然是想我了。”顾孟平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说,“你不想我还能想谁?”

江浸月哑然失笑,他神色微动,说:“亚欧赛真的不去吗?”

那天老板找顾孟平说的事情就是亚欧联赛。中国《山河》联盟这次联合欧洲《山河》总部,准备在八月举行亚欧赛,顾孟平被指名作为队长率领国家队出征。当他询问江浸月的意见时,江浸月却拒绝了他。

江浸月“嗯”了一声,说:“应付季后赛就已经很累了,想休息一下,为下赛季做准备,你去吧。”

“浸月。”顾孟平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江浸月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我没有关系的,不拿冠军也没有关系。”这个率领战队蝉联了两届总冠军的顾孟平,和联盟内所有人一样,将总冠军视作至高无上的荣耀的顾孟平,此刻却放柔了声音,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握进了手心,“能和你并肩作战,已经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所以,你别给自己压力,尽力就好。”

“顾孟平……”江浸月反手握住他的手,说,“我不是为了谁要拿到冠军,我是为了自己,我要得到冠军。”

她小心地别过脸,依然不肯承认,她想要得到冠军,更多的是想要追赶上他的步伐,堂堂正正地、不受任何非议地与他站在一起。

这也是她一直不肯公布两人恋情的原因,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攀附他的高枝。顾孟平也一直知道这个原因,所以选择尊重她的选择,纵容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爱着他,他则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自尊心。

顾孟平没有再说话,江浸月却是一笑,说:“陪我打一场吧。”

“说好的不上游戏的。”

“就一场啦。”她软下了嗓音,撒着娇。顾孟平眸子微动,宠溺地点了点头。

两人登录的都是大号。江浸月没有选择竞技场模式,而是把场地选在了药王谷,两人第一次在网游上相遇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他开着小琴师木南,背着一把古琴在炮火声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别过来了,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不客气?”

她当时并没有怎么不客气,倒是他,很不客气地挑翻了她。

时隔一年半,还是药王谷,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最后江浸月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顾孟平。顾孟平推开键盘,说:“我输了,说你的要求吧。”

他还记得两人的赌注,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江浸月笑了起来,她身旁的窗户开着,五月末的微风吹来,含着春天的温热,将她的发吹起,映在他的眼中,美不胜收。

她说:“今晚哄我睡觉吧。”

不到十点,千山俱乐部每个房间的灯都次第熄灭,为了保证第二天的充沛精力,所有人都选择早早睡觉,而江浸月却哭笑不得地坐在**看着门口。

“顾孟平,万一有人出来,你吓到别人怎么办?”

门口,顾孟平盘腿坐着,他的腿上搁着一本书,他理直气壮道:“不会有人出来的。”

“你进来。”

“我拒绝。”他应得干净利落,又咳了咳,说,“我怕我进去了就舍不得出来了。”

江浸月心底一软,她只好不再劝他,躺下来盖好被子,关上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有月光倾泻下来,落在走廊上,钻进她的床铺。蓦地,顾孟平平缓的声音传来——给她讲故事,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哄睡的方法——

“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吃饭。小兔子捧着饭碗,对大兔子说:‘想你。’‘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咂吧咂巴嘴,‘我每吃一口饭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我的饭又香又甜,哪怕是我最不喜欢的卷心菜。’”

“我挺喜欢吃卷心菜的。”江浸月打断了他的故事。

“……哪怕是我最不喜欢吃的茄子。”顾孟平飞快改口。江浸月笑了,闭上了眼睛。他又继续讲:“大兔子和小兔子坐在一起看月亮,小兔子托着下巴,对大兔子说:‘想你。’‘可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歪着脑袋,‘我每看一眼月亮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月亮看上去那么美,哪怕乌云遮挡了它的光芒。’大兔子不说话,只是抬起头继续看月亮,想着它们该睡觉了。”

顾孟平靠在墙上,侧过脸,借着月光看着发出平稳呼吸的他的姑娘。他放下了书,眉眼温柔,像呓语般轻声说:“小兔子盖好被子,对大兔子说:‘想你。’‘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闭上眼睛,‘我每做一个梦就要想你一遍,所以,每个梦都是那么温暖,哪怕梦里出现妖怪我都不会害怕。’大兔子不说话,躺在**。小兔子睡着了,大兔子轻轻亲吻小兔子的额头,说:‘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悄悄地想你。’”

故事已经结尾,顾孟平转头看向遥远的月亮,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江浸月,自从喜欢上你后,我每晚都想钻进你的梦中,保护你,告诉你在梦中也不要怕,可是我只能在梦外看着你做着不属于我的梦。浸月,你的梦中,有我吗?”

