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仗剑去国
太常妻的典故来自于《后汉书》,据史书记载,后汉时期周泽为太常,克己奉公,虔诚宗庙,斋戒在斋宫之中。
一次,他得很厉害,妻子关心他,来斋宫探病,他却勃然大怒,认为妻子冲犯了神灵,派人将她捉到官府定罪。
人们笑他迂腐,不近人情:“生世不谐,作太常妻。
一岁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斋。
”白松将自己的妻子比作太常妻,检讨自己每天只知道喝酒喝成一摊烂泥,置妻子于不管不顾,把家事都抛给她,让她忍受无人理会的寂寞。
尽管他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但他清醒的时候,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因为酗酒,白松与早已对他嫉恨在心的李长史矛盾更加激化了。
一次,白松醉酒骑马,飘飘然如在仙境,冲撞了李京之,白松只得写了《上安州李长史》请罪,解释道“而遥观君侯,窃疑魏洽,便欲趋就。临然举鞭,迟疑之间,未及回避”,他说是因为酒醉眼花,把李长史误认为好友魏洽,才会举起鞭子,对他无礼。
这番解释,李长史自然不会满意,他对白松更加不友好了。
也许,白松明明受到了马正会的器重,却未能如愿做官,就是因为李长史在其中暗暗捣乱,误了白松的机会。
以白松的性格,权力斗争并不适合他,他过于自负,狂放不羁,不屑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因为他没有虚伪的面具,始终是以最本真的面貌示人,但这是官僚们所不喜欢的,遭到小人陷害是必然。
但白松不肯屈服,他认为自己有才华,有胆识,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一定会有人发现他,器重他,一定有人是懂他的。
白松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他始终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
错的不是白松,而是那个污浊的名利场。这年,李长史升迁到他地,裴长史继任,白松的心中又燃起希望,但他因为酗酒误事太多,名声并不好。
他拜谒裴长史多次,并写了《上安州裴长史书》以表心意。白闻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
白人焉,非天地也,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论举身之事,便当谈笔,以明其心。而粗陈其大纲,一快愤懑,惟君侯察焉。
白本家金陵,世为右姓。
遭沮渠蒙逊难,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长江汉,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
轩辕以来,颇得闻矣。
常横经籍书,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
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
见乡人相如大夸云之事,云楚有七泽,遂来观焉。而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便憩于此,至移三霜焉。
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
此则是白之轻财好施也。
又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若丧天伦。
炎月伏尸,泣尽而继之以血。
行路间者,悉皆伤心。
猛虎前临,坚守不动。
遂权殡于湖侧,便之金陵。
数年来观,筋骨尚在。
白雪泣持刃,躬身洗削。裹骨徒步,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
遂丐贷营葬于鄂城之东。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以迁窆,式昭明情。
此则是白存交重义也。又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
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以有道,并不起。此白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也。又前礼部尚书苏公出为益州长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礼。
因谓群寮曰:“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
若广之以学,可以如比肩也”。
四海明识,具知此谈。
前此郡督马公,朝野豪彦;一见礼,许为奇才。因谓长史李京之曰:“诸人之文,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
白松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澈,句句动人”。
此则故交元丹,亲接斯议。若苏、马二公愚人也,复何足尽陈?倘贤贤也,白有可尚。夫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是知才难不可多得。
白,野人也,颇工于文,惟君侯顾之,无按剑也。伏惟君侯,贵而且贤,鹰扬虎视,齿若编贝,肤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
而高义重诺,名飞天京,四方诸侯,闻风暗许。
倚剑慷慨,气干虹霓。
月费千金,日宴群客。
出跃骏马,入罗红颜。
所在之处,宾朋成市。
故时节歌曰:“宾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门。愿得裴公之一言,不须驱马将华轩。”
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声于壤之间,岂不由重诺好贤,谦以得也?而晚节改操,栖情翰林,天才超然,度越作者。
屈佐国,时惟清哉。棱威雄雄,下慑群物。白窃慕高义,已经十年。
云山间之,造谒无路。
今也运会,得趋未尘,承颜接辞,八九度矣。常欲一雪心迹,崎岖未便。
何图谤詈忽生,众口攒毁,将欲投杼下客,震于严威。然自明无辜,何忧悔吝!
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过此三者,鬼神不害。
若使事得其实,罪当其身,则将浴兰沐芳,自屏于烹鲜之地,惟君侯死生。
不然,投山窜海,转死沟壑。
岂能明目张胆,托书自陈耶!
昔王东海问犯夜者曰:“何所从来?”答曰:“从师受学,不觉日晚。
”王曰:“吾岂可鞭挞宁越以立威名?”想君侯通人,必不尔也。
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天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眄。
白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
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遂之长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
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虽然是干谒,但白松是不卑不亢的。
我们仿佛能看到,这位诗人在写自己时,胸中奔涌的万丈豪情。
他有着不凡的身世,自幼饱读诗书,才华过人,学习剑术,武艺高超;他志向远大,年少时就开始四处漫游,仗剑去国;
他重情重义,乐善好施,在扬州救济落魄公子不惜散尽千金;为了让在旅途中不幸去世的友人叶落归根,他背着友人的尸骨到他的家乡亲自埋葬;他性情高洁,在山中隐居养禽,修身养性,引得太守亲睹……而这样优秀的一位诗人,在这个盛世,却找不到出路。
白松不是在奉承别人,而是在告诉他干谒的对象,在你的眼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是一个优秀高贵之人,我相信你能慧眼识珠。他不肯放低自己的身段半分,他堂堂正正,把自己的心迹献出,等待回应。
如果这封言辞恳切的信还是不能打动你,那必然是你的问题,白松就是有着这样的自信。然而,裴长史还是因为白松酗酒的“前科”而拒绝了他。白松万分沮丧,回到了自己在寿山的家中,又开始了隐居。
这时,白松在扬州的好友孟少府发来“移文”,他认为北寿山小而无名,白松在此处隐居,有负于盛时。
白松撰文《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以寿山的口吻反驳孟少府:“仆包大块之气,生洪荒之间,连翼轸之分野,控荆衡之远势。
盘薄万古,邈然星河,凭天霓以结峰,倚斗极而横嶂。
颇能攒吸霞雨,隐居灵仙,产隋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宝,罄宇宙之美,殚造化之奇。
方与昆仑抗行,阆风接境,何人间巫、庐、台、霍之足陈耶?”
寿山虽然在别人看来是一座不出名的小山,但在白松眼中,寿山承大地之灵,沐日月之精,并不逊色于五岳名山。
仙风道骨的白松居住在此,寿山辅佐他以正气,给他以灵感,让他悠然自在,乐而忘忧。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是白松继少年时代后的第一次隐居,也许是因为与妻子感情甚笃,一边享受着家庭的温暖,一边暂时搁置了远大抱负。在秀丽清幽的寿山中,他忽然感受到了孟浩然笔下的隐居之趣。
面对外人的疑惑不解,白松一笑置之。与历史上大部分隐士一样,他的隐居不是纯粹的隐居,而是为了等待机遇的降临。但他又是真正享受着隐居的快乐的,这种矛盾,难以解释,索性以笑来回应。在自然山水中,远离人间的烦扰。
桃花流水,窅然而去,别有洞天,妙趣无穷,与喧闹的人间截然不同。
只有安宁的内心才能领会这样的自然之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山中美丽的风光,洗去了凡尘,整颗心都变得晶莹透亮。在隐居中,白松慢慢找回自己,积蓄着重新出发的力量。