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忍耐

聂致远将周乐之放在床榻上,向店家要了一盆冷水,将细绢浸透,俯身为她擦去额上细汗。

“那烛火里有cuiqing香。所幸中的也不多,忍一忍就好了。”聂致远安慰道。

周乐之抱着被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聂致远起身,将细绢丢入水中,垂首揉搓。

待他回身时,周乐之已经坐起身,衣领落至肩头,露出一片素色。

“殿下……”聂致远一时间不知该看向何处。

“你,可愿当本宫的解药?”周乐之问。

聂致远一怔,跪地道:“殿下只须忍一个时辰便无碍了。”

“若是本宫不想忍了呢?”

聂致远默然。

周乐之拉起自己的衣领,低喃:“本宫以为,你会来府中,是我们心照不宣。”

聂致远拱手道:“微臣只是不想乘人之危。若殿下神色清明,微臣定然当仁不让!”

周乐之掩唇而笑:“你的意思就是让本宫白白忍受这一个时辰?”

聂致远连连摇首:“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抬起头来。”

“微臣不敢。”

“聂致远,所以你为何要待在本宫身边呢?”

聂致远缓缓地抬首。他看到床榻上的女子杏靥桃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微臣……既想当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想……也想……”

他瞥到殿下将一只纤足露出被褥,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白弧线,喉间不由地发涩。

“为臣者当为君解忧。过来吧。”周乐之道。

聂致远丢下手中细绢,宽衣上床。

他不太明白要如何做,好在殿下愿意教导。很快,他便学会了。

少年食髓知味,一场春毒愣是解了三个时辰。

日落西山,脚步虚浮的聂致远搀扶着周乐之走出客栈。

华涛见着周乐之,急忙大喊:“殿下,误会一场哟!快放下官起身吧!”

他被李崖拘押半日,膝盖都跪得没知觉了。

周乐之面色阴沉地盯着他,指着李崖道:“李侍卫,你来替本宫说。”

不过是寥寥几字,尽显皇家威严,听得华涛冷汗淋漓。

侍卫递上一根已经熄灭的火烛,李崖将其丢在华涛跟前,问责道:“华县令,你在此处放置**,是何居心?”

华涛匍匐于地,这回也不嚷着起来了。他真的不是要给殿下下毒,只不过是燃香助兴罢了。毕竟他为殿下挑了四位面首,这香里的料不免加重了些。

“错了,错了,是安神香,不是**。”他小声辩解。

“哦?你是在说本宫错怪你了?”周乐之问。

华涛正欲回话,瞥到周乐之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刚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宫问你,汝南县共有几户人家,有几户受灾?”

“这……”华涛先前背了好几遍,这会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究竟是多少户呢?该死,他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本宫再问你,我们一路途径好些个村庄,譬如刘家庄、赵家桥、王家村,怎么一个人也未瞧见?人都去了何处?”周乐之诘问道。

自然都被收押了。那些个面黄肌瘦的刁民,还长了一身反骨,难道他要让长公主殿下瞅见他们不成?然而华涛不能将真相和盘托出,只得心虚地抹去额间汗水,糊弄道:“想必是去往别处避灾了。”

“是吗?华县令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旱灾已过、百姓安居乐业么?那些个走的人,怎么就不回来了呢?”周乐之骤然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掷向华涛。

利剑笔直地插入青砖间隙,华涛吓得面如土色。

主君赏赐佩剑,言下之意就是以剑了结自己。

“求殿下开恩!”华涛连连讨饶。

周乐之睨视着他,气势威厉,令人不容置喙。

“本宫,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殿下请讲!”

“把你吃进去的,都给本宫吐出来。”

“是,是——”华涛连连应声。

周乐之蹲下身,与他平齐,低声问道:“汝南这贫瘠之地,你为何如此挥金如土?”