江浸月已经沉睡,没有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他兀自对着月亮,久久不愿意离开。

07

“观众朋友们,现在是《山河》总决赛加时赛的比赛现场。从现场的上座率可以看出,这场比赛备受瞩目,甚至有不少玩家仍徘徊在场外。哦,刚刚接到消息,场外已经带走三个黄牛了。”转播解说员喊着,“看,长河战队已经由魏靖南带队率先走了出来,如果这场赢了,魏靖南将拿下他人生中第四个冠军奖杯。”

“紧跟着,千山战队也出来了!顾孟平走在最前面,现场立刻响起了一片尖叫声,顾孟平的人气很高嘛。”解说员亢奋得要站起来了,他就是顾孟平的一个忠实的粉丝。导播在耳机里喊“注意立场!”,他才勉强让自己坐下。

“好,现在双方在进行赛前致意。”

江浸月跟在余越的身后,一个一个和长河的选手握手,顾孟平在备战室里的话却一遍遍回**在她的耳边——

“走吧,只差一步了,成王败寇,不要去想什么第二名也不错,拿不到冠军,前面一年就是白费!拼尽全力去拿下对手吧!”

接着,他走在最前面,背脊挺得很直,坚定地走向了最终决战的战场。

何言的话却也不可避免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浸月,你觉得凭千山战队和顾孟平现在的状态,能拿冠军吗?”

能吗?

……

“一梦平生率先出击,打破了僵局,向北紧接着便丢出技能,他竟然打散了千山的队形,当时月明从左侧迂回,这这这……我有点看不懂了?”

解说员挠了挠头,让一个远程去迂回,这是什么战术?

“江浸月准备牺牲自己了。”此刻坐在观众席里的何言忽然开口,他戴着口罩、帽子,侧过脸看身边的人,“你觉得呢?”

那人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赫然是浮世战队的林安河。他死死地盯着大屏幕,说:“果断,真是她的风格,顾孟平的战术里一定没有这一环。”

何言微叹:“她总是这样,敢做一切决定。”

何言的思绪回到了昨天,江浸月将他约到了一家咖啡厅,第一句话就是:“何队,你说千山拿不到冠军的理由是什么?”

他知道她会来找他,所以早就想好了答案。

“浸月,你有没有发现,为什么你和顾孟平在双人赛中能所向披靡,而在他指挥严密的团队赛中却一点也配合不起来?因为他太护着你了,所以他总是放不开手脚,总要想着你。你们战队当局者迷,别的战队又不会指出,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那我……该怎么做?”

“放手一败,在团队赛第一个出局,让顾孟平放开手脚。但是也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在你出局后,顾孟平的心会乱。这是个笨办法,但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之后呢?”

“离开千山战队。”一向温润的何言此刻却无比冷漠,“只有不和他一个队,才不会影响他。浸月,来清风吧。”

江浸月眉头微皱,何言又说:“当时你让我帮你问老板的问题,我已经帮你问了。”

当年,清风战队的老板在训练营中将她拒之门外,她曾托何言问老板一个问题:“如果我能打出成绩呢?不是作为女选手,是作为一个电竞选手打出成绩呢?”

经过一个赛季,清风战队的老板看到了江浸月的价值,正式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下赛季我将会离开清风战队。”何言说。

江浸月讶异:“去哪里?”

何言笑了笑,说:“不只离开清风战队,应该会离开整个《山河》圈。年纪大了,意识和手速渐渐跟不上,不想再拖累战队。但是我不放心,只有你来清风,我才能放心离开。浸月,为了顾孟平,为了我,你考虑一下。有时候,放手才是拥有。”

当时的江浸月没有说话,但是何言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他知道,她是多么爱顾孟平,多么期盼着顾孟平能一直都好。

……

大屏幕内,当时月明的血线降低,在带走了对方选手一半的血的情况下,率先出局。江浸月瘫软在椅子上,身边的队友还在努力地战斗着,对她的突然出局猝不及防。有人回头吼了一句:“为什么不听指挥!”

江浸月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她期待地看着顾孟平,顾孟平的侧脸坚毅,没有丝毫的慌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江浸月出局的五分钟内,长河战队在未失一人的情况下带走了千山两人,虽然不到最后一秒绝对不能下结论,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千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千山战队自成立以来,七年之间,四进总决赛,两次获得总冠军,终究没有敌过如日中天的长河战队。随着一梦平生的倒下,本场比赛的胜负已经出来,本赛季的胜负也出来了,《山河》职业联赛第七赛季,总冠军,长河战队,恭喜长河!”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隔音室里,千山有人跳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板凳,质问着江浸月,“如果不是你提前出局,我们的战术节奏就不会被打乱,现在成为冠军的就是我们了!”

江浸月站在原地不动,那人越说越气,一把夺过江浸月怀里的外套:“你根本就不配穿千山的队服!”

