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淳于复情闯皇宫 朱瞻基义结书房

却说翌日卯时,淳于复写好一封书信,走去城中一处镖局,把信寄往碧云谷去。他在信中如实说了昨夜情况,把雪倩等人劝往扬州双刀门武馆居住,暂离那片危险之地,避免事情败露之后,那金幕僚恼羞成怒,派人前来谷中报复。

一名镖师拿了雇主钱财,便把信件送往碧云谷去。猿月等人看罢书信后,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准备车马,择日前往扬州城里去住段时间。

五日过后,淳于复准备就绪。黄昏时刻,来到金幕僚指定的宫门外等待,果然是有一个御林军官前来秘密接应,带入皇宫深院里去。

淳于复随他来到一座班房里,换上一套御林军戎装,拿到一张禁军腰牌,编造一个身份,可以在皇宫内院之中巡视走动。

原来那军官名叫唐泽,是个御林军中郎将。因他贪财好赌,在外欠下一笔巨债。不得已下,暗中接受金幕僚胁迫与**,给他许诺高官厚禄,因此做了皇宫内线。他是皇家卫将,是有家底的人。即便那太子朱瞻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敢去干这等灭族之事。只是答应为金幕僚提供一个行刺机会,成败皆与自己无关。

当夜星月尽匿,乌云遮天。频有闪电掠空,旱雷阵阵滚动。似乎有一场大雨将要落下。

淳于复跟随唐泽在皇宫大内巡视一番,从一座书房檐下路过。他暗中留意窥看,庭院里站立六个铁甲卫士,持枪按刀,把守严密。外人不得召见,皆不得靠近书房。淳于复记住这个御书房路径后,回到班房里来,寻思一个应对计策。

夜至戌时。那御书房内,有个青年,穿着一领蟒袍玉带,头上一顶乌纱帽冠。三十左右年纪,龙颜凤姿,器宇轩昂,极有君王贵气。正是那大明储君朱瞻基,洪熙皇帝朱高炽皇长子。

他正站在案边,执笔绘画一张蟋蟀图,全神贯注投入。身边站着两个贴身宫女,侍候在侧。

夜空里一片乌云密布,闪过几道电光,滚来数声惊雷。突然便下起一阵大暴雨。卫士连忙聚集在檐门下躲避,由于身上被大雨淋湿,便响起一阵嘈杂声响。

朱瞻基正在浓情绘画之中,却被门外的卫士打断了心绪,便挥手:“今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你们都先下去。本王想独自清静一会。”卫士们听了,又见换班时间将至,便都依令退走。门外一时竟无一个卫士看守。

淳于复早在黑暗墙后窥看多时,见此机会难得,连忙快步走来御书房外,推门走入房内。两个宫女大吃一惊,把手指问:“你好大胆,竟敢带刀闯入御书房。”

朱瞻基抬头来看,只见一个六尺卫士竟然按刀闯进御书房来,也是一脸惊骇,手中笔不由得跌落案下。

淳于复不待他来询问,急忙五体投地,进行三拜九叩:“江湖好汉蝮蛇,志诚朝礼,跪拜太子殿下。”

朱瞻基原以为他是刺客,却又见他行此跪拜大礼,言行卑躬谦逊,显然不是刺客行为。稍稍放落悬心,把话问他:“你是什么人?平白无故,竟敢闯进御书房来?”

淳于复又是告求:“小人毫无恶意,请殿下不要惊动御林军,蝮蛇有话想说。”朱瞻基也不是那胆怯之人,见他跪拜得紧,就拂手说:“这位义士,请你起来说话。”

淳于复起身致谢后,眼睛环顾打量书房情况。

朱瞻基好奇地问:“你在看顾什么?”淳于复拱手垂问:“殿下身上将有劫难发生,不知道殿下可曾知晓?”朱瞻基疑问:“本王一向不结仇家,仁义待人,礼贤下士,不知祸从何来?”

淳于复说:“当今皇上病危,殿下却还远在南京。如此一来,天下百姓会说殿下有违孝道,京郊藩王只怕会生怀异心,造乱天下。”朱瞻基轻叹一声:“本王奉父皇之命留守南京,不得圣旨诏返,怎敢自行离去?”

淳于复拱手说:“请容小人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假设当今皇上已经驾崩,那么朝廷文武大臣,必是拥立殿下为君。可如今殿下却远在千里之外。如此一来,他日登上龙位,君临天下之人,恐非殿下。”朱瞻基问他:“义士是说,父皇殡天之后,会有人谋反?”