“是……”华涛环顾四周,呐呐。

周乐之仰手,周围的侍卫皆后退几十步,只余下聂致远一人侍立在她身后。

华涛看了看聂致远,欲言又止。

“他是本宫的人。”周乐之道。

华涛这才松口:“汝南地下藏了一条金脉。若是殿下肯放下官一条生路,下官愿双手奉上。”

周乐之讶然。这小小的汝南县竟然卧虎藏龙。若她手握金脉,便有了泼天富贵,日后无论是是招兵买马,还是收买人心,皆无后顾之忧。

“你倒是诚实。你不怕本宫杀人灭口吗?”周乐之轻笑。

华涛叩首道:“自从探到金脉后,下官便知晓这不是下官能护住的富贵,因此将消息藏匿于几位心腹身上,若是下官不幸罹难,便会把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下官说这些,不是为了胁迫殿下,只不过想对殿下坦诚相待。更何况,下官相信殿下,做不出那些令人不齿之事。”

周乐之唇角轻扬。这个华涛,知道软硬兼施,还真是个老狐狸。

“以前之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你也享过荣华富贵了,现在就告老还乡吧。”

“多谢殿下恩典。”华涛感激地道。能平安退仕,已是最好的结局。

此后几日,华涛将开采金脉之事陆续转交给周乐之的手下。他虽不舍,但也明白自己根本吞不下这些富贵之物。更何况他也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与此同时,周乐之释放了被华涛关押的无辜百姓,以长公主名义布粥放粮,不仅安抚了暴动的民心,也在民间涨了不少声誉。

待汝南事毕,也快到了洛阳祭祖的日子。

……

周乐之回至长公主府,照旧过着以前的日子。

聂致远也不知殿下是何意思。当日的春风一度,似乎在殿下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可是他的初次啊。

每日清晨,殿下依旧喊他过来传授剑术。他有心事,语气也愈发不耐烦。

“殿下的剑术退步了。”少年出剑狠、准、快,一下子便掀翻周乐之手中的握剑,打得她虎口生疼。

周乐之揉了揉虎口,从地上捡起剑,朝聂致远相刺。

“太慢了。”聂致远一个侧身,周乐之收势不及,向前栽去。

聂致远伸出手,又顿在空中。犹豫之间,周乐之摔倒在地。

她素色裙摆沾上了尘土,手掌蹭破皮,渗出点点血珠。

周乐之不甚在意地掸了掸衣摆上的泥尘,踉跄起身,剑指聂致远道:“再来。”

聂致远扬眉:“殿下,请赐教。”

周乐之举剑而砍。聂致远又侧身而躲,故技重施。

周乐之挪动步伐,这回没往前扑去,却被手中之剑带偏了身子。

聂致远出手,如若拈花状,双指拈住了剑身,也帮扶了她一把。

她这才站直身子。

“剑不适合殿下。”聂致远点评道。像殿下这样的人,自然有大把的人为她送死,无须练武。

周乐之横起剑,对向聂致远,问道:“你上过战场吗?”

聂致远一怔。这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多想过上沙场点兵、冲锋陷阵的日子,然后用战功让那个絮叨的老爹闭嘴啊……

“你定是从未上过战场。”周乐之自顾自道,“那你也不会知晓什么是你死我活。当别人取你性命之时,只有比别人强才能活下去。你可以说剑不适合本宫,但是本宫不得不学,而且还要学好。”

“殿下又不用上战场。”

“长安城中,步步为战场。”

聂致远讶然。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老爹也常将朝堂局势讲与他听。先前只觉得殿下高高在上,在殿下身边待久了,逐渐明白了殿下的不易。

聂致远跪地:“微臣愿做殿下手中利剑,与殿下并肩作战!”

周乐之弯腰,扶起了他。一阵清淡的梨花香抚过聂致远的鼻尖,他的耳廓不禁染上一抹薄粉。

周乐之低笑,轻轻地捏他的耳垂。小小的一块儿,捏得他耳朵愈发地红了。

“殿下……”少年的喉结上下一滚,声音愈加喑哑。

“过些日子,陛下去洛阳祭祖,你负责随行女眷的安慰。可不要叫本宫失望啊。”周乐之朱唇轻启。

陛下才十岁,所谓的随行女眷指的就是长公主。他收敛神色,肃然道:“定不负殿下所托!”

待殿下离去,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殿下对他若即若离,莫不是要考验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