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尘·相邀
“赏花?”
扶音皱了皱眉头,正在替她梳发的宫女动作微顿,见到主子抬手示意,又恭敬地梳理好三千青丝,挽成少女的发髻。
扶音有些不解,又重复问了一遍,怕是自己听错了。
“是,如夫人说最近御花园群芳争艳,春意正好,便请了各位妃嫔王姬们前往,说莫要辜负这等好时光。还说知晓殿下喜爱海棠,特意命人在御花园内移了几株,请您移步。”
跪在地上的宫女低声答道。
“抬起头来。”
宫女应声抬头,素淡平凡的脸,真要说什么不同之处,手腕处的肌肤倒是比寻常宫女白净些。
扶音看着这个似乎有些面生的宫女,一时记不起她是谁,自己的宫殿里何时来了这么个人?
“你是谁?”
“回禀殿下,奴婢是刚刚调进上音殿的宫女,名唤椿。”
椿说完又低下头去,一派谦卑柔顺的样子。
扶音眼神在那跪伏的人影身上凝了凝,没有再与她讲话,看着镜子里还带着三分颓懒的自己,淡淡道:“替我梳妆。”
一旁的宫女忙上前,素手翻飞,金玉轮换,将王姬梳妆打扮整齐。
扶音到达御花园时,如夫人与众位妃子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成三结五地聚在一处,或调笑,或打趣,只是此间有几分真意,便难以辨别了。
“音公主到。”
侍人的声音尖锐的传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深居简出的那位王姬。
都说扶音王姬久居深宫,很少抛头露面,在场的一些新进来的妃子从未见到她,此时一见,恍若天人。
第一眼,便是她与扶渊太子极其相似的样貌。
当年的骊夫人凭借倾城色宠冠六宫,这样的好相貌,不遗余力地遗传到了两个儿女身上,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说扶渊太子是俊美中略带锋利,扶音王姬则添了几许妩媚,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不知是否天意,扶渊与扶音这两人任凭谁见了,都要夸这一对兄妹极像,都是世无其二的琢玉颜色。
她今日来赏花,穿的也是娇艳的颜色,着云霏妆花缎知彩百花细锦衣,一袭烟云蝴蝶裙,头上只斜斜簪了一只白玉钗,两相调和,显得刚刚好。
远远望去,她如让彩蝶翩跹停驻的娇花,淑质艳光,欺霜赛雪,站在百花之间,丝毫没有被夺去半分光彩。
御花园内的春景似乎因为美人的到来才活色生香起来。
众人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与王姬问候。
扶音其实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从小到大,她在意的,喜欢被他宠溺的眼神包围的,只有那一人。
如夫人等到扶音与妃子们一一寒暄过后,挑了个不前不后的时机,袅娜地走了过来。
“音公主,多日不见,如今是出落得越发水灵标志了。”
扶音十分得体的回礼,微微笑道:
“夫人谬赞了,儿臣谢过夫人。”
如夫人的脸上笑容灿烂:
“好久没有见过公主了,听闻公主极爱海棠,本宫特意命人这几日好生养护着御花园开的极好的几株,公主可有兴趣?”
你不是借着这个由头让我来的么,如今又何须如此冠冕堂皇?
扶音瞥见不远处海棠掩映的青碧水池,虽颇为隐秘,却也人影幢幢,便弯起唇角,似乎颇为喜悦:
“好。”
语毕,便与如夫人一道朝着那处缓缓走去。
行走之间,如夫人状似亲密地轻轻勾过扶音的臂膀:
“公主久居深宫,也该多出来走走,否则如此美色埋没在深宫,岂不可惜?”