淳于复点头:“自古以来,想当皇帝的人多不胜数。李世民弑兄逆父,赵匡胤兵变窃国。永乐爷又以清君侧为由而起兵夺位。这对殿下而言,这可都是前车之鉴。”朱瞻基觉得这话有道理,暗暗点头赞许。

淳于复报说:“今有汉王朱高煦,久欲图谋篡位。今知圣上病危,他岂会座以待闲?一旦教他阴谋得逞,社稷必将动乱。殿下若不先发制人,我大明江山必然不得安宁。殿下若不及早防备,恐怕会遭汉王的毒手。”

朱瞻基询问:“义士说皇叔谋反,莫非已有证据?”淳于复回答:“当年太宗先皇册立储君之时,汉王便多番谋夺嫡位,陷害当今圣上。汉王一向胆大妄为,毫不掩饰叛乱之心。此事百姓也都知晓,莫非殿下还不知道?”

朱瞻基点头:“皇叔为人,刁钻自傲,常以战功炫耀。他有这等非分之想,倒也在本王预料之中。”淳于复说:“因此这般,殿下万万不可陷入被动之中。”朱瞻基唏嘘不已:“义士是说,皇叔会派刺客潜入皇宫,进而行刺本王?”

淳于复点点头,把那张契约交与宫女,递与他看。朱瞻基看过一遍,顿时瞪眼惊骇,指问:“你已经受了汉王贿赂指令,潜入皇宫里来行刺本王?”淳于复连忙屈膝叩首:“殿下万万不可误解,小人绝无任何恶意,否则就不会如实禀告这番肺腑之言。”

朱瞻基寻思有理,若他真是刺客,自己早已没命,不可能还会这般跪地叩首。便又教起他来,指着契约问他:“你把这种文书拿与本王观看,这是什么意思?”淳于复回答:“小人听闻此事后,便与汉王的幕僚虚与委蛇,假装应从于他。小人一片耿耿忠心,绝无任何不良企图。”

朱瞻基听他这般说了,放下疑虑,走来面前打量。见他眼神里确实没有恶意,便选择了信任,问他:“你这么做,不会告诉本王,你只是想要当面提醒吧!”淳于复回答:“小人确有一事恳求,这对殿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对草民而言,却是一生难求。”朱瞻基轻笑地说:“你想要功名富贵?”淳于复摇摇头。

朱瞻基也不多问,回坐在交椅上,挥着手说:“此事暂且不谈。本王倒是纳闷,你一个江湖武士,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宫大内?莫非你在皇宫里有人帮忙偷运?”

淳于复情知利害,倘若把事情如实相告,知道那中郎将唐泽图谋不轨。这太子一怒之下,那人必被夷灭三族。淳于复并不忍心害死无辜之人,便撒谎说:“小人是趁着夜黑无人之时,翻爬宫墙找进来的。”两个宫女听到这话,惊得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朱瞻基也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他区区一个江湖武士,居然可以翻入大内皇宫,躲避数千皇家卫率巡视,最后准确无误地找来御书房里。这种机率实为渺然,可称为奇迹。

那太子想了一会,面上一阵发笑:“如此说来,你还真有胆技,不然也干不出这种疯狂事。”淳于复跪地祈求:“小人蝮蛇,愿做殿下身边一名护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瞻基拂手教起,笑着问他:“这就奇怪了,我们只是初次见面,你为什么要舍命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是江湖中人,不喜欢任何约束,难道也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

淳于复拱拳:“小人想求殿下遣派一队太医,救治我的一位朋友。因此才舍命闯宫,热血冲昏了头。还望殿下慈悲怜悯,以诚相待,请勿生疑。”朱瞻基好奇追问:“你说是为了朋友,才会这么做的?”淳于复举手起誓:“小人如有半句假话欺骗,殿下日后一但查明真相,可把蝮蛇千刀万剐,死而无怨。”

朱瞻基点头:“你能为朋友这般舍命付出,不计任何风险代价,这份诚意足可令人感动。看来义士是位血性汉子。就凭这一点,本王信你。”淳于复声声感激不已。

朱瞻基问:“蝮蛇,可是你的真名?”淳于复回答:“小人复姓淳于,单个复字。蝮蛇只是一个江湖绰号。”

朱瞻基嘀咕几声后,又问:“那你在江湖上做的是什么行业?”淳于复回答:“小人原本是个职业杀手,后来才洗心革面,退隐山林之间。”朱瞻基问:“你既是一个杀手,必然是受过很多次伤。能否让本王见识一下?”

