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宴席

越往东走,绿意渐少,甚至整座山皆被晒枯。

周乐之来到汝南城外,唯见一望无际的龟裂田地。田边房舍似已荒弃,并未有人居住的迹象。

待入了城,街道上也格外冷清。行人并不多,不过皆是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看样子过得极好。

“殿下,似乎不太对。”聂致远小声地道。

“嗯。”周乐之颔首。街上游人仿若被特意筛选过一般。她手上所得消息与眼前之景截然不同。

汝南县令华涛率领全县文武官员,将周乐之迎入县衙之内。自从华涛搬入县衙后,买了邻边的好几套宅子,将墙壁打通,重新扩建了一番。

别看华涛年过五旬,头发漆黑油亮,面上没有丝毫皱纹。他个子不高,挺着一个硕大的肚腩。拜见周乐之时,还须搀扶才能起身。

他的小眼神一直来回地在周乐之和聂致远身上游移。

“怎敢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呢?旱灾已经处置妥当,百姓安居乐业,吃穿不愁。”华涛摸着手上的翡翠扳指道。

“如此甚好。只是,本宫这一路过来,怎么没见几个人呢?”

华涛拍了拍鼓起的肚腩,高声道:“都在门口呢。一听说长公主殿下要来此处,皆自发地赶来。殿下可否要见他们?”

“嗯。”周乐之应道。

“还不快将他们领来!”华涛转身,催促着跟在后头的县丞。那县丞领命而去,顷刻间便领来一群手捧鲜花时令果蔬的百姓。开阔的县衙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些没进来的,安静地候在门外。

“殿下,百姓们都带着自家产的瓜果,要孝敬你呢!”

周乐之颔首。面色平静,不辨喜怒。

“心意本宫领了,东西都带回去吧。”

“是。”华涛挥手,喊人将百姓都请了出去。

“殿下长途奔波,下官略备薄宴,为殿下接风洗尘。”华涛恭谨地道。

“嗯。”

周乐之路过花厅时,只听得潺潺水声。她侧首望去,见那一帘清水从青砖墙上落下,在墙角冲出一洼小小的池塘。碧水之中,红鲤游曳,浮萍泛波。

这是连她府中都没有的奇景!

“真是清雅啊……”周乐之感慨道。

“奇技**巧罢了。”华涛道,“殿下,这边请。”

华涛卷起帘幕,侧身为周乐之让开一条道。

周乐之俯首,走入昏暗的室内。以往她视察州县,各地官吏会在当地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酒楼虽各具特色,但皆是四面通透、厅堂明亮,断没有今日之景。

周乐之落座。

面前的矮几上燃着香烛,在琉璃盏边沿落下一抹细辉。

“上菜。”华涛拍手。

身着华服的美貌少年托举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

光是凉菜,诸如凉拌猪腰、酱香牛肉之类的就摆满了一桌。

华涛亲自为周乐之斟酒:“此处比不上长安,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周乐之似笑非笑地道。

聂致远执剑立在她身侧,眉头轻拧,冲她微微摇首。

周乐之抬眸望了他一眼,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酒香醇厚,是陈年佳酿。

此时,华涛身后的县丞与他低语了几句,华涛遂起身致歉:“殿下,容下官失陪片刻。”

华涛随后走出门,皱眉问道:“有何可犯难的?”

“大人,那侍卫看长公主的眼神不一般,怕是殿下的面首。我们这一出,势必让他不高兴,会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啊?”县丞担忧地问。

华涛摸了摸自己圆润的下巴,沉吟片刻,说道:“管那么多作甚?只要殿下高兴就好。”

“是。”县丞应道。

华涛回至宴席,开怀大吃。一时间,宾尽主欢。

周乐之喝了几杯薄酒,酒醉微醺。

华涛踉跄起身,举起酒盏道:“下官还为殿下安排了助兴节目。殿下听惯长安城里的阳春白雪,不如感受下汝南的下里巴人?”

周乐之不语,唇抵着杯沿,醉意朦胧地望着华涛。

华涛便当殿下默许了,故作神秘地道:“还请殿下的侍从回避。”

聂致远跨步上去,拔出手中长剑:“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华涛吓得连退好几步,哭丧着脸道:“殿下,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歹意!”

“聂教头,你先出去。”

“殿下!”聂致远不甘心地道。

“出去。”周乐之又道。

聂致远这才收起剑,向外走去。

屋内只余下周乐之和华涛二人。她面前的矮几也被撤走,屋内陷入漆黑。

少刻,有人推开房门,四道纤长的黑影进入屋内。

四人点起墙上烛火,聚于厅堂中央。

“此四位为梅兰竹菊四君。”华涛介绍道。

周乐之定睛一看,四位男子身披轻纱,绣有不同花色,可以辨别四位身份。

竹君坐于矮凳上,手抚古琴。见周乐之正在打量他,长指轻拨,古琴声如山雨夜钟,绕梁不散。

梅君立于竹君身后,手执玉箫,指尖轻捻,奏出如诉如泣的幽咽之音。

两人皆眉清目秀,长身玉立。

而一旁的兰君和菊君身形玲珑。菊君手握箜篌,声如昆山玉碎。

兰君翩跹起舞。一双赤足,踢踏飞旋,在烛火下散着幽泽。他身段柔和,水袖轻舞,甩出一缕又一缕的香风。

华涛悄无声息地更换烛火,退至门外。

一股甜腻之味充斥于周遭。

周乐之觉得闷热,不禁扯了扯衣领。身子不知不觉间柔软了几分,眼前人影憧憧。

乐声戛然而止。

四君纱衣尽落。

周乐之起身,脚下却无力气,扑通跪地。

“殿下。”四双手伸来,意欲牵制住她。

情急之下,周乐之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口齿之间充盈。她拽起一旁的木凳,甩了出去,正巧砸中了菊君。

屋内发出一声闷响,男人尖叫随之而起。

“殿下!”聂致远率先冲了进来。尽管华涛想要拦下他,但未能得逞。

聂致远一脚踢翻了这几个光溜溜的男子,横抱起周乐之,向外奔去。

“好难受……”周乐之低喃。她面色潮红,纤白的手不安分地扯他的衣领。

“殿下,忍一忍。”聂致远将她带到客栈。李崖率着侍卫紧随其后,将客栈围住,不让任何人进入。华涛也领人而来,对上了李崖的人。

“李侍卫,这都是误会。那个不是毒,只是西域的安神香,让人通体舒畅而已。”

李崖横刀在前,冷脸相对。

华涛捧着一大包银两往李崖怀里塞:“李侍卫,你放下官进去,下官亲自向殿下解释。”

李崖一把丢了银两,反手扣住华涛:“殿下未清醒之前,谁也不得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