扶音并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不着痕迹的移开些许,如夫人见状,倒也没有再贴上来。
“谢过夫人好意,只是我习惯独处罢了。”
“公主说笑了,您有亲兄长庇佑陪伴,这等福气,我的泓可羡慕着呢。”
“兄长日夜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忧虑繁多,前阵子还去了趟边疆,”扶音站定,与如夫人相隔一段距离,看着水池里养着极其肥硕的锦鲤。
听她如此说,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如夫人一眼,稍微停顿了下,才继续:
“夫人才是说笑了。”
如夫人笑了笑,两人和谐地欣赏完正值花期的海棠,回到殿内。
没出任何幺蛾子,也没什么过分的言辞交锋,平静得很。
扶音今日本就只是来走个过场,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先行离去。
如夫人望着翩跹远去的窈窕身影,眼眸沉凝,如同海棠花旁幽暗的池水,掩去了一切蠢蠢欲动的心思。
回到殿内,摒退旁人,扶音当机立断传来太医。
太医院的人马分为三个派系,一派是只尽忠于君王,一派则早已被如夫人收买,另一派则为太子扶渊所用。
扶音宣来扶渊与她提过的夏太医,命其彻查身上刚刚褪下的那件云霏妆花缎知彩百花细锦衣,方才离开御花园之时,她贴身佩戴的玉叶子便变了颜色。
这枚玉叶子是扶渊给她的,玲珑小巧,方便随身携带,不仅可以试毒,迷药迷烟均可查验,若为毒,则呈红色,若一时不能辨别,则呈淡青色。
手里握着呈淡青色的玉叶子,扶音听着查明真相的夏太医道:
“回禀殿下,您的衣物上应当沾染了不期香。”
“不期香?”扶音不解,自己似乎从未在医书上见过此物。
“老朽曾游历诸国,此香乃魏国独有,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唯一的效果却出神入化,便是能辨别亲密之人。”
“请太医详解。”
扶音似乎明白了什么,怨不得那人要这般大费周章的请自己过去。
“不期香原本产自魏国宫廷,在不经意间沾染在人的衣物上,半日之内,便能入侵肌骨,若是与中香之人有,有周公之礼,便能用专门的不期鸟识别出来。”
夏太医看着王姬握紧的拳头,踌躇片刻,还是将自己知晓的尽数说了出来。
魏国前朝的君王没什么出息,昏庸无能,听说那方面也不太行,底下的妃嫔个个年轻貌美,后宫又管制不严,世族公卿的俊秀青年时常来往,久而久之,妃子们自然不愿为他守贞,出墙之事频频。
这不期香原本是魏国太医专门研究出来防止妃子红杏出墙的,没想到如夫人竟拿此物来对付了她。
究竟是谁泄露了出去?
桃不是已经被处罚了吗?
最至关重要的是,如夫人知道了多少?此番是试探还是搜证?
她敢如此动作,是谁给她传递的消息?安插在她与扶渊宫内的眼线,究竟还有谁?
想起今早偶然瞥见的那处白皙的不太似宫女的手腕,扶音眼前一亮。
正要命人宣那名叫“椿”的宫女过来,殿外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轻纱帷幔被一只手撩起来,还未等那人靠近,扶音已经奔向了他。
今日所受的暗算通通化为委屈涌上心头,扶音见到这个可以让自己瞬间放下心的男人,害怕与紧绷通通消失不见,只想被他紧紧抱着,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明明知道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可是见到来人,她还是下意识奔向他的怀抱。
扶渊抱紧扑过来的小人儿,朝着一旁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阿音今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她的身边几乎都是他的眼线,因此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只是扶音惊讶于他来得如此之快,今日不是与恩师一道去军营练兵了吗?
“听到阿音有难,我自然就赶回来了。”
摸了摸小人儿的脑袋,扶渊带着一丝揶揄道。
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军务便赶了回来,一路上听到昀传来的汇报,胆战心惊,生怕他的阿音会吃亏。
扶渊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阿音已经如此聪慧,沉着敏锐,按兵不动,倒是他小觑她了。
他看向她的眼里全是赞赏和欣喜,扶音轻咳一声,正要躲避,夏太医还在这儿呢。
可是眼珠一转,哪里还有那位老太医的影子?
阿渊哥哥的手下都是这么识时务的吗?
在嫩如白豆腐的脸颊上奖励地落下一吻,扶渊牵着她的小手一并在软塌上坐下。
命人将有问题的外衫拿去秘密烧掉,扶渊这才问起方才扶音所喊之人。
扶音与他说了自己的猜测,扶渊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
“阿音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叫来椿后,她很快经不住扶渊的质问,三言两语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扶渊搂着扶音靠坐在梨花榻上,淡淡地听着椿的诉说,长眉微凝,凤目含威,椿本想七分真三分假,可是望着坐在上方搂着美人的太子,姿态风流却不减威严,心里的小九九全自觉地压了下去,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她本是如夫人身边伺候的宫女,因此不用做些粗活,手腕自然比寻常人要白皙些,没成想这一处不为人知的细节,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只不过上音殿看管森严,她趁着太子出宫的机会好不容易进了殿,还不到两日,行踪又被人盯得死死的,根本来不及去通风报信,就被王姬发现了。
说到此处,椿赶忙大哭着求兄妹二人饶过自己,并说自己愿意从此效忠二人,呆在如夫人身边完全是身不由己,此刻只想弃暗投明。
她已经看见了公主与太子的秘密,她知道自己除了表明忠心,已经没有活路了。
扶音听着她的陈述,仔细想着,这样看来,如夫人这番便只是试探了。
与扶渊对视一眼,扶音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
既然此人能出卖旧主,那么必然也能出卖他们,不须任何言语,昀已经将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