说着他就要扔到地上,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他回过头:“队长……”

顾孟平的眼中已经笼上了一层寒霜,他冷声道:“还给她。”

他的眼神太过冷冽,让选手颤了一下,下意识就将队服递给了江浸月。江浸月接过来,却没有穿上,反而越过了顾孟平朝外走去。她打开隔音室的门,舞台上的灯光太刺眼,让她闭了闭眼,全场一片寂静。

总冠军的奖杯立在舞台的中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明明很近,却仍然遥远。

江浸月感觉到顾孟平走到了她的身后。

但是她没有回头。

舞台是留给胜利的人的,作为失败一方的千山战队则去参加记者招待会。记者显然不想放过江浸月,江浸月也如他们所愿,参加了记者会,只是江浸月却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没有一丝的颓唐。

一个赛季以这样的惨痛结果经历作为结束,千山战队没有再召集选手进行复盘,而是直接放了假。放假后,江浸月便又搬回了学校,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补着这学期落下的功课。

顾孟平经常会来找她,她却总是不见他,理由是要避嫌,现在网上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她不想连累他。顾孟平却不管不顾,几次三番后,江浸月干脆在宿舍里不出门了。

顾孟平进不去宿舍,只能站在宿舍楼下等着她。

“浸月,外面下雨了。”周止止站在窗前向下看着,“顾队还站在那里。”

江浸月翻着书的手一顿,她说:“没人注意他吧?”

周止止摇了摇头:“他站得有些距离,没人注意他。可是他在淋雨。”

江浸月无视掉最后一句话,打开收音机听英语,夏日的雨来得猛烈,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收音机里的声音模糊,让人听不清楚。江浸月伸出手要将声音调大一点,周止止却伸出手一下子关掉了它。

“止止……”江浸月抬头。

“江浸月,你也太狠心了!”周止止气得脸色通红,但见江浸月依然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她像泄了气一样,声音低了下来,“浸月,他在外面淋雨,会生病的,你难道不喜欢他了吗?”

江浸月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她看向窗外,似乎穿过楼层间的距离,看见了顾孟平。她闭了闭眼,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开了口:“我喜欢他,就因为喜欢他快要发疯,所以我才不能过去。”

周止止茫然:“为什么啊?”

江浸月却没有回答,她拿了一把伞给周止止,说:“让他快点回去吧,亚欧赛要开始集训了,跟他说下赛季再见。”

周止止跑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浸月,他让我帮他转达一句话。”

“什么?”

周止止想起她将伞递给那个传说中的顾学长,那个在《山河》里驰骋的顾孟平,他接过去,只是爱惜地将伞抱在了怀里,透过迷蒙的雨帘看向她,发白的唇微微颤抖,然后他开了口,语气坚定:“你帮我转达一句话好吗?只有三个字。”

周止止以为是最肉麻的“我爱你”,谁知道他苍白的脸上却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相信我。”

什么都不要管,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次日,顾孟平搬进了国家的训练基地进行集训。

一个月后,国家队出征法国巴黎。

与此同时,清风战队队长何言宣布退役,

同日,江浸月在微博上发布声明,称在新的赛季她将转会清风战队,并出任队长一职。

紧接着,林安河发布声明,新赛季也将加盟清风战队。

这三个重磅消息在同一天发布,迅速在《山河》圈内掀起一片风暴。

当顾孟平疯狂地从国外赶回来时,江浸月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他挡在她的面前,拿出了从未有过的强势:“江浸月,你不准走!”

江浸月不理他,继续收拾东西,冷漠地将关于他的东西丢在原地,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很快,她推着行李朝外面走去,顾孟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江浸月顿住了脚步,冷冷开口:“顾孟平,你看清楚,我背叛你了。我以为在你身边能拿到冠军,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要去当队长,自己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顾孟平站在她的面前,他是连夜赶来的,面色憔悴,下巴有了一圈淡淡的青色的胡茬,他听着她生硬的指责,向前走了一步。江浸月一狠心,伸出手,将他狠狠地推开。他趔趄了一下,但他的目光须臾不离开她,他近乎恳求地开了口:“你别走。”

“我说过,我不是为了谁拿冠军,我是为了自己。我要拿到冠军,只要冠军。在你身边得不到,那我就去别的地方。”她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吞噬着他的自尊,“比起在你身边,我更想要得到冠军,就算这样,你还要喜欢我吗?”

“你别走。”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让她的心猛地一颤。转瞬,她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一会儿出去会有很多记者,你不要跟过来。”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滚烫的眼泪便滑落在冰冷的脸上,她走得飞快,像逃亡一般躲着身后炙热的目光。她知道,顾孟平不会再追过来了,她可以放肆地哭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眼中的泪水像是碎了一片光影般。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八月的雷声阵阵,闪电在空中绚烂,雨几乎顷刻间便倾泻而下。

顾孟平记得,那一年是2014年。

这一年,雪龙号冰川被困,香格里拉发生大火,美国罕见地下大雪,智利发生海啸,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变化,唯一让他记得清楚的,是他在北京的瓢泼大雨中看着他的女孩,让她相信他,让她不要走。

可是,她没有相信他,也没有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