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意弄人

宋钦宗 靖康三年 春

钦徽二宗南归,钦宗复位,尊徽宗为太上皇。

云倦初揭身世之谜于天下,述其确非皇室血脉,而是侥幸获得皇七子之玉牒,从而斗胆假冒,欺世夺位。

此言一出,天下震惊,徽宗当即下令拘捕云倦初依律处置。

但假冒皇子之事实在来得太突然,也太匪夷所思,天下人在震惊的同时,却也在心底期待着云倦初能多给天下几分解释。

然而云倦初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在锁链加身之时淡淡一笑,淡如流云,灿若星辰……

十一年后的今天,云倦初想不到自己又一次被锁在玉辰宫内,仿佛这里是他生命的一次次起点,也是一次次终点。

春寒依旧料峭,冬季寒冷的尾声和春天初暖的序幕,交织在空气当中,让人分不清强弱,也料不准将来。

一如当年的世间情冷,他也一如当年的毫不畏惧,只是,原因不同:十一年前,他是抱定了弃世而去的念头,所以静心等死;如今,他却是对生命充满了尊敬和眷恋,因为他的生命中多了一个美丽的牵挂,让他甘心承受一切苦难,而甘之如饴。

他已无心再去管什么人情冷暖,更不在乎皇权之下是否还藏有真实的情意。因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外地落在他预料之中,仿佛他等这个结局已等了很久很久——除了一件事让他稍感意外,那便是父皇见到他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你不是我皇室血脉!”,他没有想到父皇竟会绝情至此,不惜当众公布,而不顾皇家的颜面——剩下的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想法顺理成章地发生:李纲宣读了他所谓的“身世之秘”,然后全场哗然,再然后是囹圄之灾。

百官惊讶又鄙夷的神态,大哥愕然又复杂的表情,以及父皇得偿夙愿般的残笑,一切一切都别样清晰地在面前流闪而过,他承认在那一刻,他确实感到了悲哀,极痛,也极沉重,仿佛是命运残忍地狞笑着,在背后一掌推来……

曾经他是多么地害怕这种悲哀,甚至不惜以死亡来逃避,因为这是怎样一种痛入骨髓的孤独啊——他许是这世上最孤绝的人,却也最怕被人间抛弃。

就因为怕了这份孤独,就因为怕了这种抛弃,将世事看得太清楚的他,才不得不选择逃避,将灵魂深锁在孤绝的外表下,不敢让任何的情意叩开他的心门,因为一旦心门被叩开,他便会对这个世界又多抱几分希望,而最终会被失望伤得更深。

可当今日真正面对了这种悲哀,他却觉得它并没有他十一年来所想的恐怖,因为他还有她——有了她,他还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孤独的呢?即使世上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他也能在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着: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至少可以用来想她,可以用来兑现他对她的承诺——他的生命已属于她,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便没有对她、对爱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