淳于复毫不犹豫,便把上半身衣裳解下,只见胸口与腰背上,全部都是旧伤,鱼鳞般密。在窗外电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惊人。两个宫女看了那条蝮蛇刺青,吓得把手捂面。朱瞻基看得点头惊叹,发觉他这人果然非同寻常,身后必有许多传奇故事。

两人一番交流后,相互亲近起来。淳于复自是知无不言,有问则如实回答。那朱瞻基虽然贵为大明储君,却是一个玩心极强的人。最爱斗蛐、犬马、书画之事。淳于复正好也懂这些,因此二人一见如故,不分贵贱,大谈阔论各种江湖趣事。不出一个时辰,便结为亲密好友般相待。

朱瞻基听淳于复说清来龙去脉后,便把他当作心腹侍卫,带刀跟随身旁。

翌日白天,淳于复前去胁迫唐泽,让他反水做自个内应,否则便要如实告发殿下。唐泽害怕东窗事发,只能选择投诚合作。便在暗中把假消息透露给那金幕僚得知。

金幕僚听闻蝮蛇夜袭御书房失败被杀,吃了一惊,又随即着手第二套方案,秘密通知佐藤石郎入宫行刺。

那佐藤石郎是个狂妄之人,早被利益蒙蔽了身心。他已在金陵城内潜伏数月有余,每日勤练武艺,谋划刺杀的事。他接到金幕僚命令后,即刻前来宫门,与唐泽进行秘密接洽,潜入深宫里去。

唐泽如同上次一样,给他安排一名御林军身份,带他四处巡走一番,查看各处宫殿屋宅。那御书房是朱瞻基最爱闲游之处。唐泽带他走看一遍后,把话暗中叮嘱,佐藤石郎牢记心中。

当夜亥时初分,夜空里又是一片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朱瞻基坐在案边绘画一张骏马图,淳于复站在身旁静看。

突然半空里一道闪电劈下,击落在内庭里,形同炸药爆开。无数宫女、侍卫惊叫奔走,纷纷哗闹不休。

朱瞻基看着闪电雷声不时涌现,心中也颇有敬畏。放下手中毛笔后,嘴里说着:“五月仲夏,竟有这种霹雳凶雷,真是不祥之兆。”

此时淳于复已经知晓那佐藤石郎被唐泽引入了宫中,今夜必来御书房刺杀。他把手指着窗外说:“殿下请看,如此电闪雷鸣,大雨如注。今夜的天空云愁雨怒,风雷欲坠,一股杀气浓烈,必有非同寻常之意。”

淳于复言行刚落,夜空闪电照得一片发白,响雷形如山崩地裂,近在眼前,把朱瞻基惊得往后退了几步。淳于复却毫不慌乱。

朱瞻基怕他笑话自己,连忙镇定神色,嘴里埋怨:“今夜真是天公发怒,怪吓人的。”淳于复劝说:“就如殿下所言,此乃不祥之兆。殿下需要及早赶赴京城,以免夜长梦多。”

朱瞻基轻笑地说:“本王若要赴京,自有锦衣卫、御林军开道护送,这个不须劳驾义士费心。”淳于复说:“如果殿下用御林军护送,只怕不是完美无缺。”朱瞻基轻笑一声,并未当真。待那雷电声影平息后,依旧执笔画作。

淳于复见他不愿听口头之言,自己不拿出一些真本事来与他看,如何能见自个用处?就拱手说:“小人陪殿下玩个游戏如何?”朱瞻基瞬间好奇地问:“什么游戏?”

淳于复说:“小人以前曾学过一些易占卜卦,料事精准。我猜今夜会有刺客来行刺殿下。如果殿下相信,还请配合小人行事。如果殿下不信,那么小人立即伏首告罪,从此再也不敢多言。”

朱瞻基满面疑问:“你能肯定,今夜会有刺客前来?”淳于复点头:“应该会有。”朱瞻基问:“你的武艺怎么样?”淳于复拱手点头:“小人不敢自夸,自问还算有点本事。”

朱瞻基沉吟良久,在好奇心驱使下,便点头同意配合。淳于复立即前去准备一切事宜。

一个时辰后,来到三更初时。唐泽听了淳于复安排,便只顾唆使那佐藤石郎前去书房查探。那御书房外,卫士已被太子挥退身影,一片静悄无人。

门外大雨已停,微有一些毛雨淅沥。夜空上仍有几道无声闪电,雷声已经沉静下来。寒风吹拂宫殿,凉气袭人。整个皇宫冰冷无声,好似一座无人的空城。

书房壁柜架上,挂着一柄绣春刀,与房中文雅之气显得格格不入。那太子仍在案前绘画骏马,淳于复却不见了踪影。毕竟那佐藤石郎如何潜入御书房行刺,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